“奇也,奇也……”晴焉微微倾身,眸子落进画中,细细找了一通,撅了撅嘴,皱眉道:“小娘子,为何画中无小娘子呢?”说着,见小娘子鼻尖染汗,便又掏出丝巾,为小娘子蘸尽细汗。
桥游思伸出素手,以袖子缓缓挥着画墨,笑道:“晴焉,且去看看,若是他归来,请来观画。”
晴焉颤了颤眉,脱口道:“刘中郎巡示汝南,若是归来,定然不请自来,何需晴焉……”瞅了瞅小娘子,掩了掩嘴,柔声道:“是,婢子这便去看看。”心里却道:‘小娘子念着刘中郎呢,一日不见兮,如隔三春兮……’
廊上,红筱抱着牛角盔缓缓擦拭,瞥了一眼树下人,抿嘴一笑。晴焉款款离去。
稍徐,刘中郎未来,英姿非凡的荀娘子来了,身后跟着甩着四条水辫的柔然公主。闾柔对琴棋诗画不感兴趣,却对牛角盔与铁甲记忆犹深,不时的拔拔盔上的红缨,摸摸冰寒的甲衣,眨着大眼睛问东问西,红筱软软笑着,不答。
荀娘子一撩袍摆,落座于苇席中,按膝观画,半晌,深深的凝视着桥游思,怅然叹道:“画中不见游思,却于美鹤之眼而复见。观画而知人,君心剔透如雪,浑不染尘也。美鹤,何德何能,竟使游思眷恋至斯,宁愿赋魂于他人之眼!”
桥游思张开莲指,接住头顶一瓣落花,注视着雪瓣中的点点泪蕊,浅笑道:“荀姐姐,游思来时亦曾惶恐,惧人流言,更怕为他所轻。奈何,游思便若秋絮,闻风而舞,几番反复,却终难弃也。”
荀娘子道:“何苦来哉!”
“非也……”
小女郎摇了摇头,将落花摁入画中,别在月下,柔柔笑道:“郎君们酒后常作豪语,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此忧乃何也,依游思度之,不过乃忧人自扰尔……”说着,想起了昔日,刘中郎与阿兄也咏过此诗,静静一笑:“各有所取,各有所寄,游思寄怀他,取我心喜,有何苦哉?”
“游思……”
荀娘子秀眉飞挑,下意识地便欲反驳,却又因心中莫名震动,竟然无言以对。
“闾柔,观、画!”
蓦然间,柔然公主欢快的跳到树下,格格笑着,提着蓬松的裙摆转了一圈,水铺于席,恰若红莲怒放。而后,学着桥游思的样子,端手于腰间,歪着脑袋观画,渐渐的,嘴巴嘟起来了,身子越倾越斜,细眉愈颦愈深,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挂了泪珠于其上,欲落未落。
众女相处已有半载,桥游思极喜她活泼可爱,细细一揣摩,问道:“闾柔思归乎?”
“嗯!”
柔然公主未听懂,但她能读懂桥游思的眸子,重重的点着头,暗地里,却紧紧的拽着小拳头。她来上蔡半载有余了,初时的新奇早被思念尽覆,她早想逃了,奈何却不知该逃向何处,此地离大漠、草原好远,好远,远的令人不敢想象。况且,她是刘浓的俘虏,按柔然习俗,她是他的人了,可,可他却不要她了。是怕我再射他么,不会的,闾柔不射了……柔然公主心里好难过。
“莫悲,莫悲……”
桥游思抹去她睫毛上的泪水,刘浓未对任何人言及闾柔的来历,却令闾柔于荀娘子共处于公署西院,而院外是炎凤卫,聪慧的小女郎岂会不知其中有异,柔声道:“且待改日,游思待妹妹问……”
“嗯!”
荀娘子捏拳于唇下,重重一声假咳。
柔然公主眸子一颤,嘴巴撅得更高,腾地噌起身,气咻咻的提着裙摆,狠狠的踩着青石板,窜向院外,荡得四条辫子舞个不休。
荀娘子摇了摇头,笑道:“游思切莫理她,刘,刘中郎留她于此,必有深意。”
桥游思心中不忍,柳眉微颦,叹道:“知也,他行事向来谋而后动,必然事出有因。奈何闾柔乃一介弱女子,思归亦乃人之常情。”
这时,晴焉匆匆由院外而回,人尚未进院,声音已然扬起:“小娘子,婢子候了好久,刘中郎也未归,婢子脚酸了,手也酸了,咦……”看见荀娘子也在,面上蓦然一红。
荀娘子笑道:“晴焉为何手酸?”
晴焉道:“搭眉,故而手酸。”说着,作了个掂足搭眉的样子。
荀娘子挑了挑眉,忍俊不住,笑了笑,心道:‘洛羽常言,晴焉乃是蠢婢……’抿了抿嘴,按膝而起,看了看天色,对桥游思道:“候他作甚,他出巡汝南诸坞,劝耕农桑,今日未必会归。纵使归来,想必已入夜。”
果不其然,入夜时分,刘浓方才携着满身风尘,回归上蔡。此番拜访各坞主,乃是劝农耕野,经得载余经营,上蔡周边各坞今春尽皆大肆播种。而汝南诸县见境内安宁,去岁流骑忽来,也为白袍击溃,心中大定之下,纷纷效仿上蔡,铲野作田。
汝南,已然一派兴盛之象。
待将至县公署,新月如镰,高挂于天。郭璞等随同人士,纷纷作别离去,刘中郎翻身下马,牵着飞雪漫步于月下。
“刘,浓!”
将将踏入院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呼……(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弄月色媚
星月低垂,摇树弄影,带着几许清冷,柔然公主融身于孔孔格格的槐树影中,两缕长辫垂于胸前,双手背在身后,眸子泛着狡洁的光辉。
斜月懒躺于天,碎玉作斑影,尽数投入大红蓬裙,宛若妆点着束束玉兰。
月下美人,俏丽幽魂。
“刘,浓……”
而此时,小美人眸子里含着刘中郎,提着裙摆,款款走来。素手扣红裙,水辫荡月影,待至近前,掂了掂脚尖,仰着小下巴,颤动了下睫毛,咬唇道:“闾柔,刘、浓!”
冷月居天怀,尚有几缕悄悄泄入她的眼中,明眸若画,绘着刘中郎,魅魅的,略带怯怯。
刘浓眯了眯眼,将飞雪交给满头蛇发的若洛,朝着西院月洞口的人点了点头,绕过小美人,阔步走向东院。
月洞口,荀灌娘嘴唇微翘,抱着双臂,斜斜的靠着曲墙,箭袍下摆随着夜风荡漾,腰间华丽的长剑伴着步履拍动的节奏,缓缓起伏。
“止、步!”
闾柔愣了一愣,眸子眨来眸去,眼见刘浓即将踏入西院,狠狠的咬了下唇,提着裙摆飞快的旋到刘中郎面前,伸开双手挡住月洞,顾不得装娴雅了,挑着细长的眉,指着刘浓,喝道:“刘,浓,止步!”
刘浓嘴角歪了歪,退后一步,背负了手,好整以暇的打量她,今夜的小公主极美,显然曾精心妆扮,睫毛点着绛露,一唰一唰,唰得黑琉璃般的眸子惊心夺目,香腮浅抹桃红,只是此时却气鼓鼓的,仿若塞着两枚青果,左衽华服的胸口急剧起伏,恰似两只不安份的兔子,浅露一抹滑腻玉白。
“嗯呢……”
闾柔见他盯着自己的胸口,精致的脸蛋蓦然一红,但她却不羞怯,反有几许得意,蜷回指着刘浓的手,双手交叠于小腹下,夹得胸膛更挺,摆了摆小蛮腰,娇艳滴嫩。
而后,复拽裙摆,将蓬松的裙子往两边扬了扬,修长的腿浅浅一弯,施了一个胡礼,仰着俏脸,柔声道:“闾柔,吉哈拉雀巴。”既存讨喜之意,亦向刘浓展示她未藏秀弓小箭,柔然公主,郁久闾柔,是聪慧的。
“雀巴?”刘浓眯着眼睛沉吟,稍徐,剑眉皱得更紧,阿尔泰语中,雀巴是夫君的意思,至于吉哈拉,应类似吉巴,乃“欢喜”之意。
“雀巴,闾柔,观,月。”
闾柔斜溜了一眼对面月洞中的荀娘子,秀眉弯弯,暗中比划了个奇异的手势,趁着刘浓怔住时,巧步靠近,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看了看院外,朝着飞雪嘟嘴道:“雀巴,闾柔骑马,月!”
幽香浸神,异域公主娇俏可人,半倚于怀中,翘挺的峦峰若淑椒,若有若无的擦着手臂,软中带弹,极尽魅惑,令人痛并快乐着。
刘中郎肩头一僵,抹去她的手,转身走向飞雪。
“哦伊呀戈……”
柔然公主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欢呼,拽着裙摆欢快的奔向飞雪,秀足踏着马蹬,稍稍一用力,轻盈的翻上马背,眸子璀璨若星辰,在她的心中,刘浓已被她捕获,草原上的雄鹰,任它飞得再高,终需眷恋雪山上的玉莲。
殊不知,便在她伸出小手,邀刘浓一同上马之时,刘中郎也伸出了手,大步斜踏,握住了她的小手,顺势也搂上了她的小蛮腰,微微加劲,却未上马,而是将她抱了下来,自己踏着马蹬,翻身上了马,拂了拂箭袍下摆,对若洛淡然道:“且将她的马,牵来!”
“诺!”
鲜卑若洛抖着浓眉,忍着笑,领命而去。
柔然公主站在马下,怔住了,眸子唰个不停,雪嫩玉指拽着水辫绕来绕去,华贵交领下的玉兔颤动不休,脸颊也勿需抹红,额上流苏降珠映着俏颜,嫩樱碎滴,而蓬裙下的小小莲足,磨来磨去,羞怒难耐。少倾,稳住了心神,仰起小脸,颤颤的,媚声道:“雀巴,闾柔,闾柔,骑白马……吉哈拉雀巴……”
刘浓懒得理她,指着若洛牵来的焉耆小红马,淡声道:“闾柔,且骑此马!”言罢,挑了挑剑眉,一夹马腹,穿向院外,杳然而去。
“噗嗤,格格……”
荀娘子实在包不住腮内的笑意了,飞扬着秀眉,以拳击掌,放声娇笑,笑得细水腰肢前仰后俯,华丽的长剑摆来摆去。
“哼!闾柔,哦伊呀戈!”
柔然公主乃何人,娇贵的柔然明珠是也,柔然人骁勇擅战,柔然明珠岂会轻易言败,斜斜的剜了一眼荀娘子,随即,恨恨的捏起两个粉嫩小拳头,仰望苍穹明月,眨了眨眸子,深吸一口气,旋身飞上小红马,一扬马鞭,追着飞雪绝尘而去。
“蹄它,蹄它……”
马蹄踏碎静澜月色,琅环玉佩滚动,随着蹄声轻扬,俩人策马飞奔,一作月白,一作朱红,身后跟着十余白袍炎凤卫。穿过水月弄巷,斜泄清冷长街,直插城中最高之处。
上蔡城依山而建,城中有祭祀高台,据传,乃周代姬度于蔡所筑,内中尖塔耸天,碧树婆娑环簇,可将整个上蔡一眼尽揽,刘浓闲暇之余,时常携上桥游思来此地静观上蔡诸景。闾柔早想来了,她也想躺在月树下,仰望星月,看看是否如桥游思画的那般静美。
经得一阵肆意纵马驰月,刘浓心胸开阔犹若大江泛波,鳞鳞节节,尽作寸发。待至高台下,翻身下马,牵着飞雪,沿着月下青松道,按剑徐行,拉落颀长身影,浅冷。
柔然公主牵着小红马跟在他的身后,未有言语,似也不忍打碎这静月深澜,眸子扑扇,低垂浅睐,凝视着凉凉水月下的影子,亦不知想到甚,嘴角浅浅一弯,高高提起裙子,露着精致秀足,轻轻踩向那斜长的影子。
影子一滑,未踩着。复来一下,踩着了。
“格格……”
闾柔开心极了,媚着眼睛,抓着裙摆,追着影子愈踩愈远。刘浓淡淡笑着,仿若并未觉察她正踩着他的影子,嘴里尚且喃喃自语:“哦伊,哦伊呀戈……”
时值三月,夜风微寒,松间有清香徐绕,浅弱如絮,若有还无,沉心凝神细细一捕,蕴人脾神,令人身心轻快无比,仿似笼得一袖云。
待穿出婆娑松林,抬头一望,华月飞天,遍洒高台,皓皓洁洁,浅浅铺得一层莹纱。刘中郎抚了抚了飞雪的脖子,放开缰绳,信步走向高台,寻了片柔软的草地,随意躺下来,触地的霎那间,浑身上下清凉渗幽、通体舒泰,情不自禁的伸展了四肢。
“嗯……”
柔然公主歪着脑袋,柔柔的看着草地中的刘中郎,稍徐,秀眉弯作了天上的水月,捏着裙摆款款落下来,似莲铺展,中蕊最艳,端手于腰间,颤着乌墨眸子,偷偷瞧了一眼身畔人,轻声道:“雀巴,闾柔……”
“嘘!”
刘浓伸指靠了靠嘴,继而,以手枕头,仰观天上冷月,星目开阖时,似与浩瀚星河相接,极其深邃,内中有光寒一点,不时吞吐着深深漩涡,牵引着人的心神,微微悸动。
柔然公主怔了一怔,转念之间,又嘟了嘟嘴,学着他的样子躺下来,眨着大眼睛看着夜幕中的斜月,觉得不若草原之月华美,扭了两下腰,悄然滚向他,将小脸蛋巧巧依着他的肩,小手攀着他的胸膛,缓吐幽兰香气:“雀巴,闾柔,思归。”
刘浓嘴角一裂,漫不经心地将她的手拔落,慢慢坐起身来,稍稍一想,侧首看向她,淡声道:“归路艰辛,暂且稍待,终有一日,刘浓必送闾柔回归!”
闾柔软软的躺于青草中,一袭大红横陈,身姿曼妙,明艳胜月,眸子定定的看着他,她听不懂,却能辩出他眼中的坚定,柔柔笑起来,指了指他:“雀巴。”,复指向自己:“闾柔,吉哈拉雀巴。”
说着,抬起玉嫩柔荑慢慢拉着他的前襟,欲将他拉下来,因她方才那番滚动,华丽的交领松开了,雪白玉兔起伏绵荡,隐显一抹樱蕊,迷人晃眼。柔然人爱憎分明,闾柔觉得自已欢喜刘中郎了。
明眸眷影,中有一缕月白。暗香璇旎,软软的熏人欲眠。刘中郎喉咙“咕噜”一声响,赶紧摸了摸鼻子,从她的眸子里挣脱出来,干咳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抹去那双凉滑玉手。
“哼!”
一声冷哼乍响如碎冰,荀娘子细眉凝川,度出树笼深影,慢慢走到月光下,身侧尚有一人,浑身荡雪纱,镜眸赛冷月,手中斜捉一管尺八洞萧,正是桥游思。
晴焉缀在二女身后,怀捧长长的画轴,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刘中郎,嘴巴高高翘起。
“格格……”
须臾间,刘浓怔住了,身下的柔然公主却乐了,双手环着他的腰蓦然一拉,顿时将刘中郎拉入怀中,而后就地一滚,翻到刘中郎身上,脑袋歪歪,水辫斜坠,嘴角一弯,状若怒蝶盗花,飞快啄下。
“嗯,哎……”
柔然公主未能吻下去,刘中郎捧着她的脸,定定的坐起来,拔开腰间修长**,捧着她的小蛮腰将其抱离胸口,徐徐起身,正了正顶上之冠,拂了拂袍摆草絮,大步走到桥游思面前,稳了稳心神,沉沉一揖:“游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刘浓……”
“刘中郎!”
荀灌娘秀眉一拔,指着天上明月,喝道:“刘中郎性贪喜色,实与人无干。然,而今皓月当空,朗朗乾坤之下,岂可,岂可肆意……”委实难以言语,狠狠地一挥袖,粉脸绯红,随后,又想了一想,气不过,右手按上了剑柄。
“荀姐姐。”
桥游思俏脸染樱,眨了眨眼眸,抬手按了按荀娘子的手,而后,凝视着沉揖不起的刘浓,半晌,眼儿浅媚,嘴角抹笑,细声道:“君,何故怯颜?”
为人捉色于月下,刘浓胸口怦怦直跳,但他却未做心亏内愧之事,暗觉冤枉,索性起身,面不改色,直视那干净到极致的眸子,将影子深深嵌入其中,负手道:“游思,刘浓并非……”(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埙萧合鸣
“格格……”
碎星斜撩皎月,清脆的笑声如铃巧转,恰恰打断了刘浓的话语,柔然公主提着裙裾于月光下旋转,并非罗旋舞,仅作开心的转圈圈,四条水辫绵荡似水,朱色蓬裙飘冉若飞。小巧的,嵌着珠玉的绣履,欢快的踩来叠去,亦如她脸上的笑容,格外明艳,分外得意。
刘浓瞥了瞥桥游思,神情略显尴尬。
桥游思却仿若未觉,斜斜捉着洞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