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披剑,神情冷漠。
中楼,碎湖正扶着刘氏转下旋转木梯,刘氏眼泪汪汪的回首瞥着楼宇,心中极其不舍,她并不蠢,此时虽不知碎湖与柳儿为何哄她,却知定然出大事了!
东楼,浮云叠翠,金纱冉冉,陆舒窈提着裙摆,慢慢踩着金丝履,一步步下楼,待至刘氏面前,挽了刘氏的手,嫣然道:“娘亲,孩儿虽久居海畔,却未目睹海之阔也,常闻人言,海外有仙山,名曰,蓬莱、方丈、瀛州。阿姐所言之离岛,物丰华美,鹤语缭绕,想来即乃三山之一!”说着,又瞥了一眼正往牛车上搬物什的留颜等人,轻笑道:“娘亲,不过数日即回,何需携物?”
刘氏见陆舒窈镇定从容,心中豁然一松,复又见徐氏、绿萝等人抱着乖孙、乖孙女而来,顿时忘却欲问个究竟,抹了抹眼角,徐迎上前,逗弄着孙儿、孙女。
小刘乾已然斜斜习步,手里拽着个竹叶风,粉妆玉琢一般,见人即笑。小刘徵乃陆舒窈之子,裹在金丝襁褓中,刚满三月,其妹刘神爱亦同。
王敦于正月初八逆反,而今已去四日,吴兴至华亭不过三日路程,罗环却尚未归来,碎湖心中忐忑难安,抬头看了看天时,强忍焦虑,低声道:“主母,晨阳将行中,当起行了。”
“起,起行……”
刘氏抚摸着小刘徵襁褓的手蓦然一顿,左右一看,见院外站着李催等人、尽皆神色匆匆,突地想起欲问之事,当即一把拉住陆舒窈的手,紧紧的拽着,急声道:“我的儿,莫要瞒我,到底何事?为何,为何召回各庄管事?莫非,莫非与虎头相干?!”说着,眸子一阵疾转,一阵心痛莫名袭来,揪住胸口,往后便倒。
“主母!”
“娘亲!!”
众婢大惊,赶紧将刘氏扶住。
陆舒窈水眉微颦,暗吸一口气,紧了紧端于腰间的手,眸子如水流顾,徐徐扫过院内、外,入目之处,人人垂首。稍徐,小仙子淡然道:“且扶娘亲入车,细心照料。”又对李催等人道:“庄中诸事,可曾安置妥当?”
李催将留守,静待郎君音讯,当即排众而出,笑道:“少主母但且宽心而往,况乎,佐近不过十余日,李催自可应对。”
“甚好!”陆舒窈点了点头,搭着抹勺的手,踩着小木凳,踏上牛车,将放帘时,眸子一溜,漫至庄墙。
恰于此时,曹妃爱亦在看她,二女眸光蓦然一对,互相欠身含首,须臾,陆舒窈退入帘中,曹妃爱螓首回转,一眼却见李越与革绯悄入眼帘,而桃林道中,一骑遥遥插来。
“蹄它,蹄它……”
来骑背后白袍染血若艳桃,待至庄墙下,高高勒起马首,看着白墙上的娇艳海棠,大声道:“回禀小娘子,罗环幸不辱命,溃流匪于野,斩首三千,腰斩匪首,引军而回。”
少倾,绵绵白袍徐徐展来,曹妃爱细眉轻扬,捧着小手炉的尾指浅浅一翘,嘴角丝巾微微一漾,璇即,念思百转,千般忧虑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情不自禁的转目向北……
……
正月十五,上元节,天官大帝生辰。
上蔡城中,纸莺高飞,织素、洛羽各牵一枚纸莺,提着裙摆来回奔跑于县公署门口,洒落一地格格笑声。柔然公主与薛婉儿排排坐,二女蹲坐于门口的石阶上,曲膝于怀前,托着香腮,百无聊耐的看纸莺忽上忽下,闻听放莺的人娇笑不断。
门前有松,“刘侯”与“郭郡吏”沿着树杆爬上爬下,不时扔下颗颗松子于薛婉儿面前,奈何小黑丫芳心悠悠,不知飘向何处。
这时,小绮月提着个小灯笼一崩一崩的来到二女身后,从二女中间探出个小脑袋,瞅了瞅左首,看了看右面,脆声道:“闾柔姐姐、婉儿姐姐,上元节咯,闹元宵咯……”说着,抖了抖小灯笼。
“哦……”二女齐齐侧首,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小绮月。
小绮月见了二女的眼神,心中蓦然一惊,将小灯笼往背后一藏,轻声道:“莫抢绮月花灯,此乃游思姐姐赠的,受人赠物,不容有失!”说着,点了点头,加重份量。
“哦!”二女回首,继续托腮,瞎想乱想。
小绮月撇了撇嘴,心想:‘人在心不在,悠悠思徘徊,乃是如此乎?’复又瞅了瞅天上莺,暗忖:‘游思姐姐言,人皆放莺我不放,但坐树下如是观,乃是如此乎?唉呀,好累呀……’眸子一转,摇了摇头,提着小灯笼,一步步慢慢摇进院中。
“嘿,江,江小娘子……”
便于此时,长街中传来一声唤,小绮月提着灯笼回身一看,小棘奴挺胸掂腹,扛着大枪行来,枪尖指西。
河西,马鸣风啸。
“扑,扑扑……”
清脆的撞壶声回荡于中军帐,郭璞神情凛然,缓缓的、虔诚的摇动着龟壳,俄而,目光一定,抖落铜钱三株,细细一阵辩,眉头微皱,继而,揣壳于怀,缓缓起身,徘徊来去。
刘浓据案而座,以丝巾缓缓的抹拭手中剑,心中却思,王敦于何时反?未可得知!纵然得知,亦不可打草惊蛇!然,如今春已至,毒龙势必起!当持掌中楚殇,斩此盘江长虫!
这时,郭璞脚步一顿,瞅了一眼刘浓,复看了看荀娘子,挽袖于眉前,揖道:“郎君,此行,吉凶并存,不容轻忽!”
“锵!”
一声金铁交接,楚殇已然归鞘,刘浓长身而起,目光坚定如山,声音沉稳:“如今,二胡尽撤边民,据城困关,致使民难南流!豫州赤地千里,存民不足二十万户!长此以往,今势亦难存,遑论逐胡复北!危卵悬树,坠地即亡,莫论吉凶,乃不得不为!”
帐中仅三人,荀娘子座于刘浓下首,闻言,秀眉凝川,细细一阵盘桓,冷声道:“祖镇西已亡,吾若乃大将军,理当趁势而为。其人若欲兵行建康,势必沿江两分。我军若南下,唯两途可取,一者入戈阳,渡江夏。一者入淮南,取庐江。然,莫论何途,皆慢月旬!届时,唯恐,大将军已入建康矣!”
“非也!”
“郎君,八百里烽信,至!”(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万马渡江
永昌元年,正月十六。
战火如熊,燎尽大江两岸,上元节方毕,宵灯犹挂城墙,震天荡地的战鼓声已然擂响。
昨日,杜彛什砍鰹澫兀屏俸戏剩酱髟ㄓ诔窍隆4髟艔|仅引五千士卒竟敢邀战,顿时勃然大怒,本欲挥军出城、战之于野,却思及佳节不宜染血,故而,闭城一宵,约战于今日。
是日,骄阳胜火,遍洒城上城下。
戴渊登临箭楼,居高临下俯视杜彛螅嫔嫌坦易蛞褂嗷叮⒊嗜蠛欤诵砣胀诽ⅲ找蛔疲刂芯埔夥觯招┡绫《觯辖粢话炎プ〖缈冢允抡蛄苏蛏瘢懦窍麓蠛埃骸叭浚艔|流匪叛将尔!尔等岂敢从逆而犯上,莫非不畏天谴乎!昨夜,天官大帝入梦戴渊,窥知尔等妄起兵戈,今日定将血染满原,头颅插颠!尔等如若悔悟,缚杜彛谡笾校锌伞
“戴若思,戴匹夫!昔日,陆士衡大都督拔汝于泥,安知汝竟如此不堪,老而丧胆,据城畏战!如斯骠骑大将军,杜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若不战,请揭蔽膝而缚脸!”杜彛ψ懦で梗呗砜癖迹椿卮┧笥谡笄埃世实纳糁膘巧稀
“蔽膝,哈哈哈……”
“骠骑大将军,缚蔽膝为盔,定然仙姿卓然也……”
蔽膝乃腿上小衣,袍下之物,三军闻之,复见戴渊仍着高冠宽袍,一派老朽盈弱之象,轰笑声连绵若海。
戴渊平生忌讳人言其已老,更因旧事,怒人言及陆机,当即羞怒欲狂,暗觉腹中翻涌难耐,深怕于万军面前出丑,死死抓住箭剁口,强压阵阵呕意,半晌,高声道:“取我枪来!”
参军邓骞见其受激,心中大惊,劝道:“大将军勿怒,杜彛坎还迩В岩怨コ牵淙擞簦卦竞戏剩〈蠼鲂瓒蟪遣怀觯浔诚蛑保灞骋换鳌H羝洳煌耍蠼嗫删泊袄矗焓保做换鳎
戴渊半眯着眼,冷声道:“昨日戴渊即已应战,岂可龟缩于城!况乎,道徽兄远在千里之外,待其前来,战机已失!兵势若水,擅变而无形,杜彛饲胺嬷校袢绽淼币徽剑鹕迥嫘校〈慈眨纯闪钗埠笥嗖浚兴傻樱 毖园眨角褂谑郑敝赋窍露艔|,不屑地道:“小小流匪,竟敢轻觊戴某,戴某厮杀之时,尔尚魂未附体矣!某不欺汝,即率五千战卒,捉汝之首!”
“将军威矣,杜彛张澹赋肺謇铮虢ㄈ灰徽剑
杜彛淅湟恍Γ巫硎祝斐肺謇铮泊髟ǔ龀恰
盏茶后,戴渊率五千士卒徐徐出城,背城列战!突觉眉下光影跳动,用手抹了抹,指间微暖,心中蓦然一惊,抬头一瞅,暗叫:“糟糕!逆阳而战!杜彛庳耍サ亟普┮樱蛞冠参矣巯朴诔俏鳌
“迎战!”
恰于此时,杜彛髟ㄒ牙氤俏謇铮艺笮挝陕摇⒅芯∪缫恢剑奔匆换映で梗砭啊4髟ù笈艨瘢奶评薰模床患奥疃艔|,只得匆匆接战。
戴渊之子戴凌见己阵呈危,心中大急,拔剑叫道:“某当引军三千,出城救父!”
戴渊之弟戴邈按剑俯观,摇头道:“不可,万军缠野,漫原五里,而今离城五里,交战方起,我方士卒呈一字,兄长边战边擂阵。若行叠军而往,必反乱我阵!况且,杜彛杏形灏倨锞庞诓啵舐乙樱
邓骞于城墙上观战片刻,心中豁然一沉,摇了摇头,一卷袍袖,溜下城墙,暗道:‘戴渊,徒具其名矣,惜名犹胜惜命,定为杜彛鲜桑岬背寐遥季V荨
一个时辰后。
喋血数里,杜彛4髟ㄓ谝埃<敝保髁杪示雀福芍鹊闷涓福グ刖蚱涠伦〕俏鳎识凶淠岩曰爻牵坏猛咸哟埽爻鞘保侵型蛴嗍孔浣鲇嗔А6艔|见背敌已去其胆,当即挥军辗野,驱赶残军奔袭历阳,沿途命骑军喝降、招抚,待至历阳,竟得军七千……
与此同时,钱凤引两万五千大军东渡至大江北岸皖县,城中守军仅两千,得见大军铺天盖地、绵延十里,顿时胆战心寒,匆匆交战片刻,县丞沈瑜趁府君张免不备,背割张免之首,阖城请降。
钱凤允降,携裹城中守军,东插庐江。
……
大江之南,大将军族弟王含率万五大军出鄱阳,直抵江口石城军塞。冠军将军周筵率卒三千屯守军塞,王含令人邀战、激战,周筵死守不出。无奈之下,王含只得挥军强攻。
正月二十,鏖战四日,王含辗破石城军塞,周筵仅率百骑脱逃,奔向襄城。王含虽破军塞,但已身伤亡惨重,不得不得暂歇一日,继而,引军万二,沿途侵袭繁昌、定陶二县。
殊不知,王含不擅勒军,故而大军侵扰乡野,争相抢掠。襄城郡乃侨郡,居民大多至豫州、兖州等地而来,是故,民风彪悍,当即便有屯长陈鲁组青壮成军,与劫掠四野之王含部拉钜为战。
王敦闻知,大怒盛心,却不动声色,命庾亮率军五千出豫章,携助王含退敌,并勒令王含不得滞留、速摧襄城。
其时,复闻柴桑侯帐下大将高宝、祖盛引军八千北上,且益州刺吏朱焘引军一万东回,大将军凛然若山,不为所动,命龙骧将军魏乂率军一万往击、待击败高宝后,北上取司马承之长沙,截朱焘于此。复令王庾自荆州遣军一万,夹击朱焘。
因此,大将军转念思及豫州与梁州,尚未领建康之命,当即遣参军乐道融持信奔赴宜都、巴东,劝梁州刺史南下从随,若其从,则走豫章,若其不从,则命王庾收笼军势,镇之以强;复令陆玩致信刘浓,邀其走庐江,南逐建康,暨待事成,封万户侯。且言明,荆、江二州已若铁桶,若来,难归!
……
“驾,驾驾!”
由始兴至新始的野道中,祖盛引三千骑军狂奔如潮,此乃陶侃之谋,令高宝率军五千走庐陵、逼豫章,执两旗以惑王敦之眼,暗中却命祖盛绕行豫章,直插新始,经新始而入襄城郡。
奔行数日,人疲马困,祖盛不敢懈怠,一路强行,待至新始已是正月二十二日,稍作休整半日,东渡饶水,继而北上,直抵定陶。殊不知,刚至繁昌,恰逢豫亮引军而来。
“报……”
一骑由北往南风迅疾插,待至近前,高声叫道:“回禀都尉,北向十五里,豫章一部,约五千之数,四追乡野之民,因而阵形涣散!”
“阵形涣散?”
祖盛浓眉一挑,抖了抖肩上风尘,暗忖:‘逢敌于野,勇者胜而智者败!’当即高高勒起马首,挺枪喝道:“我军虽疲,然遭敌逢野,截其于半道,定可战而胜之,且随我来!”
“诺!”三千轻骑逐风卷北。
此刻,庾亮将将击溃陈鲁之子、陈敏,看着漫野中奔窜的乡民,中怒蕴心,暗骂:‘王含,王处弘,匹夫矣!枉为擅战之名,却被乡民顽夫足足滞留四日,若依此势,何日可抵建康?竖子,难以为谋也……’心中腹诽,神情更急,便欲收军往东,与王含会军于定陶。
“轰隆隆……”
马蹄震耳欲聋,风啸失色……
……
永昌元年,正月二十三。
江夏渡。
滚滚大江尽东流,至此而静湛若湖。江鸟丛起,沿着百舟拍翅若蚁。刘浓昂立于巨舟之首,荀灌娘、曲平、冉良、徐乂、孔蓁、王平等将若众星拱月,齐齐遥望江夏渡口。在诸将身后,排舟若城、布满江面,白袍似浪、犹胜江滚。
一万铁骑,人马俱舟,即将强渡江夏。
江夏渡口,临江高楼,桓宣顶盔贯甲,目注百帆逐来,眉头紧皱,暗忖:‘果不其然,华亭侯将入江夏,观其阵势,欲作强渡,我若率军截之半渡……’
褚裒与其并肩而立,揣度其心思,眉头瞬皱瞬放,指着江面,冷声道:“桓镇南且观之,瞻箦携巨舟两艘、数百小舟,小舟可渡三人三马,即乃千余骑!若桓镇南击之半渡,可制得小舟?若未可制,恐将军必腹背受敌矣!况乎,将军久居荆州,当闻一言,白袍无敌!”
桓宣看了一眼褚裒,心中忐忑难安,暗忖:‘褚洽现为武昌太守,据郡军三千,若其心存异志,吾必腹背受敌!’当下,冷声道:“此乃,汝父之意否?”
褚裒迎视桓宣之目,不避不让,懒懒一揖:“大将军清君侧,吉凶难料,钱塘褚氏愿作壁上观!铚县桓氏南渡不易,何不待瞻箦渡江表明来意,再作他论。届时,或进击、复退,或阵军防其入荆州,皆在将军之进退矣!况乎,褚裒曾闻镇南至孝,而镇南之母恋思故土,未予南渡,尚存乎于豫州!”言至此处,瞥了一眼江面,见轻舟已分流,战事将起,重重一揖:“桓镇南,事已临此,当断则断,若行迟疑,势必玉石俱焚!”
“哼!”
桓宣一声冷哼,面寒若铁,心中却思:“或进击、复退,从而掩人耳目,钱塘褚氏两面闻风矣!其人数日前即盘桓于此,其父褚洽定闻,未将其勒回,其意难测……”
“呜,呜……”
恰于此时,苍穹中暴起号角声,江面上,数百艘轻舟作鸟兽散,密密麻麻,插向南岸……
……(未完待续。)
第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