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把他盯紧点就是了。”
卓玛说:“我不去州里上高中了。我阿妈说,一个女孩子上了初中就行了,让我在家里帮她放羊呢……”
那年夏天,西宁来了一个下乡锻炼的小伙子。有一天上午,我正在分发报纸,屋里一暗,走进来一个小伙子。他高个,宽肩,白脸,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他夸张地看着我说:
“天哪,河源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我装着生气的样子,白了他一眼,继续分发报纸。
“我们认识一下,我是县委办公室新来的,我叫*。”他将一摞信件放在柜台上说,“你呢,你叫什么?”
我说:“好像你发信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吧?”
他一点也不觉得难堪,笑着说:“漂亮女孩都这样,脾气大。”
“这么说,你认识很多漂亮女孩子?”
“好吧,你不告诉我名字也没关系,我会弄清楚的。”
我瞥了他一眼,他的帅气让我赶忙低下了头。我的心怦怦直跳。等我再抬起头来,他已经不见了。我心里很失落。
晚上回到家,我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问父亲,县委办公室是不是新调来一个人?父亲说刚从省里调来了一个小伙子,锻炼半年就要回去了。现在刚粉碎“四人帮”,国家百废待兴,让这些年轻人下来锻炼锻炼,将来回去好委以重任。
父亲问我:“咋啦?”
我说:“没咋。他今天来邮局发信,说是刚来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雪 十八(3)
几天后,*又出现在我们邮电局。
他一进门就说:“你叫江雪,你爸是江县长。”
他这么在意我,让我心里很高兴。但我嘴上却说:“你这人,打听别人的名字干什么?”
“河源巴掌大的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认识认识有什么不好?”他看着我笑,“何况你是河源最漂亮的女孩子。”
“你是不是见了每个女孩子都这么说?”
他认真地说:“那要看她们值不值得我这么说。”
后来,*几乎每天都到邮电局来。他一来就天南地北地瞎聊。他说话幽默,见多识广,我喜欢听他聊天。那一段日子,我不再寂寞,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有一次,我们正开心地聊着,格桑来了。
格桑跟我们打过招呼后,站在一边听我们聊。他插不上嘴,站一会儿就走了。我冲着他背影问他有事没事,他朝后摆摆手说:
“没事,瞎忙。”
格桑一走,我感觉很不自在,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可是想想,我和*又没干什么呀,只不过聊聊天而已。这么想着,心里就坦然了许多。其实说心里话,我还是比较喜欢格桑,他纯朴、憨厚,让我心里感觉很塌实。*有点油嘴滑舌,尤其是那双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不放心。可是跟他在一起我确实感觉很快乐。
*告诉我说,他出生在西宁,父母都是省里的干部。这次他来河源锻炼,是他父亲特意安排的。开始他很不理解父亲,后来母亲悄悄告诉他说,在这里锻炼半年,回去就有了别人没有的资本,就可以提拔一级,还可以分到一套房子。
*说,如果有了房子,将来结婚就不用发愁了。
我问他:“你有女朋友了?”
他说:“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我说:“什么意思?”
他笑而不答。
后来,我发现经常有人给他写信,从笔迹上看肯定是女孩子。可是我又不好意思问他。问人家干吗?是不是你有那意思?可是每次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来信,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我问自己: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你是不是想跟他远走高飞?我不知如何回答自己。我做梦都想离开河源。可是格桑怎么办?
转眼半年过去了。*快要走了。离这个日子越近我的心越慌。就在这时,邮电局的一个男同事病了,无法骑马去工布镇送信。我只好自己去送信。好在工布镇不远,只有几十里,一天可以骑马走个来回。走在送信的路上,我总在想:*会不会今天就离开河源?如果真是那样,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送完信,我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走到扎陵湖畔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我心里很害怕,不由得想起了格桑。要是在以前,格桑这时候一定会来接我。可是今天他没有来。也许是因为他看见*这半年来一直在追我,退缩了,或者生我的气了。
我绕过扎陵湖,走到一片草甸子上,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前面。我心里一热,很激动,以为是格桑来接我了。可是走到跟前,却是*。怎么会是*?
“天黑了,我担心你害怕,就来接你了。”*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他站在马下,仰望着我,向我伸开了双臂。
我的泪水刷地流了下来,像一只鸟儿一样从马背上飞进了他的怀抱。他紧紧地搂住我。慌乱中,我感觉他嘴贴在了我的嘴唇上,我想拒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舌头游蛇一样钻进我的嘴里,在里面寻找着什么。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我紧张地喘不过气来,浑身发抖,一阵眩晕。他趁势将我压倒在草地上。我嗅到了青草和鲜花的味道。他的手在我的胸脯上游走。
他一边吻着我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我喜欢你……从第一天见你我就喜欢你……你是河源最漂亮的女孩……”
他的手不断往下移,马上就要触摸到我最隐秘的地方。我很害怕,用手去推:“不,不行……”
“我明天就要走了……求你给我吧……”
我死死地抓住他的双手:“不行!真的不行!我会去西宁找你的……你真的想要……到那时我给你……”
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歌声:
心上人看了我一眼,
如同利箭穿透心间;
虽说是炎热的夏季,
我还是打了个寒噤……
是格桑。我彻底清醒了,推开*翻身爬起来……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雪 十九(1)
我决定去西宁找*。
说好要给我写信的,可是他已经走了三个多月了,至今音信全无。班车每次将报纸信件送来,我都急不可待地将所有信件翻一遍,想找到一封写有“江雪收”的信,可是每次都令我失望。等不到他的来信,我就给他写信,可是我写了一封又一封都石沉大海。那段日子我经常失眠。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格桑一直默默地陪伴我。他来我们邮电局跟以前一样,很少说话,默默地陪我坐一会儿就走了。我们心照不宣,谁也不提那天晚上的事。面对格桑,我感到愧疚,好像欠了他什么,仔细想想,又好像什么也不欠。
弟弟放暑假了,格桑经常带他去打野兔。兔子打回来了,格桑就在公安局的单身宿舍炖好,然后让弟弟跑来叫我。我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不好意思去。格桑就让弟弟端来给我。有时他也提着兔子上我们家,让母亲炖了陪父亲喝酒。格桑跟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地陪父亲喝酒聊天。当我们的目光不经意地碰到一起,他就憨厚地朝我笑笑。但是我从他的眼睛深处看到了痛苦与忧伤。
我无法回到从前,无法面对格桑。*亲了我,摸了我,他说他喜欢我,他说要娶我。既然他这样说了,就应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可是他却一去不复返。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言而无信呢?我忍受不了*的欺骗,也忍受不了格桑痛苦的笑容。
我要崩溃了。
我要去找*!
我背着父母,一个人悄悄上路了。
我头一回独自进城,分不清东南西北。我见人就问:“市委怎么走?”*当初说他在市委上班,我找到了市委,就找到了*。城里人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我是来城里告状的,没有人告诉我怎么走。他们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找。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市委,可是门卫不让我进去。
我说:“我找*。”
门卫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我:“他是哪个部门的?”
我说:“市委办公室的。”
门卫说:“市委办公室好多处室呢,具体是哪个处?”
我说不上来。
门卫说:“你说不上来就不能进去,这是制度。市委不是谁想进就能随便进的。”
我只好站在门口等。
门卫说:“你站远点,站在门口影响不好。”
我就站远一点。我站在一片树阴下等*。我从早上等到晚上,整整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
第二天,我又去等。还是没有见到*。
第三天,我还去等。等到中午,终于看见*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我急忙跑过去。可是我还没有跑到他跟前,一个姑娘已经挽起了他的胳膊,两人亲热地说着什么往街上走。我呆在了那里,眼看着他们从我面前走过。*只顾和那姑娘说话,目光朝我这边瞥都不瞥一下。我心如刀绞。我在这里等了三天,最后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我不能白来。我就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
*一扭头,看见是我,一下子愣住了。那姑娘看看我,又看看*,不高兴地问:“她是谁呀?”
*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我下乡时那个小县城的邮递员。”
姑娘“哦”了一声,大度地说:“你们聊吧,我在前面等你。”
等姑娘走远了,*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来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很惊讶,也很生气:“你说干什么?!”
*偷眼看看站在远处的姑娘,极不耐烦,他小声对我说:“你有什么事你赶快说吧,我还有事哩。” 。。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雪 十九(2)
我跑了那么远的路,在这里苦苦等了三天,就等来他这么一句话。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我伤心极了,泪水“哗”地流了下来。
*急了:“你哭什么呀?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我抹了把泪说:“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我刚回来,事情多,忙嘛。”
“你临走的那天晚上,你对我是怎么说的?”
“我说什么了?”
我的心碎了:“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姑娘不耐烦地朝这边看。
*说:“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你在这里等我,我们好好谈谈。”
下午下班的时候我站在门口等*。我知道我们完了,但我还是想看看他如何解释。我心里一片冰凉。不知怎的,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格桑。如果是格桑,他肯定不会这样欺负我。可是一直等到下班的人都*了,大门那里只剩下了门卫,还是不见*的影子。他既然说了要来,就肯定会来。即使我们完了,他也不该食言。也许他临时有事耽搁了。我决定继续等。
我站在那里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天黑。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我转过身,看见父亲朝我走来。父亲怎么来了?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怎么的,不争气的泪水顿时涌出了眼眶。
父亲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我伤心地哭了。父亲没有责怪我,像小时候那样抚摸着我的头发说:“走吧,跟爸回河源。”
我哽咽着说:“我要再见他一面,要当面让他说清楚。”
父亲说:“傻孩子,这种事能说清楚吗?”
就在这时,一辆小车停在我们身边。司机从前面绕过来,打开车门,车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女人白净微胖,有点派头,一看就像个城里的干部。女人走过来问我:“你是江雪吧?”
我疑惑地看着女人:“您是谁?”
女人微笑着说:“我是*的母亲,杨梅。”
司机跟过来介绍说:“这是我们杨局长。”
女人打量着父亲:“这位是……”
父亲没好气地说:“我是她爸。”
女人对父亲说:“你来了更好。我在饭店定好的包间,我请你们吃饭。我们走吧。”
我说:“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
女人说:“*不会来了。”
我说:“他说他要来的。”
女人说:“是他让我来接你的。走吧,我们上车再说。”
我和父亲上了女人的车,来到一家饭店的豪华包间。我们一落座,饭菜就上了桌,极其丰盛。偌大的包间只摆了四个座位,很空旷,很冷清,很有距离感。其中一个座位空着,我想那应该是留给*的。
菜上齐了,还不见*露面。
女人说:“我们边吃边聊吧。”
我问:“怎么不见*?”
女人说:“*今晚有事,不能来了。不过,他父亲一开完会就赶过来。你们一定饿了吧,我们不用等了,先吃吧。”
我怎能吃得下饭?父亲也没有动筷子。
女人说:“*在你们那里锻炼了半年,多亏你们照顾,谢谢你们!现在组织上正在考察他,准备培养他当副处长。还有,他马上就要结婚了,女朋友是副市长的女儿……”
尽管我早就预感到*已经有女朋友了,但是听她这么一说,我还是感觉有些意外。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我平静地说:“我就是想见他最后一面,跟他说几句话。”
女人说:“他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不希望别人打扰他,特别是女孩子,这对他影响不好。姑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如果你想进城来工作,我可以帮忙……”
我生气地说:“我不想进城,我只想跟*说几句话。”
“这恐怕不行。这种时候他不方便。但是不管怎么说,你来一趟城里也不容易,我这里有点小心意,拿去给你买几身衣裳……”女人说着,拿出一个信封,走过来放在我的面前。
父亲腾地站了起来,拿起信封甩给女人:“你这是在侮辱我们!别以为你们是城里人就有啥了不起!”
女人惊愕地看着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父亲愤怒地说:“我们藏区人就这么说话!”
女人气得直发抖:“简直不可理喻!”
父亲抓起我的胳膊说:“走,跟我回去!”
我们刚走到门口,迎面碰到一个正往里走的人,我和父亲都傻眼了。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刘达,刘伯伯。
刘伯伯也很吃惊:“老江,你怎么会在这里?”
父亲看着刘伯伯:“你怎么也来了?”
刘伯伯看看父亲,又看看我,突然明白了:“噢,弄了半天,他妈妈说的那个女孩子原来是江雪啊?”
父亲问:“*是你儿子?”
刘伯伯点点头说:“他跟他妈姓……”
父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拉着我就往外走。刘伯伯追上我们,想把我们拉回去。父亲头也不回,说看见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就来气。刘伯伯只好将我们领进街道旁的另一家饭馆。
刘伯伯赔着笑脸说:“老江你消消气,怪我没有教育好儿子。”
毕竟是老战友,父亲渐渐安静下来。他们喝着酒,说着话。
刘伯伯说:“那小子从小跟他母亲生活在一起,跟我没有多少感情,现在已经长大了,我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父亲说:“老营长,咱不说孩子的事,先说说你老婆。我就不明白,那样一个女人你怎么就愿意复婚?”
刘伯伯叹息一声说:“我已经这把年纪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要求复婚,我能怎样?还不是为了孩子。当初离婚时她是太绝情,但是后来她向我道歉了,而且在我*的事情上也帮过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雪 二十(1)
没有马就骑一头没角的牦牛吧,
骑惯了比马儿还要稳当;
没有肉就烧一锅新鲜的蘑菇吧,
吃惯了比牛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