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薇 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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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薇 沧月-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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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所有人都错了。
  在短短几年里,听雪楼在这个病弱公子的带领之下召集了如云高手,几年内拓地万计,以洛阳为中心、把势力拓展到了长江以北的所有地区!
  听雪楼,如今已经隐隐有武林霸主的架势了……而听雪楼主萧公子不世出的英才和武功,也成了江湖中诞生的又一传奇。
  在这一刻,少年清楚的听到了某种召唤——那是冥冥中一个强大无比的声音,在召唤着他去握紧眼前的这只手,将自己的所有一切奉献上、跟随他。
  似乎无力从地上站起,少年凝视着眼前这只伸过来的手,许久,目光变幻着,他终于抬手拉住了萧忆情的手。忽然,又僵住,没有抬头,冷冷问了一句:“如果,你借我力量……又要我怎么回报?”
  他的手放在了听雪楼主的手中,指间流满了血。看着少年变得灰暗的眼睛,萧忆情淡淡笑了,手用力握紧:“来帮我把这个江湖握到手心里来吧——然后,我们一起,来制定这个武林的规则……如何?”
  少年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灰暗的眼眸都奕奕闪亮,终于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起来吧……”萧忆情笑了一下,微微用力,将这个少年从地上拉了起来。
  在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少年知道,他是将他的所有献给了听雪楼和这个武林的传奇。
  “我要去杀了那些天理会的余孽!”
  站起来后,少年第一句话却是如此,带着恨意和血腥——对于片刻前还拼了性命维护的东西,他如今的语调却是冷酷之极:“我直到总坛里还有一个秘道,说不定还有一些天理会的人从那里逃了——楼主,我带你去那里!”
  萧忆情看了他一眼,仿佛被暗室中的空气说窒息,复又咳嗽了起来。
  秋天,听雪楼中多了一个叫“黄泉”的少年,阴郁而沉默。
  那一年,紫陌加入听雪楼已经满一年,碧落、红尘依然在不知何处。
  那一年,离听雪楼另一个灵魂人物舒靖容的出现,还有一年零三个月。
  命运之轮缓缓转动,星辰变幻着,让所有人的命运轨道在某一处重叠。
  ——那个地方,以“听雪楼”三字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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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指间砂——紫陌篇

  第二篇:紫陌
  她的故事,本来无关于江湖。
  然而,只因跟随了那个人的步伐,紫陌这个名字,却成了武林中一个神秘的传说。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凡是武林中九成九的新闻旧事、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各种绝密的情报,都汇集在听雪楼中一个叫岚雪阁的地方。
  而在那个地方处理着各种资料,向听雪楼最高层传递着最急迫讯息的,是一个叫做紫陌的女子——那个奇异的女子聪颖而博学,对如山堆积的文牒和纷繁复杂的江湖关系、了解的一如俯视自己手心的纹路。
  听雪楼四护法中负责情报消息的,紫陌。
  她的本名是紫黛,一个浓郁的令人沉醉的名字。
  那不是好人家女孩儿的名字。父亲说。然而,他还是按照妻子的意愿给了她这个名字。她的母亲死于生她那一晚,她的父亲一生清高桀骜,听不进任何人的不同意见,然而,终归还是听了一次妻子的话。
  七岁,再次被贬官的父亲,抱着她在潮州寓所的花园中散步。海上夏季的风暴刚过,外面是满目的废墟,即使在这个县衙的后花园里,也是一片凄凉景象。
  有一丛蔷薇因为没有及时架起来,被狂风吹倒了,藤蔓支离破碎的散了一地。残破的枝叶和零散的花瓣,在暴风雨后的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父亲闲的无事,便指着蔷薇,要女儿就此景做两句诗来。
  眨了眨眼睛,她脱口说了一句:“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然而父亲却在刹那变了脸色,严厉的看着她,直到孩子被吓得收敛了笑容,怔怔的看着父亲,不知道哪里出错。
  “小小年纪,便做这种诗……必为失行妇也!”
  七岁的她并不明白,失行是什么。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按着眼前情景,说的实话会让清高严厉的父亲动那么大的火气,并从此不再向以前那样的疼爱她。
  一直到了十六岁,紫黛之名成为洛阳城风月场中的人人趋之若骛的招牌,每次笙歌散后,微醉初醒的她,才明白过来,那是父亲对她一生做出的预言。
  然而,尽管父亲一生谏言多不被纳,他这一句话,却偏偏被上天应验了。
  父亲为人桀骜鲠直,所以宦途多不顺利,终生郁郁。唯一有些盼头的时候,也就是从潮州被召回京城洛阳,在礼部等待补缺的那段时期。当时礼部侍郎谢梨洲,几次暗示父亲要得肥缺,经营活动是少不得的——然而父亲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往礼部衙门跑,只是一味的坐在家里,等着那些大人开恩下命。
  洛阳米贵,生活不易,父女两人相依为命,过得清苦而安然,日子倒也平静。母亲死后父亲一直没有续弦——在很多事上,父亲是死心眼的——后来她发现,这种脾气,似乎分毫不差的被她继承。
  她一直是好人家的女儿,虽然不是綺罗满身,却也是深闺碧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和世上大多数好人家女子一样,等待着被父辈们安排日后的命运。
  那个时候她已经十六岁,已经明白了当年父亲口中“失行”对于女子来说,是什么样严重的罪名,然而,生性恬淡羞涩的她,持身严谨,远远与那两个字沾不上边。
  她家租了一个小天井,独门独户,对着洛阳城的朱雀大街。
  同一条街上,另有一处深宅大院,高大的门楼和森严的守卫,平日进出的都是一些带着危险气质的人物,身上经常闪烁着刀兵刺眼的冷光。父亲曾皱着眉头说:那些人,都是以武犯禁的乱党——多怪现今朝政混乱,官府影响力衰弱,才会让那些江湖人士出来紊乱世道。
  以武犯禁的乱党。她有些害怕起来。
  因为家中清贫,使唤不起下人,经常要她出头露面,甚至不得不从那个大门前每天经过。经过那个大门时,她总是低着头,生怕那些江湖人士会做出什么坏事来。
  然而,却一直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直到那一日清晨,她在那个地方碰见了他。
  很久以后再回忆,即使是命运转折的那一天,看起来也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刚刚下过了入冬第一场雪,外面滴水成冰。然而,她仍然不得不一早起来,去街道那一头桑树下的老井里提水。
  匆匆梳洗了一下,用铜钗松松挽着头发,她提着木桶在冰冷的街道上行走。
  天刚刚亮,灰蒙蒙的朱雀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那也是她为了避免抛头露面,特意选取的出门时间。指尖冰冷的要失去知觉,她蹒跚走着,吃力的提着满桶的水。
  走过那个大门前,她照例低下了头匆匆而过。陡然间,空寂的大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如雷般急卷而来,裹着冷冷的风雪,转眼已在耳畔!
  她心下一惊,待抬头看见那几骑人马奔过来时,想要躲避,可自幼被缠的三寸金莲却让行动不便,一脚踩在结了冰的地上,身子便是一滑。
  ——如若这一跤她跌下,而那人只是纵马而过,那末,他们之间,便是空余这漫天飞雪,并无其他,更无以后的那个名唤“紫陌”的失行女子;
  然而,她并没有跌倒,甚至连手中木桶的水也没有洒出半滴。
  马是被硬生生勒住的,马上的人飞身而下,伸手托住了她的肩头,稳住她欲坠的身形。尚自忐忑,耳边只听到有人温言:“冲撞姑娘了,抱歉。”
  她抬起眼睛,看见的是年轻公子清俊的脸,映着漫天纷扬而起的残雪,更显得苍白得全无血色。只有那目光还透着点生机,迷离中带着依稀的暖意,却不见底——那样的深渊,仿佛一眼看上去,别人看不见他的内心,却反而会坠入其中。
  她只是略微愣了一下神,那个年轻公子却已经放开了扶住她肩膀的手,将另一只手上抓住的木桶递回到她手边,微微一颔首,便回首径自走了开去。与他一起来的有三骑人马,一色的玄色大氅,顾盼间英气逼人,不同于这个公子的病弱文静。
  一行四人踏雪走入了那个大门,守卫们一见当先之人,齐齐下跪,恭声:“拜见少楼主!”
  而那个青年公子只是微微点头,受了这样大的礼,脚下丝毫不停,一直向那个深深大院中走了进去,风雪在他身侧回旋,身形虽然单薄,但这个年轻人似乎带着难言的气势。
  原来,他便是那个大门后神秘帮会的少主人……紫黛拎着水,站在雪地里呆呆的想。
  那便是以武犯禁的乱党?不像……无论怎么说,都不像啊……自幼以来,她第一次开始怀疑父亲的说法。
  那一天,一个紫衣丽人呆呆的站在洛阳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一直到木桶中的水都结了冰。人渐渐地多起来了,一个个都惊异的看着她,其间还有几个纨绔子弟围观,嘻嘻哈哈的称赞她的美貌——她不得不走。
  在走之前,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大门上的牌匾,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个字:
  听雪楼。
  那以后,生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每日路过那个大门前的时候不再低着头匆匆而过,反而是放慢了脚步,眼角瞟着门内,仿佛期待着什么。
  她也关心起有关这个“听雪楼”的点点滴滴。于是她才知道,世上有所谓的“武林”——从邻舍小妹大婶那边她才听说,听雪楼来头不小,而且手下都是一群舞刀弄剑的亡命之徒,平日里虽然不在洛阳地界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所有人还是对它又敬又怕。
  有什么好怕呢?他可是个好人呢。
  她想着,想起那个公子迷离温和的眼神,嘴角就有羞涩的笑意。
  有时,也会在听雪楼的门口看见他,他却大都没有留意到她躲躲闪闪的视线。偶尔也看见了,似乎也记得她,却只是微微一颔首,笑笑——没有做作,也不热忱,只是淡漠的笑,让人心里没有一点的底。
  十六岁的她第一次知道心绪紊乱的滋味了……然而,她也是知道,作为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她的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女儿和这些江湖人士有什么联系的。
  有时候,她想的绝望了,便恨恨的寻思:不是说,那边是江湖人、杀人放火都不皱眉头么?如果父亲真的不答应了,他带几个人闯到家里来,硬抢了走也好啊!如若是他、如若是他来抢的话……我是不会反抗的……啊,最多稍微骂他几句就好了。
  少女一个人在那里左想右想,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紫黛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开始想着自己的装束,也开始学着在脸上淡淡的描画,希望自己能更漂亮一点。渐渐的,每一次她走在街上都有很多视线相随。其实,她私心里的希望——只是能让那个人有更多的可能注意到自己而已。
  令爱越来越漂亮了。所有见到的人都那么说,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然而父亲却仿佛察觉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女子的美丽,往往是取祸之道。父亲冷冷说了一句。
  那一句话也成了现实。
  清高的父亲,拒绝了许多有权有势人的提亲——因为不愿意女儿去做小。那时候,她又暗自庆幸父亲一贯的桀骜不屈起来,继续沉迷于那个江湖的梦中,即使远远的看见了那个白衣公子一眼,便能痴痴想上好几天。
  然而,那个人却只是淡淡的,脸上渐渐有憔悴的气息——听人说,那是因为他的父亲得了重病。于是,她便天天都在观音面前,开始祈求那个未见过面的老人健康。
  她只是把整颗心都放在那个人身上,丝毫顾不上其他。
  直到那一日,官差破门而入,一条铁索带走了父亲,她才清醒过来,知道大祸已降临。
  “我爹犯了什么法?你们为什么抓他!”
  “他在潮州任上,贪污了国库银两。如今有人告发,要带他去刑部审问!”
  “冤枉……我爹一生清白,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
  她抓着官差的衣袖苦苦哀求,却被扯出了家门,踉跄跌倒在路上。平日的相熟的左邻右舍在门缝里看着,却不敢过来。不顾的矜持和体面,她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忽然有马蹄声由远而近。她没抬头,却听到耳边有人静静地问:“怎么了?”
  居然是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紫黛蓦地僵住了身子,甚至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如今满脸泪痕的苦相便被那人看了去。她只是低着头,抽泣着,也不作声。
  “起来吧。”见她不肯回答,那人道,轻轻扶了她一把——果然是江湖人,也不如何拘泥于男女授受的规矩。
  她顺势站了起来,嗫嚅着,低着头,飞红了脸,正待说什么,却听见另一行马蹄声急促的奔过来,马上那人一叠声的急唤:“少楼主!少楼主!快回楼去,老爷不好了!——”
  那只手猛然颤了一下,她的心也随着一抽,抬眼看时,那人已经扭头看着听雪楼的方向,只是眼睛却依然平静,呵斥着来人:“江浪,如何能当街说起楼主病情!”
  来人飞身下马,跪地称罪,可眉目间满是焦急之情。白衣公子放开了她,径自翻身上马,抖开缰绳,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她一个人站在街上,看着他绝尘而去,看着左邻右舍在门窗后躲闪着看她的眼神。默默的想:对她而言,他终究也只是个路人,偶尔扶了一把而已。他的世界,是她完全不能了解的;而她平凡人的苦楚,也是不为他所知。
  想透了这一层,紫黛的心便冷了一半。
  她不再做以往那些旖旎的情思,那终究不能解救目前父亲的厄运。而那些武林侠士,恐怕也不能帮她一些什么——一切,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承担了。
  那一晚,礼部侍郎谢梨洲遣了媒人来,想收她为第五房如夫人。
  她想也没想,也顾不上羞涩作态,甚至没有询问在押的父亲的意见,自己一口答应了婚事。她需要借助谢家的势力……即使那个侍郎已经足以做她父亲。
  第二天,周紫黛便出嫁了,没有三媒六聘,只是一乘花轿,便从侧门抬入了谢家。
  三天以后,她的父亲洗清了嫌疑,从牢笼中走了出来,然而,那样清高桀骜的父亲却反而大骂起谢家的乘人之危,连女儿的自行允嫁,也被他骂为失行。
  失行……她却笑,莫不是她早就注定的命运么?
  她成了谢家的五夫人,而父亲却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她也是安静的,每日只是从谢家的高楼上望出去,看见着那个神秘大门后的院子……有一幢白色的楼阁,孤寂的立于满院的青翠中,灯火深宵不熄。
  她知道,在街上碰见他的第二日——也就是她出嫁的那一天,听雪楼的萧老楼主去世,近日来听雪楼中人马进出频繁,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
  明白了当日他绝尘而去的原因,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有淡淡苦笑而已。
  一日午后,在谢家别墅小院中,百无聊赖的散步。
  墙角有一架蔷薇,居然已经微微开了几朵花。今日记起,特特的过来看,却不由怔了一下,原来昨夜风大,竟然将那仅有的几朵花也吹了一地。她怔怔望着,忽然间泪流满面。
  此时尚不是蔷薇盛开的季节,只怪这花开的早了,躲不过狂风,也就这般凋落成泥。
  两年以后再见到他,却已经是恍如隔世。
  “萧公子眼光也忒高了,莫非连洛阳城中的花魁紫黛姑娘,也不入你的法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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