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薇 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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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薇 沧月-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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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某一夜,在偷偷去拜祭全家的时候,他还是被发现了。
  “放开他。”在杀手们正要割下人头回去复命的时候,听见了冷冷的命令——冷月下,一身绯衣的女子,就这样负手握剑,站在乱坟堆里,一字字下令。
  “靖姑娘?” 众人惊呼,迟疑着,“可是楼主吩咐……”
  “楼主那里,我自己会去负责!”她的声音冷酷无情,“再不滚开,我就要动手杀人了!”
  她仰头望月,手中的血薇剑闪动着点点血光。
  “遵命。”七杀手终于被这个楼中女领主的气势慑住,放开了他,纷纷离去。
  恢复自由的他再次扑到了那些墓碑前,借着月光一个接一个地看着碑上的名字:雷烈、雷震天、雷震宇、雷周氏、雷楚玉、雷咏絮……一排排刻着的,全部都是曾经活生生的亲人。
  “萧忆情……萧忆情!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再也忍不住地低地啜泣,喉咙里发出了近乎野兽般低沉的吼叫——这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就算他血流干、骨成灰,他都不会忘记!
  “看来我是白提醒你了——”蓦然,那个绯衣的女子冷冷出声,“我舒靖容呢?难道你忘了?——请你务必记住,杀你全家的我也有一半。”
  “不错……舒靖容。舒靖容……总有一天我要报仇!”他咬着牙,一字字说着誓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到“舒靖容”这三个字时,他心底有撕裂般的痛!那不仅仅是仇恨、苦涩、愤怒,更加混合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看着我,大声说!”不知何时,她已经来到了他身侧,厉叱。
  “我要报仇!我要让听雪楼所有人死!”他的头抵着父亲的墓碑,用尽全力呐喊。
  “你不敢看我?……抬头!”她忽然恼怒似地抓住了他的肩头,“以为救过你的命就有什么不同吗?!没有!一样是杀人凶手,一样是手上全是你父母兄妹的血迹!如果你还是那样软弱的话,我救你也是白救,你必须要靠着仇恨的力量活下去!看着我!”
  “不……不要看我!”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几乎是失措地躲避着什么。
  “为什么?看着我,大声说!”冷酷的女子并不放过他,逼迫似地命令,“听着,如今你不是雷家大少爷了!如果不自己站起来,你会比街上的狗还不如!我放你走不是想让你去做一条狗你知道吗?——抬头!看着我!”
  “不……不要看我!不要看!”他忽然发疯似地转身逃了出去,却被她闪电般扣住了手腕,厉叱:“给我站住!你要做逃兵么?”
  “不要看我……”他有些呜咽地挣扎着,说,用力扭过头去。
  然而,透过他垂落的散发,她还是看见了!
  ——他的脸!
  那几乎已经不再是一张人类的脸,上面遍布的伤痕已经看不出五官的痕迹……他毁容了!
  一刹间,连冷酷的她都被震住,看着眼前恐怖的面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然后,不知道为了什么,又微微地笑了起来。惨白的月光洒落下来,笼罩着乱坟岗中的美丽女子,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一个月来,为了逃避追杀……我自行毁了容。”他也不再挣扎,慢慢说着,声音里,忽然有和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和苦涩,“为了活下去,我是什么都会做的——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绝对会不择一切手段来报仇的!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看着眼前的人,阿靖忽然笑了,冷冷地、然而又带着些许欣慰地笑了!
  “好……我等着你来报仇!”她从怀里拿出了一面小小的金牌,扔了过去,“这是听雪楼领主的令牌,拿着它,逃出中原去关外避一避吧!七杀手如果回到楼中复命,惊动了萧忆情,你就再也没机会逃脱了。”
  金牌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用力得几乎嵌入他的掌心。
  不说一句话,他转身走开——然而,内心极度复杂的感受让他几乎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他蓦然转身,站定,看着同样已经转身离开的绯衣女子,几乎是发疯般地嘶声问,眼睛里已经有泪水,“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了?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你不杀我!——为什么不让我干脆地恨你!”
  阿靖回头,忽然笑了一下:“因为……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
  这一次,她的笑容里居然有了什么奇异的光辉,让冰雪一样的脸都柔和了起来。她低声:“我和他,都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弱者必须死亡,强者才能生存——这个是我和他都认同的法则,所以,我才追随他征服天下武林。因为他是最强者,只有他才能成为这个武林的霸主。
  “但是,你的失败却是因为你的善良。如果你不救我,霹雳堂不会那样轻松地被灭门;如果你是个没有正义感的人,也许雷家还能保全下去。
  “弱者必须死亡,但是,善良和正义却不能用死亡来回报——
  “奇怪吧?虽然自己做不到,对于有这样品质的人我却一直深怀敬意。
  “所以我放过你。虽然我知道,经过这件事,你心底里那一点真和善一定几乎全部泯灭了。但是,我毁掉了一个人,起码总得再造就出另外一个吧?”
  “所以,我希望你活着,并且能够活下去。”
  那是她对于他的临别赠言——也许知道或许以后再无相逢之日,这个冷漠的女子竟然破例地开口对他说了那么多话。这些话,在他以后的人生里,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不管怎么样,请务必记住你还要报仇。你的人生还是有必要继续……记住萧忆情和舒靖容这两个名字,希望有一天,你会是我对决的对手,而不是曝尸街头的流浪者。”
  “后会有期。”
  她冰冷中蕴涵着依稀暖意的话语,仿佛是直刺心底的利剑——在那充满绝望和狂乱的夜晚,给他的余生烙上了长长的烙印。
  ………
  “舒靖容。舒靖容……”
  窗外是狂暴的风雨声,不时有零落的花叶被吹进屋内。三年了,每次一到阴雨天,他脸上的伤就还会隐隐作痛,他内心的伤也会渐渐撕裂!
  三年来,他无数次暗中筹措着计划着,想的就是如何才能杀死萧忆情——然,很奇怪,他却居然从来没有杀她的念头。虽然明白她非死不可,却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要杀萧忆情、就必须先除去舒靖容。
  人中龙凤。他和她的名字,从来都是联系在一起的——不管她愿不愿意。
  他知道她是怎样冷酷的一个女子。这三年来,他知道的更多。
  听雪楼那一场内乱里,高梦非和池小苔出人意料地对萧忆情下手。叛乱结束后,遭受到兄弟和情人双重背叛的听雪楼主一时间形同废人,猜疑和厌世情绪让他接近全面崩溃。
  那个时候,本来是自己一举攻破听雪楼、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
  可惜在那时,她却是那样尽心尽力地守护着听雪楼和他,日夜枕戈待旦,拔剑在手,以至于所有各方窥探的势力无机会可乘!
  她其实违背了自己的只追随最强者的信条——在那个人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的时候,还那样忠诚地守护着他。果然,她和他……都不是纯粹的坏人吧?
  如果是,反而简单了啊……
  他是应该恨她的。但是却不应该仅仅是恨那么简单。二十岁那年的深夜,满心绝望的自己,在听到她那样的话时,曾经有过失声痛哭的冲动——又如何能承认,自己内心最深处其实对于那个冷漠神秘的女子、一直怀着怎样复杂的情愫。
  那个时候他还是孩子,而二十三岁的她已经是沧桑看尽的武林传奇。然而,仅仅三年以后,他已经站到了和她一样的地位上——年龄,原来真的是和阅历是无法对等的东西。
  她用鲜血和仇恨教给了他生存的信条,毁灭了雷楚云,但是却造就了今日的秋护玉。
  如果不是因为复仇的信念,那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从绝望的深渊里挣扎上来,可是时至今日,虽然内心仍执着于这个信念,但是仇恨已经不是他人生的全部。
  他已经重生。
  ………
  “对不起,这次的生意我们不做。”
  把信交还给来使的时候,他的声音极其平静。
  听雪楼来的使者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黑道中的杀手之王,苍白了脸色,轻轻地请求:“无论如何,请做一个解释罢——不然,属下回去很难交代。”
  人皮面具后,秋护玉的眼睛亮如秋水,看着窗外风雨交加的暮色,沉默了许久,终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袋子,把一个小金牌放了进去,交到来人手里:“回去把这个交给你们楼里的靖姑娘,她自然明白。”
  “啊……秋老大原来认识靖姑娘?”来使眼睛一亮,觉得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正准备开口,却听见旁边的杀手之王淡淡、而又决然地回答——
  “不。我们——未?曾?相?识。”
  '完'

  三、神兵阁

  听雪楼系列之——
  神兵阁
  '序'
  守着这里,大概已经有十七年了罢?
  流年易逝,刹那的芳华,如同这桌上燃烧的烛一般,也早化成了灰烬——而在焰里面欲灭不灭的,只是过去的韶光,挣扎着、想留驻片刻,然而,终究被无情的烈焰一寸寸的吞噬;一寸一寸,化为灰烬而已。
  池小苔,曾经那么美丽娇憨的少女;如今,却只是象阶上枯涩的苍苔。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叩柴扉久不开。
  可是,屐齿仍在,那个曾站在阶上从容叩响她心中那扇门的病弱年轻人,那个惊才绝艳的听雪楼主,那个曾让她那样疯狂地爱过、恨过的人,却早已不再。
  是自己背叛了他……然而,她不曾后悔。他是惊才绝艳的人中之龙,腾飞九天,俯瞰苍生。而她,不过是一只无法和他比翼翱翔的燕雀。她知道他终究会离开——而她,只会渐渐成为一片枯涩的苍苔而已。空留着屐痕,却再也等不到来叩门的人。
  她怕他离开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所以,干脆地、就自己动手来永远留住他。
  那一个雨夜,她答应了二楼主高梦非的建议,联手背叛听雪楼。
  男人想要背叛朋友,可能会有一千个原因。而女人想要背叛一个她依旧深爱的男人,却没有别的原因:她要狠狠的刺痛他,令他永远也无法忘记。
  如果不能被他爱上,那么,就被他杀死吧!
  那次的叛乱果然没有成功,虽然她穷尽了所有心力——败落的那一刻,她没有痛苦,反而只是觉得欣慰:她早就知道,大师兄是没有人可以战胜的……唯一能杀他的,或许只有那个叫阿靖的女子而已。
  可是师兄没有杀她,尽管自己用尽了所有方法激怒他,想在他的手上求得一死。然而,他却只是淡淡地一拂袖,把她关在了这座阁楼里,说:“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被软禁在了一个看不到他的地方。从此,她便再也没见过他,一直到他死——死在那个叫阿靖的女子手里。
  对于她来说,那便是最残酷的惩罚。
  如今,十七年风风雨雨过尽,江湖中只余下隐约的耳语在追随他们两个人的传说。
  既然他死了,那么自己再去求死也没有了意义——她不想再求死;因为生怕喝过孟婆汤的自己,反而会忘记所有的爱与恨。
  而活着,起码还能拥有回忆。
  在师兄和阿靖双双死亡后,听雪楼修建了这个神兵阁,用来供奉那一对人中龙凤生前用过的刀和剑——一年后,她的软禁地址也换到了这里。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为的,只是想每天这样地看着他生前片刻不离身的夕影刀而已。
  随着听雪楼的持续兴盛,征服四方后作为战利品的各种武器、各门派呈献上来的宝刀名剑渐渐多了,不知不觉地,居然是满满一室——名副其实地成了汇集天下神兵利刃的“神兵阁”。
  十六年来,从被囚到如今,伴随她的,只有神兵阁里四壁上森森的刀剑、架上林立的枪棍、还有匣子里盛放的各种希奇古怪的暗器毒药……
  每一件武器的背后,恐怕都有过不平凡的往事。
  或者凄厉,或者沉厚,或者雪亮、或者班驳……那些不会说话的兵器静静地在四壁上、橱柜里看着她,用隐秘的眼睛——它们已经没有了血的味道。即使过去饮过多少人的热血,但是在这静谧的神兵阁里,所有的利器只是一片片静止的光阴,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那些不老的传奇。
  她想,那些东西是会说话的——只要你用心去听。
  平日阁里绝少有人来,她也不开窗,就在幽幽的光线里,逡巡地看着四壁的兵器,辨认它们的优劣,考证它们的历史,回忆江湖中的传说,想象着他们主人的风貌……然后,皱纹渐生的嘴角泛起奇异的笑意,抚摩着那些兵器,喃喃自语般地说着什么。
  那几乎已经是她余生唯一的乐趣。
  然后,在听雪楼每一个夕阳西下的时候,就着窗户缝隙里那浮动着微微尘土的光线,她铺开白绢,用小楷认认真真地记下了那一则则传奇。
  ——亦真亦假的笔触里,是她那如云般莫测的心。
  ………
  第一篇 相思泪
  相思泪。
  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相思泪,静静淌在他秀气的手指间——仿佛是沧海枯了以后、从情人眼里坠落的那一滴。
  但是,那却是死亡的泪水,是蜀中唐门的绝品剧毒暗器。
  唐门的第一高手坐在镜湖轩靠窗的雅座里,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一滴美丽不可方物的泪水。那胶一般透明柔软的东西,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流动,折射出美丽的光泽。
  刚烫好的女儿红还没有喝过一口,然而,他没有介意,也来不及介意。
  ——因为第七批的敌人又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这一次的敌人虽然只有两个,可他手中却只剩了一滴相思泪。
  唐诤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他没有抬头看最后来的那两个人是谁,但是他知道,越晚出现在这里的人,在听雪楼中的地位一定越高。
  最后踏上镜湖轩二楼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如空谷幽兰,就这样踩过满地的尸体,来到他面前。
  “唐兄,你果然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先开口说话的是白衣的男子,带着微微的诚挚的赞许。而旁边那个穿湖蓝色衫子的女子则只是出神地看着尸首身上的暗器和死状,仿佛在想着什么难解之事。
  “南楚……原来这次行动最高的首领是你。”
  听到声音后青衣人不觉一震,长长吐了口气——终于到了最后了。
  看着面前的人,他自嘲似地笑了笑:“看来,我还是没有让听雪楼主亲自出手的价值啊……”
  “大哥的身体不太好……他知道我了解你,才派我主持这次针对唐门的围剿。”南楚微微笑着。虽然面前就是立刻要决一死战的昔日好友,可他仍然在笑。
  两个人,一滴泪。
  唐诤的手指一动,相思泪颤巍巍地滑落手心——虽然明知必死,他也要最后一搏。
  看着他手上那一滴相思泪,白衣男子忽然提议。
  “唐兄,我们来赌一把如何?”
  两杯胭脂般的女儿红。
  嫣红如血,酒香扑鼻——然,那滴泪已经融入了其中一杯中,无色无味,不着痕迹。
  那就是赌约,以生命为代价的赌约。
  透过袅袅的热气,他对着南楚颔首示意。
  ——可以开始了。
  既然毒是他下的,那么南楚就有优先挑选的权力。
  湖蓝色衫子的女郎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两杯酒,沉吟之色更深。
  静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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