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大摆即使是三四名婢女要托抱起来也有点难。
“夫人,城主说夫人舟车劳顿,就不以俗世大礼来烦扰夫人了。今夜未及城会宴客全城,夫人只要在梨花斋中等候就好,不用去前面应对。”一名婢女躬身说。
她怔了怔,夏凭阑的意思是他们不用在人前拜天地,只是这样就算是成亲了吗?全城宴客,唯独她这个新娘不用出席?
“不,我要去前面。”她断然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既然她是城主夫人,是被明媒正娶进来,为什么要像个囚犯一样,深锁于这座小院中,等待着被丈夫宠幸?
她是飞龙堡的大小姐,也是他夏凭阑的妻子,属于她的权利她不想放弃。最重要的是,她很想立刻见他一面,在灯火辉煌的地方,真真切切地看到她要相守一生的夫君的面目。
被婢女指引着,安雪璃来到了宴客大堂。听说这一畏曾是当年点将派兵的帅堂,一局大宽敞,即使堂内堂外坐了近百人的宴席都不会显得过于拥挤。堂里本来一片热闹的笑声,她的出现突然让这份喧哗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注到她的身上。她静静地站在堂前,没有急于走进去。
她目光笔直地投向正前方端坐于主位的男子,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的面容。直觉告诉她,那人就是她的丈夫,然而那一袭暗夜般的黑色又让她忽然有悚然一惊的感觉,这颜色仿佛触动了她的心弦,如此似曾相识。
满场的寂静让这一刻显得有些尴尬,终于有人笑出来,“城主偏要将新娘子藏起来,不让我等见到,如今新娘子自己忍不住出来见人了,看城主还怎么藏?”这一句玩笑让满场立刻哄笑起来,气氛重回刚才的火热。只是这句戏谵却让安雪璃很是尴尬,她生怕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如此不自重又生性急躁、喜欢抛头露面的轻浮女子。她交握着双手,轻咬着下唇,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
主位上的那个人忽然站起来了,他走下高台,一步步走近,满堂的灿烂烛火映照在他的身上,率先映入安雪璃眼中的,是他唇角的那抹笑容,那熟悉得让她浑身轻颤的笑容~“看来是我的过错,不该将你独自冷落在梨花斋中,夫人是特意来责备我的吧?”这悠长的笑语飘摇而来,虽然声音不大,却足以震住全场嘈杂的笑声,清晰地传到安雪璃的耳中。
“你……你就是……夏凭阑?”她呆呆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那熟悉的黑衣,熟悉的修长十指,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眉眼。让她在这一瞬陷入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中。
是惊喜吗?还是恼怒?
夏凭阑轻轻携起她的手,牵着她走向正堂上属于他的宽大软席中。“诸位,从今日起,飞龙堡的大小姐安雪璃就是本城主的夫人了,城内无论是谁,都务必要对其礼敬,不得怠慢,否则本城主是绝对不会轻饶的。”他的介绍并不是特别地郑重其事,语调轻松散漫,似乎他说出的只是一桩平常的笑话。但是所有人都立刻站起,笔直地躬身,齐声道:“参见夫人!”这声势浩大的场面从此留驻在安雪璃的、心头,不能抹去。并非因为她受到极度的尊崇,在飞龙堡中,她的地位也是如此举足轻重,直一正让她难以忘记的,是这一夜夏凭阑带给她的惊诧,以及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飞龙堡的大小姐,而是夏凭阑的妻子。
从小姐,变作夫人,女人一生的转变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常相聚。
安雪璃望着眼前跳跃的红烛光,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句词曾是她幻想过的新婚之夜的景象,没想到却与她直一实的新婚之夜截然不同。
她与夏凭阑,并非初相遇在洞房之夜。万没有想到来向她求婚的人竟然是他,但是当这个事实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曾说过的那句话也立刻浮现在她的心头~我此刻的放手,也许是为了以后更久远地握住。
那时他就作出了迎娶她的决定了?
脸颊有些醺热,三分为酒,七分为情。在她最茫然无措的时候,夏凭阑的出手援救让她感激,无论他是为了什么,总算解困飞龙堡于危难之中。
她曾想过,即使夏凭阑可能是个老头,可能是不能托付终身的佳偶,但为了飞龙堡,她也要嫁得无怨无悔。
万万没有想到,他是让她曾经动心的那个“他”,也万万想不明白,他迎娶她是为了相遇时曾对她有过心动,或是怜悯她遭遇飞来劫难时的软弱?
她就这样志下心不安地坐在那张宽大的拔步床上,所有的婢女早已退下,宽大的裙摆从床上一直拖到地面,张扬而耀眼的红色让她此刻的心绪更加纷乱不安。
门,终于被打开了。
黑衣静静逼入,在满室的红光中,他的黑色带来一种沉静。
安雪璃只觉得下颔被用力抬起,然后就对视上了他的眼睛。
“在想什么呢?”夏凭阑低声问道,呼吸之问还有若淡淡的酒香。“是不是在埋怨我故意骗你?”她摇摇头,“你对我,算不上骗了什么。”他的隐瞒的确有刻意之嫌,但这只能算是隐瞒,不是欺骗。
“见到是我,心中怎么想的?”他坐在她的身边。
“很惊讶……”她闻到他身上的酒香并不似父亲或其它男子那样重一人,而是一种淡淡的冷冽之香,让人只是闻到就已醺染薄醉。
“只是惊讶?没有惊喜吗?”他的手扶起她的脸颊。让她看向他,“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何要娶你?”“是……为了帮我?”她斟酌着,说出自己的第一个猜测。他笑了,“你愿意这么想?不怕会让自己伤心吗?”“嗯?”她有点怔仲。
“女人。应该会希望你的丈夫是因为爱你而婴你的吧?”他的手掌温度比她滚烫的脸颊要清凉许多,她的不安和慌乱,都在他掌中的温度里一窥可知。
“我……不敢这么想。”她再次迟疑着。
“为什么不敢?”“因为你和我,只是萍水相逢。”她听说过一见钟情的故事,但是她不相信自己能在他的心头掀起这样的狂澜。
“两次听琴,一次相救,一次恳谈,一次流泪,在我看来,这已不是萍水相逢了。”他的唇低低地掠过她的鬓边。贴在了那滚烫的脸颊上。
他的唇是这样清凉,却让她全身颤栗。恨不得立刻将自己隐藏起来。
“我会让你不安还是害怕?”他上扬的唇拂过她的唇角。第一次,他叫出她的名,“雪璃,我很荣幸,从今夜起你便是我的妻了。”这句话算是他的告白吗?安雪璃模模糊糊地想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她从袖中拿出一方雪帕,“这个东西,还给你。”他斜睨了一眼,已经不记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那日在山上,我的手指被琴弦割伤……”哦,他记得了,当时他用这手巾帮她包扎伤口,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还留着。
“你贴身收藏一个陌生男子的东西,万一你的丈夫不是我,可是会给自己惹祸的。”夏凭阑戏谵地在她耳边呼出一阵热气,显然他很高兴她会将这方雪帕如此小心妥善地收藏。
不知从何时起,安雪璃身上负重了一天的礼服已从肩上滑落。
他的唇烙印在她的肩头上,皎扯开了她兜衣的肩带,然后倾身而上,将她覆在身下,在她还来不及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前,将她占有在怀中。
她重重地抽了一口冷气。她母亲去世得很早,从没有人和她讲过男女之事,虽然今夜她有着几分情懂的自知,但是这样亲密的、毫无问隙的身体接触。依然让她震惊,而因为震惊更加慌乱,甚至带着几分恐惧。
“你……你这是……”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想推开他,尽管他并没有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但是她依然觉得呼吸困难。
“这是夫妻之间的义务,看来你的家人没有告诉过你?”夏凭阑淡淡笑着,轻轻抬高了一下身子。不是为了让她喘息,而是为了更深地吻住她的唇。
一瞬问的窒息几乎让她昏厥,这份柔软和滚烫不同于他之前带给她的那份清凉,让她顿时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脑中一片空白迷离。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乘势正式侵入她纯真的处子之地,这一次,是完完全全地占有她,从身到心。
就这样懵懵懂懂地成了他的妻。安雪璃在次日清晨醒来时,发现夏凭阑已经不见了踪影然他走了很久,但是她的脚下却盖了一块厚而温暖的短褥。
婢女听到声响敲门进来,看到她正对着那块短褥发愣,身边的被褥冰凉,于是笑道:“昨夜城主说夜里风寒,怕夫人着凉,所以让奴婢多抱了这块褥子给夫人暖脚。”她的脸不禁红了。昨夜她很早就沉沉地昏睡过去,依稀记得自己最后是倚靠着他的胸膛,脚下的确有些凉风,所以就蜷缩起双脚到被褥的深处御寒。
原来她的这个小动作也被他尽收眼底了?
本来婢女进来时她还怕让人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的样子而难堪,但是低头审视之后才发现,她竟已经穿好了简单的单衣。这……难道也是夏凭阑先帮她穿好的?
“夫人先沐浴吧。城主特意命城中的大夫为夫人配好了药,放在热水中,可以帮夫人止疼活血。”婢女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她脸上的酣红更深。
昨夜的激情缠绵远超过她以前对男女之间的所有认知,当他贯穿她时,她甚至无法理解为何这种疼痛让她既痛又觉得欢愉?
他的手指应该是弹惯了琵琶的缘故,指腹上有薄薄的细茧,因此滑过她光润的肌肤上总是带给她清晰的颤栗感。而他的唇却又是如此柔软,每当细茧磨疼了她肌肤的任何一处,他的唇便会随之烙印其上,让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最终为他完全释放。
为人妻,竟是如此玄妙的事情……“城主说如果夫人醒来了起共进早饭。”请夫人沐浴后就在梨花斋内等他,他会来和夫人“他,在忙什么?”她问道。
“城主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现在应该是上早堂的时候,所以城主先去了正堂。”听起来就好像皇上要上早朝一样。安雪璃没有再多问,在婢女为她准备好的热水药桶中泡了很久,酸疼的身子果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等她换上新衣,梳好头发的时候,夏凭阑正好回来了。
他依然是一袭黑衣,这似乎是他最钟爱的颜色,只在衣服的边缘缝着少许银色的滚边狐毛,将他的俊容衬托得贵气十足。
“昨夜睡得不好吧?”相见的第一句话他就这样问道。“你的手一直抓着我不放,还真怕你昨夜作了什么恶梦。”这露骨的情话让她尴尬地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婢女们,只见她们都在暗暗偷笑,于是更觉得羞窘。
“其实还好……多谢你帮我多盖了一块短褥。”她说。
“夫妻之问不必这么客气,否则为什么夫妻同榻时要妻子睡在一昙面,丈夫睡在外面?就是为了便于让丈夫照料妻子。”他用筷子夹起一块甜点放到她盘中,“这是我未及城最好的厨子做的精致小点。你尝尝看。有酸的甜的,成的辣的,看你爱吃哪一种,以后吩咐他们做就是了。”“我其实并不挑食。”安雪璃慢慢地吃下那块点心,好半天,才迟疑的说道:“你……很忙的话不用陪我。”他挑眉看了她一眼,“新婚燕尔,再忙总要先顾及到你,一会儿我带你去城内走走。”门外忽然有个人影罩住了阳光,沉声说:
“城主,昭和公子来了。”两人同时抬起头,说话的那个黑衣女子安雪璃已记得她的名字一掠影。似乎从来都不爱笑,现在她冷峻的神情比起当日在青华县时似乎更重了几分。
“他来了?他来得倒很快嘛。”夏凭阑笑得有些古怪似的,对安雪璃说:这个人一会儿你要见一见。“”哦,好。“丈夫为天,他说让她见什么人,她自然要去见。
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又笑道:“不是所有客人都要让你去见,我不会用这种事情来烦你,只是这个人……不大一样,所以要见一见。”这个据说不大一样的昭和公子是谁呢?安雪璃带着疑惑跟着夏凭阑来到了正堂的会客厅。
一个身着淡金色华服的公子背负着双手,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到来。“没想到我会来得这样快吧?就是要给你一份惊喜。”他的口气听起来和夏凭阑很熟。
夏凭阑也懒洋洋地回应,“你向来喜欢出人意表,没什么。”“这位就是你突然为小弟娶回来的大嫂了?”昭和笑看向安雪璃。
安雪璃和他的目光一接触就戚党到这个人的与众不同,在他的目光中有某种犀利的光芒,和夏凭阑很相似,他们两个人,都是那种外表可亲,待人和蔼,但骨子里却截然不同的人。
“给公子见礼。”她走上一步,敛衣一礼。
昭和立刻伸手相搀,笑道:“这可不敢当,应该是我给嫂子见礼才对。”“你们两个就不要拘泥于这种无聊的繁文褥节了。昭和,你难得来一趟,难道没有给你嫂子带什么见面礼吗?”夏凭阑一伸臂,将安雪璃揽在怀中。
昭和的眼波闪烁了一下,盯着他搂住妻子的手臂,笑道:“我只是没想到大哥也会有为女子倾心的一天,所以很好奇大嫂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至于见面礼,哈哈,你未及城富可敌国,还在乎我的礼物吗?不过如果我今天不拿出来,只怕你要和我翻脸,说我小气了。来啊!抬上来!”几名壮汉抬着几个大箱子走入正堂。夏凭阑斜睨了那箱子一眼,说道:“我不管你带来的东西是什么,只要能讨你嫂子的欢心,就算是让我高兴了。”“这么说来我要请嫂子多为我美言几句了。
小弟如果有送礼送得不周到的地方,嫂子也一定要多包涵。“昭和客气地说着,一抬手,壮汉便将第一个箱子的箱盖打开。
安雪璃好奇地上前走了几步,她本来以为箱子里的无非是金银财宝,但没想到是一卷卷画轴。
她随手拣起一卷,展开来,大吃一惊,那竟是画圣吴道子的“送子观音图”“两位新婚燕尔,我想送这样的画应该是很适宜吧?”昭和歪着头,审视着她的表情。
安雪璃的惊讶不仅在于这幅画的珍贵,当年她母亲偶然得到吴道子一张一尺见方的画作就狂喜得几个昼夜睡不着,她犹记得父亲取笑说:
“你这一幅画快要抵我们飞龙堡几个月的开销了。”由此可见这画的珍贵。
然而这幅“送子观音图”居然有三尺之长,更不用说箱内那至少几十卷还没有打开的画作。想来每一张的珍稀程度都不在此幅画作之下。
这昭和公子是谁?竟然能送出如此大手笔的贺礼?更让她不解的是,他与夏凭阑兄弟相称,但听其话意,度其身份,他并不是未及城的人,那他和夏凭阑又是怎样的关系和交情?
“嫂子,这幅画还能入得了您的眼吗?”昭和问道。
“太珍贵了,只怕我愧不敢当。”“书画这东西不过风雅文人把玩的小玩意儿,小弟真觉得拿不出手。嫂子就别一议我惭愧了。”昭和笑着打开了第二个箱子,“这一箱中装的都是些药材,南山的鹿角,北海的龙鱼骨,药性太强不便在此展一丁。其实也不希望大哥和嫂子会用到这些药,但留在身边总是有备无患。”安雪璃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夏凭阑看似平静的脸上也至笤出几分欣喜的动容。她听父亲说过,南鹿北鱼都是世上极其罕见的东西,据说无论是练功还是做药,其药性都远胜灵芝人参十倍百倍以上。
她思忖了一下,笑道:“诗经有云:”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锯“,公子这么重的礼自然不是桃李可比,而我们日后不知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