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挥来。
登时气结,忿然举掌以十二成功劲推出。
掌劲方吐,忽觉对方那轻柔不着力的一挥,竟自含着巨大的潜劲,不唯消卸了自己十二成功劲的一掌,那股如山潜劲,忽变为汹涌巨流,疾卷而来。
他在气极之下,竟自不闪不避。
轰的一声,他连退五步,胸头如中千斤巨锤,他咬牙忍受,半声不哼,目眦欲裂,逆血几欲脱口而出。
“不错,竟能接得下老夫一掌,再接一下试试!”
老和尚原地不动,又是一掌挥出。
他念动功生,运足护身神罡,右足微退半步,双掌又是猛挥硬迎,轰然巨响声中,他双腕痛疼如折,护身神罡几被震散大半,而老和尚慧光,也被反震得身形一晃。
惊咦半声之后,双掌齐挥。
场中僧众,想不到师祖的功力已高到不可思议之境,钦服得无以复加,竟自宣了一声佛号。
司徒文生就宁为玉碎的倔强性格,见老和尚双掌齐推,自分凶多吉少,但仍然不肯闪避,照样以毕生功力迎上。
以他“烟云飘渺步”的神奇,大可全身而退,但,他愿意这样做吗?他早已具备了“大丈夫生也何为死何地”的草莽英雄气概。
又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
众僧陡然色变中,一看。
老和尚竟退了两步,而司徒文已被震飞一丈之外,张口射出一股血箭,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众僧料他不死也差不多了。
蓦然——
司徒文倒地的身形,一阵蠕动之后,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面目凄厉扭曲,已完全失去了那英俊潇洒的本相,目中喷火,口中喃喃道:“名门大派,竟做这此等狗蛇之行,哈哈,道消魔长,武林末日快到了,想不到,领袖武林的少林大派,竟尽都是些不明事理的狂徒……”
“小施主杀孽弥天,难道还有什么不忿?”
慧光老和尚仍然双目紧闭,沉声问道。“在下至死不服!”
“何故?”
“在下以礼拜谒,想不到竟被不断围殴合击!”
“事出必有因?”
“事缘五大门派中人,在江湖中被人假在下的名义凶杀,在下一再申明,贵寺掌门竟不容分辨,必欲置我于死地,难道这是佛门弟子所当为?”
慧光者僧深垂的眼皮,倏然上翻,露出两条细缝,缝中射出两缕电芒,直照在司徒文的脸上,好像是要洞彻他的肺腑。
半晌之后,把头微点,道:“小施主且说来听听看!”
他原先本打算不说,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然。
“魔笛摧心今共有一正二副三面,正牌上铁笛共有七孔,是代表铁笛主人,副牌铁笛仅有五孔,是铁笛主人取信江湖所用。”稍停又道:“正牌现在后辈身上,副牌两面,一面在贵寺了尘大师之手,另一面失落。”
他已知道副牌落在天毒门之手,杀害五大派中人,就是天毒门所为,但他为了中原双奇两家血仇,他要亲手施诛,不愿五大门派介入其中,所以不肯说出真相。
他自腰中摸出魔笛摧心令牌,托在掌心之中。
了尘大师,也自取出那块五孔笛的副牌。
他缓步上前,自了尘大师手中取过副牌,轻声道:“在下奉铁笛主人之命,事完收回此牌!”
了尘大师微微颔首。
众僧心中此刻是惊疑不定,但祖师在旁,岂能放肆。
他取了两牌,双手送与慧光大和尚过目。
慧光大和尚摇手示意不必。
“在下已确实查明,尸身上所留的紫色印记,是五孔笛的副牌!”他说完之后,扫了众僧一眼。
关于他所说的五孔笛、七孔笛,确出众僧意料之外,在被杀害者的身上究系几孔笛当时根本不会留意,所以此刻大家仍是疑信参半。
慧光老和尚当众宣布道:“老纳自信双眼还能分辨是非黑白,这位小施主所说,句句是真,今后只有用心察访追踪那一块副牌的得主,不得再与这位小施主冲突!”
“谨遵祖师法谕!”众僧齐齐躬身合什。
“小施主谅来受伤不轻,本寺有……”
“敬谢德意,这区区之伤,算不了什么,在下就此告辞!”说毕,朝老和尚躬身一礼,对其馀众僧,连掌门在内,理也不理,径行穿越韦陀殿,向山门而去。
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听得出是那慧光老和尚所发。
他强忍伤痛,一路疾行下了少室峰。
他心中仍然是欢欣的,因为他完成了他外祖父魔笛摧心所交付的第一件任务,现在只要收回落在天毒门手中的另一块副牌,然后把三牌一起毁去,就算完成第二件任务。
至于,其他黑白两道中,与魔笛摧心结有梁子的,究竟有多少,他不知道,目前他仅由他的口中,得知最厉害的对头是“情天不老鸳”两夫妇,因为他俩的儿子“寰宇一奇”因大闹少林,杀僧夺令,被魔笛推心废去,这件仇恨,无疑的会报复在他的身上,因为武林中都一致认为他是铁笛传人,而他,也不否认。
他踏着夕阳余晖缓缓下山。
山路迂回陡峭,他扑倒了又爬起来,艰难的移动着他被慧光老和尚三招击成重伤的身形。
到了山脚,他不屑回顾了一眼隐在苍茫夜色中的少室峰,他微微叹息一声:“五大门派逐渐走上没落的路了。”
目前,他急须觅地疗伤。
他忍着阵阵攻心的痛楚,落寞的移动着脚步。
突然——
破空之声倏传,夜色茫茫中两条人影飞落在他的面前,他惊疑的停身一看,赫然是那昔年被魔笛摧心挖去一目的南荒双木。
他寒意顿冒,在李家庄中,他领教过双木的手段,仅一筹之差,现在他已身负重伤,自料绝非敌手。
南荒双木看着他狼狈的神情,齐声发出一阵得意已极的杰杰怪笑,蜡杆似的身形,已慢慢移来!
他凄厉的冷笑一声,下意识的退了三步!
“小鬼,师债徒还,千古定例!哈哈!我弟兄只要取你两只眼珠,算是还本吧!”失去左眼的甲木追魂,阴恻恻的说。
“小鬼,如你说出你那老鬼师父魔笛摧心的下落,老夫恩施格外,只取你一眼,算是利息,那本钱吗?嘻嘻!还得要向老的去讨!”失右眼的乙木夺魄接着说。
“呸!放屁!”他明知今天凶多吉少,但那股天生的刚傲之气,使他视生死如草介。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慑人的怪笑,双方距离不及五尺。
他咬紧牙根,勉聚残存真气于双掌,他明知此刻他绝不宜于拼斗,对他重伤的身体损害太大,但,他不出手行吗?他真的束手让人挖去双眼吗?
当然一千个不!他宁愿脱力而死!
南荒双木自李家堡之役后,一直遥遥尾随在他的身后,要等待适当的时机下手,同时想跟踪他而希望得到昔日仇人魔笛摧心的下落。
他因母姐相逢不相识,又白白的错过,悲伤之徐,有些心神不属,所以一直就没有发现被人跟踪,而南荒双木也非弱者,尽量隐秘,不让他发现。
现在——
天假其便,他已在少林寺受了重伤。
风声飒然中,南荒双木两只枯瘦的鬼爪已疾途电闪的朝他面门抓来,咫尺之隔。伸手即达。
玄天武功罕绝武林,他虽在重伤之后,身形晃处,已神妙无伦的脱出了南荒双木迅捷狠辣的一抓。
南荒双本掌爪抓处,人影顿沓,心中不由一惊,双双回身,一左一右,四爪齐挥,恶狠狠的又朝他扑去。
十个照面之后,他身形已逐渐迟滞,血气一阵阵的翻涌,他知道危机已迫在眉睫,但他即使想走,也是力不从心,南荒双木成名多年的老魔头,岂容他逃出手去。
“小鬼!你躺下吧!”
南荒双木蓦地改爪为掌,双双挥出,透骨阴风匝地而起,潜劲如山,两丈之内全被罩在阴风掌劲之中。
他目眦欲裂,闷哼一声,双掌平推,但真力不济,已是强弩之末,一声轻震过处,刺骨阴风,透体而入,一个身形被阻风潜劲直托出二丈之外,砰的一声,鲜血狂喷,倒地不起。
那透体而入的阴风,竟自穿行四肢百骸,一股股寒气,越来越剧烈,宛如置身极地冰窟。
南荒双木厉啸一声,在这荒野暗夜之中,有若鬼哭狼嚎,使入不寒而栗,啸声未落,已双双立在他的身侧。
鬼爪扬处,已抓向他的双目。眼看他就要立时被……
他连转侧躲闪的力量都没有,在这生死的一瞬间,他想起了血仇未报,许多事未完……
一阵刀扎心肝。
南荒双木的鬼爪看着已距他的面门不及三尺。
危机间不容发!
惨哼声中,南荒双木撤身暴退,摇摇欲倒。
随着双木的暴退,场中已站定了一个白色人影,淡月疏星之下,仍可看到她美如天仙。
“雪山魔女!”甲木追魂惊叫出声。
“好!老夫兄弟,决不忘今日之赐!”乙木夺魄无限怨毒的恨声说,话毕,双双踉跄奔去。
他神智迷离中,突然见南荒双木惨哼而退,正不明所以,又听一声:“雪山魔女!”心中一喜,挣扎着叫了一声:“兰姐!”登时又失去知觉。
醒来时,竟置身在一间精舍中的木榻之上。
一个白色宫妆人影,背向他斜倚窗前。
“兰姐!”他一眼就看出那人影就是雪山魔女。
眼前一亮,雪山魔女蓦地回身,梨涡浅浅,喜滋滋向榻前移来,粉面含娇,如芍药初放,他心里不由一荡。暗道:“真不愧是一代尤物,才艺双绝。”
她坐在床沿,目中热情似火,低声道:“文弟你觉得好些吗?”
“又蒙兰姐再次搭救,司徒文粉身难报!”
“文弟,怎么说出这等话来,你……”
你什么,没有说出来,两朵红云,已飞上粉颊。
“兰姐!丽质天生,才艺双绝,江湖中真难得多见!”
“唔!你今天是怎么……”她以手抚弄裙角,缓缓低下头去,心中的高兴,无可比喻。
“文弟!自那日匆匆一别,我无时不在……”
她本想说无时不在想念,但又说不出口,羞人答答的。
“兰姐,这是什么所在?”
“连我也不知道呀!”
“咦!你不知道,那我们……”
“因为我见你受伤不轻,急需治疗,但一时又找不到地方,可巧我来时经过这里,发现这一所空屋,对你疗伤而言,却是最适合不过,所以只好先进来再说!”
“兰姐怎会凑巧来到少室峰下?”
“我一路探听,知道你直往嵩山而来!”
“如果这屋主人回来,恐怕有些不妥当,怎能擅入人家呢?我们还是离开另寻住所为上!”
“目前你不能行动,即使能,要找这样一个地方,既清净,又幽美,可真不容易呢!我们又不动他的一草一木,反正一两天就要走了,管他呢?”
“我总是觉得……”
雪山魔女小嘴一撇,娇嗔道:“别再婆婆妈妈的了,你赶快疗伤是正经,你睡了足十二个时辰了,我已经给你眼下了三粒本门治伤丸,你试运功看看!”
他感激的朝她一笑,心中的甜蜜自不待言。
他身形刚想坐起,啊哟一声又躺了下去,雪山魔女秀眉一蹙,疾伸玉腕把他扶坐床上,肌肤相接,一缕幽香触鼻而来,心中一荡,俊面立红,忙自振慑心神,闭目垂帘,真气竟弱得可怜。
他忽然想起外祖父留赠的“龙虎续命丹”,忙自怀中取出,连服三粒,才又重新开始运功调息。
半个时辰之后,已入人我两忘之境。
这一运功,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功毕醒转,只觉痛楚全失,真力充沛,百穴畅通,气爽神清。
他一跃下地,室中可没见雪山魔女的人影。
移身窗前一望,这间精舍竟建筑在一座小峰顶上,林壑幽美,松涛盈耳,泉声淙淙,确是一个风景绝佳所在。
伫立久久,目眩神驰。
一声娇脆的“文弟”,把他从迷惘中唤回,一看,雪山魔女已立在身前,手中还托了一大托盘热腾腾的食物。
他不禁馋涎欲滴,想起已数日不曾进食了。
对于雪山魔女的款款深情,直觉难以消受。
“文弟,你先吃些,我去去就来!”
他微笑点头,他感觉得半点也不该拂逆她的意思。
面对食物,他忽然想到,对此良辰美景,伊人情深,有佳肴而无美酒,岂不大煞风景。
他下意识的四处巡视,忽见屋角桌子上端正的摆着一只绿色瓶子,他喜不自胜的拔开瓶塞,一股浓郁的馨香酒气,直冲入鼻。
喃喃自语道:“原来兰姐早给准备好了,她怎么事先不说明呢?”拿过酒瓶,一口一口的就瓶嘴喝起来。
果然入口清香,沁人心脾。
半晌之后,忽觉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立时遍及全身,随着绮念顿生,血脉责张,觉得一种与生俱来的原始需要,愈来愈烈,竟自无法自持。
他不禁惊惶失措,知道必是这酒上出的古怪。
渐渐,炽烈的欲火淹没了灵智,他只觉得急需要异性的安慰,生理上的饥渴几乎使他发狂。
白色人影乍现,雪山魔女已姗姗入来!
他忽觉眼前的人儿,竟是这样的美艳入骨,恍忽中,他仿佛看到雪山魔女玉体裸呈,妙相毕露,春情盎然。
雪山魔女举步入室,就发觉空气有些不对。
她心爱的文弟,面红如赭,鼻息咻咻,眼中闪射一种骇人的充满了色欲的光芒,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嘻嘻傻笑。
登时愣怔得手足无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文弟不是这种轻薄的人呀!
一眼瞰见桌上的绿色瓶子,尚透着一缕迷人的酒香,她一想,莫非是这酒……芳心一震,双颊绯红。
“文弟!你怎么了?”
“兰姐,我要……”
他身形闪处,已一把搂住雪山魔女,软至温香抱满怀,欲念更是如火如茶,不可遏止。
她奋力一挣,竟不能脱出他的双臂,宛如上了一道铁箍。
他疯狂的一阵乱吻乱嗅。
她力挣不脱,急得心如油煎,涕泪滂沦。
“文弟!不可!文弟!不……”
他宛若未闻,两臂抱的更紧,一步一步移向木榻。
她虽爱他,在黄叶山庄石窟被水围困时,也曾互通心曲,彼此示爱,但发乎情止乎礼,他岂可做这苟且之事。
她虽被人称做魔女,但尚是清白女儿身,岂可这样糊里糊涂的奉献出珍同生命的处女贞操。
天在旋,地在转,她似乎失去了知觉。
她料不到变生肘腋,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发生。
她奋力抽出右手,一咬牙,就朝他的脸颊掴去。
啪!的一声脆响,他脸上登时现出一只清晰的掌印。
鲜血!从他的口角沁出。
一阵剧痛,使他丧失的灵智恢复了一线,他松开双手,退后三步,怔怔的望着她!
她不得已掴了他一掌,马上又觉后悔,她不该这样对付她心许的爱人,迟早还不是一样。
她走近桌前,拿起绿瓶一看,一个小纸笺上面写着“千年和合露”几个字,她更加肯定了她的推测,毛病出在这酒上,她悔不该一时好奇,而把这绿玉瓶拿出来摆在桌上,现在大错已成,如果她当时早发现这几个字,也许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你出去!快!兰姐,你离开我,出去……”他灵智稍醒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立逼雪山魔女离去,希望能避免这不幸事件的发生!目瞪如铃,连声狂吼!
“出去!你……你……你……”
声音逐渐嘶哑,面孔扭曲成了一副怪相,倒地乱滚,双手乱抓地面,他正在与焚心的欲火搏斗。
她看着他那可怜复可怖的形象,两脚似生了根般的,不能挪动半步,她能就此舍他而去吗?
那后果呢……
她忽然想起,她曾听说过,如果误食了这一类的酒,无药可解,除非得到发泄,否则血管爆裂而死。
她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
她面临一个极端严重的抉择,让他死,或是牺牲自己。
“我必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