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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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续集-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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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儿也不禁被他逗得嫣然一笑,道:“偏你说话这等费力。”

韦小宝忖道:“小娘这一笑,倒是美得紧。真该拿她做了老婆。”

又在心里道:“臭小娘,你好得意么?听说书的讲。王昭君嫁了番邦,一辈子回不了老家,又有甚么好了?你也去做番子婆罢,省得将老子身上弄出许多的桃花来。那陈圆圆是个婊子,如今还在秦淮河上唱‘十八摸’哪,你要不要学?一呀摸,二呀摸,摸到了晴儿小娘的头发边……”

晴儿不知他心里刹那间动了这许多的肮脏念头,看他眼睛贼兮兮的,将手中稻草叶几使劲一按,道:“我却看不惯这做派,咱们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韦小宝忙道:“我这不是已说了么?姑娘赛过王之昭君、陈之圆圆,甚么死羊山宝藏啊,鹿鼎山宝藏啊,姑娘当然受之无愧了。”

晴儿冷笑道:“受之无愧这成语,你倒是用对了。哼哼,陈之圆圆也罢,王之昭君也罢,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笨蛋,本姑娘却有本事,将你变成韦之死宝,你信是不信?”

韦小宝道:“我信,我为甚么不信?”

晴儿道:“既是相信,那你也不必拐弯沫角,耗费时辰了。”

韦小宝的拿手好戏,便是在毫无办法之时,胡说八道一通,找出办法来。

如今被晴儿说破,韦小宝忖道:“小娘大是不好对付,只得抛出些本钱了。”

想了想,便道:“姑娘既是知道鹿鼎山宝藏,一定知道《四十二章经》了?”

韦小宝的眼睛注意盯着晴儿的脸,想从中看出些蛛丝马迹,以便弄清对方到底知道多少底细。比如赌钱,知道羊牯的本钱,才好做老千。

岂知晴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未置可否。

韦小宝心道:“晴儿小娘既是知道了鹿鼎山的宝藏,必是也知道了这宝藏的来龙去脉,不如老子自己说了出来,还大方些。”

韦小宝道:“满清占了咱们汉人的花花江山之后,其实并没有坐稳了龙廷,便将在关内劫掠的无数无价之宝埋藏在鹿鼎山里,以便在万不得已时,率领满人退回关外,这些珍宝世世代代吃着不经…喂,你拿走稻草叶儿不成么?”

晴儿将稻草叶儿放在韦小宝的眼前,一晃一晃地把玩着,接口道:“这藏宝图便藏在八部《四十二章经》里,八旗一家一本,八本经书凑集一起,才能拼出完整的藏宝图,是也不是?”

韦小宝暗暗心惊:“乖乖不得了,晴儿小娘甚么都知道啦。”

面上却露出泄气的神色,道:“原来八部《四十二章经》凑起来,才能拼出藏宝图。我的第一个师父海大富海老乌龟、第二个师父陈近南总舵主、第三个师父独臂神尼九难师太,还有第四个师父小玄子皇帝,还有洪安通洪教主、假太后毛东珠老婊子,都命我去弄《四十二章经》,却没有将底细全部告诉我,有人说书里藏了宝藏,按照经书的指点,可以挖了满清的龙脉……就是没有人告诉我,八部经书能拼出一幅藏宝图的。晴儿姑娘,那图怎么拼啊?”

晴儿听他抬出了一大串大有来头的人物,便不无讥刺道:“是啊,小白龙韦小宝、韦香主、韦爵爷、韦帮主手眼通天,不负重望,不是将八部《四十二章经》都弄到手了么?至于怎么拼,你自然比我清楚得多了,何必明知故问?”

韦小宝叹气道:“江湖传言,历来不尽不实。我将《四十二章经》弄到手之后,在书里找得翻天覆地,却哪里有藏图的影子?我便将八部《四十二章经》,五部交给了皇帝,两部交给了洪安通洪教主,还有一部被西藏的桑结喇嘛抢去了。”

韦小宝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道:“早知道姑娘懂得拼制藏宝图的关窍,我就将八部《四十二章经》一并交给你好了。”韦小宝说谎有个分寸:十成之中,总有一二成是真的,并且这真的说得又详又细,不厌其烦。

比如说,藏宝图其实是他自己取了去的,说不知道拼制藏宝图的关窍,便是不折不扣的谎言;而八部经书中,五部给了康熙,两部给了洪安通,一部被桑结抢了去,却又都是实话了。

晴儿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韦小宝道:“我怎敢蒙混姑娘?再说姑娘闭花羞月,天下哪个男人舍得蒙混你?姑娘若是不信,给我个期限,我将八部《四十二章经》都弄了来,请姑娘自己拼一拼藏宝图罢。”

晴儿道:“我要《四十二章经》有甚么用?哼,你当我不知道么,经书被人做了手脚,藏宝图早就被人取走啦。”

韦小宝越听心里越是发毛:“小娘知道的委实大多,怕是不好蒙混过关的。”

嘴上道:“谁这么大胆,敢在《四十二章经》里做了手脚啊?”

晴儿道:“胆大妄为之徒有的是,尊驾便是一位1

韦小宝笑道:“谢谢姑娘抬举。”

晴儿也不由得笑了,道:“你这人也真的无耻之尤,我这是抬举你么?”

韦小宝苦着脸道:“怎么不是抬举啊?江湖上人人尽知小白龙韦小宝贪财好色,可财也罢,色也罢,总得要命来享用是不是?弄那个甚么藏宝图,可是性命交关的事,为那个丢了性命,财再多,色再美,也享用不了,藏宝图又有甚么用处?”

晴儿一怔,心道:“这小流氓说的也是实情。”却又想到:“这人的说话,十句之中只怕一句靠不住,可不要叫他骗了。”

晴儿道:“你贪财也罢,好……甚么也罢,反正是你取走了藏宝图,却是抵赖不了的。”

韦小宝的眼光何等的犀利,晴儿这一犹疑,他已是明白,晴儿并没有他取得藏宝图的确凿证据,最多听信传言而已。

心里有了底,越发装成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姑娘不信,那也无法可想。”

索性闭上了眼睛。

晴儿戾气又起,道:“甚么叫无法可想?本姑娘有的是法儿。”

说着将手中的稻草叶儿立起,抵在韦小宝的咽喉上,顿时,韦小宝便觉如利刃穿刺一般,咽喉疼痛异常,“妈呀”叫出声来。

晴儿道:“你不说实话,我就在这儿刺上一个洞,咱们再来赏桃花。”

韦小宝疼得流汗,心下却是明白:“老子告诉你了,只怕死得更快些。哼,杀人灭口、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老子经得还少么?”

韦小宝叫道:“冤枉,冤枉,我……”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道:“晴儿姑娘,你在哪里?”

晴儿低声音命令韦小宝,道:“你不许说我来过,听到没有?”

韦小宝大喜,心想:“老子的帮手来啦!晴儿小娘要开溜。”可听这声音,却是又熟悉又陌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晴儿身形一晃,已然消失在地屋中了。

一个男人随着迸了地屋,韦小宝一见,更是魂飞魄散:郑克爽!

韦小宝心里骂道:“今日可是恶虎星拦路,去了一个女魔头,又来了个男恶鬼。辣块妈妈不开花,老子上路没拣黄道吉日。”

郑克爽脸上毫无表情,眼里那份怨毒的光,却令韦小宝毛骨悚然。

郑克爽在韦小宝面前助石凳上坐下,道:“韦爵爷,你好啊?”

韦小宝没好气道:“我躺在这儿动也不能动,半死不活的,又有甚么好了?”

郑克爽叹气道:“是啊,一个人哪,死了也好,活着也好,就是这半死不活的难挨。韦爵爷,除非经过了个中味道,常人是想不出来的。”

韦小宝道:“你既是知道味道不妙,便赶快解开老子的穴道啊?”

话一出口,韦小宝立即想到:“郑克爽小乌龟是消遣老子来着,嫌老子弄得他不死不活,如今也来个如法炮制。他奶奶的,这叫作以甚么甚么之道,还治甚么甚么之身。”

郑克爽不理会他,自顾自说道:“我国姓爷当初何等的威信显赫?哼哼,只怕世间无人匹敌。可我爹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生了我这个不肖子孙。朝廷一个劲儿地打台湾的主意,可我……韦爵爷,你说我如今最恨自己的是甚么?”

韦小宝心道:“自然是恨自己戴了绿帽子做乌龟,将好端端的阿珂给老子夺去了。只是这个却不便说,说了老子只怕有的苦吃。”

韦小宝只得含含混混他说道:“过去的事儿,那也不用提它。”

郑克爽摇摇头,道:“不提也不中。这件事儿在我的脑子里,一时一刻也忘不了。”

他眼睛望着屋角,那里有一只小小的蜘蛛,忙忙碌碌地织着一个小小的网。

郑克爽缓缓道:“我最恨自己的,是杀了你师父陈近南”韦小宝没想到郑克爽说出这句话来,不由一怔。

郑克爽道:“陈师父是好人,有本事,有担当,是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汉。我听了我师父冯赐范的话,拿他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其实只要你师父与我师父和好,咱们台湾自己伙里不起哄,朝廷能拿国姓爷怎么样?所以说,凡事都是自己衰败了的,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不对啊?”

韦小宝心道:“你师父与我师父自伙里斗,那好得紧哪。若不是他们斗得一塌糊涂,亲亲好阿珂成了你国姓爷的媳妇,老子抢起来也不大好意思了罢?再说,我师父也不干。”

嘴上道:“我师父死了,你师父也死了,陈年老帐的,不算也罢。”

郑克爽道:“我那时候是个公子哥儿,我师父武功何等的高强。‘一剑无血冯锡范’,江湖上何等的英名!我却不用功夫,连他老人家一成的武功也没有学到,整日里自命风流,到处留情。”

韦小宝心道:“学武又苦又累,不学也罢;至于风流甚么的,那也不是甚么坏事啊?咱哥儿俩一个样,倒是一对宝,宝一对。”

郑克爽道:“待得国破家亡,寄人篱下,甚么狗屁小流氓小无赖都来欺负,后悔也是迟了。”

韦小宝勃然大怒:“他奶奶的,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

郑克爽继续道:“痛定思痛,卧薪尝胆,还不失为男子汉大丈夫。韦爵爷,你说是本是?”

韦小宝疑惑道:“小甲鱼说话藏头露尾,‘窝心’不知是颗甚么心?‘长胆’不知是个甚么胆?大约总是好心、好胆了?”

便顺着郑克爽的话,道:“那是自然。”

郑克爽道:“亡羊补牢,虽为时已晚,但我还是痛下决心,修习武功。皇天不负昔命人,两年时间,一门‘八卦十变泥鳅功’终于练成了。”

韦小宝恍然大悟:“那天在京城,老子与于三弟看他在池塘里装疯卖傻,原来却是在修习甚么‘八卦十变泥鳅功”。泥鳅有甚么好?不如改个名儿,叫’十七二十八顶绿帽功’。”

韦小宝道:“恭喜郑爵爷大功告成1

他两次看到郑克爽施展神功,确是深不可测,是以话里竟有几分钦佩。

郑克爽道:“大功告成不敢说,治治个把流氓小无赖,却是游刃有余的。”

韦小宝暗暗心惊:“说到老子头上来了。”

想到他那诡异莫测的“水箭”,还有生吃泥鳅的凶残,心中不觉害怕之极。说道:“郑爵爷,韦小宝行事向来顾头不顾腚,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在你师父与我师父同属国姓爷属下的份儿上,这过节揭过也罢。”

郑克爽缓缓点头道:“说得对,看在我师父与你师父同是我台湾国姓爷的份儿上,咱们这过节就此揭过。哼哼,我有多少大事要做,哪里顾得上计较这种个人的恩恩怨怨?”

韦小宝大喜道:“郑爵爷拿得起放得倒,真正是做大事的度量。”

郑克爽道:“做大事光有度量不行,还得有靠山,这个靠山便是钱。韦爵爷,这就得求你了。”

韦小宝心里一“格噔”:“不要又是甚么鹿鼎山,又是甚么藏宝图罢?”

郑克爽却不提这个,岔开话头,道:“韦爵爷,我师父‘一剑无血’冯锡范不明不白地失踪了。在他失踪之前,讲了二个有趣的故事,你要不要听啊?”

韦小宝心道:“老子的命都在你手心里,要不听也得听埃”

韦小宝笑道:“冯师傅的故事,定是好的。”

郑克爽道:“那是自然。”

他的眼睛依然盯着墙脚,那小小的蜘蛛、小小的蜘蛛网,仿佛那蜘蛛就是冯锡范,冯锡范讲的故事就编织在那蜘蛛网里一般。

郑克爽缓缓道:“那时候我还是国姓爷,怕朝廷有甚么不利于我们台湾的举动,冯师父便带着我,偷偷地到了京里。韦爵爷,你道打探朝廷消息,到甚么地方最为合适啊?”

韦小宝道:“以你二位的武功,自然去皇宫大内最好了。”

郑克爽摇头道:“不是,冯师父带着我,去了一个公爵府。”

韦小宝吃了一惊:“公爵府?他奶奶的,冯锡范老乌龟、郑克爽小甲鱼莫不是混进老子的老窝里去了么?老子怎么不知道啊?”

郑克爽继续道:“那位爵爷不像你,其实是个小流氓小无赖,不过深得皇上的宠信。冯师父道:“小王八蛋没甚么真本事,皇上有话也喜欢和他说,咱们去探他一探,来个顺手牵羊、顺手牵狗甚么的。”

韦小宝心中大怒,他嘴头上从不吃亏,笑嘻嘻道:“二位幸亏没到我的公爵府里,我那里常常预备了柳条的,遇到老乌龟啊小甲鱼啊甚么的,便一根柳条穿一对儿,跑不了他,也爬不了你……对不住郑老兄,我可没说你与冯师傅。”

郑克爽也不与他斗口,接着道:“冯师父拉着我,倒挂金钩,藏身在大厅之上,就见那爵爷叫来了一名满洲的笔帖式(庸注:即文书),取出了一张棉纸,问那棉纸上的满洲字是甚么意思。”

韦小宝心道:“老乌龟与小甲鱼倒不是撒谎。”

郑克爽道:“那笔帖式看了一会儿,道:‘回都统大人——哈哈,小帝也糊涂得可以,将那小流氓小无赖不但封做了爵爷,还给了他一个都统做——回都统大人,这额尔古纳河、精奇里江、呼玛尔窝集山,都是咱们关外满洲的地名。’”韦小宝笑道:“甚么叽里咕嗜江、呼你妈的山,这样难听。”

郑克爽道:“当时那位爵爷说的话,与韦爵爷今日说的话,倒是一字不差。只听得那笔帖式又道:‘回都统大人:额尔古纳河、精奇里江、呼玛尔窝集山,都是咱们满洲的大山大江。’爵爷问道:‘那是在甚么地方?’那笔帖式道:‘回都统大人:是在关外极北之地。’”稍停,郑克爽慢慢问道:“韦爵爷,你还能猜得出来。那个小流氓小无赖爵爷又是怎么说的?”

韦小宝笑嘻嘻道:“这有甚么难猜的了?他说啊:“‘你把这些叽里咕咯江、呼你妈的山的名字,都用汉字写了出来。,”郑克爽点头道:“是极,韦爵爷聪明得紧。只见那笔帖式依言写了。小流氓小无赖爵爷却从怀里另取出一张棉纸,问道:“这又是甚么江、甚么山?’那笔帖式道:‘回都统大人的话:这是西里木的河、阿穆尔山、阿穆尔河。’”韦小宝道:“他妈的,越来越奇啦!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好好的名字不取,甚么希你妈的河、阿妈儿、阿爸儿的。”

郑克爽道:“韦爵爷好聪明,果然一猜就着。”

韦小宝笑骂道:“滚你奶奶的咸鸭蛋罢!这有甚么难猜的?老子也是小流氓小无赖,老子也是爵爷,老子在与笔帖式说话的时候,大厅的大梁上也老是栓着一只老乌龟、一条小甲鱼。”

这是那一年,韦小宝从八部《四十二章经》里,取出了十块藏宝图的碎片,心灵手巧的双儿拼凑成了藏宝图之后,又将图上的满文地名一个一个地比着画了下来。

韦小宝便找了骁骑营的笔帖式,一个一个地将这些地名翻译了又写了出来。

却不料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公爵府之中,“一剑无血”冯锡范带着郑克爽,就躲藏在大厅上,将这些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韦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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