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山、五台山,江湖南斗,北斗,你混弄得过去么?”
强词夺理他说得郑克爽无言以对,韦小宝又对晴儿道:“晴儿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嫁他。这小子急了眼,甚么都敢卖的。将你卖上三百二百万两银子,他还有五十三个老婆,你可就倒足了霉啦。”
晴儿道:“郑大哥,这是真的么?”
郑克爽未及回答,韦小宝抢着道:“真的真的,货真价实,有假包换。晴儿姑娘,你又是落鱼沉雁,又是闭花羞月,怎么能嫁了他做第五十四个老婆?真嫁了他,你的苦头可有得吃了。”
黄龙大侠原来极烦韦小宝胡说八道,这时却并不打断他。
他在拖延时间,想着如何救出晴儿的主意。
郑克爽可是沉不住气了。
年青时候做国姓爷,阿珂那等倾心于他,他没有能够珍惜,终于让韦小宝钻了空子。
待得以待罪之身投降了朝廷,人情淡薄,受尽了无所不至的欺凌,才真正知道了人间真情的可贵,却已永远的失去了阿珂。
好不容易碰上了晴儿,将全副身心都给了她,却依然赢不了晴儿的心。
是以他今日以传授晴儿“八卦十变泥鳅功”为名,将她骗进了黄河,以逼迫她答应嫁给自己。而晴儿却是另有所图,就跟他下了黄河了。
一直在暗暗地爱着师妹、却又自惭形秽的痨病表小叫花郑义虎,发觉了郑克爽的阴谋之后,便不顾一切地下水去救晴儿。
郑义虎在陆地上武功高出郑克爽许多,可到了黄河这等汹涌的大河里,满身的功夫都用不上,哪里是郑克爽的对手?被郑克爽灌了一肚子的黄水,好不容易才挣扎上岸,找人求救。
郑克爽实指望软硬兼施,走能得手,不料冤家路窄,韦小宝又出来打了横炮。
郑克爽一只手托着晴儿的腰,一只手揽住了晴儿的脖子,直视着她的眼,问道:“晴儿,你看着我。我不管你信不信那个小流氓、小无赖的话,我只问你,你愿意做我的老婆么?”
晴儿似笑非笑,说道:“本姑娘若是不愿意,你怎么办啊?”
郑克爽阴沉着脸,道:“我以前犯了个最大的过错,你知道是甚么?”
晴儿道:“你不该将那个阿珂卖了。”
郑克爽点头道:“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决不应当拱手送给别人。”
郑克爽眼睛死死地盯着晴儿。
也许是因为水冷,也许是因为郑克爽的目光阴冷怕人,晴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说道:“郑大哥,你送我上岸罢。”
这时候,天已渐明,星星与月亮渐渐隐去,东方现出了鱼白色。
朝霞羞涩地涨红了脸,黄河泛出了金黄的波浪。
郑克爽盯着晴儿的眼睛,许久,许久,点头道:“我明白了。”
晴儿掩饰着惊恐,故作镇定,道:“郑大哥,你明白了甚么啊?”
郑克爽不作回答,道:“晴儿妹子,我求你一件事,可以么?”
晴几笑了起来,道:“那看甚么事了。”
郑克爽叹息道:“在下活着没有福分,不能与妹子成双成对,双宿双飞,只得求求妹子,咱们生不同房死同穴,做一对鬼夫妻罢。”
忽然,郑克爽的嘴唇,强行向晴儿的嘴唇凑去。晴儿大惊,道:“你,你做甚么?”
话音未落,嘴唇已被郑克爽的嘴唇堵住了。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尽避平日大方之极,晴儿此时也又羞又怒又急,使劲地挣扎着,道:“你,你敢对本姑娘无礼……”
晴儿猛地打了郑克爽一个耳光。
郑克爽眼睛里凶光陡现!龙大侠大惊,喝道:“姓郑的,你不要胡来1
可是,已经晚了。
郑克爽托住晴儿的手,突然放开。
就见晴儿猛地沉了下去。双手在水里求救地招动着,忽然消失了………
波浪如一头疯狂的野兽,顿时吞食了她。
黄龙大侠几欲昏倒,大叫道:“晴儿1不顾一切地朝黄河冲去。
几个汉子好不容易才抱住了他。
郑克爽在水面上陀螺般旋转着,旋转着,身子越来越高地露出水面。
最后,竟然露出了脚面!
就似黄河不是河,而是一块深黄的地毯。而郑克爽正是稳稳当当地站立在这“地毯”上。
韦小宝看了,不禁心下骇然:“他奶奶的,郑小甲鱼会魔法么?”
郑克爽倏地站定,仰天长啸,悲枪、凄历,似深山虎吟,如荒野狼曝。
接着,身子复又如陀螺般旋转起来。
慢慢地向水中旋去,不一会儿,整个人都消失在黄河浊浪里。
太阳升起来了,将滔滔黄浪装点得金碧辉煌。气势宏大的黄河依然汹涌澎湃,滔滔东去,便如甚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黄龙大侠疯狂地叫道:“晴儿,你回来!晴儿,你回来-…”
黄龙大侠挣脱了同伴的手,疯了一般地向黄河下游追去。
尽避郑克爽与晴儿都是韦小宝的大敌,尽避韦小宝在这之前还盼着郑克爽与晴儿斗个两败俱伤,可是,当他亲眼看到二人恩恩怨怨,难解情结,双双葬身黄河的时候,心里也是恻然。
他独自一人,默默地回到了临时官郏
靳辅还没有回来。自有了这一番变故,韦小宝哪里也不敢去了。
待在简陋之极的“官郾,他百无聊赖之际,便自己与自己掷骰子,左手捉右手的“羊牯”,或者右手捉左手的“羊牯”。
第三日,连“羊牯”也捉得乏味了,便索性蒙头大睡,心想睡它一天觉,不管靳辅回来不回来,也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傍晚,韦小宝睡梦正酣,忽然有人摇着他,道:“韦爵爷,赶快起来接驾。”
韦小宝正睡得蒙蒙陇陇,含混道:“接甚么驾?老子要睡觉。”
那人声音极是惊慌,道:“韦爵爷,快起来,皇上来啦。”
另一个声音和善他说道:“小别子一定是困得紧了,让他睡罢。”
虽在睡梦里,“小别子”三个字也是听得极清楚,韦小宝一骨碌爬起来,一看,站自己床前的,不是当今皇上康熙,还是谁!
韦小宝赶快趴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诚惶诚恐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1
康熙道:“于阿大,没你的事了,你下去罢。”
于阿大道:“喳。”退了下去。
待得房里只剩下康熙与韦小宝两人的时候,康熙在韦小宝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骂道:“他奶奶的小别子,滚起来罢。”
韦小宝听得康熙一声“他奶奶的”,便知道已然赦免了自己的“欺君之罪”了,这才又狠狠地碰了两个响头,站了起来。
韦小宝恢复了常态,请了个安,笑道:“皇上,你甚么时候来的?”
康熙道:“我沿途巡视河工,已经十余天了。今日见了靳辅,才知道你也在河工上。”
康熙微微一笑,道:“小别子,你这个河督做得不错埃”
韦小宝笑笑,没有吭声。
他心中却颇为自得,付道:“幸亏老子先到河工上看看,不然就露馅了。可见老子有先见之明,神机妙算,赛过诸葛之亮。”
康熙道:“靳辅拿你着实的夸奖呢。”
韦小宝道:“小别子稀里糊涂,甚么也不懂得的,那是朋友们往在下脸上贴金……”
忽然觉察说得文不对题:将江湖上的语言,用到皇帝身上了。
韦小宝左右开弓,打了自己两个嘴巴,道:“叫你胡说,叫你胡说……皇上,小别子见了你,都喜欢糊涂啦,就胡说八道了。”
康熙笑道:“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他妈的小别子也懂得客气了。其实啊,你的话并没有错,靳辅确实是在往你脸上贴金。不过话又说回来,也是因为有了你,他才有了施展抱负的时机。”
韦小宝知道到了拍马屁的时候了,赶紧道:“那也是皇上乌生鱼汤,知道靳辅终究是有才的。若是一碗大大的坏汤,靳辅再有能耐,小别子运气再好,不用他那也是无法可想。”
康熙背负了手,来回踱步。
韦小宝知道,这是康熙在想大事了,也就住口,不敢再说。
康熙踱了一会儿步,若有所思道:“看来用人之道,因人设事固然不对,因人废事也是大错。”
韦小宝纳闷:“又是宁人吃食、宁人不吃食的,也不知这到底是一碗甚么食,吃了这许多日子,还是没完没了地吃不完?”
康熙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皇帝的宝座,使得他心里装满了军国大事,话不能多说一句,路不能多走一步,处处都显示了皇帝的尊严。
只有对着总角之交的韦小宝,他才能有片刻的松弛,说几句诸如“他奶奶的”之类的市井俚语。
韦小宝虽说也身居高位,却是市井流氓出身,不学无术之辈,连拍马也与那些文绪绪的王公大臣不同,是以君臣二人,也是极为相得。
康熙四顾无人,低声道:“小别子,你知道太后与我为甚么要招你回去?”
韦小宝心跳起来,生怕康熙说出《四十二章经》甚么的话。
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奴才该死,接旨后没有立时回京……”
康熙挥手道:“那也怪你不得。”
康熙自己坐了下来,停了一会儿,对韦小宝说道:“朝廷要开仗啦,是以要调你回去,咱们小帝、小大臣,好好商议商议。”
韦小宝吃惊道:“皇上,三藩不是削平了么?还开甚么仗啊?”
康熙笑道:“这次开仗,却是与你大有干系——老子要去打你的老盟兄了。”
韦小宝吓了一大跳,道:“奴才……奴才实在不明白皇上的话。”
康熙道:“那一年你在扬州,不是为你的盟兄葛尔丹讨了个‘整个儿好’的封号么?”
韦小宝想起来了。
那是奉康熙之命,韦小宝回扬州光宗耀祖,也是在丽春院里、不料落在了西藏大喇嘛桑结和蒙古王子葛尔丹的手里。
韦小宝为了脱身,急中生智,便与他二人一起拜了把子,桑结大喇嘛是大哥,葛尔丹王子是二哥,韦小室鹿鼎公是三弟。
也就是在那一次,韦小宝得知吴三佳与桑结、葛尔丹相互勾结,要起来造反,作为权宜之计,韦小宝便代康熙答应了桑结做活佛,葛尔丹为准噶尔汗(庸按:韦小宝不知道“准噶尔汗”是甚么东西,便向康熙奏报,说葛尔丹要做“整个儿好”)。
为了割掉吴三桂的羽翼,康熙真的分封了桑结与葛尔丹二人。
可眼下,康熙却说要向葛尔丹开仗了,并且降旨要韦小宝赶回京城、韦小宝心虚,付道:“小帝别把‘整个儿好’的甚么事,都记在我的帐上,老于只怕吃不了要兜着走,韦小宝要变成韦死宝了。”
康熙道:“这个葛尔丹,他奶奶的太也不成话。他要做甚么‘整个儿好’,朝廷使马马虎虎给他个‘整个儿好’;可他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占据喀尔喀尔和漠南蒙古,夺取青海与西藏,将来么,哼哼,勒马黄河岸,饮马黄河水。”
韦小宝道:“他妈的,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葛尔丹算个甚么东西,也要来黄河饮马?他们蒙古没有水么?他们的马要渴死了么?”
康熙道:“这还不算,你那位老盟兄啊,还与罗刹勾结,用了罗刹的洋枪洋炮,一直打到了乌兰布通……小别子,你在想甚么哪?”
韦小宝面色古怪,忙道:“没想甚么,皇上,乌兰布通在甚么地方啊?”
其实就在康熙说葛尔丹“与罗刹勾结”的时候,韦小宝已是一阵想入非非:“他奶奶的,罗刹长毛的索非亚公主,与老子睡过觉的,还封了老子大官,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朋友相好的,也自然不可欺了。葛尔丹做了我的盟兄,却又去勾结老子的相好的,未免太也不讲义气了。”
康熙哪里知道他脑子里这些肮脏念头?接着说道:“乌兰布通离北京只有七百里地,你的老盟兄一逞凶,弄得京城大为混乱,只得宣布戒严,连米价都涨到每石三两银子了。”
韦小宝心道:“小帝闲得无聊,你是皇帝啊,管他米价做甚么?老子做了鹿鼎公,只是想方设法弄了银子花差花差,从来不管米价肉价的。”
康熙忧心忡仲,站起身来,来回踱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小别子,对不住得紧,朝廷只好向你的老盟兄用兵了。”
跟随康熙多年,韦小宝熟知他的脾性:不管是他如何人,若是沾了造反、叛逆的边儿,他决不轻饶,决不手软。
听了康熙提及葛尔丹的事儿,一口一个“你的老盟兄”,韦小宝吓得浑身冒虚汗。
他急忙跪倒在地,说道:“皇上,当初奴才便奏报过的,说奴才两个把兄,人品不怎么高明,皇上也不能全信了他们了,总还得防着点儿,防他二人非但不帮庄,还尽在天门落注,打咱们的霉庄。”
这些话,在与,桑结、葛尔丹结拜之时;韦小宝确曾对康熙说过。
康熙点点头,韦小宝心道:“老子又学了一个乖:做甚么事情,总得预先留下退路。老子当日要将二位老把兄说得鲜花一般,今日小帝便是拿老子做了他们的同党,老子只怕也没的话说。”
康熙道:“你起来,你害怕个甚么劲儿?当时你做得极对,与葛尔丹、桑结拜了把子,去了大花脸吴三桂的左膀右臂,咱们才得以全力以赴,削平三藩。小别子,你那一庄帮得好极了。”
韦小宝稍稍放心,道:“谢皇上恩典。”
康道:“小别子,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仗要一个一个地打。那时候,咱们顾不上葛尔丹,由他折腾便是。这时候他即便不闹腾,咱们也要动手了。这就叫各个击破,懂不懂啊?”
韦小宝道:“是。”
心里想:“甚么叫‘个个鸡婆,?无非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罢了。老子与天地会、神龙教打交道,对这一招领教得大多了。”越想越是不寒而栗:“在小帝眼里,老子一定也是‘鸡婆’,并且老子这只‘鸡婆’,知道的事情委实大多。也许老子这只‘鸡婆’还能生蛋,或许小帝还来不及动手,然而迟早他非下手不可。伴君如伴虎,扬州茶馆说书的都这么说。他奶奶的,老子若是能逃得了这一劫,老子就不姓韦,眼小帝姓……他奶奶的,小帝到底姓甚么啊?”
韦小宝想自己的心事,康熙也似乎忘记了他,也在想心事。
韦小宝怕引起康熙的疑心,笑道:“皇上,你甚么时候御驾亲征,小别子给你当先锋,咱们捉了葛尔丹,脱了裤子打屁股。”
康熙笑道:“去打老盟兄,小别子啊,你不是太也不讲义气了么?”
韦小宝道:“皇上,你知道为甚么小别子才娶了七个老婆啊?”
康熙笑骂道:“他妈的,你这个德行,有七个老婆,也该知足了。”
韦小宝搔搔头;道:“小别子原本该知足的,不过,我原来是八个老婆,事不过八、八仙过海才是,还有一个,便是让葛尔丹老把兄抢去了。”
葛尔丹的夫人阿琪,是九难师太的弟子,阿珂的师姐。那一日在扬州丽春院,韦小宝将苏荃、阿珂等一众女子抱到一张大床上胡天胡地。
其时阿琪也在,也眼食了韦小宝的蒙汗药。然而韦小宝却两次将她抱到了床上,又两次抱了下来,使得阿琪逃脱一辱。
韦小宝“手下留情”,倒不完全因为葛尔丹是他的把兄,阿琪是他未来的“二嫂”,更主要的是他极为忌惮葛尔丹武功了得。
可是眼下,他却倒打一耙,说成葛尔丹抢了自己的老婆了:“他妈的、葛尔丹哪里与我讲甚么义气了?皇上打他,也是给奴才出了一口气。”
康熙心下沉吟:“朕冲龄即位,文治武功,倒也不辱没了先皇。不过没有亲自带兵打仗,终究是一件憾事。再者西藏桑结也是蠢蠢欲动,杀了葛尔丹,便是杀鸡做猴,对桑结也是震慑。”
康熙忽然道:“小别子,你倒是提醒了我,打葛尔丹,我要御驾亲征。”
韦小宝赶紧道:“皇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