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接近,缓缓的,接近那万劫不复之地。
而就在这深渊的边缘,杨若海诡异的双色眼睛却映入了一幅水墨画。那熟悉的水墨画有着奇异的魔力,不由自主的,丹田一股内劲涌出。他双手陡然僵硬,身体剧烈颤抖,似乎在反抗,在警告,绝不能杀了这两个人。
杨若海灵台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这一片混乱逼得他想要疯狂的发泄,可却又有另一个声音,想要告诉自己什么,是什么,是什么啊!
杨若海昂首想要咆哮,却是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陡然,身上七处大穴传来一阵刺痛,体内澎湃的力量一停,竟是弱了几分。紧接着,耳边又传来一声大喝。
“逆行血龙咒”
就是这一声大喝,杨若海混乱的灵台一清,浑身失控的力量一转,按着血龙咒逆行了起来。
庞大的力量一转即停,马上便又要再次的失控,可就在这一转一停的瞬间。两股力量澎湃的涌进,急速的撞击在一起,推着那停止的力量再次运转。
杨若海只觉体内形成一个漩涡,越转越强,将失控的力量不停的吸入其中,以一种严谨的路线运转着。灵台渐渐清明,可双手却是剧烈的疼痛,那两股涌入的力量不停撕裂经脉,体内庞大的力量又即刻修复。
周而复始,身体不停的承受一次次的洗礼,力量渐渐回归正轨。身上七处大穴的刺痛感也渐渐强烈,体内那强绝的两股力量竟是缓缓的消失,而双手传来的力量却是有增无减。
杨若海开声大吼,七处穴位大痛,体内凌驾众生的力量刹那无影无踪,消失在了血肉之中,双手的剧烈疼痛也在此时到达极点。接连吐出数口鲜血,只觉铺天盖地的黑暗涌来,将自己彻底笼罩。
就在杨若海昏迷之前,隐约还听到两句话,接着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果然是他,可他到底是为何而失踪?这少年是他的后人?”
“什么东西,我看看。咦,这是,好,好!就凭这一把折扇,两幅水墨画,他无愧能和师傅齐名于世。”
………【第三十八章 故人之技】………
“呃。”杨若海轻轻的呻吟一声,悠悠转醒,全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一般,眯着眼睛,适应着正午刺眼的日光。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幸运的是,自己似乎恢复了正常。心念一转,温和的内劲运转全身,蓝色的气劲吞吐,疲惫的身体也好了不少。
终于啊,没有那该死的龙恨之境,没有那阴毒的鬼神之力。这一番苦楚磨砺也没白受,功力竟是再上一个层次,而且这是属于自己的力量,收放自如,随心所动。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东西啊!
杨若海大大感慨一番,这才缓缓的坐起身来,眼睛四面一扫。
满眼都是漆黑糜烂的大地,千穿百孔的死地,就算早有预料,也不由一阵骇然。
意外的是,麒麟又回到了这里,嘿然的站在一边。
而盘膝坐在杨若海身边的两人,却是把他吓了一跳。三菩萨虽是衣裳破烂,满脸沙尘,却也还是认得出来。而坐在三菩萨对面的一人,却是实在认不出是谁。
这人满脸的皱纹,胡子稀松,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仅余额前几缕苍苍的白发。不过,那眼睛依旧犀利,盼顾之间自有威势,依稀还可以看出是六阎罗。不过六阎罗原本可是四十岁左右的模样,而现在就像直接衰老了几十年一般。
其实,两人从山谷一战,便已是重伤之身,之后又强行的提升功力,最后还使出了“玉石俱焚”这样的招数。到了此时,两人已是油尽灯枯,将死之身了。不同的是,六阎罗倚靠血龙咒术,使自己的衰老极其的缓慢,活了六百年仍是中年之身,而一旦功力全失,转瞬便异常的衰老。
至于三菩萨却是靠摄取生命精华,或是以一种诡异的功法令自己陷入假死状态,使身体停止衰老,以获得长久的生命,故此,他外貌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他功力尽竭,也是难逃一死了。
六阎罗声音依旧洪亮,问道:“小子,叫什么名字?”他刚一开口,杨若海便可以确定了,他确实是六阎罗。
杨若海也无隐瞒,道:“杨若海。”
“什么,可不要胡说,到底叫什么。”六阎罗大声喝道,满是震惊。
杨若海本就对他就没好感,此时更是冷冷道:“祖宗的姓氏,我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三菩萨将手中折扇递给杨若海,轻声道:“少年莫恼,我这六弟便是这样的牛脾气。可否告知老夫,这折扇的来历呢?”
杨若海接过折扇,轻声道:“先父杨燕飞,号流波剑客,生前博得湘蜀第一剑的名头,这折扇便是我父亲的遗物。”
对着这慈祥的老人,杨若海自然没有脾气,详尽的解释着。
三菩萨迟疑了一会,又道:“你已经习得折扇中的剑法了吗?莫惊,以我们两人的实力,折扇虽是宝物,却也没有被我们看在眼里,不过事关一位故友,不得不问罢了。”
杨若海脸色大变,沉默良久才道:“不错,折扇中确实有一路剑法,乃先父自创而成名的流波剑法。”
“流波,流波,应是水之剑法。”三菩萨喃喃自语。六阎罗却是冷哼一声,道:“欺世盗名之徒,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杨若海由惊转怒,摒指如剑,蓝色气劲在指尖吞吐,冷道:“收回这句话。”
六阎罗也是冷道:“展开折扇,你若看得清楚,便知道我所言非虚。”
杨若海神色更冷,一字字道:“先父逝世已久,容不得任何人的无礼。”
两人冷视半晌,六阎罗却是突然哈哈大笑,甚是开心。“你小子像我,一样不讲道理,一样不听人劝,就认自己的一个死理。”
杨若海冷哼,六阎罗笑道:“好,小子,你既然不是皇甫一姓,那折扇恐怕还不是你家的,这一段恩怨往事也无须我多管闲事,反正你早晚要自己解决。”
杨若海神色依旧冰冷,却见六阎罗脸色凝重,满脸肃穆道:“现在展开折扇,看着水墨画,看清楚了,这很重要。”
杨若海瞟了六阎罗一眼,压下心底的不满,展开了折扇。
滔天的怒海,颤栗的孤山,无辉的月亮,熟悉的一方世界在眼前展开。内劲运转,如碧海潮生,波涛澎湃,蓝色气劲笼罩全身。
三菩萨和六阎罗对视一眼,各伸一手搭上杨若海的双肩,两股温和的力量立即顺着手臂传入。
杨若海虽是疑惑不解,却也相信以此时自己的实力,就算有什么意外,自己仍能全身而退。
不知不觉的,杨若海不但有了实力,却也有了自信。这正是一个普通少年,成长中最重要的一步。
任何一人,若无自信,又岂能称得上高手二字。
六阎罗轻喝,提醒道:“灵台清明,气劲圆转,随着我们的气劲牵引,莫要逞强。”
杨若海紧守灵台,内劲如意运转,耳畔传来三菩萨如歌如吟的声音,声音中带着奇异的魔力,让人不自主的听从吩咐,正是佛家绝学,梵音真言。
“水动山不动,攻动守不动。水恒动,是以水曾竭,山不动,是以山常在。攻则动,是以皆有破绽,守不动,是以天地无隙。”
杨若海只觉脑中一声嗡鸣,随着耳边的梵音缈缈,眼前的世界陡然大变。
怒海恶浪滔天,银月半空颤栗,只是那孤山,只有那孤山。它耸立于天之间,凌驾在地之上,任你澎湃汹涌,席卷天地,也不能撼动它一丝一毫。
波涛的怒海固然广博无边,恶浪不停的拍击山峰,也只能激起无数的浪花。尽管波涛无穷,可只是一次次被撞散罢了,又怎能摧毁那孤耸的山峰。
只见道道水墨转动,化成一个漩涡,向着中心一点汇集。水墨变幻凸出,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就如亘古便以存在,凌驾在怒海之上的山峰。
杨若海眉头轻蹙,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可朦胧之间却是看不清楚。浑身吞吐的蓝色气劲溢出了一丝绿色,如青山一般的翠绿。
三菩萨和六阎罗也是眉头紧皱,以他们在武道上的修为,自然看出了折扇上所藏的剑法,而且看到的东西远比杨若海要多得多,现在他们正倾尽了最后一点力量,为杨若海引导着前进的方向。
三菩萨突然一声轻喝,猛然收回了力量,反手一切,打落了六阎罗的手。
六阎罗一愣,随即气沉丹田,也收回了手掌的力量,诧道:“为什么,我们还没有到达极限呢?以这小子现在的实力,怎能圆我最后的遗憾。况且我们已是必死之人,何必留力,当求尽力帮这小子悟通更高层次剑法,起码也应学会第三剑才算合格。”
三菩萨摇头道:“这少年原本已会第一剑,水之剑法。我们助他领悟第二剑,山之剑法。这已经是十分勉强了,若再助他领悟第三剑,恐怕拔苗助长,有害无益。武这一途循序渐进,切忌贪功急进。”
“这,可。”六阎罗顿时嘿然无语,化成一声长叹。其实以他在武道的修为而言,这粗浅的道理岂会不懂,只是一时急切之心作祟罢了。
三菩萨说服了六阎罗,转眼看向杨若海,眼中却是同情。
杨若海失去了两人的指引,顿时脱出了那奇异的境界,虽是有一定的领悟,可离真正学会第二剑还是距离甚远。
不过,现在这绝不是他考虑的事,或者说,现在他已经无心去考虑什么事情。
他只觉脑中乱糟糟一片,心中一股浓烈的哀伤,十指的指尖深深刺进掌心。
那折扇竟不只一种剑法,还有第二种,甚至第三种,第四种。
第一种是流波剑法,第二种显然比第一种更强,而且都是一脉相承的剑法。也就是说,流波剑法绝不是父亲所创,父亲不过是领悟到了折扇的第一种剑法。
什么流波剑客,湘蜀第一剑,不过是学会折扇之中最粗浅的第一剑罢了。什么剑术奇才,自创剑法,更是一个玩笑。
杨若海紧咬嘴唇,嘴角溢出血迹,这无形之力打得他身心俱碎。父亲在他的记忆中已是十分的模糊了,毕竟那时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可流波剑客杨燕飞,一直是他心中的骄傲和自豪,而现在,一切竟是一个笑话,一个笑话而已。
杨若海猛然仰天长吼,似笑似泣,连冷酷的六阎罗一时也是默然。
………【第三十九章 以不动破动】………
杨若海一声长啸,绵绵不绝,直至气竭而停。阖上眼帘,忽忽喘息着,身体轻微的颤抖。
折扇的秘密,父亲的逝世,流波剑法,当年的一切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一定会看到那一天,揭开所有的隐秘,一定。
杨若海张开眼睛,眼里再无犹豫和不安,只余揭穿真相的坚定。眼光瞟过两人,心中瞬时充满感激,两人虽是一直和自己不对头,可最后却是为自己消耗了生命。尽管两人本是将死之身,但毕竟还可以多活一会,而帮自己领悟第二剑却成为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六阎罗此时更是衰老不堪,却还是笑道:“好小子,果然像我,怎能轻易认输。”
“其实,世人多诲,人心多变。你父亲即无法说出折扇的秘密,江湖又无人能看出他剑法的来历,说是自创,多半是无奈之举。”三菩萨轻声说道,样貌虽没有变化,可虚弱的声音也表明了他大限将至。
杨若海轻轻点头,道:“我会查清楚的,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这折扇的来历,能不能说给我听。”
三菩萨道:“当然可以,这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况且我们所知也实在不多。这折扇必然是‘剑天皇甫奉’的遗物,所藏剑法亦是他毕生精力所创。可六百年前,创下血龙咒术后,他无故失踪,再无消息。之后如何留下这折扇,留给了谁,我们也不清楚。”
杨若海顿时一阵恍惚,轻轻抚过手中的折扇,实有点难以置信。这绝世的剑法,成为不世高手的路途,竟是一直在自己的手中。杨若海猛然瞪大了眼睛,惊骇道:“你刚刚说什么!血龙咒术,是剑天所创!”
三菩萨深叹口气,道:“血龙咒术,是四天连手所创。他们因各自的追求聚在了一起,血龙咒术本是承载着四人的追求所创。”
杨若海震惊,六阎罗默然,三菩萨却沉浸在往事之中,缓缓说道。
“剑天皇甫奉求破,他只求一次次的突破自己的剑,是最简单也无止境的追求。但当他修为已到绝顶之时,他自己也是难以再作突破,这才连手其他三天,想再次突破。可无奈,血龙咒术虽是威力无穷,在剑上的突破并不高明。为此他大失所望,也没有修习血龙咒术,自顾的离去,之后竟是一去不回,无影无踪。”
“悟玑道长所求,是千万年来道家最大的谜题,生死之谜。其实,血龙咒术确实突破了生死,长生不死已不再是镜花水月。”
“达摩大师所求却是极为神秘,到如今也是无人知道。至于先师李承先,不肖子弟却是无颜解说。”三菩萨惨然一笑,接着道:“无论他们所求什么,终究一一败在龙恨之境之下,也亏得剑天皇甫奉高傲,只学剑法,是才逃过一劫,可偏偏却又失踪了。”
三菩萨直接点破了自己的来历,杨若海虽是诧异,却只能默然。
三菩萨神色惨然,六阎罗脸色铁青,李承先这个名字,触及了他们心中的那根刺,令他们反目成仇的那根刺。
杨若海突然笑道:“失踪好啊,失踪妙啊。若不然这折扇岂能落入我手,那我如何习得这横行天下的剑法。”
杨若海笑得就像拣了一山头的黄金,似乎已经完全得到了剑天皇甫奉的真传一般。
六阎罗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梦醒了没,折扇隐含的剑意何等高绝,岂是可以轻易领悟的。这折扇流传至今,起码已是数百年时间,又有哪一人得到了真传。也就你小子走了狗屎运,我们帮着你领悟了第二剑。而我自认剑法修为已是极高,可也只能看穿第五剑而已。”
三菩萨沉默半晌,忽然接道:“谢谢。”
六阎罗一愣,接着便是破口大骂道:“你奶奶的熊啊,他娘的还是一根筋不会转弯。你没看见我们好不容易把话题扯开了,你干嘛又转回来。连这小子都主动岔开话题,你还傻忽忽的,你个糊涂透顶的老混帐。”
六阎罗越骂越凶,笑声却也越大,到最后不禁哈哈大笑。
三菩萨和杨若海对视一眼,也是笑出声来,三人一起哈哈大笑,一时之间亲近不少,只觉之前的隔阂都烟消云散。
人便是如此奇怪,前一刻还是谁都看不顺眼,这时,三人已是朋友。
杨若海问道:“这折扇到底隐藏了多少剑法?剑天一生纵横无敌,连一个后人都没有留下吗?”
六阎罗笑道:“就那怪物,有哪个女人会跟他,能受得了他。冷冰冰,硬邦邦,整个人就像一把剑。剑是他老子,也是他老婆,这样的人哪来的后人,连个徒弟都没有。”
三菩萨道:“也因为他是个怪物,所以他才是‘天’,才能创下横行天下的七剑。至于他有没有将七剑都隐藏于折扇之中,只有天知道了。”想了想,他又接着道:“我虽是不能完全的领悟,但这两幅水墨画深奥无比,极可能隐藏了七剑。”
六阎罗点头笑道:“对,对,这怪物连睡觉都抱着一把剑,要是创不出这绝世七剑那才奇怪呢。不过,你小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