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而已”
“那、那郁大人他……”
“他不会把我怎么样,除非你真的就此一去不回,那我也只好提着脑袋去见他了”
雷枢笑的肆无忌惮,仿佛他的脑袋是土豆做的,掉了随时还能再长,而童焱的心在这一刻,已装满了暖暖的感动。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雷枢的动机,但是看着他明媚的眼睛,就觉得对他抱有怀疑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何况……童焱现在对外的身份只是巫觋的同伴,雷枢图谋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或许这样想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可童焱此时却选择了听之任之。
雷枢出了宫门,依然沿着玉藻河的城外水路信马游街。童焱虽然在京城里已住了个冬去春来,可却仅在上次朝拜宗庙时参观过一次元阳城,加之那次皇室出行,沿途戒严的关系,看的也不算真实。而这次坐着免费马夫驾的马一路看下来,她不免惊叹连连,一时之间,仿佛连被囚禁的郁闷之情都忘却了,只觉得自己与河边的游人一样,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自由人。
“我以前就常常奇怪,为何贵族能够整天无所事事?如今看到这个京城的繁华,可见确实没什么事需要他们来做”,童焱指着一座充斥着锦衣华服客人的酒楼,随口说了一句。
“……姜姑娘当真认为这里很繁华?”,雷枢含义不明的一笑,随即掉转马头离开了玉藻河,朝城郭的深处驰去。
为了躲避行人,雷枢特意放慢了速度,而这也让童焱更清楚的看到了沿街的层次变化。
先是装饰华美的酒肆店铺,再到低矮简朴的民居院落,之后是拥挤不堪的小巷里弄,最后的深处,马实在进不去了,童焱伸着脖子朝那小道中望了望,只见到横七竖八的木板随意叠搭着,却也能听到人声犬吠,内里的生活情况不难想象。
“……这才是真正的元阳,只是贵族们用金山银山替自己做了个壁垒,不愿意去瞧”。雷枢停在了小道与大路的交叉口,声音中已不再有一丝笑意。
童焱明白他的意思,跟着一起沉默。不过以她现代人的角度来理解的话,贫富差距是任何一个大城市都会存在的现象,所以她此时此刻,更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雷大人……宗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天下?”
既来之,则安之。而这个“安”自然也当包括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究竟是太平盛世,还是盛极而衰。
雷枢之前的种种言行,已经表明了他不是那种会把“大不敬”放在心上的人,所以他只是略一思索,就实打实的回到了童焱,
“外强中干”
额……得了,童焱僵硬的笑了笑,她现在终于可以给自己的故事明确一个时代背景了:那就是表面粉饰太平,屁股却坐在火药桶上的这么个国家。
此时此刻,真想放声高歌: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26府邸与禁咒
“这是……你家?”,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直到雷枢再次停下的时候,童焱定睛一看,眼前已是一座大宅,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雷府。
雷枢将马的缰绳递给府里出来的下人,自己则把童焱抱了下来。
“准确点说,是雍州侯在京城的府邸,圣上曾另赐给我宅子……不过我更喜欢住在这里”
“这里肯定比皇帝赐你的家要更好吧”,怎么说也是驻京办事处,想来花的成本该比一般的私宅要高。
可雷枢却笑着摇了摇头,“你进去就知道了,来吧,我答应送你的皮草也都在里头”。
等童焱穿过前厅到达内院,果然就明白了雷枢喜欢这座宅子的原因。
她眼前所处的位置,按照常理,应该是私家花园的位置,可是雷府这里却是一片大草场,面积大概有个足球场般的大小。光看府邸外面千篇一律的贵族建筑风格,实在难以想象里面是这样的洞天。
“这块草场可是京城独此一家,还有这府里养的马,也都是千金难求的好种……”,雷枢看着童焱惊异的表情,不无得意的讲到,随后语气一转:“不过比起我老家的跑马场,还是小巫见大巫,夏季牧草丰茂的时候,在那里驯野马别提多刺激了……姜姑娘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我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机会……”,童焱的声音从兴奋变的无力,雷枢的话让她又想起了总是想回避的现实。她只不过是金墉城里关着的麻雀,眼下沈昙再次不知所踪,别说去什么雍州,就连再次出宫放风,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别沮丧嘛!”,雷枢对着童焱耷拉下去的肩膀,忽然拍了一把,“将来的路还长,机会总会有的,至少我这么相信着”,
他的眼睛直直的望着眼前草场,可是焦点却像在更远的地方,“我喜欢这座府邸不仅是因为这片草地,还因为它会不断的提醒我一些不该忘记的东西……我来京城已过了十个年头了,可至今老家的一草一木还记得很清楚……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还能再回去的。”
童焱看着雷枢,他也正好把视线收了回来。从那蓝黑色的眼睛里,童焱看到的是满溢着的自信与坚毅。
“……谢谢你,雷大人”,不管你是请我出来玩时就想好的说辞,还是刚刚的无意之举,都谢谢你的这份心意,
“哈哈,有什么好谢的,比起你的‘人越杂越好’,我的嘴巴真是太笨拙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啦!”,一提这个童焱就来气,“我详细的给你解释解释,人的身体是由24对……”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相信……”,雷枢打住童焱的话头,放弃了听取先进基因科学的机会,而是带着她去挑毛皮。
“少爷……”
正当雷枢带着童焱往自己住的西厢偏院走时,迎面碰到位白胡子老头。来者走到他身边,躬身禀报道:“雍州来的信,少爷你……”
老者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在避讳童焱,雷枢看看她,不好意思的笑道:“抱歉,耽误一会,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转身朝院外走去,而留下那位被称为“四伯”的老管家带着童焱去了西厢。
四伯看面相就是一个典型的管家,其特征是寡言少语,面无表情。童焱一路为了缓和气氛同他沟通过几句,他只言简意赅的回答几句“是”或“不是”完事,颇似伦敦白金汉宫外的守卫,让你碰软钉子碰到郁闷无言。
童焱一想,自己来这里的机会少之又少,也没什么必要跟一个管家套近乎,终于不再说什么,到了目的地之后就打发走了四伯,一个人静静的欣赏雷枢的房间。
这里从布局看像是一间书房,之所以还得靠猜,那是因为房间里的书本少的可怜。几排大书架上摆的不是书籍,而是各种动物标本;墙上挂的不是字画,而是剑与弓弩,一看就知道主人的爱好和职业,可谓特征鲜明。
可惜如此男性的爱好跟童焱的审美算是南辕北辙。要依她的恶趣味,她更愿意参观的是雷枢的卧室而不是书房,所以在摆弄了几个动物脑袋之后,她闲着无事,往外一望也不见雷枢过来的迹象,便干脆踱到了院子里溜达。
书房外的小院不知是主人懒得打理还是有意为之?树木寥寥可数,放眼望去一片草皮。只是此时正值冬去春来,草叶还泛着枯黄,也没有什么生机,仅有只兔子在草丛间出没……嗯?兔子?!
“沈昙?”,童焱压低声音惊呼一声,同时一个健步冲了过去,那只兔子却不躲她,更坚定了她的猜想。
“你是沈昙吧?你真的是沈昙?”
童焱欣喜若狂的把兔子揣在怀里,抱的死紧。那兔子又拱又蹬,两眼红的冒水,尽管面部没有眉毛没有眉弓,也总感觉是在生气的样子。
“唉,你怎么又变成兔子了?这样还让我怎么跟你说话?”
童焱不去理睬兔子的挣扎,她此时与组织会合的激动之情无法言表,只是抱着兔子来回端详。一会挠挠它的胳肢窝,一会摸摸它的脑袋,最后拽拽它的尾巴,直到兔子忍无可忍拿后腿“砰砰”在她脸上踢了两脚,她才罢手。
“你这小样!都这副德行了,还敢动手!”,童焱拎起兔子的屁股准备最后再揍两下,却忽然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她慌忙把兔子藏在衣服里,好在她还没有脱下冬衣,鼓鼓囊囊的也看不出来。
“真抱歉,姜姑娘,本来还想让你在这好好挑点皮货……不过,我有点事,待回家里可能要来人,所以今天……”
雷枢说的时候一脸歉意,童焱却憋了好半天才没露出“幸好如此”的表情。她现在既然遇到了沈昙,心里就把什么事都抛到了一边。于是童焱顺水推舟,做出副很豁达的样子,连连说没事没事。
“你就乘这辆马车回去吧,我已经让人给郁元机传了话,他会知道是我把你带出来的”
雷枢一直把童焱送到门口马车上,甚至连后路都给她留好了。童焱感激他想的如此周到,车子驶出了很远还在冲他挥手道别,心想他是除了沈兔子外,这个世界上第二号安全的人了。
车子一拐到看不见雷府大门的地方,童焱立马缩回车厢内,从怀中掏出了兔子。但见兔子不仅眼睛红红的,连毛发似乎都烧红了一般。
她当然想不到这是沈昙一直被她窝在胸间的羞愤之情,只是赶忙催道:“好了好了,我们已经出来了,快变回原型吧!”
兔子从她身上跳了下来,晃晃浑身短毛,却没有变身,反而开始咬起了童焱的外套。
“你……你干吗?我叫你变身,不是叫你啃毛!”,童焱一手打翻兔子,
兔子翻了一个圈又爬了起来,瞪着童焱,目露凶光,又继续扑过来拽她衣服,
“你到底要干吗啦?算了算了,我败给你了”,童焱气呼呼的脱下了自己的冬衣,心想沈昙是不是变兔子变的脑子不好使了?大白天就开始脱人衣服耍流氓。
兔子见到童焱把外套扔了下来,终于急不可耐的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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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呀呀呀呀!”
马车夫陡然听见车厢里响起声石破天惊的喊叫,吓的手一抖,差点将车赶到路边的烧饼铺里。
“姑娘!出什么事了?”
“没没没、没事!我在打蟑螂,大叔你千万别进来看!”
童焱颤抖的声音从车内穿来,让车夫欲伸头进内一探究竟的动作生生停住。他一边纳闷哪来的蟑螂,可一边也不能不听里面姑娘的命令,只得一头雾水的继续赶车,而没看见里面童焱笑到内伤的奇景。
“噗哈哈哈哈!你……你怎么不早说……我、我,哎呦,我岔气了……”,童焱死命的憋着笑,一手不住的敲打着车板,以分散自己的笑气。
“这还用我说吗!难道你觉得那兔子的一身毛能变成衣服不成?”,沈昙一脸愤怒的坐在车内一角,身上裹着童焱的那件狐皮外套,而内里……却什么也没穿,春光无限。
沈昙这么一抱怨,童焱倒还想起来了,话说当初七峰山被捉的时候,他变成兔子后衣服并没有跟着消失,而是留在了原地。可是时过境迁,童焱现在怎么可能会想到,他变回人身的时候居然也是赤身裸体的?!
“……笑笑笑!你给我笑死算了!”,沈昙看童焱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停止之势,差点咆哮出来,可一想起外面赶车的车夫,及时收住了声势。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笑了……哈哈,再让我最后笑一下”
童焱捂着肚子,沈昙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悠悠说道:“笑吧,笑到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沈昙的话犹如当头冷水,童焱的笑意忽然就消失了,
“你刚才进的那所府邸也是在敌人是势力范围之内,你知道吗?”,沈昙轻挑起车帘,往雷府的方向望去,
“敌人?你是说……难道雷枢和郁元机是一伙的?”,童焱大吃一惊,与其说她不相信,不如说她不愿相信。不光是因为事关她是不是被人耍了的问题,还因为雷枢……她实在不希望那个人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的。
“谁?”,沈昙只是眉头一皱,脑子一歪。
童焱不得不再花点时间,向沈昙解释了一下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自己碰到的两位男性角色,沈昙听完,沉默了许久,
“这两个人是不是一伙的我不清楚,我之所以觉得事有蹊跷,是因为刚才那座府邸也被下了破地咒”
“破地咒?”,一听这烂名字,童焱就觉得不会是好东西。
“跟围绕在皇宫外的咒术是一样的,可以察觉到进入其内的灵力动向,所以像我这样的身份,要进入那里就必须为了隐藏灵力而变为兔子的模样……”,看到童焱仍是一脸不解的样子,沈昙说出重点,“总而言之,这种咒术对一般人没有任何作用,说白了,就是专门监视修仙之人的。”
“修仙之人?为什么?”,童焱奇道,
金墉城虽是天子居所,到底也就是一群凡人而已,难道还有监测仙人的需要?但童焱脑子并不笨,这么疑惑的同时,一个让她身心冰冷的念头忽然闪现了出来……
“难道……是为了对付你的?为了……为了返魂香?”
“……但愿是我多想了……”,沈昙重重叹了一口气。
比对方的目的更让他觉的危险的,是对方的能力。这个咒他也会下,同样也能破,可皇城外与雷府外的咒术他都解不了,这只说明一点:施咒之人的修为在他之上。即使他如今降级,他也绝不相信世间能有超越他的凡人存在,除非……对方同是云中之人。
“但是……为什么雷枢家也会有破地咒?”,沈昙有沈昙的疑惑,童焱也有。如果宫外的咒术是为了抓沈昙,那么基本可以肯定与郁元机有关系。但是……为什么同样的东西雷枢家也有?难道这真的是郁元机的陷阱?可她刚进宫之时并不认识雷枢,郁元机怎么能肯定自己会与雷枢打交道?
“所以我才怀疑他们两人之间有联系……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问题,不管他们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能逃出这里就行了”
逃出去?童焱愣了一下,反问道:“难道你不是来带我逃走的吗?”
“不行,你现在还逃不掉……”,沈昙垂下了头,一贯高傲的他居然也有一丝沮丧的神色,
“为什么?是因为夭儿?”,童焱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刚才那会儿居然都忘了小夭的存在。这种感觉很糟糕,尽管目前她们之间的关系有点问题,但自己竟会生出小夭怎样都无所谓的念头,真是太可耻了,哪怕只是一瞬间。
可沈昙依然摇了摇头,“不,我是说你也被下了咒,无论你逃到哪里,施咒之人都能找到的”。
“什……什么?!”,童焱又被惊吓到了,“我被下了什么咒?会怎样?会死吗?”
“小声一点!”,沈昙按住童焱的肩,“这只是感知你动向的咒术,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对方的能力在我之上,我解不了,目前只能靠你自己……”
“我?可我……我能做什么?”,连你也搞不定的问题,我怎么可能搞定?
“我需要你把那个施术之人的真身找出来,依我看来,那人十有八九藏身于皇宫之中,你只要找出来,剩下的就交给我办”
玉京对返魂之术的使用有严格的规定,不管是敌是友,沈昙相信对方都该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应该不会为难自己才对。
这么想着,他又复看向童焱,悠悠一句:“只要找到人就行……我能对你抱有希望吗?”
其实童焱想说,这真是个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