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而面对郁元机,无论何时他们都是深深的低着头,根本不会让双方的视线产生交集。
郁元机对此不置可否,梳洗完毕之后,他就轻轻挥了下手,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整齐退了出去,安静的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
“哎呀呀,好好的宫殿都快被你弄成阎罗殿了,我看那群可怜人对着你就像对着阎罗王似的。”张枭羽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从一个角落里踱了出来,给这压抑的大殿稍许增添了些活力。
“今天你倒来的很早啊。”郁元机对着镜子正自己的衣冠,无可无不可的说了一句。
当张枭羽隐去身形的时候,他就无法掌握他的行踪了,但他对此倒也不上心。他跟张枭羽之间并不存在结盟或者信不信任的问题,他付出寿命,张枭羽则付出能力,如此而已。
张枭羽则悠闲的晃着,舒舒服服的坐在了昔日中宫的位子上,说着另一件事:“我昨晚听你那皇帝说,你们要北巡冀州?”
“……我说过你晚上不用待在这吧。”郁元机动作稍有一滞,口气低沉起来。
张枭羽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撇清:“别恼啊,我可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耳朵比较好而已。”望着郁元机似乎没有下文,他才又问一句,“是不是真要去冀州啊?”
郁元机淡淡的嗯了一声,略带一丝冷笑:“梁崇光准备去洪崖山追封师兄,替他正名……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做这些来自欺欺人了。”
“嘿,如果这样的话,倒也巧了。”他一句话说完,就见郁元机转过头来正视他:“什么意思?”
张枭羽则从袖内掏出一方薄纸,“早上收到的消息,我们的老熟人可能目前正晃悠在青州梁汝城的附近……”他见郁元机接过密报,就大大的舒展了下四肢,轻笑道:“洪崖山不是在青冀两州交界处嘛,我说什么来着,他们是跑不出这个局的,我虽然不知道玉京为别人安排的命盘,但凭我的预感,咱们的命线啊……没准已经绕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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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两个人的缉捕文书已经贴出来了……”梁龙姬从城门口晃荡一圈回来后,指着童焱与沈昙抱怨道。
自那日遇袭后已经过了好几日,郁瑛渐渐退了烧,听说沈昙准备前往丹山,他只略一思索,也表示愿意同行。
童焱当时就推辞起来,“不用了吧,你不是还要与别人汇合吗?沈昙他认识路的。”重点是郁瑛大概还不知道他那三年的临时家教是个神仙,所以最好别去。
“没关系,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一段时间,”郁瑛笑着解释,“我当初估算龙姬的脚称可能没有那么快,不过多亏了姜姑娘,她为了跟你赌气,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一句话说完,惹的梁龙姬面红耳赤的掐了他一下,却只让郁瑛笑的更轻松了。
结果,在郁瑛想要一同去探望老师的意愿下,四个人开始改变路线朝青州东南的丹山出发,而在抵达丹山所在的郯城时,就见城墙上已经贴出了沈昙与童焱的缉拿告示。
政府职能部门的行动力,终究不容小觑啊。
“告示上画着他们二人的人像了?”郁瑛坐在树下,问着前去探测的梁龙姬。
“只画了村姑一个人的。”梁龙姬喝了口水,指了指沈昙,“我也奇怪怎么没画他,但是告示上又说是一男一女同行,要各关口密切注意。”
要密切注意一男一女,却只有一个人的绘像,说来确实奇怪。不过郁瑛看了看沈昙与童焱两个人,忽然有了主意。
“沈公子,我看我们还是分成两组吧。”似乎在遇袭之后,郁瑛就已默认了沈昙在童焱面前的领导地位,这还让童焱着实郁闷了几天。
“怎么,小少爷也觉得我与姜焱是个麻烦了?”沈昙阴阳怪气道。
郁瑛却摆手笑了笑:“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与姜姑娘先行,沈公子与龙姬后走一步,这样我们谁都不符合告示上的条件了。”
“不行!”梁龙姬率先反对,“阿瑛,你怎么可以让我和这个山里人单独在一起!”
梁龙姬开口闭口“山里人”,沈昙倒鲜少有反应,而郁瑛则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我们前后只差半天行程,我也会在路上留下记号的,若是遇到客栈,住在一起也无妨。放心吧,沈公子比我更厉害。”
“不干!不干!我要跟阿瑛在一起!”梁龙姬紧张的抓住郁瑛,深怕他会甩下自己似的。
童焱看在眼里,知道这小丫头哪会考虑谁更厉害的问题,只是单纯的是不想跟小情郎分开而已。不过她倒觉得郁瑛出的是个好主意,所以少不得要出来扮演下棒打鸳鸯的角色了。
“小妹啊……”童焱一副大局为重的肃穆表情,“现在可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不要再总这么儿女情长啦。”
她说话的口气明明很幸灾乐祸,没料到郁瑛还接着劝道:“的确,虽然官府不可能明着捉拿我们,但也未必不会有暗面的布置,所以分开了对龙姬和我也有好处。”
梁龙姬委屈着大眼在郁瑛和童焱脸上轮流扫视一遍,对郁瑛向着外人的说法很不满,但当然更讨厌童焱□一只脚来,当即指着她喝道:“村姑!我知道你不安好心。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趁我不在的时候纠缠阿瑛,看我怎么收拾你!”
噗!童焱本来还在看笑话,结果差点被口水呛着。心想梁龙姬小小年纪想象力倒够丰富的,自己还没有饥渴到需要向未成年小弟弟下手的地步吧。
“诸位似乎忘了问问我的意见了吧。”也在树荫下坐着的沈昙忽然开口,“你们也不问下我愿不愿意跟这个小丫头待在一起?”
郁瑛愣了一下,童焱也忽然想起沈昙的觉悟是不能与一般人同日而语的,遂苦着脸说:“兔子,你一向深明大义,不会在这事上还要斤斤计较吧。”
“承让了。”沈昙语带谦虚,“我一向不深明大义,而我也很讨厌跟小孩在一起。”
“喂!我都还没嫌弃你呢,你在这抱怨什么啊!”被抢先嫌弃了的梁龙姬立刻掉转了炮口,怒斥沈昙。
沈昙无言的指了指梁龙姬,似乎在说“看见了吧,这就是一个大麻烦”,然后才开口道:“别把这个麻烦扔给我,如果你们想化整为零,也可以拆成三对走。”
所谓三对,自然就是童焱和郁瑛、梁龙姬、沈昙。
“……沈公子,这恐怕不太合适吧,龙姬一个人怎么行?”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郁瑛也发现了沈昙捉摸不定的别扭性格,只得为难的把求助目光投向童焱。
“是……是啊”接受到郁瑛目光的童焱也劝道:“你有点常识好不好,怎么可以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
“那我和小少爷一对,你跟这丫头一伙好了。”
“开什么玩笑!只有你跟郁瑛认路,怎么可以让我们两个不认路的在一起?”
面对不看场合、时间、地点我行我素的沈昙,童焱简直束手无策,不料梁龙姬又跳了出来,却是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立场:“阿瑛,村姑就跟着你好了,我决定跟这个山民一起。”
“……龙姬?”郁瑛见她一反前态,不免目露狐疑,但略微一想,似乎又相通了。八成她公主脾气上来了,非要跟沈昙对着干。
果然,梁龙姬一步跨到沈昙面前,挺胸抬头道:“山民!少瞧不起人!你嫌我麻烦,我还就非要跟你了,看你能怎么样!你不要以为我是娇生惯养,你还未比得过我呢!”
“随便你……”沈昙弹了弹身上的灰,拂袖朝城门走去,“你想跟着就跟着,反正我不会管你的。
“哼!你也别指望我会管你!”梁龙姬亦不甘示弱的追了上去,倒是把准备先一步的郁瑛和童焱甩在了后面。
无法控制事态奇妙发展的郁瑛,只好远远嘱咐了先走的梁龙姬一声,让她别忘了留下记号。待他回过头来与童焱对视时,两个同样有跟“麻烦”共处经历的人,心照不宣的苦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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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一直悬在我心中的谜题之一,今天终于解开了。”抹着一脸灰和郁瑛混过郯城守将的童焱悠悠说道。
她身旁的郁瑛一边留意着先行的梁龙姬的记号,一边礼貌性的接话:“什么谜题?”
“就是通缉令到底能画的多像啊!”童焱不屑的感叹道:“结果不过尔尔,我觉得就算我不抹这一脸灰,也是认不出来的。”那张画是她的脸吗?估计就是叫郁元机对着那张画像,也看不出来画的是谁。
“原来是这事……”郁瑛轻笑几声,“姜姑娘平日并不出名,见过的人少,画师自然难绘制的神似,不过缉捕逃犯也并不是凭借一张画像。”看见童焱露出一副虚心听教的表情,郁瑛遂从身上掏出个木雕小牌,童焱见这玩意正是郁瑛通过城门时递交过的东西。
“这是文引,出门在外就靠它证明身份。本地居民全部是由保甲制相连,所以若是来了个陌生人又没有文引的话,就会非常醒目,很容易会被怀疑成是逃犯。”
童焱茅塞顿开,再凝神望向那保佑他们畅通无阻的小小木牌,只见上面写着“徐州彭城任氏,随行姊妹一人,前往冀州蒲坂。”来历条条清楚,与现代的假冒身份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文引龙姬手上也有一份,写着随行的是兄弟一人,所以我们这样的组合恰到好处。”
“哦哦,原来如此!”童焱也不禁为这恰到好处的巧合而庆辛。这样的话,沈昙再谎称他有麻风病,除非郁元机亲自前来,否则几乎没人再会对他们产生怀疑了。
不过……童焱侧首瞟了瞟神态自若的郁瑛,因为也处的熟了,便终于憋不住想问一个问题。虽然无关当下形势,但却关乎她的一点点八卦之血。
“郁……郁少爷……”童焱头次用了个敬称,惹来郁瑛的注意。
“怎么了?”
“我……要是问了什么不敬的问题的话,你也可以不用回答……”
郁瑛谦和的笑笑,示意童焱继续。
“你一路上既然都有这么齐全的准备,想来背后一定也是有很多人帮忙的,冀州那边其实就是接应你的人吧。”
看到郁瑛沉默,童焱赶忙解释道:“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我只是奇怪,既然你这么容易脱身的话,何必又背上公主这个包袱?我是说……”童焱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只想出了最直接的说法,“我的意思就是你究竟看上那个小丫头哪里点了?”
你俩总不会真有了夫妻之实,所以你不能甩了她吧——但这么邪恶的联想童焱终于还是憋住了没问出来。
郁瑛凝眸看向童焱,笑的有点削皮,反问道:“姜姑娘不觉得龙姬可爱吗?”
“啥?!”童焱夸张的咧咧嘴,愣没明白郁瑛是怎样的“火眼金睛”才能在梁龙姬身上看出“可爱”二字来,于是奇异道:“我只是觉得她脾气差,又任性,又刁钻,一点也不会替周围的人考虑。”
郁瑛并不生气,见怪不怪的笑道:“在我看来,龙姬的脾气也不是很差,至少我就见过比她更糟糕的。”
比梁龙姬更糟糕的……童焱望天想了想,“你是说沈昙?”
如果是的话,她还真没话可以反驳,可郁瑛却摇了摇头,反而反手指在自己身上:“如果我说我小的时候比龙姬脾气更差,更任性,更刁钻,更不会替周围人考虑,简直神憎鬼厌,姜姑娘信不信?”
“你在开玩笑吧?”童焱不免又细细看着眼前的少年,在她眼里郁小朋友完全是根正苗红的一代典范啊!
郁瑛却笑的更得意了:“我没骗你,所以我母亲才会硬把我托付给先生,希望他能够管教我。所以说啊……姜姑娘,你也不用现在就对龙姬绝望,人都是会变的。”
“可……可是坏也有很多种,并不是每个坏小孩都能向好的方向转变吧。”
比如有的孩子让人头疼,只是因为不老实安分,而梁龙姬却是深植了高人一等的观念。这么想着,童焱不免偏头打量起郁瑛,考虑着他以前属于哪种。如今真的是改邪归正了?还是被人魂穿了?
郁瑛面不改色的接受着童焱的质疑,“我对龙姬有信心,我明白她其实也想改变。姜姑娘或许认为龙姬已经被人宠坏了,但我也被人宠过,我知道被人百般纵容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难不成虐待才好受?”童焱顺口轻嘲,她可恨不得能被人百般纵容。
郁瑛却只是苦笑:“我幼时因为体弱,家里人便对我有求必应,但在当时的我看来,这只是一种变相的怜悯……”他顿了顿,转而对童焱加重语气道:“其实人们往往不明白,这种‘宠爱’有时反而让人很痛苦,无论你做什么都没人责备,你只会觉得因为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你。”
少年的目光像被揉碎的星辰,瞬息万变,这个时候才让人发觉他也并不是一路鲜花掌声得天独厚。
童焱似乎忽然有点明白她初见郁瑛时的那种感觉从何而来,那种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无关乎智商的高低、家世的强弱,也许正是源自他曾战胜过自己。
“何况龙姬只有十岁,纵使有错,她周围的大人也远比她要负更大的责任。”郁瑛放松口气,做了总结性发言。
“所以说……你就是喜欢公主喽?”饶了半天终于绕出了答案,童焱不禁大喘一口气,同时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酸溜溜的叫嚣道:梁龙姬你这个走狗运的小屁孩,你还真捡到宝贝啦!
哪知刚刚还一本正经的郁瑛忽然踌躅起来,似乎思索的颇为艰难,然后才缓缓开口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可是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维护她耶!”
“这就叫喜欢?”郁瑛皱着眉头,一脸茫然的样子,难得的符合他的年龄,“那是因为龙姬是我妻子,所以我觉得我有责任维护她。”
额……责任?这个词还真是“爱情”的死敌啊。
童焱有点哭笑不得的说:“你最好不要这么跟公主说,不然她会恨死你的。”
“是吗,姜姑娘也觉得我这样做不对?”
“啊?”你做什么了?
郁瑛不知道是怎么理解童焱的话的,他的意志突然变的有点消沉:“我不知道现在对龙姬的感觉算什么,不过刚开始时,说我是利用她也不为过。因为朝廷一向警惕地方豪族,所以州侯子弟是不能参加科靠的,我只能用这种攀龙附凤的手段入仕……” 他微微叹一口气“有时候,我自己也很矛盾,我入仕是希望对天下有所作为,可不得不用些低劣的手段,但为了不用这些手段,却反而招来灾货。就像那个村子里的事,我知道应该防备那三个女人,或者做的更彻底一些,杀他们灭口,但我……为求善果的邪恶,到底对不对?”
童焱原本只是想八卦一下这对小夫妻的感情观,没想八到了郁瑛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叽哩咕噜的说的她有点绕不过弯来,便耐着心诱导道:“那么你现在还是除了利用公主外,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郁瑛想了想,摇头给了个否定答案。
“那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你,离开公主的话,就给你施展抱负的职位,你会答应吗?”
郁瑛想了想,还是摇头。
“那如果有人跟你说,不离开公主的话就杀了你,还杀你全家,你会答应吗?”童焱再接再励,说的假设条件一个比一个狠。
郁瑛这次倒几乎连思考都没用,定定的与童焱对视,无比郑重道:“我不会让人伤害龙姬,更不会让人伤害我家人,所以这个问题不成立。”
童焱被盯的咽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