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岔子,他还是难免心焦,而且尽连沈昙也一去不返,他那样的身手都……
姜姑娘、阿吟……放眼望向硝烟四起的宫城,雷枢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乏术,也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来专门搜寻他们,只能在心中祈祷,期望冥冥之中能有神灵护佑自己的这两位朋友和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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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雷枢知道前来拯救童焱的是连穹,不知道他会不会承认连穹简直是一方神灵,不过童焱不得不承认,在看到连穹的那一刻,她可是对他充满了感恩戴德,做牛做马的激动的。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见着眼前背着雷吟的男人的背影,童焱觉得从没见连穹这么顺眼过。
“你那位同伴呢?”连穹在前面领路,倒是忽然想起还有沈昙这么个人来,“他不是个神仙吗,怎么不见他来救你?”
“……”一句话简直是问到了童焱现在的死穴,她大脑又是一怔恍惚,好半天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慢吞吞地答道:“我们……已约好在宫外见面了。”
“这样啊。”连穹随口一句,语气有些异样,但也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
他们此时仍走在童焱刚才前进的那一条路上,直到童焱见连穹从密道顶部拉开暗门的机关时,才意料之中的感叹到这密道果然还是有机关的,要不是遇上了连穹,她和雷吟恐怕真得饿死在地宫里不可。
“这座地宫里其实也有储存食物和水以备不时之需的地方,不过你们能找到的机会不大。”仿佛察觉了童焱的心思,连穹一边把她拉上来,一边解释到,末了还抛了个媚眼,“要不是我多个心眼盯郁元机的捎,你们可真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了,所以啊姜姑娘……”
“知道啦!知道啦!报酬是不是?”童焱爬上地面,满足地大大吸入一口新鲜空气,有种重获新生之感,然后瞥了一眼连穹,“我以身相许行不行?”
“呵呵呵,那我可亏大了。”连穹坏笑着摆了摆手,童焱已不再睬他,径自打量起如今三人所处的环境。
原来这个出口是开在了一座宫殿的内室里,眼下四下无人,安静得很,显然连穹是熟知那地宫的各处出口,才选了这么个暂时安全的出口出来。
“郁元机他们也是从这出来的吗?”
“这倒未必。”连穹重新合上伪装成地砖的暗门,“这地宫密道依伏岭而建,贯通金墉城各处,有很多个出口,可惜因为历代帝王的自傲,居然没有一个出口设在在宫外。”
就连太皇太后重修时,也没有增设新的出口。这种与朝廷共存亡的心气倒是可赞,只是眼下却成了一个麻烦。连穹叹了口气,对童焱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所以啊,我们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出宫了。”
“你要出宫?”童焱一愣,她还没忘记连穹说过宫外的生活让他无聊,所以原本以为他只是留着最后一点好心救自己出地宫,然后便打算任她自生自灭了。
“可是出宫后你去哪呢?”
“哈哈,本人自有去处,暂不奉告。”连穹轻松地买了一个关子,背起雷吟就当先步出了宫外。
宫内平静,宫外可就是另一番场景了,虽然嘶喊杂乱的声音都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放眼望去,四处都能见到黑烟突突地冒向天空,昔日富丽堂皇的皇城,如今一片狼藉。
“这些人进攻就进攻吧,干吗还要放火?”跟在连穹身后,童焱不禁纳闷,雷枢就不怕一个不小心把雷吟也烧死在这里面?
“雷家既然旨在占城,自然不会放火。” 连穹哼了一声,他已从童焱那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心里却另有盘算,“这些火估计是那些流民放的,这宫里虽然众多金银珠宝,存粮却不多,那些流民都饿出了狠了,现在一冲进来,新仇旧恨的,指不定怎么泄愤呢,所以啊……”他回头看了童焱一眼,“我劝你先别想着找雷枢的部队汇合,眼下他们都混到一起去了,我们哪分的清谁是谁,要是被那些流民缠住,人家可不管你我是谁,都得先打死再说。”
童焱被他说的一缩脖子,“有……有这么恐怖?”
“你在这里关了几个月的,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那些人吃人都不怕了,还会怕打人吗?”连穹说着,也不禁皱起眉头来。
灾民固然可怜,而可怜的人积压起来的怒火却是摧古拉朽之势。
他之前一路潜过来,已见到不少血腥场面,流民们几乎见到穿宫中之服的人便一拥而上,大打出手,根本不管对方是禁军还是手无寸铁的宫女内侍。见到自己自幼居住的家园被这样蹂躏,连穹毕竟是有些痛心的。
“那我们怎么才能安全出宫呢?”童焱走在连穹后边,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思,只是联想到现世里人们哄抢老板潜逃后的超市场景,觉得流民们的仇恨值肯定只多不少。
要是没被郁元机害死,却死在同为被剥削阶级的革命兄弟之手……童焱晃了晃脑袋,赶紧把这郁闷的想法甩了出去,抬眼一看,连穹已从一犄角旮旯里牵出了一匹马来。
“可惜我不是神仙,除了冲出去,我也变不出别的戏法了。”无奈一笑,连穹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接着便把童焱和雷吟也弄了上去。
“妈啊!慢点!慢点!你慢点啊!”
“慢什么慢!你别揪马鬃毛!”连穹一边挥鞭飞驰,一边也大声说道:“这马可是我从御马监顺出来的,精贵着呢!你要是把它抓生气了,它可是会尥蹶子的!”
“我都快要摔下去了,还管它生不生气!”童焱身子几乎都贴马脖子上了,“你到底会不会骑马啊?我……”
一句没完,连穹为了冲开前方一群拦路的流民,又是一鞭子挥了下去,那马吃痛的拔蹄猛奔,吓得童焱又是一叠尖叫。
超速啊!真TM的超速害死人啊!童焱心里一个劲地呐喊。
因为三人共乘,又为了减轻重量,马鞍已被卸了下来。三人里面连穹坐后面拉着缰绳,雷吟因为全身无力,便坐中间被两个大人一前一后夹,童焱则坐最前面,腿部完全没法夹紧飞奔中的马腹,手上又无着力点,除了揪着马脖子外,只能任这据说精贵且脾气还不小的马把她颠得七晕八素。
原本还想有马了,四个蹄子总比两条腿的快,这下可以安全跑出宫了,哪里想到有这堪比下班高峰中开飞车的场面。
“你不要命啦!就这么朝人撞过去,你也不管先被撞翻的是哪个啊!”虽然马的力量比人大,但在遇到阻力和高速运动的前提下,他们也有可能因为冲撞而从马背上摔下去。
“难道你还要我停下来?”为了尽量闪避无头苍蝇般的人群,连穹已没有了开玩笑的闲情,“你没看到那些人的样子吗?只要稍微慢一点,我们就可能会被围起来,到时候除了被拉下马的下场外,神仙也救不了你!”
“可是……可是……”童焱紧咬着牙,终究没有吱声。
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发挥善心的时候,那些举着木棍锄头或铁锹就朝他们冲过来的流民,仿佛跟自己都有深仇大恨似的,根本没有听人解释或说话的意思。连穹一手拉缰绳,一手拿着剑,为了挥开这些疯狂的人群早就浑身挂彩了,纵使她不敢看着别人被马撞死,也知道如果被拉下去了,这些人可不会善待他们三个。
“喝!”她正这么胡思乱想着,连穹已经一紧缰绳,迫使马一个急转弯朝一条小道拐进去。
越靠近外朝,遇上的流民和混乱的人群也越多。那些流民不似雷家的亲兵,原本就没有目的,看见他们三个是骑马的,便把他们认定是需要打倒的贪官污吏。不仅如此,就连一些禁军也不知是杀昏头了还是看走眼了,也举着枪棍朝连穹挥过来,饶是他熟悉宫中道路左闪右避,也被犹如蝗虫般铺天盖地的人群搞的头疼。
800年的天下,800年的风华,却人心已散,覆水难收。
连穹一下接着一下地挥动着马鞭,忽然也涌出一丝悲凉。
马匹冲出了小巷,又上了大路,连穹急忙收敛起神思应付那些已经分不清敌我的人们。他稍微扫视一下周边,便认出了这是宫中哪出,一边分出点心思思索接下来的路线,冷不防眼角余光忽然撇到一个人影从马旁一晃而过,他心里咯噔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手却比头脑更快地作出反应,一收缰绳,竟将马生生停了下来。
“哎呀!”童焱没料到正快速飞驰的马匹一个人立停了下来,刚搂紧马脖子保持住平衡,却感到身后一空,连穹已经翻身下马,几步过去抓住了一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女人。
看衣服的款式,那女人似乎只是个寻常宫婢,童焱正奇怪连穹干吗下马去抓一个宫女,却在那女人被拽住转过身来的时候,大吃一惊。
“皇后?!”
尽管披头散发模样狼狈,但那精致却凌厉的眉眼还是让童焱很快就回想了起来,这正是本该幽于冷宫中的废后许飞媛!
“……飞媛”连穹紧扣住许皇后的肩膀,也是诧异。他是凭借本能的熟悉辨认出了许皇后的身份,但真仔细打量起对方来,仍然看得愣了一愣。
许飞媛打入冷宫不过才大半年光景,却已苍老的不像个样子。连穹见她仅是随便套了件宫女的外袍,内里还是脏的已分不出本来颜色的绫罗织锦,便猜她可能是趁乱从冷宫中跑出来的。现在宫里人心惶惶,自然不会有人再认真看守冷宫,只是如果要逃跑的话……
“你怎么在这?你要去哪?”他一手直指自己本来前行的方向,“出宫的方向在那边。”
许皇后被连穹拉住后只是不停挣扎,她两眼大而无神,却挣扎不脱连穹的力道,顿时害怕地大叫道:“陛下!陛下!陛下快来救救我!”
那一声声的呼唤十分突兀,异常的尖锐刺耳,听得童焱也头皮发麻。不过她看不见背对着她的连穹的神情,只是忽然看见他单手一扬,啪的就给了许皇后一个耳光。
那清脆的一响打得许皇后瞬间有点发懵,连穹却不加耽误,见许飞媛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就知道她一时半会也不会缓过神来,索性不管不顾便拖着她往马边走来。
“雷少爷,你会骑马吧?”他抬首问向雷吟,一边已把许皇后揪了过来,“姜姑娘,麻烦你跟小少爷换了位置,你抱着他,让他驾马,让飞媛坐你们后面。”
“哎?等等!”童焱一时反应不过来,“那你坐哪?”
这马再有能耐,也不像能驮四个人的样子,何况看许皇后这样,肯定也不会老老实实坐在她的后面。
“我不坐了。”连穹微微一笑,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你放心,我一个人更容易脱身,飞媛也不会给你添乱的。”
这么说着,他已经抬起右手,眼看就是一个手刀准备把许皇后劈昏的架势,可许皇后不知是本能地感受到威胁了,还是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再次发作起来,居然跪倒在连穹脚边,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腿大叫。
“不要!不要!我要找陛下!求你了,让我去找陛下!求你了!”
那不管不顾的样子,让人怀疑她根本已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可却看得出来,在她意识混乱的心里,心心念念的只剩去找梁崇光这一个念头了。
“你……”连穹被她抱得一的踉跄,也怔住了,他深深看着地上女人佝偻的身子,最终叹了一口气,蹲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去找他做什么?”他的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逼人,但仍显得十分不客气,“找到了又怎么样呢?难到你陪他到最后,他就能喜欢上你了!”
说到这里,连他自己都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从小到大,他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她一头热的坚持这么多年,她或许并不聪明,可也曾经那样天真而美丽过,梁崇光究竟有什么地方好,值得她这个样子自轻自贱?
但是看着许飞媛只是流泪发痴,不言不语的样子,他也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如今还支撑着她去找梁崇光的,到底是爱、是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已经纠缠这么多年了,如今再问值得不值得,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些时候,人的执着,不知道是真的觉得值得,还是仅仅为了让自己过去的坚持不显得那么可怜。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站着,一时间竟陷入了安静,可苦了一边干看着的童焱。她很想说这个紧张的时间里似乎不该是两两相望的时候,但气氛又让她不知该怎么开口,就在这么暗自着急的时候,连穹好歹有了些动作。
他把许皇后扶了起来,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并把手里的剑塞给了她,“拿着防身吧,宫里乱的很。”
这个这动作牵引着许皇后抬头看了看他,眼神似乎恢复了一些清明,嘴巴微微张开,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而连穹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当先从她身边移开了一步。
“我之前看梁崇光似乎是往长春宫的方向去了,你去吧。”他这么说着,转身便回到马边上,先是让童焱换一个方向坐稳,自己再利索的翻上马背,就此鞭子一挥,不再回头。
童焱就这样变成了背对马头而坐,连穹的一支胳膊搂着她,让她不至于再手足无措地拽着马脖子,同时也让她的视野变成了只能看见被自己甩下的后方。
她看见许皇后就那样抱着一把剑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快要看不见了,那个身影才转身离开。其实私心里,她自然更希望是跟连穹同行,而不是跟那个完全没好感只有过节的许皇后一起逃出去,可是那只搂着自己的似乎用力过度而略微僵硬的手,却让她觉得那只手的主人或许并不是这么想的。
93缘起与缘灭(D)
许飞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能跑到长春宫来,从她与连穹分开的地方到这里,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她也没想到凭借自己一个从没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就能蒙混过那些乱民来到这里。
是因为爱在支持着自己吗?这样的想法连许飞媛自己都觉得可笑。她的爱是那么不值钱,在梁崇光眼里尤其不值钱,可是除了来找他以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逃出宫的事情她从来没想过,连穹不理解她的想法,她不奇怪。如果是以前,她也不理解“连姐姐”为什么不去喜欢人,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安分的念头,但她现在明白了,因为连穹是个男人,是个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存在。而她……自她懂事时起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宫廷里,起先是和连穹,然后便是和梁崇光及女儿,这个宫廷就是她整个世界,宫外的世界再广大,也与她无关。失去了这个宫廷,她在外面再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东西。
这便是命吧。
谁叫她遇见的是梁崇光呢?谁叫她第一个遇见的是梁崇光呢?如果是别人,如果是……或许她的人生就不是这样,但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正门被紧紧关闭着,许飞媛并不知道在她之前还有些禁军和侍卫留守在这里,只是这些人现在也早就不见踪影。乱民的人潮尚未到达这里,偌大的宫苑里现在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显得异常的寂寥和落寞。
无法从正门进入,她便顺着宫墙绕道而行,这座宫殿曾是她无比熟悉的,所以即使不知道有一扇角门是开着的,她仍径直朝心中记忆的宫墙走去。那段宫墙外连着一个池塘和一片园林,其中一处种植着茂密的竹子,许飞媛扒开密密的竹竿,不出所料,看到了宫墙下堪堪够一个人出入的破洞。
这个洞还是孩提时代的遗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