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血染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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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血染衣-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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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座位就靠着窗口,窗口正对着紫雪轩的大门。

芦中人的目光,根本没朝窗外看。

现在是正午,离晚上的决斗还有六个时辰,他根本不必着急。

焉知这酒楼上没有“郑愿的人”在监视他呢?

芦中人不知道给他纸条的人是谁,但他知道人家给他纸条不是为了帮助他,而是希望他帮忙杀郑愿。

芦中人知道紫雪轩是野王旗的禁地,也知道郑愿曾是紫雪轩的“少主”,所以他在金陵的活动一直很小心。

芦中人两角酒刚喝了一半,楼下忽然走上一位老婆婆,看样子很像街角摆地摊卖稀饭的穷婆子,衣裳既破且烂,脸色又青又黄,皱纹深得像刀刻的一般,头发也全白了。

她的腰都已直不起来了。

这老婆婆上了楼,所有的酒客都转头看她,几乎所有的酒客都皱起了眉头。

小二一迭声地叫着“下来下来”跑上楼来,红着脸怒道:‘’哪个叫你上楼的?”

老婆婆咳嗽看着,慢吞吞地道:“肚子,肚子叫我上楼来的。”

她的肚子里果然发出咕咕的叫声,众酒客皱着的眉头,已舒展了不少——

这老婆婆人虽穷,倒是挺诙谐的。

小二更气了:“你肚子饿,楼下有稀饭馍馍,你上楼来干什么?楼上是雅座,有钱的爷们才能上来。”

老婆婆还是不紧不慢地道:“你倒像个爷们,你有钱吗?你怎么也上来了?”

众酒客已开始哄笑。

小二想打她又怕出人命,想不动手又忍不住火,一时厦僵在那里,满脸涨得血红。

老婆婆颤巍巍地摸出一个铜子儿,晃了晃道:“我也有钱。”

芦中人忍不住微微一笑,起身相邀:“老人家请这边坐、”

老婆婆歪着头瞧着他,笑道:“你请客。”

芦中人道:“当然。”

小二悻悻。

秦中来将决斗的事瞒得很紧,严令家人不得向红石榴透露半点风声。

红石榴即将临盆,他不想让她受到刺激。

秦中来 并非不知道郑愿武功高过自己,但他认为相差有限。

更重要的是,他是为正义而战,为情而战,而郑愿理不直气不壮,必然心虚。

所以秦中来 对今晚“雨花之役”很有信心。

因为他有一腔浩然正气,而郑愿没有。

秦中来并不想要郑愿的命,他们毕竟还是朋友,他只不过希望能迫使郑愿对红石榴负起负应的责任。

就算他战败,乃至身死,他也必须去。他甚至希望能以自己的鲜血,唤醒故友身上已泯灭多时的良知,告诉人们世间仍有真情在。

为了避免面对红石榴,也为了在决斗前放松自己,秦中来悄然离家,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静静地培养他的浩然之气。

正午时分,宋捉鬼快马已过扬州,正飞弛在去仪征的大道上。

一夜奔波,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宋捉鬼自己已很像是个活鬼了。

他还是嫌马跑得太慢。

朱争追着问郑愿到底为什么决斗。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徒弟绝对不会败,但决斗总要有理由。

没有理由的决斗,不可能发生;理由不充足的决斗,就是轻率;理不直的决斗,就是闹剧,会让人着笑话。

而且朱争一向听说郑愿和秦中来是好朋友,秦中来又是个志诚君子,如果秦中来认为郑愿该杀,那么郑愿或许真有该被杀的理由。

花深深知道原因,但郑愿不说,她不想多口,南小仙更是心里有数,而且绝对不愿这么早说出来。

郑愿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是误会”,就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朱争气得把桌子拍得山响:“误会?什么误会?朋友之间有什么误会,尽可敞开来说个明白,为什么要决斗?”

郑愿苦笑。

“说话!”朱争又拍了一个桌子,那张可怜的梨花桌子绝不起拍,忽喇喇散了架。

郑愿叹道:“我没有错。”

朱争冷笑道:“你没有错?你没有错人家怎么要向你挑战?难道是他错了?”

郑愿道;“认真说来,他也没有错,但他对我有一点点误会。”

朱争笑得更冷:“一点点?一点点是多少?一点点误会就要拚命?”

郑愿道:“不会流血,也不会拚命,我准备尽量解释清楚。”

朱争瞪着他,忽压低声音吼道:“是因为女入?”

郑愿的睑刷地一下红了:“是。”

朱争嘿嘿笑道:“有出息!你真是我的好徒弟,真给我露脸!”

郑愿红着睑道:“我问心无愧!”

南小仙不失时机地盈盈跪倒,娓娓动听地将红石榴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说的都是真话,奇Qīsūu。сom书连青州客栈中发生的根秘密的事情也没有遗漏。

花深深气得脸儿惨白,发现郑愿这小子没说真话,时时在哄她骗她。

她一定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和他算这笔账。

南小仙那种娇羞的神态,郑愿面上的尴尬,都令花深深愤怒,她饶不了他。

然而,南小仙并没有把红石榴现在情形说出来。

因为她还是想“欣赏”一下郑愿和秦中来的决斗。自己安排好的棋子不走,岂非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朱争听完了,愣了半响,丢了句“不许伤着人家”,扭头走了

像这种为女人打架的事,天王老子都管不了。

芦中人虽然并不富裕,但待客却很慷慨,他居然叫小二又上了八个菜,四角酒,“孝敬”那个说话呛人的老婆婆。

老婆婆金刀大马地坐着,好像芦中人天生就该请她喝酒似的,当仁不让,来者不拒。

芦中人看看自己不多的“钱”流水似地跑进她嘴里,心里很诧异,当老婆婆吃完八个菜,又抱起一角酒开始痛饮时,芦中人忍不住问道;

“够不够?”

老婆婆咽下一大口酒,笑道:‘’勉勉强强。”

芦中人道:“你真能吃。”

他并没有要讽刺她的意思。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像她那个年纪还这么能吃的人,实在没几个。

老婆婆用很低很低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一个人吃饱了,喝足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蒙头睡上一觉,也就想不起来去算计别人了。我说的话你懂不懂?”

芦中人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眼中冷光一闪而过。

她是谁?

她怎么知道他要算计别人?

她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这老婆婆一上楼,芦中人就明白她不是普通的老婆婆,若非有强键的身体,她不可能穿过小二们的防线,从门口跑到楼上来。

芦中人请她喝酒,并没有什么深意。芦中人在街上。

路边看到年老的妇人时,一向心怀怜悯。

这个老婆婆究竟想干什么呢?

芦中人的右手慢慢地、不被人察觉地从桌上收回腰间,他浑身每一块肌肉都涨满了勃勃的活力。

杀机已生。

如果这个老婆婆是“郑愿那边的人”,他将不惜出手一剑。

老婆婆轻轻叹道;“你在哪一家挂牌?”

旁人听见这句话,一定会一头露水。只有名优红妓才有“挂牌”一说。她这么问芦中人,好像很有点污辱他的意思。

如果老婆婆说任何其它一句话,芦中人都不会吃惊,若是“好话”,他大可一笑而去,竟是恶意,他一定拔剑相向。

他万万没料到,她说的竟然是一句“行话”。

不是这一行当中的人,绝对听不懂的行话。

芦中人尽量不让自己显出吃惊的表情,淡淡地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既然是同行,她就不可能来坏他的事,这是规矩,是这个行当里人人都知道的,而且,她若想坏他的事,大可不必明说出来。

再说了,除非郑愿那边的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而请这老婆婆来的,否则地没理由于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说“不懂”她的话,是在告诫她不要胡来。

但他仍有点奇怪、他从未听说过本行当中有这样一位老妇人,难道她是某个人易了容。

如果是,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老婆婆摇摇头,自言自语地呼叨起来:“唉,我可真是老糊涂了,这里是金陵,你当然是扬州那一家的,而且绝对是前三号的牌子。我早该想起来才是,真是的,真是的......”

芦中人心在往下沉。

她知道得真不少。她每一句都说对了。他的确从扬州来,也的确是“那一家”前三号的“牌子”。

芦中人用阴冷的声音缓缓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听不懂你的话。我不想再多听一个字,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多说一个字。”

他说了四句话,这四句话的意思是:

——你是哪一家的我不清楚,我从未听说过有你这号人物。

——你违反了规矩,但我不想深究。

——我要走了,我的事不允许你插手。

――如果你胆敢泄露我的身份,坏了我的事,我饶不了你。

芦中人说完这四句话,就慢慢站了起来。

老婆婆嘟嚷道;“年轻人火气就是大,我老婆子还不是为你好,有心想帮你一个忙?”

芦中人冷冷道:“我从来不帮别人的忙,也不让别人帮我的忙。”

他缓缓离开桌子,缓缓走向楼梯、他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已被警觉调动了活力,他的精神和体力足以应付来自任何地方的突袭。

小季随着刑堂堂主杨雪楼及总舵的二十多名高手已经出发,

他们的任务是维持秩序,以便使决斗顺利进行。

这是韦松涛的命令。

至于韦松涛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绿林盟总舵的首脑们都有数——

韦松涛也接到了命令。

杨雪楼伤已痊愈,鼻尖上的青记又已开始油光发亮。

这个人就像是铁打的,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

小季跟在杨雪楼身后,心里在默默算计着自己要如何出手,才能一招杀掉杨雪楼。

小季最近几年一直在琢磨如何杀人。他对自己遇到的任何人,都要这么算计一下,直到他有把握在心里把这个人“杀掉”,他才会换一个算计对象。

他对自己这种特殊的自我训练十分得意。他发现自己“杀人”的本领已越来越高,高到他已看不起绿林盟绝大多数高手的地步。

他早已算计过韦松涛。这位绿林盟的大盟主只经过他半个月的算计,在他心中就已成了一个“死人”。

他现在正算计杨雪楼。对这位新任刑堂堂主。他感到想“杀死”实在不容易。

在心中“杀人”经验一多,小季的眼力已十分老练。

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在他心里,值不得半天算计。就连威名赫赫的绿林盟主,也只花了他半个月时间。

可小季本能地感觉到,杨雪楼比韦松涛更难“杀”,甚至比鲍孝还难“杀”。

小季“杀”鲍孝,用了二十六天时间。

小季已算计杨雪楼十一天了,居然还一点头绪也没想出来。

小季这么刻苦训练自己,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毁了季家的那个,现在他已知道那个人是郑愿。

谁会想到,绿林盟主韦松涛身边的小踉班,一个诚实质朴的小伙子,心里一直在“杀人”呢?

如果那些“被杀”的人知道了,心里又会是什么感受呢?

杨雪楼突然心里一悸,后背顿时耸起了鸡皮疙瘩,麻酥酥的。

那是背后有了危险时才会有的警觉。

那是高手对带有敌意的杀气的反应。

杨雪楼没有回头,连脚步也没丝毫停滞,他用不着回头,也知道这杀气来自何人。

只可能是小季!只有小季走在他背后。

杨雪楼马上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小季为什么要杀自己。

小季奉了谁的密令。

杨雪楼决不动声色,诱使小季出手。

他并不知道小季不可能出手。

如果他知道小季这么做,只不过是在训练如何杀人时,他又会怎么想?

四月十五的黄昏,温暖、柔和、美丽,随处都是诗情画意。

黄昏的金陵城庄严、华丽,气象万干。

宋捉鬼过了长江,他终于看见金陵城了。

宋捉鬼跳进江水里,痛痛快快地穿着衣裳“洗了个澡”,让奔流冰凉的江水冲去他浑身的灰土汗污和浑身的酸痛。

然后地跃出水面,落到岸上,就那么湿淋淋地大步往金陵城里走去,他甚至还在路边的小饭馆里打了二斤酒,切了半只狗腿,边走边吃。

他知道急也没有用,好在他总算赶到了,郑愿和秦中来的决斗就很有可能打不起来。他只要在三更天赶到雨花台就行了,在此之前,任何举动都徒劳无益。

就算他再能耐,他也不可能现在找到秦中来。像秦中来这样的“地头蛇”,现在一定已躲在一个极其难找的地方安静去了。

而如果他事先找不到秦中来的话,决斗就不可能避免。

找郑愿是没有用的。

宋捉鬼对金陵虽不陌生,却也不很熟,他的大半捉鬼生意是在中原和西北做的,偶尔有机会到江南~行,也都是来去匆匆。

他到金陵来过两次,第一次是捉鬼来的,第二次也是捉鬼来的,只是两次的鬼不一样,其中第二个鬼,后来就成了他的好朋友。

这个鬼就是郑愿。

那是在六年前,宋捉鬼应江南大名捕苏州字文备邀请,去苏州帮忙查一件案子。

这件案子说复杂也不复杂,说困难还是真困难,案情是这样的——

杭州大绸缎商米暄晖带着管家米资和儿子米金宝来苏州进货,住在一家大客栈里。三天后,货已办齐,米暄晖准备第二天一早开船回家,当天晚上,父子主仆数人喝了点酒,就早早安歇了。第二天一大早,米贵来叫主人父子起床,却发现米暄晖已被人杀死,米金宝也昏迷不醒,但没有受伤。

就这么一件案子,字文备查了三个月,一点头绪也没有。恰巧有一日听人说起南阳有个宋捉鬼,很有两把刷子,便辗转托人将宋捉鬼请来帮忙。

宋捉鬼查阅了案卷,发现米暄晖身上的伤口很奇特,本想开棺验尸,但时隔三月,尸体已开始腐烂,也就算了,只叫来了件作细问。

“米暄晖身上的伤口很小,也很浅,虽说中在腹部,但按理说一个半寸深的小伤口不可能致命。但打开腹腔察看,才知道米暄晖内脏已全都粉碎,一塌糊涂。”

这就是仵作的报告。

那积年老仵作说完后忍不住又加

了几句:“他是被人用阴力震死的。但老朽想不出苏州地界谁有这么浑厚的阴柔内功,也想不出江南有谁能用刀尖发出如此惊人的震力,…,这个凶手简直……简直不像人。”

宋捉鬼又问米金宝的情况。米金宝是被人点了穴道,中午就醒了。在此之前,没人能解开米金宝的穴道。

宋捉鬼亲自找来米金宝和米贵,反复细问米家的家世及生意往来情况,以及那几天发生的事情。

仍然没有头绪。米暄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他的绸缎生意承自祖业,而且并未在他手中发扬光大。米家的人都不爱惹事生非,连米家的绸缎铺子,名字都叫“贵和”。

而且米家没人会武艺,若真有仇家要杀米暄晖,犯不着请身手如此高明的杀手。

一时之间,宋捉鬼真要怀疑这世上有鬼了。就凶手的武功而言,或许比他宋捉鬼 要高出数倍不止。

天下到哪里去找这样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怎么会杀米暄晖这种不懂武艺的生意人?

宋捉鬼当天晚上,做了一件让字文备吃惊的事,他让字文备穿上夜行农,蒙上面去杀米金宝。

宇文备居然也真的去了。结果大出字文备意料,若非宋捉鬼及时现身,字文备差点死在米金宝掌下。

米金宝的武功居然好得出奇。

宋捉鬼的桃木剑及时刺中米金宝右腕,字文备这才侥幸躲过一劫,米金宝在宋捉鬼的“捉鬼剑法”下仍然支撑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被捉住。

然后,米金宝证实了米暄晖也是武学高手,米金宝的武功,就是米暄晖一手教的。可那天晚上“刺客”破窗而入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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