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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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前传-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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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地方小了点,但却屏蔽得极其严密。阿马瑞尔坐下,翘起二郎腿,道:“你的那个关于绕开浑沌效应的新方案也许在局部是有效的——当然,代价是会损失一些清晰度。”

“那是当然。有所得必有所失。那是宇宙的运作规律嘛。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是愚弄了它一下。”

“但也只是小小地愚弄了它一下而已。那样子就象是透过毛玻璃看东西。”

“总比我们把多年时间花在尝试透过铅看东西要来得好。”阿马瑞尔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接着道:“但现在我们可以识别明暗的变化了。”

“解释一下。”

“我无法解释,但我已经有了‘天元’,为了做出这玩意儿我忙得象头——象头——”

“不妨说象头驼骆①吧。那是在赫利肯上的一种动物——一种用来负重的家畜。川陀上没有的。”

“如果驼骆干活是很卖力的,那么我研制‘天元’的情形大概就象这种动物差不多吧。”

他按了下办公桌上的密码键盘,一只抽屉无声无息地打开滑了出来。他从里面取出一块黑黝黝的立方体,谢顿饶有兴趣地仔细端详。

“天元”的电路原理是谢顿自己研究出来的,但将其付诸实用的人却是阿马瑞尔——他确实是个心灵且手巧的人。房间里暗了下来,方程式与关系式在空中微微闪光,大量的数字在其下蔓延开来,盘旋在办公桌的上方,恰似被无形的细线悬挂在半空中一般。

谢顿道:“太棒了!只要天假其年,总有一天我们可以用‘天元’制造出一条数字长河,标示出过去与未来的历史。我们可以分辨出其中的各条细末支流,并且研究出改变它们流向的方法,让它们朝我们所希望的方向流去。”

“是啊,”阿马瑞尔淡淡道,“如果我们能在有生之年掌握这门学问并将其付诸实施,我们认为最好的选择,说不定也会导致最坏的后果。”

“相信我,雨果,这个问题同样折磨得我每晚睡不安寝。可我们目前还尚未实现到这一步。我们现在所有的——正如你所说,只不过是透过毛玻璃模模糊糊地识别明暗罢了。”

“对极了。”

“你认为你看到的是什么,雨果?”

谢顿凑近些注视着阿马瑞尔,表情有点严肃。他也发福了,比以前略显矮胖了些。他把太多时间扑在了计算机上(现在则是扑在“天元”上)——缺乏足够的运动。而且,尽管时而会看到他身边有个女人,谢顿知道,他并没有结婚。这是个错误!即便是工作狂也该有家室之想,也该有天伦之乐。谢顿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他的仪表尚算整洁,风度也还得体,这都多亏铎丝一直不厌其烦地照管着他。

阿马瑞尔道:“我看到了什么?帝国有麻烦了。”

“帝国一直就是麻烦不断的。”

“是的,不过这次更特殊些。这次我们大有可能是在帝国的中心遇到麻烦。”

“川陀?”

“我想是吧。不过也可能是在外围。要么是在这里大事不妙——多半是内战——要么就是偏远的外围星球开始离辙而去。”

“很显然,这些可能性不用心理历史学也看得出。”

“但有趣的是这两者之间好象有一种互斥性。非此即彼。两种情况都发生的机率微乎其微。就在这里!你看!这里用的可是你自己的数学理论。仔细观测一下吧!”

于是他们俩围着“天元”研究了半天。最后谢顿颓然道:“我实在看不出这两者的互斥原因何在。”

“我也看不出,哈里,可如果心理历史学只能告诉我们一些我们总能了解的东西,那它还有什么价值呢?它现在就正在告诉我们一些我们所不能了解的东西。它所没告诉我们的是,第一,这两害相较何者为轻,第二,如何才能避重就轻。”

谢顿扁了扁嘴,慢条斯理道:“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如何取舍。外围随它去,保住川陀要紧。”

“真的吗?”

“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我们就在川陀上,所以我们必须确保这里太平无事。光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可显然我们自身的安逸并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因素。”

“我们不是,但心理历史学是。如果川陀大乱,迫使我们停止心理历史学的研究,那我们保住外围又有什么用呢?我并不是说我们会被杀,但我们可能无法再从事研究工作了。心理历史学的发展是与我们自身的命运唇齿相依的。而对于帝国来说,即使外围脱辐而去,那也仅仅只是瓦解的开端而已,要抵达核心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即便你是对的,哈里,我们又该如何确保川陀的稳定呢?”

“这正是我们现在要开始思考的问题。”

俩人无语相对良久,谢顿又道:“思考这种问题总是令我感到不快。如果帝国从其历史的开始就已经走在一条错误的轨道上了,那该怎么办?我每次跟古乐伯谈话时都会想到这个问题。”

“古乐伯是谁?”

“曼戴尔·古乐伯。一名园丁。”

“哦。就是在上次暗杀事件中举着一把耙子赶来救你的那个人?”

“是的。我对他一直心存感激。他当时手里只有一把耙子,却可能面对持有爆裂枪的刺客同党。他确是忠心可嘉。不管怎么说,跟他谈话就如同呼吸新鲜一般。我不能整天都只同朝廷官员以及心理历史学家说话。”

“谢谢你这么说我。”

“得了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古乐伯喜爱露天环境。他喜爱风、喜爱雨、喜爱刺骨的寒冷,以及任何自然气候所能给予他的东西。而这也是我自己会时常怀念的东西。”

“恕我无此雅好。我并不在意永远不去户外。”

“因为你从小就是在穹顶下长大的——但不妨设想一下,帝国疆域中尚有很多未经工业化的星球,人们靠放牧和耕作过活,那里人口稀薄,地域空旷。那样的生活对我们来说是不是更美好呢?”

“我听来只觉得毛骨悚然。”

“我利用闲暇时间做了点力所能及的研究。我发现这似乎是一种不稳定的平衡状态。如我所描述的那种人烟稀少的星球,要么逐渐没落,退化成蛮荒之地——要么就是走上工业化之路。这种平衡是架设在一个极其狭小的支点之上的,最后总会向某一侧倾倒下去,而当这一无可避免的事件发生时,银河系中绝大多数星球都倒向了工业化的一侧。”

“因为那样更美好。”

“也许吧。但这并不能持久。现在我们就看到了过度倾斜的后果。帝国存在不了多久了,因为它——它过热了。我想不出其它用词了。我们不知道它将走向何方。如果,通过心理历史学,我们能够设法防止大衰落的发生,或者更有希望些,在大衰落发生之后组建一个恢复体系,难道这就仅仅是为了确保帝国能再蹈一次过热的覆辙?难道人类唯一的未来之路,就是象西西弗斯②那样,一遍又一遍地把石头推上山顶,只为了看它再一次滚落山脚?”

“西西弗斯是谁?”

“是一个远古神话中的人物。雨果,你该扩大些阅读面才是。”

阿马瑞尔耸耸肩。“就为了能知道西西弗斯?我看也无关紧要。也许心理历史学会向我们展示出一条道路,通向一个全新的社会,一个与我们现在所见完全不同的社会,一个稳定而令人满意的社会。”

“但愿如此,”谢顿叹道,“但愿如此,可惜目前尚无任何迹象表明它的存在。而为了短期的未来,我们将不得不行壮士断腕之策,放任外围星球脱离而去。那将标志着银河帝国大衰落的开始。”

译注:

【① 驼骆——原文为lamec,这个词是阿西莫夫生造的,将首尾的两个字母互换,即为camel(骆驼)。】

【② 西西弗斯——Sisyphus,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物,是著名的暴君,死后堕入地狱,被罚推石上山,但石头总会在近山顶处滚落,只好重新再推,如此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第四章

“正如我所说的,”哈里·谢顿道,“‘那将标志着银河帝国大衰落的开始。’这一切终将应验,铎丝。”

铎丝默默听着,一言不发。她平静地接受了谢顿的首相身份,正如她平静地接受了他的一切。她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他和他的心理历史学,但她也清楚地知道,由于他的特殊地位,这个任务已经变得越来越艰难了。只有隐姓埋名不为人知才是最安全的,而只要帝国的“太阳战舰”徽章还在谢顿的头顶闪耀,任何看似铜墙铁壁的防御体系都无法令人真正地放心。他们现在所居住的豪宅可算是固若金汤了——几乎可以抵御任何外来的明闯暗窥;而她自己的历史研究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有利条件,她几乎可以动用无限的资金——但这一切并不能令她满意。如果可以交换,她宁可待在斯特尔林区的老住所里。或者,更理想的,是搬到一个默默无闻的穷乡僻壤去,在那里没人会认识他们。

“你说的都很好,哈里亲爱的,”她道,“但还不够。”

“什么不够。”

“你给我的信息不够。你说我们将失去外围星球。怎样失去?为什么会失去?”

谢顿勉强一笑。“要能知道那该多好啊,铎丝,可惜心理历史学尚未发展到能告诉我们这些事的阶段。”

“那就说说你的看法吧。是不是那些边境地区统治者的野心促使他们宣布独立?”

“当然,这是其中的一个因素。这种事在历史上也曾发生过——这你该比我清楚得多——但从来不曾长久过。不过这次也许将是持久性的。”

“因为帝国衰弱了?”

“是的,因为星际贸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不自由,因为星际通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不灵便,因为外围的各路诸侯,不怕说句实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不臣之心。如果他们中的哪一个野心急剧膨胀——”

“你能不能知道是哪一个呢?”

“毫无希望。在现阶段,我们从心理历史学中唯一能获得的确定无疑的认识是,如果存在那么一个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地方诸侯,他将会发现当今之世是他实现个人抱负的亘古未有之良机。当然也可能是其它事件——比如说一些大规模的天灾,或者是两个世仇的外部星球间的突发内战。现在要确切地预测出究竟是哪一个尚言之过早,不过我们可以断定的是,任何此类事件一旦发生,将引起比一个世纪前严重得多的可怕后果。”

“可既然你无法确知外围将会发生些什么,你又如何能确保在你的政策指导下被引向分裂的是外围,而不是川陀呢?”

“那就只有密切关注,双管齐下了。一方面竭尽全力稳定住川陀的局势,另一方面放任外围自生自灭。可以这么说,目前我们对心理历史学的运作规律尚没有多大了解,不能指望它为我们自动安排好一切,所以我们就必须时常做一些人为的控制。在将来,随着技术的进步,对人为控制的需要会逐步减少的。”

“不过,”铎丝道,“那是在将来,对吧?”

“对。而且即便在将来,那也只是个希望而已。”

“那又是什么样的不稳定因素威胁着川陀呢——如果我们抓住外围不放的话?”

“同样的可能性——经济和社会的各方面因素,自然灾害,高官间的争权夺利。还有更多。我向雨果形容现在的帝国就象是过热了——而川陀则是其中烧得最厉害的部分。它看来即将崩溃。这里的基本设施——供水系统,供热系统,废物处理系统,燃料管道,一切的一切——看来都存在着不同寻常的问题,近来我是越来越多的被这些事忙到焦头烂额了。”

“如果是皇帝驾崩了又当如何?”谢顿两手一摊。“那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了,但克里昂现在健康得很。而且他只不过跟我同岁,虽然算不得年轻,但也不算太老。他的儿子虽说全然不是人君之器,但有志继任大统的还是大有人在。而且多到足以在他尸骨未寒之际就引起皇位之争,不过那也算不得是什么大灾难——从历史的眼光来看。”

“那么,如果他是遇刺身亡的呢?”

谢顿悚然抬头。“小心隔墙有耳。虽然我们有屏蔽,也不要用那种字眼。”

“哈里,别傻了。这种事完全可能发生,必须被计算在内。毕竟有一段时间,乔若南党的势力如日中天,如果他们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手段,把皇帝——”

“不太可能。把他立作傀儡会更有用。而且不管怎么说,还是忘了这茬吧。乔若南已在去年死于尼夏亚,一个相当可悲的人物。”

“他还有追随者。”

“当然。每个人都有追随者。你在研究川陀王国与银河帝国的早期历史时有没有偶尔涉猎过关于我的家乡星球赫利肯上唯球论党的内容?”

“没有。我不想伤害你的感情,哈里,可我确实不记得在银河帝国的哪一段历史中赫利肯是曾扮演过重要角色的。”

“我没那么容易受伤的,铎丝。正如我常说的,没有历史包袱的星球是快乐的。——事情是这样的,大约在二千四百年前,赫利肯上兴起了一群人,他们坚信赫利肯是宇宙中唯一有人居住的球体。赫利肯就是整个宇宙,包裹其外的是一个点缀着星辰的固态球壳。”

“他们怎么会相信那种鬼话的?”铎丝道,“我想,那时候赫利肯已经是帝国的一部分了吧。”

“是的,但唯球论者坚持认为,所有那些表明帝国确实存在的证据若非幻想,就是精心策划的骗局,那些皇帝的钦差和官员都是赫利肯人为了某些原因而假扮的。他们根本听不进任何道理。”

“后来怎么样?”

“据我想来,相信你自己的星球就是整个世界的想法大概总是令人愉快的。在他们的鼎盛时期,唯球论者大约说服了星球上百分之十的人参与了他们的运动。虽然只是百分之十,但他们这些少数派却是来势汹汹,风头远远盖过那些中立的多数派,大有席卷天下之势。”

“可他们并没有成功,是不是?”

“是的,没成功。唯球论主义导致了星际贸易的萎缩,赫利肯的经济一落千丈。当信仰开始影响到人们的钱包,它就迅速失去了群众基础。这一运动的兴起与没落曾令很多人大惑不解,不过我相信,心理历史学将能展示出它的必然性,让人不必再多费冤枉心思。”

“我明白。可是,哈里,你说这个故事到底想说明什么?我认为这跟我们正在讨论的事情总该有些联系的吧。”

“联系就在于此类运动永远不会彻底消亡,不管它们的理论在头脑健全的人们看来是多么的荒谬可笑。如今在赫利肯,我是说如今,仍然有唯球论者。人不是很多,但时不时的他们总有个七、八十人聚在一起,参加一个他们称之为‘唯球大会’的集会,在会上饶有兴趣地大谈特谈唯球论。而乔若南党运动在这个星球上掀起滔天狂潮到如今不过十年光景,如果说还有残余分子留下,那一点也不奇怪。说不定一千年后仍有残余分子。”

“可不可能一个残余分子也是危险的?”

“我深表怀疑。那次运动之所以危险是因为乔乔拥有超凡的感召力——而他已经死了。而且他死得并不壮烈,甚至可以说死得毫无特色。他是在流放中逐渐消沉,潦倒而死,一个被击垮的人。”

铎丝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迅速地来回走动,双臂在身侧乱摆,双手攥紧着拳头。蓦地,她转过身,站到悠然安坐的谢顿面前。“哈里,”她道,“让我说说我的看法吧。如果心理历史学指出川陀有发生严重动乱的可能性,而且如果仍有乔若南党的残余分子存在,那么他们极有可能仍在策划着行刺圣驾。”

谢顿强笑。“你是有点杯弓蛇影了,铎丝。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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