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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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山河-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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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倩笑着跑过来踢了他一脚道:“别出洋相了,你不行,看,你连小腿都并不拢,这样的也想跳芭蕾?哈哈……”

  “嘿嘿…” 梦才跟着笑了,但接着一丝忧郁浮上他的心头:她的话是对的,自己的腿是有点罗圈,他好像听谁说过,罗圈腿不能当兵——

  “哥,你怎么了?”女孩注意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你难道还会为不能跳舞难过?”

  梦才没有回答她的话,过了一会问:“有没有办法让腿变直?”

  “有啊,” 小倩应道,将一条腿搁到扶把上,一边练习一边说话,“从前和我一道学舞蹈的一个小男孩也是罗圈腿,他每天晚上睡觉都用皮带将两腿绑在一起,半年过去他的腿就直了……怎么你真的想学舞蹈?”

  “不是。”少年的眼睛望着远方,他的思绪已经飘向了硝烟弥漫的外国战场。

36。青岚山老仙人
晚上睡觉的时候,梦才便照小倩告诉的那个办法将两腿绑在一起,其他人看了都觉得奇怪,问怎么回事?梦才如实说了,大家一听都笑。丁建国说他也听人说过用这个办法治罗圈腿,不过别绑的太紧,小心下肢坏死,那样别说当兵,便是别的事也干不了啦。梦才听了将皮带松开一点,但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两条腿都隐隐作疼。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不去想它过一会就好了。吃过早饭小鲁将他拉到一旁,问知不知道去清河镇那条小路?梦才说知道——下放的头一年德辉曾经带他走过,后来他和别的人又走过几回。小鲁说他一个同学的妹妹今年春天下放清河附近一个生产队,最近同学来信托他去照看一下,今天想去那里,叫梦才陪他一道去。梦才自然答应。

  乌石去清河镇那条小路原来是皖赣地区去浙闽一带的一条古商道的一部分,这条古道曾经是内地通向沿海的一条重要驿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荒废了,只有到清河的这一段还存在。由于山道崎岖,中途还要经过一片当地人称做黑林子的令人害怕的森林,自从县城到清河镇公路开通之后,从这里走的人也已经很少了,道路渐渐的变的越来越荒芜,有的地段已模糊不清了。不过,从这条小道去清河比从公路走要少三分之二,一些胆大不信邪的年轻人到清河还是偏爱从这里走。

  “这里并不像农民们说的那么恐怖。”在走出黑林子之后,小鲁道。

  “我也没感觉有什么可怕的,都是人们自己吓唬自己。” 梦才同意道。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梦才说:“向前走翻过那个山口便是清河,你自己去吧,我要回去了。”

  “你回去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和我一道去女知青小组,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小姑娘。” 小鲁开玩笑道。

  梦才摇头:“不去,我才不想和小丫头搅在一起。”

  小鲁笑了:“装什么假古正经,你天天和小倩在一起,她难道不是小丫头?”

  梦才脸红,话也有点结巴:“那,那不是一回事,……我回去还要看山,一天都不在,大队发现会说话。”

  小鲁见他真的不想去,便道:“那好吧,我就一个人去,如果我今天晚上没回来,你帮我在生产队里请个假。” 梦才答应。

  两人就此分手,梦才沿着来路重新又回到黑林子。他这是第一次一个人穿越这片树林,虽然感到有些阴森森的,但并不像当地人说的那么恐怖。走了一会,他来到一个叫冷井的地方,这里有一处泉眼,汩汩不断涌出的泉水在周围形成了一个直径四五米的小水潭,泉水清凉甘甜,极为附近村民所称道。据说常饮能去病强身,延年益寿,时常有人来这里汲取,带回或饮用或做米酒。古时候这里是商队歇脚的地方,曾建有凉亭,但现在都早已不在了,只剩下一处花岗岩的石质基座。从石板铺就的遗迹看,这里显然是古商道岔道口:一条通向清河镇,另一条更宽阔的道路是向东南方向去的——那才是通向沿海方向的主道。不过这道路已经被荒草掩盖住了,只隐约的能看出它的踪影。

  梦才忽然产生出去追寻这条已经被人遗忘的古道的愿望,这愿望之强烈战胜了内心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他冒着迷路的危险果敢地沿着这条在丛林和荒草中偶有显露的路径向前摸索,他想找到古道在这片大森林的出口处。

  但森林实在太大太密了,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不但没有找到森林的出口,甚至连暴露在阳光下面的空地都没有见着,他不安起来,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还想当侦察兵呢,胆子就这点大?”他这样激励着自己,硬着头皮又走了半个小时。但森林似乎永远不会有尽头,他不想再走下去了,刚准备掉头,忽然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隐隐约约透着亮光,精神为之一振,遁着亮光寻过去,他看见了一片空地和一座古旧的庙宇似的房屋。屋顶的烟筒居然还冒着枭枭炊烟,他惊讶极了,想不到这密林深处竟会有人家,但谁又会住这里呢?他正在诧异,屋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白须老头。看见梦才,老人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很安详的端详了他一会,然后问是不是迷了路,老人的口音里带有浓重的北方味。梦才赶紧上前行礼,说他是乌石大队的护林员,遁着古道寻到这里,也不知现在走到了什么地方?老人家指了指屋后,说这里是青岚山。梦才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正在大山脚下,在乌石看见的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山峻岭就在眼前。

  “走路走渴了吧?进屋里来喝会子茶。” 老人家把他让进了房间,然后拿出茶具到水砌茶。老人的用具很有特点,茶壶茶碗还有吃饭的碗蝶都是大号粗瓷的,而且年代都非常久远。梦才真渴了,连喝了几大碗,直到漫到了嗓子眼才停下来。茶水很香,是山上的野茶,下放一年多,他的“进步”之一是学会了喝茶,凭着味觉,他现在不仅能分辨出茶叶的不同种类,而且能分辨出不同的产地,甚至不同村庄和山谷之间的差异都能辨别出来。梦才真心实意的称赞了茶水的香醇,称赞的很专业。老人听了显得很高兴,说这是从青岚山主峰金刚台上采得的岩茶,一般人是弄不到的。

  梦才猛然醒悟道:“您就是那位青岚山老仙人吧?”——老人默认的笑了——梦才赶忙向老人致谢,把去年他得痢疾,久治不愈,张老师到老人这里求药,他大病愈后和张老师来青岚山感谢但扑了空这些事都说了。老人说他当时已去了金刚台,那里原来是他出家的地方,六六年他住的庙宇被造反派毁了,他才归并到青山大队,当了护林员。不过现在大部分时间他仍然住在山林里,只有在春天或秋季的的一段时间里下山给乡民看看病。

  别人都说青岚山老仙人是个性格孤僻的老人,平时很少与人交谈,可这天他却和梦才说了不少话,这一老一少看来非常投缘。两个人说着话已到了午饭时间,梦才被留下吃饭。老人吃素,当他拿出野菜和淹渍的竹笋招待小客人时显得有些过意不去,但梦才却吃的很香甜。

  回到乌石,梦才将老人的事情告诉了张老师,张老师很高兴,本想亲自去看望老人,但梦才告诉她老仙人住在深山老林里面,路途非常不便,她只好作罢,托人到城里买了些礼物,要梦才带着去看望老人。

  梦才自己又买了些豆制品,又从宿舍偷偷拿了二十多斤米。本来山道就崎岖难行,他又带着这么些东西,足足走了一个上午才到达老人的居处。老人见梦才来看自己,非常高兴,又看见梦才走的大汗淋漓,很过意不去,说下次再来一定不要带东西,他为青岚大队看山,大队每年都给他三百斤稻谷,自己还种些苞米,他还采草药托人到城里卖,生活是无忧的。梦才点头答应。这时午饭刚刚烧好,老人留梦才一道吃饭。也许是路上走的太累了,饭刚吃了几口,梦才胸口剧烈的疼痛起来,他的旧病复发了。老人见状用手在他的后背击了一掌,疼痛竟奇迹般的突然停止了。

  “你原来受过内伤吧?” 老人给他搭了一会脉说。

  “是的,四个月前。” 梦才坦率的把他被德军打过的事说了。

  “这是一个高手,不过竟来对付一个孩子。” 老人不齿的摇了摇头,“这一拳差点就要了你的命,伤的很深,一般的内伤一年的时间里可以自愈,但你这不行。”

  老人沈思了片刻说:“我先给你开两副药,在治愈之前你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你伤的位置很不好,一旦破裂,要大出血,那命就没有了。” 老人又仔细看了梦才的舌苔和眼睛,然后开始配药,大约是少了几味药,他又出门上山,两个小时后带着一些植物块根回来,又忙了好一会才把药配好,交给梦才,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和药的服法,然后说“你先回去服着,过一个礼拜再来——对那个人要小心,他对你下的是毒手。”

  梦才含泪点头,对老人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之情。在回去的路上,他回想着老人的话,心里更燃着对德军仇恨的火焰,这个坏蛋是想要他的命的,他必须向他复仇!但怎么才能复仇?他突然想起可以向老人学个几手,老人的武术可是和他的医术一样有名,只是怎么开口呢?他陷入了沉思。

  在这之后,梦才又在老人那里拿了七八回药,两个月后,他的病便奇迹般的好了。过三五天就要犯一次的胸口痛的毛病不再犯了,身体也变的轻松而有力气。一个夏天过去,他的个头也向上窜了一截。

  在这段时间里,知青小组的“家庭副业”也得到了“蓬勃发展”:春天生产队分给他们的三分菜地,四月知青小组又买了一窝小鸡和两头猪崽,接着五月又添了两只羊羔。因此小组“家务”大增,小组开会商定,这些事情平常由大家共同承担,农忙的时候,则主要由梦才和小李承担。可到了实际上,小李却极少插手,组长小丁又因为要忙于政治活动,不能把精力放在这些“小事”上,其他人见如此,便照样学样,所以最后服持菜地和牲畜的担子基本上都落在梦才一人的身上。不过小伙子并不计较,他挺有兴趣的干着这些事情,到夏天的时候,他们知青小组的菜蔬大致实现了自给,家畜也长的不错。 txt小说上传分享

37。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七月乌石发生了一件大事:王书记也靠边站了,罪名是有经济问题。多吃多占的行为在农村干部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点,王书记自然也不会例外,尽管他使用了不少手段,但最后还是被整肃之风给吹了下来。不过对他的处理只是停职反省,较陈德军轻的多了。

  现在一切权利都归社教工作队,农民对工作队的态度渐渐的发生了改变,最初由于大队干部们“倒霉”而产生的快意并由此而生出的对社教工作队的好感不久便消失了。这些城里来的“钦差大臣”对农业的无知和以救世主自居的傲慢所导致的瞎指挥渐渐的使他们失去了大部分人信任,一场反对他们的运动在地下悄悄的涌动。当地人中间不断的留传着有关社教队员“逸闻”,这中间有关社教队钟队长和房东女儿周敏慧的故事自然是最让人“津津乐道”了。有关钟叔叔的“闲话”也不断的传到梦才的耳朵里,有好几次他非常想将这些传闻告诉钟叔叔,想给他提个醒,可是每每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他一个十六的少年,对那些有关男女关系的故事实在难以启齿。

  “你和那个钟队长还是保持点距离好,他们长不了。”这是今天早上小丁对他的告诫。这话让他一整天都不快活,虽然他知道小丁是好意。

  “人为什么要不停的斗来斗去,即使在这么边远僻静的山乡也避免不了呢?”郁闷的少年坐靠在木屋顶上那棵松柏粗大树杈上,看着夕阳下沉寂的村庄和田野里正在变黄的庄稼,心中感到说不出的惆怅。

  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乌石城的全貌,他发现这个古老的村镇有点像一只俯卧着的王八,他们知青宿舍就坐落在王八的一只前爪上。他的心里浮出了一阵快意:难怪四乡里的山民都说乌石城人坏,原来因为他们生活在王八肚子里,都是王八蛋和王八羔子啊!

  也许小倩的曾祖父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有意将自己的住宅盖到村镇外面——他的目光移到了梨树林中那个熟悉的院落,那里静悄悄的。

  他忽然想起女孩今天没有上山练功,而且他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她,这有点反常——现在正值暑期,往常她每天都会来找他,到山顶来一起锻炼,几乎从不间断。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想到这里,他决定去看望她一下,他从屋顶跳下,一溜烟的跑到梨树林中那个院落外面。隔着木栅栏,他看到了站在一棵桃树下落落寡欢的女孩,便推门进去。

  “在玩黛玉葬花的游戏?呵呵,可惜花早没了,连桃子也没有了。” 梦才笑道,最近宿舍里不知是谁放了一本残缺不全的《红楼梦》,他闲着无事便拿来看了,说话中每每带着其中情节。

  小倩冷淡的回应:“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你来早了。”

  梦才有点窘,搭讪道:“我见你一天都没上山,过来看看。”忽然发现女孩的眼圈有点红,“你怎么了?好像刚才哭过。”

  “没有,你胡扯!” 小倩搁下他,一个人径自向屋里走去。

  这时她的姑母听到声音从屋中出来,招呼道:“是梦才,我正要找你。”啊,她的眼睛也是红的。

  他们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张老师向屋里看了一眼,然后告诉梦才:今天早上接到一封北京来信,是中央组织部写的,信上说小倩父亲的问题组织上已经弄清楚了,他不是*反党集团成员,已予以*,要他的家人赶紧来京处理善后事宜。

  “怕小倩受刺激,这次就不带她去了,” 张老师含泪说:“我准备明天就动身去北京,只是小倩让人放心不下,晚上她有杏子陪,但白天就只能靠你了。” 

  “这您尽管放心,我一定看好她。” 梦才保证道。

  张老师第二天一清早便动身上路,小倩在梦才的陪伴下一直将姑母送到公路,当汽车开走的时候,她已经哭成了泪人。

  现在小倩又陷入到过去那无限的悲伤之中,自姑母走后,她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林中小湖边上度过的,或对着父母的石碑默默的流着眼泪,或者如木偶一般面对着幽暗的湖水,久久不说一句话。梦才起初还试图劝慰她,但起不了任何作用,他能做的就是每天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还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个星期之后,小倩姑母回来了。

  小倩父亲被打成*反党集团成员是出于一个误会:在林公子立国的“舰队”名单上有一个与他完全一样的名字——张尚志,正好他所在的空政又是*事件的重灾区,便被一网打尽网在其中了。后来才查清楚,这个张尚志是海军的人,和他完全不搭界。事情虽然水落石出,但由于他和妻子都没有经受住党和人民的“考验”,在*结论中受到了严厉的批评,至于是否恢复党籍也没有明确提到。他们的骨灰由于保存不当已经散失了,在银行的存款由于没有得到指示暂时还冻结着,组织上只把尚存的少量私人物品交张老师带给他们的女儿。

  张老师回来后的第二天上午,小倩在梦才的陪伴下来到了小湖边上,他们把小倩父母的一些遗物埋葬在刻有她父母名字的石碑下面。看着石碑上面父母的名字,小倩的双眼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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