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连连叹息。
王彪和杨威比起萧剑要强许多,尽管双双的父母都被隔离审查,尽管也都是每个月只有十五元的生活费;但是,王彪有爷爷奶奶照料,杨威有外公外婆抚养,双双的祖辈还都是享有退休金的收入。虽然生活也有很大落差,但是依然要比萧剑显得宽裕。
两个人坐在路沿上抽烟,两双贼溜溜的眼睛扫视着往来的路人,就像是两只竖耳吐舌的恶犬,令人望而生畏。路人纷纷远远躲闪,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女孩子更是唯恐避之不及,走过之时不由得紧急加快脚步。
血色记忆(九)(2)
杨威的目光始终追逐着年轻的女孩,闪露出无限向往的欲求。这丫的从小就爱往女孩堆里扎,长大后更是迷恋女孩身上的香气,常常寻找各种机会和理由接近女孩,有时还忍不住动手动脚,很招人讨厌。也许是生理发育较早,促使这丫的往往难以控制自己,仿佛女孩身上有着迷一般的吸引力,能诱发跃跃欲试的冲动。这丫的,天生一个采花贼。
此刻,一个系着白纱巾的女孩远远地飘然走来,杨威顿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死死盯视。当女孩走的近前,杨威不禁咂咂赞叹:
“这妞儿真够味,看那屁股,又圆又大,摸起来一定手感特好;再看那胸脯,鼓得都快把衣服撑破了,真他妈的馋人!”
“你丫的真恶心。”王彪十分鄙夷。
杨威不睬王彪,冲着女孩嘻皮笑脸地大叫:“姐们儿,过来陪哥哥坐会儿,交个朋友。”
那女孩显得很胆大,闻声扭过头来,冲着杨威斥骂:“臭流氓,回家同你妈交朋友去!”
王彪兴灾乐祸:“你丫的痛快了吧,没事找骂,活该。”
杨威依然恋恋不舍地望着女孩渐渐远去的背影:“打是疼,骂是爱,下次再见面,肯定能拍她做婆子。”
“你丫的做梦去吧。”王彪讥诮。
杨威张嘴打了一个哈欠:“你丫的总是打击我的积极性。”
王彪像是受了传染似的也打了一个哈欠:“这种积极性还是没有的好。”
秋日午后的阳光有一种令人昏然的熏烤,两个人无聊空虚之中更是慵懒迷沉,一副怠倦乏困,无精打采的模样。忽然,杨威的两眼又放出亮光,发现苏婷婷骑着自行车从院内驶出大门。
这丫的像是吃了兴奋剂,顿时来了精神,倏地窜起身,快步迎上前去。
“婷婷,你去哪儿呀,要不要我陪你?”杨威一脸谄笑。
苏婷婷被迫捏闸下车,厌烦地蹙起眉头:“你这人真讨厌,拦我干什么?”
杨威涎着脸:“向你表达革命的阶级友爱呀。”
苏婷婷不领情:“不敢当,你还是留着吧。”
杨威厚着脸皮:“你千万别拒绝,现在阶级斗争很复杂,我们要时时刻刻提高革命的警惕性。所以,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做一名革命的警卫战士。”
苏婷婷回绝:“算了吧,有你在身边更不安全。”
“别这么说呀。”杨威依然缠住不放,“我可是诚心诚意,毫无杂念呀。”
“我没功夫听你贫嘴,你快让开吧。”苏婷婷不耐烦了。
王彪走过来,冲着杨威威吓:“你丫的再缠着婷婷耍赖,我可要告诉萧剑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别,千万别。”杨威慌忙让开路,负气地嘟囔,“哼,好心当作驴肝肺。”
苏婷婷笑了:“留着你的好心吧,等着给田丽买糖吃。”
杨威像是被提了醒,急忙问:“婷婷,田丽什么时候再来呀?”
“那可说不准。”苏婷婷故意推搪。
杨威很认真:“田丽再来时,你可要告诉我呵。”
王彪劝告苏婷婷:“千万不能告诉他,这丫的一肚子坏水。”
苏婷婷心领神会:“是呀,我不能把田丽往火坑里推呀。”
王彪忽然问:“婷婷,你昨天给萧剑送的什么书?害得这丫的把自己憋在家里不肯出来。”
“这个嘛——是军事秘密。”苏婷婷咯咯一声轻笑,骑上自行车飘然而去。
杨威冲着王彪发泄不满:“你丫的真不够哥儿,总是坏我好事。”
王彪假作认真:“我是为你好,怕你犯错误。”
“这样的错误,我真他妈的愿意天天犯。”杨威毫不遮掩。
“美得你!”王彪嗤之以鼻。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在大门前晃晃游荡,无聊之极。
“我们看电影去吧?”杨威提议。
“你请客?”王彪诘问。
杨威不满:“我说过了我没钱。”
王彪嗔诘:“那看个屁呀?”
“你丫的就不能请回客?”杨威反问。
“我他妈的也没钱。”王彪硬棒棒回绝。
杨威讥讽:“你丫的真抠门儿。”
王彪故意气人地哈哈大笑。
杨威有些赌气转过身:“跟你丫的在一起真没劲,我回家去了。”
“别介呀。”王彪挽留,“陪哥们待会儿。”
“你丫的老欺负人。”杨威报怨。
王彪慌忙示好:“我向毛主席保证,不再欺负你了。”
“那你再给咱一根烟抽?”杨威乘机要挟。
王彪两眼一瞪:“你丫的还是滚蛋回家吧。”
杨威哭笑不得:“你丫的真孙子,气死活人不偿命。”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血色记忆(九)(3)
两个人正在斗嘴之际,一连串清脆的车铃声从远处传来。
两个人蓦然回头——小袁子!
以小袁子为首的四、五个人骑着亮光闪闪的自行车,一路摇动旋转的车铃,横冲直撞疾驰而来。
杨威又来了精神,快步迎上前去。
小袁子骑着自行车直奔杨威驰来,眼看快要撞上的一瞬间,双手猝然捏闸,自行车戛然而止。
小袁子的屁股离开车座,双腿支地,两只手撑着身子伏在车把上,一脸友好的嬉笑:“哥们儿好兴致呀,在大街上寻婆子拍呐?”
“拍他妈的什么婆子?连只苍蝇都拍不着。”杨威一头晦气。
王彪走过来,面带警觉:“你大老远跑来,是不是有事呀?”
“没有。”小袁子摇头晃脑,“我和弟兄们去八宝山捉蛐蛐,回来路过,来看看你们。”
王彪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有喳架呢?”
“哈哈……”小袁子一阵狂笑,“我要是为喳架来找你们哥们儿,那肯定是惊动整个北京城的大架。”
“那倒也是。”王彪认可,“凭你小袁子的名份儿,小打小闹用不着我们哥们儿。”
小袁子身后的弟兄们纷纷支好自行车,一个个从口袋里掏出细长的小纸筒,放在耳边轻轻摇动,片刻,纸筒里便发出“嘟嘟”的鸣叫,此起彼伏。
蛐蛐的学名叫蟋蟀,是一种善于相互厮杀的昆虫。这种斗蛐蛐的游戏在北京城也算是历史悠久,远无考证,晚清时代的八旗子子弟养尊处优,除了提笼架鸟,养鹰牵狗之外,还有摆擂台斗蛐蛐的嗜好——你养一个“青头金刚”,我养一个“虎头大王”,相约争斗,将两只蛐蛐放入同一罐中,伴着雄壮的鸣叫相互厮杀。胜者主人洋洋得意,败者主人垂头丧气。还有借此设局聚赌,白花花的银子随着两只小小昆虫的胜负移来转去。很快,这种游戏也传入了平民百姓人家,但仅仅局限于小孩子们的玩耍,成年百姓比不得八旗子弟,有生活重担压在身上,要去辛苦劳作养家糊口,哪儿会有闲心侍弄这小小昆虫。
这种游戏渐渐风靡,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市俗文化的现象。每当秋季来临,北京城的衔头巷尾,市井角落,总能看到三五人聚在一起,伴着“嘟嘟”的鸣叫游戏输赢。眼下虽然到处都在闹革命,市民的孩子们依然在百无聊赖之中自寻乐趣。
部队大院的孩子们一般不屑于玩这种斗小虫的把戏,一则父辈们都是从四面八方一路拼杀才进入的北京,家庭中没有北京人的习气;二则高干子弟的生活相对封闭在另一番天地里,从幼儿园到学校都设有更高级的游戏,根本就没有养成斗小虫的兴趣。由此可见,从小孩子的游戏取向也能明显区分家庭背景的阶层。
小袁子好歹也算是高干子弟,怎么也会加入这种市民孩子的游戏?
杨威感觉蹊跷:“小袁子,你丫的怎么也玩起了这东西?”
小袁子嘻嘻一笑,指着身后的几个弟兄:“我这几个哥们儿都是居民区的,从小爱玩这东西。今天非拉我一起来,反正我他妈的也是闲着没事,就跟着他们一道起起哄,也顺便看看你们。”
“这样好。”杨威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这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
小袁子被逗笑了:“你丫的真能贫,天上和地下也硬扯在一起。”
王彪掏出牡丹烟,大方地甩给小袁子一根,杨威也借此享受了同等待遇。
小袁子望望四周,奇怪地问:“怎么就你们哥俩儿,萧剑呢?”
“甭提了。”杨威十分恼怨,“这丫的给自己关禁闭的,怎么叫都不出来。”
“关禁闭?”小袁子愈发疑惑。
“萧剑在家里看书呢。”王彪解释。
“看书?”小袁子更是不可思议。
“说起来真他妈的气人。”杨威耿耿于怀,“昨天,我们院的那个漂亮妞儿送给萧剑一本书,这丫的如获至宝,扬言同我们哥俩儿划清界线,要划清一个星期呢。”
“漂亮妞儿?”小袁子十分敏感,“萧剑有婆子?”
“你丫的别这么说。”王彪劝告,“要让萧剑听见了,非跟你急。”
小袁子莫明其妙:“这有什么可急的?”
“你是不知道呀。”杨威刻意褒贬,“我们萧剑哥们儿是个伪君子,既要勾引人家女孩,还要装作道貌岸然。”
小袁子似乎明白了:“这是攻心战术,比生拉硬拍更高明。”
“他丫的早熟,一肚子鬼心眼儿。”杨威充满妒忌。
血色记忆(九)(4)
“我也觉得萧剑哥们儿不是一般人。”小袁子颇有感触,“说丫的不是玩主吧,可他比顽主还霸气;说丫的是顽主吧,他又表现清高;真让人琢磨不透。”
“你说的挺准,这就是我们哥们儿萧剑!”王彪引为自豪。
“我他妈的也服他,一辈子都得受他丫的气。”杨威愿打愿挨。
小袁子忽然问:“萧剑昨天回来,跟你们说过我们昨天中午的事情么?”
王彪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杨威又是充满气怨:“这丫的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绝不轻易说出来。”
小袁子神气活现:“告诉你们,我们昨天中午在新街口撞见小混蛋了,把丫的收拾了一顿,震动了整个北京城。”
王彪震惊:“撞见小混蛋了,你们没吃亏吧?”
杨威不信:“你丫的又是吹吧,哪儿他妈的这么巧?”
“绝对不是吹,你们不信去问萧剑。”小袁子信誓旦旦,紧接着,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充满吹嘘夸张地把昨天中午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王彪非常遗憾:“这么大的热闹没赶上,真他妈的背气。”
杨威借题发挥:“要是赶上了,非把丫的小混蛋打瘫痪不可!”
小袁子得意洋洋:“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北京的四九城,咱们哥们儿拔了大份儿,尤其是萧剑,一夜之间名满京城。”
王彪揶揄:“肯定又是你丫的到处去吹。”
杨威逞弄口舌:“不吹白不吹,白吹谁不吹。”
小袁子一本正经:“这可不是吹,没有真胆量谁敢拿小混蛋拔份儿。”
王彪有些担心:“小混蛋不会轻易认栽,要防备丫的报复。”
“怕啥?”杨威狐假虎威,“见丫的一次打一回,打得丫的低头认栽为止。”
“小线儿也有担心,要哥几个别单身去西城。”小袁子实言转告。
“别担心,告诉小线儿哥们儿,一旦遇到小混蛋,派人送个信,我们哥们儿保证拍马赶到,打丫的一个灵魂出壳!”杨威拍着胸脯大言不惭。
小袁子颇受感动,竖起大拇指:“真够哥们儿!”
王彪坚持已见:“小线儿哥们儿的担心对,要有防备,好汉不吃眼前亏。”
小袁子笑着点点头,然后转开话题:“咱们一起去找萧剑吧。”
“甭去,找也白找。”王彪断然阻拦,“他丫的历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不出来就绝对不会出来。”
“我远道而来,萧剑不会不给面子。”小袁子颇为自诩。
“萧剑是狗脸,没面子。”杨威也劝阻,“如果你去找,他死活不出来,大家伤交情。”
小袁子见二人言词凿凿,只得悻悻作罢。而且,不但没有丝毫的气恼,反而还颇为感佩:“萧剑哥们儿一言九鼎,不同常人,将来能做大事情。”
“他要是做了大事情,我他妈的更得受气。”杨威心有芥蒂。
小袁子转而又问:“你们哥俩儿没事吧,跟我去甘家口玩,怎么样?”
“你们甘家口有啥好玩的?”王彪懒懒地打不起精神。
小袁子诡秘一笑:“我给你们找两婆子,够不够刺激?”
“真的?”杨威顿时来了兴致。
“甭听他胡吹。”王彪不相信,“说找就能找,哪有这么现成的?”
“你们别不信。”小袁子煞有介事,“我们甘家口居民区的女孩,给块牛奶糖就跟你走,想干啥随便。”
“真有这样的美事?”杨威跃跃欲试。
王彪鄙夷地瞥了杨威一眼:“瞧你丫的那份德性,真欠把你裤裆里犯骚的祸根割去,省得你骚气冲天。”
“别介呀,那可是传家宝。”杨威装作胆小惊骇的样子。
三个人一阵大笑。
“你们去不去呀?”小袁子笑后催问。
“去不了,我还有事。”王彪推却。
“你丫的有屁事,刚才还说无事可做呢。”杨威显然想去。
王彪瞪起眼睛:“我说有事就是他妈的有事!”
杨威无奈,冲着小袁子苦笑着摊开双手:“他不去,我也去不成,改日吧。”
小袁子有些扫兴:“你们不去就算了,我也告辞。”
杨威依依不舍:“改日找你去玩。”
王彪客气表示:“有事打个招呼。”
小袁子扬扬手:“改日见。”
言罢,小袁子掉转车头,带领自己的手下摇响一串铃声,扬长而去。
杨威等小袁子远去后,气冲冲质问王彪:“你说,你丫的有啥事?”
“我啥事都没有。”王彪故意气人。
“那为啥不跟着小袁子去甘家口?”杨威愈发气恨。
王彪嘿嘿一笑:“我就是不让你跟着小袁子去干坏事,萧剑不在,我得看住你。”
“狗捉耗子,多管闲事。”杨威忿忿不已。
王彪哄劝:“你丫的别生气,我带你去看电影,将功补过。”
“真的?”杨威转嗔为喜。
“我啥时骗过你。”王彪诚心诚意。
杨威仍有疑虑:“你丫的不是也没钱了么?”
王彪拍拍口袋:“咱哥们儿还没穷到连电影都看不起的份上。”
“那太好了,咱们去哪儿?”杨威喜形于色。
王彪回答:“去三里河工人俱乐部。”
“好,咱们回家骑自行车去。”杨威迫不及待。
王彪赞同,两个人快步走回大院。
血色记忆(十)(1)
说起来有些蹊跷,萧剑把自己关在家里抄录歌集,老天也随之变了脸,一连几天阴雨绵绵。等萧剑抄录歌集的工程宣告完成,天空便即刻放晴,依旧是阳光灿烂,秋高气爽。不过,一场秋雨一场寒,飒飒秋风吹来已伴有浸人的凉意。
萧剑憋在家里闷了一个星期,真想飞出去痛痛快快玩一场。但是,自从那天王彪和杨威吃了闭门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