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无奈地摇摇头:“已经卖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不过,剩下的钱别再乱花了。”
杨威不解:“你是啥意思?”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血色记忆(十二)(2)
萧剑思虑深远:“这年头儿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留点钱有备无患。”
“你丫的该不是又打什么歪主意吧?”杨威又产生警觉。
“你信不过我?”萧剑有些恼火,“你放心,我不会花你一分钱。”
“我不是那意思。”杨威慌忙解释,装出慷慨仗义:“你要用钱说句话,咱哥们儿保证不含乎。”
“你丫的纯粹是属驴的。”王彪嘲笑杨威,“牵着不走,打还倒退。”
“你丫的才属驴呢。”杨威回敬王彪。
一根烟燃尽了,萧剑用拇指和中指夹住烟蒂,用力弹出,燃烧的烟蒂在空中划过一道火亮的弧线,远远地落在地上。恰在此时,一个小顽主骑着自行车从院外疾驰而来。
萧剑三人共同认识,是小袁子手下的兄弟。
小顽主直奔面前,捏闸下车:“三位大哥,小袁子和小线儿在森隆餐厅吃饭呢,请你们也过去。”
萧剑点点头,十分自得地瞥瞥王彪,又望望杨威:“怎么样,一根烟刚好抽完,我没说错吧?”
王彪和杨威不得不表示信服。
三个人骑上自行车,跟随着那个小顽主离开了八号院。
森隆餐厅位于甘家口商场的南侧,专营江淮风味,在北京城颇有些名气。最招牌的菜是西湖醋鱼,据说味道不逊于杭州西湖的楼外楼。还有小吃水晶煎包,也是远近闻名。别小看这一菜一吃,就能吸引北京四九城的食客争相而来。
萧剑三人走进歺厅大门,在那个小顽主的引领下走进了一道屏封之内。
小袁子和小线儿在十数个小顽主的围簇下,众星捧月一般并肩而坐,餐桌上已经杯盘狼藉,喝空的啤酒瓶子在地上摆了一排。
萧剑三人昂然而入,小袁子和小钱儿慌忙起身相迎,双方握手寒暄。
小顽主们识相地让出座位,萧剑三人毫不客气地堂皇而坐。
小袁子非常热情,大声吩咐手下:“去,再要几瓶啤酒,再点几个菜,让三位哥们儿尝尝咱们森隆的风味。”
萧剑急忙阻拦:“不用,我们已经吃过饭了。”
小线儿相劝:“到了小袁子的地盘千万别客气。”
“客气啥?”萧剑一副亲熟豪爽的样子,“都是自家哥们儿,哪能挺着肚皮挨饿。”
王彪掏出牡丹烟,洒脱大方地撒送了一圈,然后也客气地婉言谢绝:“该吃你们继续吃,该喝你们继续喝,我们确实吃饱喝足才出来的,别搅了你们的兴。”
杨威尽管是腹中饱满,但是望着满桌的酒菜依然垂涎欲滴,而萧剑和王彪已然先声回绝,自己再馋也得忍着,不能破了哥们儿的面子,于是违心地附和:“你们吃你们的,大家都别客气。”
小袁子一脸诚恳:“我可是真心真意,你们哥仨儿可别不给我小袁子面子。”
“哪儿的话?”萧剑轻松一笑,“我们哥仨儿来甘家口,不就是冲着你小袁子的面子嘛。”
“那好,我就不勉强了。”小袁子挣得了面子不再坚持,再次吩咐手下,“酒菜不要了,你去把水晶煎包端上来吧。”
小线儿手下的一个兄弟自告奋勇站起身:“我去端,不能总麻烦你们兄弟。”
小袁子和小线儿未置可否,那位兄弟走出屏封。
杨威充满羡慕:“你们哥们儿真够快活的,又是大吃大喝。”
小袁子口气轻松:“今天小钱儿哥们儿登门拜访,又赶上我们一位兄弟发了点儿小财,中午就聚在一起乐乐。”
萧剑心中明白,所谓发了点儿小财就是有个拂爷又掏了一个大钱包。这帮孙子用偷来的钱大吃大喝,那丢钱的人家老老小小可就要勒紧裤腰带了。
“你们丫的整天干这种缺德事,将来养活孩子都没屁眼儿。”萧剑笑着挖苦。
小袁子毫不介意:“有没有屁眼儿那是将来的事,咱们现在是能乐一天是一天。”
小线儿强词夺理:“这他妈的都是世道逼的,老爸没倒台的时候,咱们这些哥们儿哪个缺钱花?”
一句话戳到了众人的痛处,纷纷唏嘘不已。
小袁子扯开话题:“你们哥仨儿来得正好,小线儿哥们儿今天是来送电影票的,咱们下午一起去看电影。”
“去哪儿呀?”萧剑问。
小线儿回答:“建设部礼堂。”
“什么片子?”王彪又问。
小线儿颇为神秘:“内部片子,批判的。”
杨威显出兴奋:“太好了,内部片子一般看不到呢。”
小袁子替小线儿夸耀:“建设部是小钱儿哥们儿的地盘,只要礼堂放电影,准能搞到票。”
血色记忆(十二)(3)
萧剑语气诙谐:“那咱们哥们儿就要怀着强烈的无产阶级革命义愤,用批判的眼光去审查一下这些老电影的反动内容。”
在座众人都笑了。
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前十七年拍摄的电影统统被查封,都被说成是为那些老牌走资派歌功颂德,或是宣扬修正主义路钱的反动影片。文化领域除了样板戏,只有苏联十月革命时期和从阿尔巴尼亚进口的一些影片。说起来又是令人费解,那些被查封的老电影还在暗中悄悄播映,只是局限于一些直属大机关的礼堂,还美其名曰:仅供批判。建设部礼堂就在百万庄,距甘家口只有一站之遥,属于小线儿的势力范围,而且小线儿的父亲文革前就是建设部的一个局长,这丫的能搞到电影票也就不足为奇。
众人正在说笑,忽然,屏封外的大厅里传来骚乱,先是几声恶骂,后又有重重跌倒的惨叫。听声音,像是去端水晶煎包的那个小线儿手下的兄弟。
众人都十分惊警。
果然,那个端水晶煎包的兄弟一瘸一拐地跑了进来,满脸痛苦不堪,冲着小线儿哀告:“撞了一个硬茬子,把我摔惨了。”
小线儿勃然大怒,倏地窜起身,两只眼睛闪露凶光。
小袁子狂傲地哈哈大笑:“在我的地盘上居然有人敢拔份儿,纯粹是他妈的找死!”
萧剑知道又撞上麻烦了,临阵之际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也站起身,冲着王彪和杨威招呼:“咱们也去长长见识,看看是哪路神仙敢这般猖狂?”
五个凶名赫赫的大顽主带领十数个张牙舞爪的小顽主蜂拥而出。
那个吃了亏的小顽主此时变得有恃无恐,狐假虎威地冲在前面,指着人群中一个身穿运动服的中年汉子大声控告:“就是他,手脚还挺厉害。”
五个大顽主顺着小顽主手指的方向望去,当看清楚对方面孔的时候,顿时都收敛了凶气,一个个变得眉开眼笑。
小袁子快步奔过去,冲着中年汉子双手抱拳,满脸含笑:“大哥,刚才惹您生气的是我们的小兄弟,您看在我的面上,千万别在意。”
萧剑三人也慌忙迎上前,共同双手抱拳,齐声问候:“潘教练,您好。”
此人便是业余体校的武术教练,大名鼎鼎的二老K!
二老K中等身材,肌肉饱满,孔武强壮,一双眼睛精光闪动,不怒自威。
二老K向萧剑三人点头示意,然后冲着小袁子责斥:“你们的这个小兄弟也太霸道了,大家都在排队,他来了就要夹塞,我请他到后面排队去,他张嘴就骂人,还气势汹汹要动手,被我教训了一下。”
那个被教训的小顽主见此情形立刻傻了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小线儿不知所措。
“看什么看?”小线儿没有好气,“你他妈的真是不长眼睛,知道那是谁么?那是小袁子的大哥,也是三剑客的武术教练,我都要敬让三分,你丫的这是耗子舔猫鼻子——找死!”
“我不知道呵。”小顽主一脸哭相:“我要是知道,借我三个胆也不敢呐。”
“别他妈的废话了。”小钱儿恶声吩咐,“快过去上烟,赔礼。”
小顽主不敢违命,乖乖地凑上前,毕恭毕敬递上一根烟:“大哥,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二老K扭开脸,不屑理睬。
小顽主十分难堪。
小钱儿哈哈一笑,从小顽主手里接过烟递给二老K:“得了您呐,看在我们几个哥们儿的面子上,您抽根烟,消消气。”
二老K拂不开小线儿的面子,勉强接过烟。
小袁子热情邀请二老K:“您也甭买什么煎包了,今天凑巧聚在一起,咱们到里面一同喝个痛快。”
二老K回绝:“不行,我没功夫,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吃饭呢。”
萧剑乘机问候:“我们很久没来看望您了,师娘可好?”
二老K嗔责:“你一口一个师娘,小袁子和小线儿管我叫大哥,这不是乱了辈份么?以后改口叫嫂子。”
王彪嘿嘿一笑:“我也听着怪别扭的。”
杨威讨巧:“潘教练是怕咱们把夫人叫老了。”
萧剑乖顺地立刻改口:“那您替我们给嫂子问好。”
二老K语气豪放:“我们家的那个接生婆子好着哩,也常常念叨你们呢。”
“您怎么把人家叫接生婆子呀?”萧剑笑着纠正,“人家是堂堂正正的妇科医生,白衣天使呵。”
“什么天使?”二老K假意不屑地摇摇头,“这行当在旧社会不就是接生婆子么?”
小线儿恭维:“嫂子可是个大好人,上次小袁子惹那事,如果没有嫂子帮忙,漏子就大了。”
二老K慌忙摆手:“千万别再提了,你们也别再干那种缺德事,作孽呀。”
萧剑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袁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原来,小袁子拍过一个婆子,结果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万般无奈只得求助二老K的夫人,偷偷摸摸做了人工流产。
杨威得知了事情真相立刻两眼放光,冲着小袁子啧啧赞叹:“哥们儿,你丫的行呵,不但功能早熟,枪法也挺准。”
众人一阵哄笑,小袁子羞恼地给了杨威一拳。
萧剑不解地问二老K:“您怎么想起来给嫂子和孩子买煎包吃呀?”
“唉,甭提了。”二老K自责地叹了口气:“我现在长期值夜班,白天在家。今天一上午只顾着同小袁子的哥哥下棋了,忘了做饭。人家中午下班回来,家里还是凉锅冷灶,没办法,我只得赶紧来买点煎包纠正错误,人家下午还等着上班呢。”
小钱儿笑着凑趣:“想不到您这位武术大师还是个棋迷?”
“什么大师呀?”二老K自谦地摆摆手,然后解释,“这年头儿乱哄哄的,分什么造反派,保皇派,咱不凑那份热闹。没事儿下下棋,不招灾不惹祸,咱做个逍遥派。”
众人都笑了。
这时,服务员给二老K送来了水晶煎包。
二老K急急告辞:“你们接着吃接着喝,咱们改日再聚,我得赶紧回家给老婆孩子喂肚子去。”
众人相送,二老K出门而去。
一场闹剧结束,顽主们十分无趣。
小线儿提议:“咱们也走吧,电影都快开演了。”
众人同意,纷纷涌出餐厅。
一长串亮光闪闪的自行车浩浩荡荡,十多个大小顽主威风凛凛,摇动着纷乱刺耳的车铃飞驰远去……
血色记忆(十三)(1)
北京的寒冬就像是不速之客,出人意料,突如其来。
前几天还保持着舒爽的秋意,尽管早晚寒气袭人,但是中午时分依然是艳阳高照,暖意融融。昨天夜里,突然北风大作,仿佛从塞北高原奔腾袭来了千军万马,呼呼烈烈,伴着刺耳的尖啸席卷京华大地。直至黎明时分,方才风停啸止。
萧剑现在已经不须再用闹铃唤醒了,每天凌晨五点一刻准时起床。今天醒来后,顿觉室内寒意森森,有一种浸人的冰凉。其实,早就来暖气了,昨日之前还感觉室内有些躁热,谁曾想一夜之间气温骤降。
通常情况下,部队大院要比地方上早些时候供暖。萧剑现在虽然居住的是平房,却也装有暖气,这也是部队大院才拥有的优越性。北京城绝大多数市民都是居住平房,冬季只能靠在室内安装炉火来取暖。部队单位往往财大气粗,尤其是京城的军事机构更是不同凡响。
虽然是提前供暖,但是由于天气尚未寒冷,供气量不是很足,一旦突遇寒流袭来,便会惨遭受冻之苦。况且,萧剑居住的平房保温性能相对差很多,气温骤降之时更是不堪其冷。
萧剑咬着牙钻出被窝,唏唏嗦嗦地迅速穿上衣服。今天再也不能抗拒郝奶奶早给备好的冬装,上上下下都要披挂整齐。老年人判断寒暑不看暂时的气候,而是依据节气。立冬以后,郝奶奶就把萧剑过冬的衣服全部准备了出来,也都是部队配发的绒衣绒裤和内穿的紧身棉袄,还有那些令整个北京城的年轻人都艳羡不已的将军呢制服。部队大院的孩子穿老子存压的军装似乎明正言顺,实际上也是别无选择。郝奶奶疼爱萧剑,几次劝说萧剑早些換上厚实的冬衣。萧剑却是不肯依从,一来年轻人火力壮,二来天气并未真正寒冷,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愿意自己的形体过早地变得臃肿,因此始终单衣单裤潇潇洒洒。今天实在是抗不住了,哪怕再臃肿也要全副武装。
窗外,天色黑朦朦的,静寂无声,仿佛整个世界还都在安睡。
萧剑推开家门,刺骨的冰寒迎面扑来,眼前一片银色朦胧,定睛观察,天地间已经覆盖了皑皑的白雪。原来,昨天夜里是一场猛烈的暴风雪突然降临,怪不得天气如此寒冷。
萧剑说是全副武装,实际上并没有穿戴外罩的制服和大衣。早早起床为的是进行晨练,穿戴整齐无法伸腿舞拳,因此只是裸穿着绒衣绒裤和紧身的棉袄。此时,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倍觉奇冷无比。
雪,已经停了。天空阴沉昏暗,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路街上闪亮着微弱的灯光。萧剑踏着积雪,跳跃着脚步,拼命地挥舞着双臂,最大限度地激发体内的热能,抗拒刺骨的严寒。
萧剑跑到警卫连的操场,借着昏暗的路灯看见只有王彪一个人的身影,也在不停地踏动双脚,挥舞手臂。
“怎么就你一个人,杨威呢?”萧剑跑过去问。
王彪同杨威相邻而居,每天清晨都是结伴而来。今天只有王彪一人,萧剑感觉蹊跷。
王彪一边不停地运动一边回答:“他丫的不来了,还说下这么大的雪暂停一天晨练。”
萧剑气恼:“真他妈的没出息。”
王彪浑身打着冷颤:“这么冷的天,如果不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我也不想来。”
萧剑不买账:“爱来不来,我一个人照样坚持练。”
王彪慌忙改口:“我这不是来了么,咱俩一起练。”
“不行。”萧剑不肯罢休,“咱们回去,拖也要把杨威拖来。”
“好。”王彪赞同。
两个人沿着原路快速跑回。
来到杨威的家门前,萧剑毫不客气地重重敲门,大声呼叫:“杨威,你丫的出来!”
室内惊出灯光和一阵慌乱。
片刻,杨威裹着军大衣探出头,可怜兮兮地哀求:“二位好哥们儿,饶了我吧,今天实在太冷,我不去了。”
“放屁!”萧剑毫不留情,“多冷也要坚持晨练。”
杨威不肯:“下这么大的雪,我坚持不了。”
萧剑瞪起眼睛:“甭说下这点雪,就是下刀子也必须坚持!”
杨威有些恼火:“你丫的干嘛强人所难,我说不去就不去!”
说罢,杨威就要缩身回去。
萧剑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抓住了杨威的大衣领子,凶狠狠地威胁:“你敢抗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