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只是失去过一次不想再失去一次。”我有些脸红,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之前坦白和阳朔的关系有多难为情。
张医生点点头:“虽然我这把年纪不太懂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的心思,但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珍惜对方。”
“我……会的。”我也点点头,实则心里七上八下,因为我完全没办法猜测接下来老头子会用怎样的手段来拆散我和阳朔。
“好了,你也赶紧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折腾了一天很累了。”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张医生向我挥手道别,“明天见。”
“明天见。”
目送张医生离开,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往重症监护室,就算不能进去守在阳朔的病床前我也要守在病房的门口,老头子行事迅速手段厉害,稍不注意或许就万劫不复了。
不是我疑神疑鬼,而是我曾被狠狠伤过一次,对老头子铲除异己的狠辣手段我已经深信不疑。
如果要说谁做事最有效率,左一天敢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这一点在我刚踏上重症监护室所在的楼层就又一次深深信服。
此时的重症监护室外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把门口团团围了起来,为首那人是我在香港见过几次面的熟人,老头子近几年最信任的得力手下荣昕。
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或者说老头子的人早在阳朔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之前就已经到了。
刻意放慢了靠近的步调,我试图以装出来的镇定来告诉他们虽然我孤军奋战但我并不惧怕他们人多势众。
荣昕很早就注意到了我,却没有主动靠近,而是带领一众手下微微垂首毕恭毕敬地等待我的大驾光临,老头子一天还没放弃我,在他们的眼中我的身份都是高高在上的岩少爷。
距离两米远处站定,微颤的双手负于背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演戏也有一手。
“荣昕,什么时候转做保镖了?”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摆高了姿态,“西装革履的还挺人模狗样。”
“岩少爷过奖,穿西装是老大吩咐的,因为医院是严肃的地方。”嘴角一抹恭敬的笑,也正是荣昕这一笑让我顿时安心不少,至少目前来看阳朔还是安全的,老头子没有亲自来他也不敢随便轻举妄动,因为帮派里所有人都清楚我在老头子心目中不可取代的地位,如果不走运惹到了我,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是死路一条。
“医院不只是严肃的地方,更是需要安静的地方。”一眼扫过去,全是些精明能干的,所以我也不需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不觉得会影响到病人吗?”
“我已经吩咐他们不能多说一个字,请岩少爷放心。”又是一个标准答案。
“可能是我低估了你们的忠诚度。”我假意笑笑,其实语气毫不客气,“不过你们的忠诚似乎表现错了地方。”
“岩少爷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荣昕依旧面不改色,遇事如此冷静,果然是老头子看重的人。
“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不需要你们在这里碍事。”抬手指着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兴师问罪道,“如果你们之中有谁想转行做白衣天使的,大可不必再跟着老头子混。”
“岩少爷言重了。”荣昕退开一步,侧着身子指着身后站得笔直的一众手下给我看,“我们对老大绝对忠心耿耿,这一次也是老大派遣我们前来保护岩少爷和里面那位出了车祸刚做完开颅手术的阳先生,而且为了确保二位的安全,这一层楼都已经被我们清了场,医院方面对此也并无异议。”
这么快就被起底了?我不禁暗自心惊,脸上神色还强装着淡定:“并无异议?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并无异议’的同义词是‘不敢反抗’,真是我孤陋寡闻了。”
“既然老大派我们来保护二位的安全,岩少爷就不需要担心老大会对阳先生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句话就把自家老大说得像小白兔那么无辜。
“你懂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你以为我已经忘了当年唐吟是怎么死的?”既然他都厚颜无耻这么敢说,我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关于唐吟之死,老大也一直想亲口给岩少爷一个解释。”说着便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递给我,“请岩少爷务必给老大这样一个机会。”
提到老头子,我本能地有些抗拒,退开得老远就是不接。
而此时电话已经接通了,里面传来老头子的声音:“小岩,爸爸有话和你说。”
寂静的深夜,空荡的医院,老头子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在我的记忆中,他和我说话总是这么温和,不像处理帮派事务喊打喊杀时那么粗鲁不堪。
荣昕也上前两步,再把手机递给我:“请岩少爷接电话。”
鬼使神差地,我居然真的把电话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屏幕上,老头子好像比四年前又苍老憔悴了不少,四年,他多了很多白发,多了很多皱纹。原来他已不再年轻,我终于恍然大悟,再过几年他就是一个六旬老人,人生短短数十载他已走过一大半。
或许这就是血缘关系与生俱来的神奇之处,看不见他的时候我对他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可一旦见面,即使隔着手机屏幕却也觉得就算是恨也再达不到非要他去死的地步。
心里瞬间油然而生一丝希望,我想或许过了这么些年,每个人都该有些改变,好比我。
“爸……”叫出这一个字已经耗费了我太多力气,屏幕中的人先是很吃惊,然后慢慢露出欣慰的笑容。
就是这个时候!我强迫自己也挤出笑容,趁机动之以情:“爸,四年了,我也长大了,很多事情我有自己的考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如果当年唐吟之死你想给我什么补偿,我希望补偿是你从此都可以放过我,放过阳朔。”
电话那头的老头子并不答话,望着我有些出神。
“爸?”
“不是爸爸不肯答应。”老头子总算回过神来,粗粗的浓眉紧紧皱着,“只是爸爸当年太对不起你妈妈,如果你再离开我不在我身边,我会不知所措。小岩,你今年也二十六岁了,应该学会体谅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唐吟的死,我承认我责无旁贷,但你换位思考一下就该知道爸爸只是手段偏激,并不是有多憎恨他,并不是不爱你。”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不得不回香港。
“那阳朔呢?”提到唐吟,心又开始揪痛,我质问老头子,“你这次打算怎么对付他?”
“不是对付他,是考验他。”老头子语气认真,“等他的病情差不多稳定一些了你们就一起回香港,如果你们的感情真的禁得起考验根本就不需要怕。”
“你……到底想怎么样?”
“爸爸向你保证,绝不伤他性命,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老头子见我有些动摇,竟又甩出这样一个巨大的诱惑,“爸爸只是想帮你考验一下他是否真的爱你。”
“你同意我们在一起?”我诧异得睁大了眼睛,如果是真的,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
“这个就在于他通不通得过考验了。”老头子神秘兮兮地笑。
“你确定你的考验不会让人断手断脚之类的?”还是小心一点好,毕竟断手断脚也可以算作不伤性命。
“小岩。”老头子的笑慢慢变得有些无奈,“看来爸爸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已经翻不了身了。”
为了阳朔,怎样都要搏一把,况且,对于这段感情我无比自信,我更相信老头子不会故技重施杀了阳朔,唐吟之死已经让我彻底想逃离他的控制,如果阳朔再一死,后果会是怎样他比我更清楚。
“我答应你,但是你得先让他们从医院撤退,我希望阳朔有一个安静的康复环境。”
老头子爽快答应:“这个不是问题,我会吩咐他们从医院撤离。”
终究还是选择再相信一次,“人性本善”一直都是我坚信不疑的教条,可尽管我妥协了,唐吟的死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只是现在,比记恨一个人更重要的事是消除以后所有的后顾之忧,只要我们可以通过老头子口中所谓的考验,一切才算雨过天晴。
我想,如果唐吟在世,也会无条件支持我的这个决定。
2014—02—11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老头子这次真的出乎预料地守信用,通话结束之后荣昕就带着一众手下迅速从我眼前消失了,长长的走廊重新恢复冷冷清清,静得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我从来没想过事情竟然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我一直都认为老头子一定会像杀害唐吟那样毫不手软地让阳朔步后尘,万万没想到这一次我居然这么轻松就可以突破重围,并且极有可能会大获全胜。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抬步朝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墙慢慢靠近,我已经赢得了首场战役的胜利,接下来就看阳朔的了。
厚厚的玻璃墙后,阳朔还紧闭着眼沉睡着,仿佛怎么睡都睡不够似的,虽然面前这堵墙隔音效果好得出奇让我听不见床上那人的呼吸和心跳,但明显起伏的胸膛让人充满了希望,病床旁的仪器也显示阳朔的生命迹象很强,如张医生所言,阳朔一定会醒过来,他自己也说过他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死都不怕还怕醒过来么?
阳朔也的确很争气,手术之后不到二十四小时高烧就慢慢退了下来,即将苏醒的迹象也越来越明显,张医生说这全靠阳朔自身超强的求生意志,而我觉得他一定是感觉到了我一直都守在他身边,所以他在拼命让自己快点好起来。
术后第二天,阳朔奇迹般由昏迷转醒,连张医生都啧啧称奇,这么严重的外伤,普通人几乎不可能这么快就苏醒。
惯例的全身检查之后阳朔被送往普通病房,他的意识已经清醒,初步检查没有什么后遗症,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手术留下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需要留院观察和调养,而我也终于可以走进病房里去看他,医生还交代可以多和他说说话,这样有助于他更快地恢复大脑功能。
守了将近四十个小时几乎没有合过眼,在得知阳朔可以转往普通病房时所有的疲倦瞬间就一扫而光,身体也达到前所未有的亢奋状态。
“站那么远干什么?”病床上的人冲我扯了扯嘴角,声音不大,却直入心底,字字铿锵。
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时激动的心情,更怕这只是一个太美好的梦,只要我往前一步梦境就会破碎,所以我瑟缩在病房门口不敢靠近,只这么远远地看着他睁着眼睛望着我笑就觉得心满意足。
“这个惊喜太大了。”我如实交代心底的想法,“我怕这只是我的幻觉或梦境。”两天没合眼的人,产生幻觉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我才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加深眼底的笑意,即使缠满绷带也依旧帅气的人居然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我梦到一个傻瓜为了让医生答应给我做手术不惜当众出柜。”
“这些你居然都听见了?”我诧异地睁大了眼。
“没,只是做梦。”说着就忽然皱起了眉,露出很痛苦的样子。
“阳朔你怎么了?”再也顾不得这是不是梦境,一个箭步就扑了过去抓住阳朔没打点滴的右手紧紧握在掌心,焦急地问,“哪里痛?”
阳朔不语,只拖着我的手朝他靠近,几乎胸膛贴上胸膛,狡猾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狐狸的笑:“我哪里都不痛,但如果不这样骗你一下,你怎么肯像现在一样靠我这么近?”
“不要再和我开这种玩笑。”俯下身子在阳朔唇上印下一吻,心有余悸道,“我的心脏没有你的那么坚强。”
“好,下次不会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还意犹未尽地冲我眨了眨眼。
我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出了一场车祸就落下了孩子一样爱玩的后遗症?”
“我乐意。”还知道顶嘴,看来真的是好得差不多了。
“阳朔。”轻声唤他,“你这次真的差点吓死我,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去鬼门关兜了一圈,结果害我担心了好几天。”
“那就坐下来好好和我说说被吓成什么样子了。”他还是笑,望着我邋遢的造型啧啧道,“看着你这一身连体服就知道你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
“怎么?”憋住笑挑眉,松开一只手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挑衅”他道,“嫌弃我啊?”
“一般嫌弃。”居然还笑着点了点头。
我也乐:“你还别嫌弃我这身连体工作服,再过一天你就再也看不到我穿它了,趁现在还有的看就看个够吧。”
“为什么再也看不见了?”阳朔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话里的重点,反手握住我的手,问我,“左一天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因为高昂的手术费?”
“你总是这么一针见血。”勉强地露出一笑,想到那个考验我也是心一紧,“不过我再也不能穿它是因为我又被老板炒鱿鱼了,这个月的工资奖金全部泡汤,连这件破衣服都得还回去。”
“都说了就算你不工作我也可以养活你的。”阳朔在试图安慰我,语气刻意地轻松,“更何况这次你是因为我。”
“可我也说了不会交出在上面的特权。”不想让阳朔担心,我也努力表现出一派坦然。
“我有这么小气?”眼睛睁得大大的,好无辜的样子,“大不了你一次我一次。”
“好了,这种话题留着你身体好了之后再讨论。”赶紧制止,要不然万一有医生或护士闯进来听见我们谈论的话题我就直接找条地缝钻进去好了。
“好,这个可以留着以后再说。”他倒也知情识趣,“不过左一天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被问到这个我就有些欲言又止了,当时答应老头子答应得太爽快,还没问过阳朔的意见呢,也不知道他肯不肯跟我回香港,毕竟,当年他也是为了逃避什么才离开香港的。
“他要杀我?”阳朔突然严肃了起来,咬着牙恨恨地说,“像当年杀害唐吟那样?”
拖过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我问得很平静:“你怕?”
“我不怕他,只是不服。”
“不服什么?”我好奇。
“不服他要拆散我们。”
“如果说他不会拆散我们呢?”
“真的?”欣喜的神色在阳朔脸上一闪而过,我知道,他始终不信老头子的为人。
“嗯。”我点头,如实告诉他,“但是有一个条件?”
“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面?”他胡乱猜测。
“你以为老头子是编剧啊。”我忍不住笑,“他说了,只要我们通过他的考验就可以在一起。”
“时至今日,他说的话你居然还信?”
“没办法不信。”我耸肩,再次点头,“而且他已经答应不杀你。”
“你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但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没有办法不答应。”我也讨厌自己的懦弱,但老头子强大过我太多倍,不服软阳朔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和你一起回去。”
这话来得太突然,以至我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
“怎么?”阳朔恢复笑容,“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清楚?”
“不是。”
“放心,最坏不过一死。”他倒是一直都这么乐观,“而且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
的确,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在这方面,阳朔总是比我有勇气。
2014—02—11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阳朔苏醒过来的第三天警方也闻讯赶来为阳朔录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