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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千钧一发之时,朱瑶只觉手头一沉,软鞭便似系在千斤巨石之上一般,竟尔甩之不动,心下一凛,这才看清萧影在不知不觉间已然长身立于面前,右手牢牢抓住软鞭中际。
他轻轻一拽,便将软鞭从朱瑶手中夺过,缓缓解开系于如尘脖颈间的缠绕,怒目厉言向朱瑶道:“你这般狠心,竟对师父不留余地!”
朱瑶心有余悸,怔着双目,话声微怒道:“是她……是她先要杀我,这又怎能怨我!”
回思方才一幕,自己实无半分活命指望,如尘疾刺而来的一剑,怎会突然偏向,自己于生死一线,却也没看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料必萧影暗地里出手相救。
想到此节,心里的怒意立减,柔声道:“影哥哥,方才我也是一时情急,这才……”
萧影心知垂死拼命,亦是人性使然,倒也难怪她会这般狠心,便不再指责她的不是,躬身去扶如尘,关切道:“师父……”
方说出两个字,啪的一响,面颊上结结实实吃了一记耳光,白净的左边面庞登时高高肿起。
这一巴掌却是如尘所打,她怒不可遏,双目狠狠瞪着萧影道:“畜生,你不识好歹,定要护着眼前的大仇人,你地下的父母尸骨何安?我算是瞎了眼,竟然收了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做徒弟!”
萧影自知出手救朱瑶,实是大大不该,但又不得不救,心里一急,泪流满面,歉然道:“师父,徒儿罪该万死,你这便杀了我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吧!”说着双膝跪地,伏在雪地上静候师父发落。
如尘热泪长流,喟然叹道:“你我师徒一场,亲如母子,纵有杀你之心,却叫我怎生狠得下手!”
顿了顿她又道:“你若有心悔悟,便让在一边,别在这儿碍手碍脚。这小妮子今日为师是非杀不可!你起来吧。”
萧影听她言下之意,仍不肯罢手放过朱瑶,当下仍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如尘气道:“你还不起来,难道要我扶你不成!”
萧影泣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朱温之错。徒儿恳求师父饶过朱姑娘一命,若是师父允了徒儿这一恳求,徒儿定当即刻动身,潜入皇宫,诛杀大仇!若师父定是不肯,今日便将徒儿一并杀了,以谢天下,徒儿也好赶着去地下向父母告罪!”
如尘闻言勃然大怒,厉声道:“好啊,原想你有悔悟之心,师父也不来为难于你,不道你执迷不悟,这会儿说这些话,是在要挟为师是么?”
“徒儿不敢。只是罪魁祸首不除,师父今日便跟晚辈后生过不去,这事传扬出去,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你怕江湖同道会耻笑于我?嘿嘿,江湖仇杀,无日方休,一报还一报,天经地义,有谁会来耻笑于你?这些年不见,你倒学了一身油腔滑调!你到底让不让开?”
萧影低头垂泣,仍旧跪地不起。
如尘实在气不过,本想一脚将他踹开,想了想,又忍了下来,厉言又道:“好,我来问你,你既然身怀绝世武功,何以迟迟不曾动身前去报仇?你见了这个小妖女,便连杀父逼母的大仇也不报了,是不是?”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徒儿每日不敢或忘。只是徒儿近年屡遇凶险,几乎性命不保,又有诸多事务缠身,未及报得此仇。”
“世间竟有比父母大仇还要紧之事?你花言巧语,为人轻佻,要我说,诛杀朱温此等大仇,就此作罢,再也休提!你趁早带着这小妖女,过你们逍遥快活的美满日子去吧!”
明知如尘说的是气话,萧影还是说道:“父母之仇,岂敢不报。徒儿也知自己与朱姑娘再无尘缘可续,从今往后,断然不会再对她心存杂念。师父说这番话,可是冤枉徒儿了。”
“好,你既对她前尘尽弃,那就别拦着师父,师父一刀了结了她,咱们再去杀那朱温老贼!”见萧影仍不起身,如尘又喝道:“你这般固执,定要逼我来着!”
萧影道:“还请师父放过朱姑娘。”
如尘怒容满面,忍无可忍,一脚将萧影踹翻在地,挺剑倏出,决意在萧影救无可救之时,杀朱瑶一个措手不及。
哪知萧影被她一脚踢中,仰天倒下,跟着骨碌碌一个翻滚,竟自抢先到了朱瑶跟前,仍双膝跪地,面朝如尘。
如尘剑尖触及萧影胸口,陡然收住,骂道:“宛儿说的一点没错,你当真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从今而后,我如尘再也没你这号弟子。咱们多年的师徒名分,至此为止!”
江湖中于师道尊严甚为看中,萧影今日之所以胆敢一意违逆师严,实是事出无奈。按照江湖规矩,师父对徒弟握有生杀大权,寻常帮派,弟子惹得师父一个不顺意,便有杀头之险。
这一节萧影亦多知晓,心想若非师父顾念师徒情深,大可一剑将自己处决,这等事在江湖之中早已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亦是天经地义,决计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听师父最后一句话,却是已将自己逐出门墙,这比杀了萧影,还要令他难过百倍。他心里何不知道,被逐出师门之徒,往往被江湖中人看不起,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是以此类人亦多难以善终,不是被武林中人赶尽杀绝,便是逼于无奈,走投无路,落草为寇。
然而更加让萧影难过的是,自己自幼孤苦无依,自从加入花间派之后,心中便有了家的归宿,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家的温暖始终伴随在自己心中,激励自己勇往直前。如今离开花间派,便要将心中的这个港湾割舍开来,从此无依无靠,处身江湖之中,似一叶扁舟,无崖可依,无处停泊,更往何处去找寻心中那丝温存?
萧影闻之不禁悲声大恸:“师父,徒儿自幼孤苦伶仃,受尽坏人的欺凌,那次在皇宫,幸得有你和楚叔叔舍命相救,徒儿方能再世为人,此恩此情,徒儿没齿难忘。恳求师父念在影儿无家可归的分上,不要逐我出师门!”
泪水在如尘眼眶里打转,但还是将心一横,说道:“你我此前虽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你的武功非我所授,有何恩情于你?当年救你,那也是一命还一命。那年在千缘寺中,若非你和宛儿、书彦悉心救治,我这条老命哪里还能活到今日?你现在有了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花间派于你,只是个虚设的空架子罢了。你我师徒情分已尽,无须再说,也不用再跪我!”
萧影知她心意已决,今日情义两难,只能事急从权,暂且救下朱瑶,其余之事,日后再行补救。
李宛儿见师父执意而为,心想萧影一离师门,自此与他恐再无相见之期,竟尔急得在一旁哭出声来,恳求道:“师父,你就原谅二师哥这一回吧!”
如尘背过身去,不来看萧影,只朝李宛儿道:“师父何曾不想宽恕于他,但他一意护着这小妖女,逼得师父好生为难。你也劝劝,只要他不再护着小妖女,师父这便收回成命。”
李宛儿心想不用劝,萧影宁可死,也决不会不顾朱瑶死活。一时低头不语,黯然发愁。
便在此时,朱瑶哼了一声,突然开口道:“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师父!影哥哥,她们既然不要你了,你也不用跟她们哩哩啰啰。以你的武功,纵横天下还能怕谁?还要这样不要脸、非逼死你不可的师父作甚?”
萧影道:“你……你不得无礼!”
朱瑶眼波一斜,哼地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头来,含泪又道:“影哥哥,今日之事,逼你两难,不得做人,我……我好生过意不去。这事儿原是我父皇造下的孽,却拿你来背包受气。到了这个分上,我看你就别管我了,瑶儿知你对我很好,今日便是一死,此生已是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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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回 师徒反目敌窥乘
萧影听她一心为自己着想,更加舍不得眼睁睁看她死在面前,心里一热,柔肠顿生,说道:“你放心,今日便是师父杀了我,我也不让她杀你。”
言下之意是说,我宁可背负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罪名,致令天下英雄耻笑驱逐杀伐,也要阻止师父杀你。
以如尘的身份阅历,于萧影的话中之意,一听便即了然。她蓦地回头,一张脸登时沉了下来,一时之间,恼怒、怨毒等神色在她脸上显露无遗。
萧影从未见过师父如此这般大的气,心下一寒,哀声道:“师父,徒儿大错铸成,自知罪孽深重,您便杀了我吧!只求我死之后,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饶过朱姑娘一命。”
如尘怒声斥道:“呸,瞧你这傻子样儿,宁可自己命不要,也要护着仇人,当真无可救药!好好好,今日这小妖女我是非杀不可,你的罪名已经够多了,便再背负一条弑师罪名,也不嫌多。我若杀她不死,便让你杀死我吧!”
“师父……”
“闭嘴,谁是你师父!”
李宛儿见事情越闹越僵,师父与萧影,任其一人都是自己的至亲至爱,当真动起手来,倘或有个闪失,那该怎办?
她一颗心急得快要炸裂开来,毫无办法可施,心想:“说不得,只有神不知鬼不觉,悄悄隐身去朱瑶身后,趁他们说话不备,一剑结果了她。便算萧影会恨我一辈子,为免师父和他有所损伤,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只要朱瑶一死,这儿所有的矛盾都会冰消雪化。却不知道萧影为了朱瑶,会不会来杀我?唉,他下得了手,那便给他杀吧!”
如尘骂得萧影狗血淋头之际,李宛儿突然开口道:“师父,我……我内急得紧,去一去就回。”
如尘怒目瞪了她一眼,骂道:“不争气的东西,憋一憋会死人啊?快去快回,回来晚了,只怕为师已横尸雪中了!”
李宛儿应了声,提剑小跑去了。
如尘回过头来,二话不说,舞剑绕过萧影,朝朱瑶胸间直刺。
朱瑶早有防备,挥鞭一甩,单足踏地,身形跟着鞭势翩翩打转,只听呛啷啷一阵声响,如尘的剑势已被她化去。
如尘吃惊道:“好妖女,武功不弱啊!”
她却不知,朱瑶于这一招上已然用上了全力,但还是手臂震麻,全身被对方的内力震得几欲支持不住。
二人尚未交上手,萧影早已晃身驱上,然而还是晚了一小步,暗自庆幸朱瑶见机得快,勉力接了师父这招。当即想也不想,双掌齐发,分击二人兵刃,将两人各自荡开一步。
他这一出手,如尘登即容颜大怒,横视他一眼,骂道:“好好好,好得很,你有什么了不起的神功,尽管往我身上招呼便是。今日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萧影见师父似是发了疯,话音甫落,长剑又朝朱瑶雨点般刺去。他边运起柔力化开二人招式,边想:“为今之计,唯有先行将朱瑶带离这儿,方能化解眼前这场干戈。”
言念及此,当即挥左掌荡开师父一剑,伸右手往朱瑶腰间一搂,发足便往山下奔去。
如尘在后发一声喊,挺剑风一般紧追下山。
听得齐逸飞自后叫道:“公主……公主……”重伤之余,他自然追不上萧影师徒。
李宛儿这时也从雪凹中跑了出来,大声道:“师父,二师哥,你们去哪儿?等等我!”
她解手是假,偷空行刺朱瑶是真,躲在雪凹中,只待朱瑶再向这边退得几步,便将有机可乘。哪想到萧影会在这当儿抱走朱瑶,心料必逞之计,随之化为泡影。
花间派祖师爷陈陶被人传为仙人一般神通广大,其授予如尘的“天人九剑”中有一路轻身功夫,大非寻常轻功可比。萧影虽武功高出如尘甚多,然而手里抱了朱瑶,身上又负剑伤,轻身功夫自然大打折扣,不一会儿便给如尘追到身后。
他正在心中发急,隐然听得前面远处有人道:“嘿嘿,好玩得紧,好玩得紧,我这一生从未见过师父追徒弟这般拼命的。老三,你看那小子手里的美人儿,当真是捏一把就会出水,还被这小子抱得这般紧,我高仁这可看不过眼去!”
另一个声音放粗口道:“老二,你眼睛长在**上不是,你看那小子是谁,你惹得起吗?”一听便是高义的声音。
高仁叹道:“可惜可惜,这可有点麻烦,咱们哥儿俩还是快些闪人吧!”
高义道:“不急不急,你瞧后面还有个。”
高仁道:“啊哈,又一只美羊羊,看来今儿运气不错。”
萧影和如尘一个奔得快,一个追得紧,片刻间到了“仁义二怪”近前。听得仁义二怪狎语不休,不禁心头火起,均自放缓脚步朝来声处去探,却是人影不见。
如尘回眼见李宛儿遥遥自山腰上赶来,忧心她中了二怪埋伏,到时只怕相救不及,便即停步不追,大声叫道:“宛儿,快些过来!”
萧影向知高仁为人好色,轻身功夫且颇了得,自也提心吊胆,为李宛儿捏着一把汗。当即停下脚步,放声道:“宛儿,小心……”
喊声未落,只见半山腰上一个人影斜刺里窜出,直朝李宛儿扑去,不由得脸色大变。
李宛儿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高仁,她与萧影初遇于千缘寺那时,当日若非五岳七侠及时赶到,自己与师父如尘、萧影等人已被他**杀害,哪里还能活到今日。此时再见高仁,不禁慌了神,浑然忘记了闪避逃跑,呆在雪地中,被高仁一大马爬扑个正着,骇得连魂儿也飞上了天。
如尘哪还顾得个人恩怨,发足便往来路奔上山去。萧影抱着朱瑶,紧跟而上。
两人正自风驰急追,蓦地里闻得一声喊,斜刺里杀出一人来,正是高义。
高义的大嘴自钢针般的胡须中裂开,一声大喝,双板斧往地上一抄,卷起两大堆雪花,直朝如尘面门飞溅而来。
如尘横剑舞成剑花,将白雪一一挡落,一心想着李宛儿,便也无心恋战,边出剑架开高义的板斧,边往山上飘身急退。
奈何高义武功不弱,硬是逼得她不得不驻足而斗。
她听得李宛儿呼救声惨烈:“师父救我……二师哥救我……师父救我……二师哥救我……”一时却又脱身不得,只觉心窝里如刀刃绞割。
萧影追到高义左近,见他兀自与师父缠斗不休,怒声道:“高老怪,你作死么!”
高义嘿的一声笑,说道:“作死不敢,狭路相逢,总得斗他一斗。这冰天雪地的,没啥东西可吃,好歹弄块人肉吃!”
他原想不到如尘、萧影师徒两人,方才还自不顾性命追杀,这会儿却不约而同折身而返。此刻眼见萧影掠身飞了过来,心下着实害怕,却是逃命已晚,只得打肿脸嘴充胖子,硬着头皮接了萧影的话头。
他话方说完,萧影边往山上追边手出一掌,掌力横着向高义飞到。
高义武功本不及萧影甚多,见掌力斜刺里拍来,心下大骇,使起斧头来也显得手粗脚笨,双手力道拿捏不好,一个颤栗,立身不稳,仰面便倒。
萧影力逮万钧的一掌,砰地一声,恰好击在高义身畔的雪地之上,卷起铺天盖地的雪花,将之埋于其下。
当下萧影救人在急,更不停留,片刻间与如尘一起双双追上雪峰。
两人见雪上一行足印深陷,与萧影负着朱瑶踏出的深度无异,料定高仁负了李宛儿下了另一侧的山坡。
两人互换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