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时候吧,不知不觉的就中了他下的咒。
其实,就是个障眼法。她却毫无察觉。
还是说,她隐隐有察觉,只是不愿意去想?
杨衍书站起身,挡住了月光,投下了一片阴影,狐狸在阴影里抬头看他。
当年魏贤嘉说的什么?
糯米啊,这天底下,除了我以外,你还能相信的,就是杨衍书。
但是你要记得,要更相信我。
他早就算计好了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早就过了一百年了,这个承诺,算是作废了么?
狐狸的视线是模糊的,眼泪水打湿了面上细软的毛,湿漉漉的纠结在一起。
杨衍书看着她哭,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都说不出口,最后他道:“糯米,再哭就不好看了。”
狐狸摇头:“他都看不到了,没关系。”
有句话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
那么她想悦的那位,如今在何方?
魏贤嘉才不是傻子,他是骗子。
狐狸道:“骗子。”
杨衍书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他说了太多,狐狸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爱是什么?”
狐狸泪流满面,想起他那时候落寞表情。
爱是什么?
爱是说出来很动听,爱起来很伤心,到最后发现什么都没有的东西。
就好像她守着魏贤嘉留下的虞美人,日夜看着,却不知道它早就枯萎败去。
这个世界上,事关情爱,什么都是障眼法。
可是不行。
狐狸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样不行。
她想见魏贤嘉,魏贤嘉是骗子,可她不是。
她说过的,我等你回来,不等到怎么行?
“衍书,他会回来吧……”她用平静叙述的语气说了这句话。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杨衍书道:“他最后的下场,应该是被贬落凡间吧。”
私纵蛇妖盗走仙草,眷养狐妖,顶撞玉帝。
再加上之前的前科,真算起来,若不是李耳他们极力周旋,他的下场会更凄惨吧。
不过对于天庭,贬落凡间的仙人,是异类更是耻辱。
狐狸道:“我要去找他。”
“找?怎么找?凡尘俗世,芸芸众生,”杨衍书道:“即使是我,也未必能找到呢。”
狐狸不说话。
那又如何呢?找不到,就一直找。
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只要活着,就这么一直找下去。
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就这么等着,他也不会回来吧。
魏贤嘉常说,一生当中总要有什么事,是一定要做到的。
狐狸化成了人形,走出后院。杨衍书在她身后道:“糯米,你想找他么?”
她停下来了。
杨衍书道:“我告诉你方法,可是我怕你会后悔,因为就算这样,也不一定能……”
狐狸摇头不认同。
“我不知道我做了会不会后悔,但是如果找不到他,我才后悔呢。”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杨衍书走过去,对她说了一些话。
最后他道:“糯米,这是我们的秘密。”
狐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魏贤嘉的院子。
桃树,虞美人,情花。
都是些美好的回忆呢。
狐狸道:“衍书,我要封了这里,整座栖霞山。”
就一直封着,然后等他回来。
“我帮你吧。”杨衍书道。
狐狸拒绝:“不用。”
双手结印,念出了咒语,然后咬破手指,一滴一滴的血落进泥壤中,整座山上起了淡淡血色的雾。
活了一千多年,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不是没用。
杨衍书静静看着她流出那么多血,脸色逐渐苍白。
“何必呢?”
她笑,反正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杨衍书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消失,兀自叹息。
不问前尘,不问后世。
于是永远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
她离开得真快,杨衍书想说,糯米你瘦了。
都无从说起。
杨衍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还是走吧。
一轮圆月,高挂天空,静谧苍穹,只见一颗流星滑过。
杨衍书笑了笑,清了清嗓子。
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寻一伙相识,他一会咱一会;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狐狸去找魏贤嘉,他也该去找那个人了。
明知人生苦短,却还要喜欢他。
杨衍书苦笑。
一聚一离别。
这般凄苦,甘之如饴。
情爱二字,果真害人。
今生卷。缓缓归矣 Act1
魏贤嘉坐在网吧里,觉得很无聊。
网吧里一如既往的乌烟瘴气,且是鱼龙混杂——烟味,食物的味道,人身上的体味,因为在开着空调的狭窄空间里,杂七杂八地混在一起,让人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斜眼一瞟,旁边坐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在飞快的打字,魏贤嘉随便看了看内容,失笑,原来是在游戏里扮人妖骗别人装备。
无聊加无耻。
魏贤嘉点了一根烟,他觉得让他一个人吸二手烟是不行的,要吸一起吸,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浏览了几个网站,还是无聊,看了看时间,大概下午七点,差不多该去开店了,于是起身,到前台结了账,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新鲜多了,他伸了个懒腰。
走了几步,脚下一个踉跄,魏贤嘉皱眉发现自己的拖鞋带子断了一根。
“靠。”今天要倒霉了吧,运气真差。
幸好魏贤嘉跟广大大学生一样,穿拖鞋都是以平移姿态行进,店就在隔壁街,魏贤嘉“飘”到了店门口,发现门已经开了。
“老板早啊。”吧台里面的女人打招呼,举起了一只手。
她一张脸上好像涂了乳胶漆一般的白,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
魏贤嘉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其实对他来说倒不早:“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今天阴气重嘛,所以起来早点无所谓。”她穿了一件血红色的丝质衬衣,美则美矣,只是衬得她越发的苍白如鬼魅。
她的声音也很轻很柔,好像风一吹就会被吹散,但是又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是吗?”魏贤嘉抓了抓头发,在吧台前坐下:“给我开瓶嘉士伯。”
“冰的?”
点点头。
风铃从架子上拿下一瓶嘉士伯,本来还是常温的啤酒,在接触她手的一瞬间开始冒出白色的凉气,她把酒放到桌上,用开瓶器打开,推到魏贤嘉面前。
“谢了,风铃你还是这么好用。”
果然么,鬼的体温再降低能当冰箱用,真是方便又省钱。
等天气再热点,让她在店里摇摇扇子,那连空调都不用开,又省下一笔电费。
可惜,鬼没气,要是有气的话,吹一口那不是就能做冷冻生意了么?
“不客气。”风铃露出一个阴森鬼魅的笑容。
没办法,你难道要一个货真价实的鬼笑得好似春风拂面么?这可是一技术活,难度大了去。
魏贤嘉喝了一口冰啤酒,感觉心里的一股闷气,终于清除了。
“地打扫了没?”
风铃点了点头,示意魏贤嘉看,魏贤嘉扭过头去,看见扫把自动自发地在把灰尘往外扫。
“呃,会不会不太好?吓到人就不好了。”魏贤嘉想了想,道。
“那老板自己去打扫吧。”风铃头都不抬,她找了块帕子,正在擦一瓶红酒上的灰。现在七月份,外面天还没黑,她可不想站到门口去被阳光给灼伤。
“那算了。”
死不死贫道,死要死道友,别人跟我有关系么?魏贤嘉自我安慰。
风铃嘴角抽了一下,道:“老板你可真勤快。”然后继续低下头擦吧台。
“我觉得还好吧。”魏贤嘉继续喝酒。
外面的天色还比较亮,还要等很久啊。
魏贤嘉叹气,第一万次告诫自己,生意么,都是守出来的。
偏偏风铃擦完了吧台,没事情做,顺手开了灯,橘色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总算没那么骇人,她翘起一只涂了紫色指甲油的小指,仔细地看了看,随口道:“要是今天也没生意怎么办?”
“凉拌。”一说起生意,魏贤嘉的脸就成了猪肝色。
“哦~~”风铃的声音还是很轻,不过这回带了点笑意。
尤佳踏进“下弦月”的时候,迎面就是一阵冷风,身上顿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挥挥手,把这股阴森的鬼气挥了过去,走到吧台前,色咪咪地盯着吧台里的风铃看了看:“美女,晚上好啊。”
风铃好脾气,点点头:“二老板好。”
“不要这么拘谨嘛,你可以叫我尤佳。”视线往下滑,这女鬼的身材真好啊,那锁骨漂亮得……
风铃习惯了他看人的眼神,从容悠闲地问:“二老板想喝什么?”
尤佳回答:“咖啡就好。”
风铃从架子上取下咖啡豆,道:“二老板今天来了就好,总算有生意了。”
“其实我只是单纯来看你的。”尤佳眯着眼睛道。
“……”
忙活了一阵,咖啡的香气在小小的吧台间飘荡,尤佳先喝了一口冷水,然后再喝了一口咖啡,感受到黑咖啡原始的浓香。
再加了少许糖,喝了一口。
最后加了一点奶精,抿了一口后问:“魏贤嘉呢?”
风铃没说话,魏贤嘉在他后头,用比鬼还阴森的口气道:“二老板要是想泡我们家的鬼,请事先给我打个招呼,不然你把她拐跑了,我这还要重新招人,很麻烦。”
尤佳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赫然发现上面有一只蜘蛛,嫌恶地道:“魏贤嘉,你太不爱卫生了,上头有蜘蛛。”
魏贤嘉白他一眼,没说话。
那蜘蛛却从天花板上牵出一条老长的丝,飘落到尤佳面前,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楚:“大哥,我惹到你啦?讨口饭吃不容易,你别抬头看不就成了?”
尤佳瞪着蜘蛛。
风铃用手掩着嘴唇笑:“二老板成斗鸡眼了。”
那蜘蛛顺着自己的丝爬回天花板的角落,继续结网。
尤佳又喝了一口咖啡:“魏贤嘉,我打赌你别想有活人的生意。”
魏贤嘉挑着眉毛笑,接过风铃递过来的烟盒,递了一支烟给尤佳,又给自己点了一支:“哦?如果有你怎样?”
“这个月奖金翻倍。”尤佳道。
“OK。”
魏贤嘉掏出一只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喂喂?我在店里。”
那边说了些什么,尤佳没听到,只听魏贤嘉笑道:“好啊好啊,你过来吧。”
风铃继续笑:“二老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尤佳也笑:“先别说这个,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请你吃饭?”
魏贤嘉道:“喂,你连鬼都不放过啊!!”
尤佳瞪着他:“美人就是美人,你这个不懂欣赏美的家伙。”
风铃道:“二老板真是会说话。”
尤佳满脸堆笑,正想再接再厉,但是魏贤嘉泼他冷水:“只是可惜啊,连鬼都不信你。”
风铃笑了几声,阴风更甚。
尤佳咬牙:“魏贤嘉,你等着下个月喝西北风吧。”
“听到没?风铃,咱们下个月要喝西北风了。”魏贤嘉挤眉弄眼。
“没问题,做了这么多年鬼,饿肚子习惯了。”风铃叹息。
“风铃啊,别理他了,跟我多好啊。”尤佳游说道。
“可以啊,只要你找到我的骨灰,我想不跟你走都难。”风铃撩了撩垂在耳际的长发。
“那魏贤嘉也没找到你骨灰,为什么你跟他走了?”尤佳郁闷。
风铃笑,看了一眼正在吞云吐雾的魏贤嘉,没回答。
原因很多,但是她不想说。
三个人正闹着,有人推门进来。
是个年轻的女生,架了副黑框眼镜,头发短得令人发指,耳朵上赫然十几个亮闪闪的耳钉。
“作业,班费,酒。”她走到吧台前坐下,言简意赅。
“大活人,看见了么?”魏贤嘉没理她,转脸对尤佳得意笑。
尤佳哭笑不得:“这算活人啊?”
人倒是挺活的,还喘气呢,可是这人比鬼还难对付。
风铃递了一瓶啤酒给来人,她接过来喝了一口,对尤佳道:“你还没死啊?”
尤佳道:“燕芝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这是真话,他下定决心绝对不死在这个女人前头。
燕芝又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对魏贤嘉道:“七十六页最后一题,周三交,论述不低于一千字。”
尤佳笑,魏贤嘉苦笑。
风铃又开了一瓶酒,递给他:“是啊,老板你这个星期就没去上过课。”
尤佳挤眉弄眼:“逃课是可耻的。”
“闭嘴吧你。”魏贤嘉跟燕芝异口同声,尤佳噤声不语。
燕芝喝了半瓶酒,才道:“老头说你要是再逃课,这个学期就挂了你。”
魏贤嘉压根不在意。
燕芝又喝了点酒,站起身:“我走了。”
“这么快?”风铃问。
“帮老头查点资料。”燕芝放下酒瓶子,放下十块钱就走了。
尤佳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感慨:“被骗了,两倍的奖金啊。”
魏贤嘉拍拍他的肩膀笑:“二老板,有什么好康的生意快介绍给我,否则我让你竖着进门,横着出去。”
尤佳看了一眼风铃,又看一眼魏贤嘉:“要是横着不出去的话,我也可以考虑。”
被魏贤嘉按住头,一顿暴打。
燕芝去而复返:“钱呢,班费你还没给我……”
魏贤嘉按住尤佳,从他衣包里掏出钱包扔给燕芝,尤佳哇哇大叫,无人理睬。燕芝从他钱包里抽出两张一百元:“正好,我也没钱了。”
“多拿点别客气。”魏贤嘉两只手制住尤佳的动作,对燕芝道。
燕芝看了他一眼,走人。
风铃继续掩住嘴唇笑:“燕芝真是厚道人。”
尤佳欲哭无泪,多厚道啊,两百块钱呢。
今生卷。缓缓归矣 Act2
社会主义讲究按劳分配而不是按需分配,于是乎,想要钱就要以劳动为代价。
于是乎魏贤嘉嗷嗷大叫为什么咱们还没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啊,只要不共妻我都忍了——
尤其是全球变暖的大背景下,这个城市七月的天气,可以热死人。公交车上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且闷热,魏贤嘉扭动了一下脖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六点半。
外面的太阳余威尚在。
果然没有白拿的钱啊,站直身子,手从拉环上松开,反正这么挤,人贴着人根本连摔倒的可能性都无。
好热啊。
魏贤嘉愁眉苦脸地盯着车窗上自己的脸,感慨万千。
“像我这种人应该去当小白脸啊,为什么要累死累活自己找饭吃?”他在心里想。
旁边有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还有男人身上的汗味。魏贤嘉皱着眉头,可实在懒得腾出一只手去捂住鼻子。
太闷了。
一个恍惚,魏贤嘉斜眼往下一瞟,有一只手摸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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