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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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凌情-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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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玄烨沉吟,“在我第二次出征噶尔丹返京之际,他趁乱急急向我托病辞官,一意想返转安徽老家,我只准他辞去讲官,却仍将他留在京师任博学鸿儒,原来……”他抚掌一笑,“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这耿介之,怎地如此糊涂?难道当朕是个不讲理的昏君吗?真没想到……”
  玄烨抚抚下巴浅笑,“真没想到耿太傅那顽劣难驯的独子竟是个女娃儿?!莫怪,”当日在朝上首次见着那孩子的情景犹存,当时他还因着这孩子脱俗灵秀的模样加上稚气可爱的言语而赏赐了她个南海夜明珠,“莫怪生得俊美无俦,当时朕乍视之下,还嫌她粉味儿太重呢!”
  “是那孩子?!”太后略一回思便想起了耿凌,那孩子是不容易让人忘记的,可是……她忍不住颦眉,“哀家印象中,这孩子似乎野性极重,倒不知她换为女装时是什么模样?”
  “美若天仙!”胤祺笑道,“这点孙儿绝对可以拍胸脯保证,至于规矩礼法方面,只要皇阿玛同意不怪罪,胤祺即日起便延请女官至耿府教授她应习之礼仪。”
  “怪罪!当然要怪罪,这么大的欺君之罪怎么可以不怪罪!”
  众人见方才还笑意盈盈的玄烨突地沉下脸,个个噤若寒蝉,半天才见玄烨忍不住笑,续言道:“原是要怪罪的,但若是要当朕的儿媳妇,那就无罪反功了!”
  “多谢皇阿玛成全!”胤祺磕头谢恩,“孩儿在这儿先代耿太傅及凌凌谢过皇恩。”
  “老实说,你之前有些事儿阿玛并不是很满意,但这会儿你既已有心想安定下来,也算是个新的开始,阿玛很高兴,你成亲后,阿玛封你个‘雍亲王’的王衔,今后开枝散叶,是个大人了,行止当更为端重。”
  “孩儿理会!”胤祺点点头。
  “既然如此,”众人中最开心的莫过于胤祺生母德妃,她心底喜道,瞧这媳妇有多旺夫,人还未娶进门,就已经帮儿子讨到了个王衔,想着想着嘴就笑得合不拢,“明儿个还请皇上下道圣旨,定了这桩婚事!然后咱们再来看日子……”
  德妃话语未尽,“砰”地一声巨响吓停了德妃的声音,静谧氛围中,位于次席的胤佑猛然起身。
  “皇阿玛,这宴太长,孩儿请退!”
  胤佑寒寒嗓音扔下,未待玄烨出声,已然绝袂离去。
  “这孩子……”太后锁紧眉头,“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这样恣意妄为!皇上,这都是让你给纵出来的。”
  面对母亲责难,玄烨没放在心上,浅浅笑,“佑儿说得没错,这宴着实太长,几经战火,在战马上杀敌竟还容易过与宴呢!德妃,胤祺的事儿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轻轻几句话带过,丝毫没有怪罪胤佑的意思。
  众人不再多语,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筵席上一角,觑着胤佑远去的背影,胤祺眼底锋芒乍起。
  第六章
  “成了,嬷嬷。”女子声音显出不耐烦,“我懂得不能跳着走路,懂得不能大声喝茶,懂得和别人说话时不可以像猫一样掏耳朵、像狗一样吐舌头,懂得要尽量装成个什么都不会的白痴弱女子!”
  “谁告诉你弱女子是白痴的?”老妇哼了声,继续帮小姐打理发髻。
  “我又不是没生眼睛,没长耳朵,”镜中明艳无俦的女子正是已然十七的耿凌,她轻哼了声,“从我最近不断接受的教谕里,这种结论不难得悉,男人都希望能娶个贤良淑德、乖巧懂事、纤细柔弱……”她再哼了声,“的白痴女人。”
  邹嬷嬷忍着笑,“就连要当王妃的也是白痴吗?”
  “尤其是当王妃的!”
  耿凌噘着嘴,“那天女官刻意教导我四个字——‘有容乃大’,就是在告诫我,当自个儿的夫君想要纳妾添侍时,我还得在旁额手称庆,以示度量。”
  “也许四阿哥不是这样的人!”邹嬷嬷用着安慰的口吻。
  “是不是我根本不在乎,”耿凌耸耸肩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自语,“如果他是的话,也许更好。”原是晶亮的瞳眸在忆起那个被胤祺捡回皇城的风雨夜时出现阗暗。
  那一天,她心中有一处角落死去,还得着了一身高烧,昏厥倒地,是出城办事的胤祺将她带回来的,似乎明白她的顾忌,他甚至帮她找了个宫外的大夫来为她看诊。
  她昏沉沉病了十多天,自小她的身子小牛犊似地健康,从未如此昏昏死死,吓坏了耿介之,这一生,他已承受过太多次身边亲人的骤逝,若这回耿凌有事,他是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的。
  是父亲那零零碎碎难听至极哽咽的哭声把她吵醒的,若非如此,当时她真有个不想再醒来的念头。
  “够了……爹……别……”沙哑而破碎的嗓音自耿凌嘴中吐出,却乐坏了耿介之,他急急贴近女儿。
  “凌儿!你……你终于醒了,真的醒了!”老泪滂沱,耿介之搂紧女儿欢喜地嚷着,“你想要什么?想要喝水吗?”
  “我想要……”耿凌乏力地摇摇头,眼睛依旧合着,“求您别再哭,吵死人了,像是放了堆蚂蚁在耳朵旁边爬来爬去。”
  耿介之硬生生忍住了一脸眼泪鼻涕,呵呵傻笑,丫头会骂人,丫头没事了!
  清醒后她在床畔见着了胤祺。
  之前只记得这男人有个鹰枭似狠厉的双眸,坚决而冰寒的气质,想来该是误会,因为这会儿睇视着耿凌时,他的眸中只有柔柔的波光。
  是他将她捡回来的,纵使当日她一身狼狈,也看得出是个女孩儿,是以不同于胤佑,一开始,他便是以对个女人的态度来待她。
  不同于旁人,他喜欢唤她凌凌,还说那是他对她的专有名词。
  耿凌身子复原后,依旧会经常看到胤祺,他似乎真的很关心她,但在感觉里,她总认定那只是像兄长似的关怀。
  自那日起,父亲对这四阿哥全心感激信服,感激他替耿家保守了秘密,是以半年后,耿介之虽带着女儿迁出皇城,与胤祺音讯依旧不曾断绝。
  末了,胤祺甚至还帮耿介之解决了那哽在他心头多年的隐忧。
  回报的,则是耿介之允了胤祺的提亲。
  不但允,且是兴高采烈、迫不及待的允了,这丫头虽恢复了女儿身,却依旧是他最头疼的问题,既然有人肯要,而且还是个相貌堂堂的皇子,他又怎可能不允?
  至于耿凌,对于这件婚事彻头彻尾不曾发表过意见,在她心底,对于嫁给谁似乎无所谓。
  虽然,她始终搞不清楚自个儿究竟有什么地方能够吸引到这个向来目高于顶的四阿哥。
  她既不贞静,亦不娴淑,所有女孩儿该会的东西,她都不会,所有女孩儿不该会的东西,像吃、喝、赌之类她倒是颇为拿手,不能嫖,却连窑子都进过两回了。
  心头虽存疑,耿凌却不曾开口问过胤祺,她自认对胤祺虽无特别感觉,却也并不讨厌,如果当初不是胤佑先住进了她的心,也许她对胤祺会有更强烈的感觉。
  自从他救了她以后,耿凌几乎同父亲一般,视胤祺的话如圣旨,耿家父女都是直肠直性的人,肠子不会转弯,胤祺想娶她,自有他的道理,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尤其胤祺的瞳眸也是深棕色的,像极了她一心想要忘掉的那个男人。
  兄弟总有几分相似,耿凌起了怀疑,她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对这门亲事毫无抗拒的吧?
  “少……嗯!小姐!”耿凌恍神之际,邹嬷嬷已在她头上盘了个娇俏的蝴蝶髻,一身粉嫩的她,还真像只春日里拟要翩翩起舞的粉蝶儿,这会儿边嚷着声边踱进门的是耿府四十来岁的圆胖家仆丁四,他眨眨眼,老实说,十多年来对于少爷的刁钻男孩儿模样印象太深,见她化为女身还真是不惯。
  “下回再叫‘少’小姐……”耿凌清淡的语气却透着威吓,“就得当心你那把骨头了!”
  “对不起……嗯……小姐,”丁四搔搔头,“有人找您,紫禁城那边来的。”
  “又是四阿哥派来的人?”邹嬷嬷不解,“早上不才来过个女官吗?”
  “不,不!”丁四摇摇手,“原先我瞧他那身尊贵装扮及谈吐就不像个下人,果不其然,他说,他是五阿哥。”
  “五阿哥?!”邹嬷嬷失声,睇了眼没作声的小姐,虽没出声,耿凌突变的脸色证实了邹嬷嬷的忧心——这男人从不曾自小姐心底根除过!
  一片长长的死寂,不清楚状况的丁四继续嚷着,“原先我还当他是来找老爷的,没想到,他开口说要找我家小姐,这会儿,人在厅里,小姐,您是要请他到花厅稍坐还是……”
  总算开了口,耿凌的声音却寒得冻人,“叫他去死!”
  丁四用力掏掏耳朵,他……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小……”
  他努力开口。
  “小什么小!我的话还不够清楚吗?”耿凌霍然起身,她不想见他,一点儿也不想,如果这男人是来恭喜她即将成为他的嫂子的,她怕她会忍不住亲手掐死他!
  而如果他是存有别种心思,那也大可不必了,圣旨颁定,下月初十她即将成为雍亲王府的福晋,不想再和旁人有所牵扯。
  猛力扯落头上鬓髻,霎时邹嬷嬷的心血化为灰烬,耿凌硬硬出声,“嬷嬷!帮我更衣,我要去骑马。”
  “不行呀!小姐,”邹嬷嬷急了,“老爷再三叮嘱您现在是名门淑媛,绝不可再同从前一般大剌剌地纵马奔驰了!”
  “名门淑媛就不用吃饭拉屎了吗?”耿凌哼了声,身子已然转至后堂,“你不帮,难不成我就不会自个儿来吗?”
  “小姐,”丁四依旧傻杵在门口,“你总得教教我怎么回五阿哥的话呀!他若问起你,我该怎么说?”
  “就说……”耿凌的声音自后堂传出,一字一字清晰明了。“说我已经死了!”她冷冷的嗓音加了句,“就说‘错误’已逝!”
  圆明园建筑华丽,景物千姿百态,巧夺天工,世称“万园之园”,十里名园,芳草如织,碧池清流,花树掩映,殿阁巍峨,亭台错落,真所谓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在冉冉的雾霭中看去,宛如仙境。
  此日正当夏末,浮云淡荡,气候宜人,轻风拂面而来,远近景物,尽收眼底。
  石桥上一泓清流,桥旁有株大柳树,迎着风款摆着枝桠。
  桥上一对壁人,男子壮硕英伟,女子清灵甜美,距两人十步遥处,立着几名侍卫婢女,远远守护着两人,女子已过及笄,眉宇之际却难掩稚颜,男人神情似在同女子教谕些什么,女子漫不经心嗯了又嗯,趁隙竟转过身子对着水面上倒影,吐吐舌头扮起了吊死鬼。
  “凌凌!”男子沉喝的声音总算捉捕回了女子游移的心思。
  “什么事儿?”耿凌转过身,扯扯衣襟,这套旗服的琵琶襟哽得她脖子好不舒服,下次得同嬷嬷说说,再也不穿了,她对着胤祺笑得像个孩子。
  胤祺叹口气,“方才我说的话你都记牢了吗?”
  耿凌也叹口气,“三纲、五篇、七章、八节、十大条、二十小点,我不知道四阿哥指的是哪一点?胤祺,”她目中透着疑思,“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娶我?依你的标准,能够格当你雍亲王府福晋的女人该是个完人,而非我这样毛躁的丫头。”
  “傻丫头,”胤祺轻轻抚着耿凌的发丝,眼神宠溺,“我要娶你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语毕,他伸手将傻愣着的耿凌拥入怀中,在他结实的怀中,她的心头却泛起苦涩,这几个字若是由另一个男人口中吐出,她可能会震撼狂喜,这会儿听到,心头上竟然……少有波动。
  “你不用急,我知道我对你的要求可能很高,但为了咱们的未来,我有信心你一定能够做到的。”
  闷在他怀里,耿凌盘思,不知道他的信心是打哪儿来的?如果买得到,她肯定要去买个几斤回来,因为若说要叫她相信自个儿会成个淑媛,那还不如相信猪会上树好些。
  接着胤祺轻柔柔在她耳畔说了几句缠绵情话,赞她貌美,夸她可爱,耿凌不敢说话,全身鸡皮疙瘩站立,生怕一个启口,会将早上吃的东西吐在他身上,她还是不习惯他的亲昵,就因为这样的戒慎恐惧使她没听清楚他的问句。
  “你说什么?”
  “我问你……”胤祺的眼神深沉沉地探不清楚,“我五弟是不是去找过你?”耿凌讶然。“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我的未婚妻,自然,我得派人看顾着你。”他眼中是一片诚挚。
  “多谢四阿哥好意,只是耿凌不是孩子,不喜欢被人盯着。”耿凌有些不开心,她睇着胤祺,“五阿哥确实曾来找过我几回,不过我都没见他。”
  “为什么?”胤祺的语气恍若纯为关怀,“你曾当过他的侍从,两人交情不浅,当是旧识……”
  “虽是旧识,也没有见面的必要吧!”耿凌不着痕迹移出他怀中,“我既没欠他债,亦与他无旧情可叙,有什么可见的?”
  “那倒是……”胤祺接下话,转移话题不再提起胤佑。
  只是,在耿凌心底那池春水却如遇风一吹,久久不得平息。
  夜凉如水,耿凌心底却烦躁不堪,再过几天,她就要变成一只失去自由的鸟儿住进囚笼里,再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剩下这几天,她想再多吸几口外面的空气。
  自后门踱出,她刻意绕了点路甩掉后头的跟屁虫,肯定是胤祺派来的人!他到底在防备些什么?耿凌微起恼火。
  不多时,耿凌来到夜集前,这日是瑶池王母圣诞,早上她才同爹来过庙里给王母上香,她对王母始终觉得亲切,想是打小便认了王母当义母之故吧!
  庙前熙来攘往净是人影,庙会加上夜集,又是锣鼓喧天,又是流影幻花,人声杂沓,在庙正门口对面小丘上的老榕旁,耿凌寻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屈膝坐在落叶上,下巴搁在膝头,看戏似地,睇着眼前由灯火人声交织成的金色琉璃网,方才夜集里演了出野台戏——“思凡”,那扮演小尼姑的戏子高亢清亮、情意缠绵的嗓音还残存着,人影交幌,不知道下出戏将演什么?人生如戏,也不知属于她的是哪一出?
  “思凡”?!耿凌轻哼了声,多蠢!凡尘有何可恋,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俯拾皆是,若真能修练仙成佛,她是怎么都不会想要留恋的。
  庙门前,几对年轻男女在人前躲躲闪闪、遮遮掩掩,但彼此互视的目光中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情意。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样热闹的氛围里,耿凌却觉得寂寞。
  “变回女孩儿果然不同,”熟悉而低沉的男人嗓音引得耿凌身子僵硬,该死!他是什么时候到她身后的,她竟然毫无所觉!
  男人嗓音含着嘲弄,“我盯着你好一会儿了,若在以往,你是连一刻也坐不住的。”
  “物换星移,什么东西不会变呢?”她哼了声,立起身来拂去裙上泥屑,看也不看,便想从他身边遁走。
  他却不放过她,钳住她的手将她拉抵身边,强迫她抬头望他。
  他那深棕色的瞳眸,烟熏的水晶石,正燃着烈焰,她看得出他在生气。
  近两年未见,历经战火使得他的意志坚硬得近似野蛮,粗砺了他的外貌,让他恍若时时都处于备战的状态下,深刻的轮廓衬托着他那双毫无忌惮的眼眸,叫人心悸,他清瘦了点,却更结实了,肩宽腰窄,臀腿之际的肌肉随着他有力的动作叫人心生惧意,在夜里火光的映照下,他英俊得不似血肉之躯,宛若天神!
  耿凌半天才回过神来,用力一挣,她低吼,“别碰我!”
  “好熟悉的话。”他突然笑了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柔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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