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凌半天才回过神来,用力一挣,她低吼,“别碰我!”
“好熟悉的话。”他突然笑了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柔软的唇,他的触碰令她宛如遭到电击,全身震颤,他轻语,“你总是告诉我这三个字,在从前,我不得不从,可这会儿,我却不会再依你了。”
她瞪大眼却喊不出声音,因为他的唇已经猛然盖下,夺取她的甜蜜。
她挣了又挣,却丝毫撼不动他的蛮力,即使她咬破了他的唇,即使她用脚猛力踹击着他,他也毫不在意,继续犯进,直到一滴冰凉凉的水珠子由她的脸颊滑过他的下颔,落到他胸前。
一声轻叹,胤佑总算放过了她的唇,却依旧不肯放松钳制,将耿凌搂在怀里,他睇着那抽抽噎噎的小东西。
“你究竟是太高兴,还是太伤心?”他的声音倒像在哄个孩子似的。
“我恨你!恨得要死!恨得要命!”耿凌用力捶着胤佑的胸膛,力道劲厉可没有半点玩笑意味,不仅火红了双眸,她连鼻子都红通通的,她恨恨地道:“你干嘛不死在天山?噶尔丹是个废物,竟连你都打不过,你应该死在战场上,死于征途,死于烈日,死于饥渴,死于乱马奔蹄,无论如何,就是别再来烦我!”
“好狠!”他不在意地啧啧作声,“我不知道……”胤佑失笑,“你竟然如此恨我,记忆所及,上回分手前,你明明说的是喜欢我,而且喜欢得快要疯掉了。”
耿凌双颊火红,该死的男人,竞拿她说过的话倒打她一耙?!
“我方才说过了,”耿凌硬着声,仍是用力想挣出他的怀抱,“什么东西都会变的!”
“是吗?”胤佑淡淡然,无所谓的样子,“可是我爱你的心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灼红了脸,耿凌啐了声,“说这么肉麻的话,不怕恶心吗?”
胤佑耸耸肩,“那日在芙蓉坊里,你说的话不是更肉麻?我可没嫌你,况且那时候你还是个男人打扮。”
耿凌又恼又羞,哼了声,别过头不再言语,反正说不过他,何必自取其辱?
“我知道你恼我当日不去赴约,”胤佑低头满足地嗅着她身上独有的芬芳,有种重生的快感,这女子,夜夜入梦折磨他,这会儿搂在怀里如此软馥丰腴,妙不可言,他轻哼了声,“我才该恼你为何那晚不在芙蓉坊里便说清楚,竟还由着我误会?”
她不吭气,也不作声,拒绝回忆那撕裂了她自尊与情感的一日。
“最后那件原本该由你来告诉我的事实竟由旁人口中述出,且伴随着的是你将他嫁的事实,”他的声音冰寒,“知晓自己的梦中情人即将变为兄嫂,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心头漾起凄楚,耿凌并未察觉自个儿身子已然软下,思前想后,她终于明了了自己的轻率,胤祺对她有恩,却不足以让她牺牲一生回报。
胤佑有错,但罪不至此,那日她恨他连个解释澄清的机会都不给,可现在反倒是,她连让他在公平状况下争取所爱的机会都没给。
他始终不知她是女儿身,她怎能因此怨责他无情?
怎能因之连两人间如此明确的情感悸动都给否决?
“阴错阳差也罢,做茧自缚也罢。”耿凌幽幽一叹,“只怪你我缘浅,今生注定错过。”
“凌儿,”胤佑眸中是坚定的光芒,“你该知道我不会是个认命的人。”
“不认命又如何?”耿凌总算抬起头,睇着他的亮眸闪动无奈,“我与胤祺的婚约是你皇阿玛亲自下的旨谕,皇帝的命令你敢不从?”
“皇帝该管的是江山兴盛,而不是我的命途,我会去向他争取,”他毫不在意,深深瞳眸睇着耿凌,“我在意的只是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我四哥了?我要你的答案,然后才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我现在喜欢的是胤祺。”有些赌气意味,再加上她不想害他,她避开他的目光。“我已经不喜欢你,一点也不了!胤佑,拜托你别胡来。”
“骗人,”他低低笑,“你的嘴会说谎,眼睛却不会。”
“我没有……”
她的声音再度消失在他的吻里,良久后,他松开她,在她耳畔轻语,“你可以不承认,但我会一直吻,吻到你愿意承认为止。”
与他一起,原先她恨的是自个儿不像个女孩,这会儿,她又不得不恨起自己不能像个男孩,果断地拒绝他的要求,在他跟前,她似乎永远力不从心。
“不要这样,胤佑。”耿凌闪过他再度抵近的唇,心底彷徨无助,“你让我无法思考,我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这团乱了,胤祺救过我,他待我很好,我不能……”叹口气,她轻语,“天涯何处无芳草……”
“别用思考,只要……用你的感觉。”胤佑自背后环紧她,要她闭上眼睛,深情的嗓音在她耳畔低回,热热的呼吸由她后脑勺滑下颈项,两人气息混淆,直至她再也分辨不出彼此。
直到这刻,她才明了,她有多想念他的味道,他的嗓音,他的一切!
“天涯何处无芳草?”他轻哼,“天下却只有一个耿凌,也只有一个爱新觉罗胤佑。我曾糊里糊涂错失过你一次,绝计不想承受再度失去。”
她无语,心底却是满满的感动,她偎在他怀中,不想睁开眼睛,再也不想。
他说得对,很多时候,人要静下心来,光是凭仗感觉,才知道什么是真正想要的。
不远处传来缠绵乐声,新戏上演,是“长生殿”——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遥,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两句不错,下两句却得改,”胤佑笑语,“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他感觉得出她已然臣服。
“我向来不喜欢唐明皇,”耿凌哼了声,“一个有为君主毁在一个女人手里,断送大好江山。男人沉溺女色,难有作为!”
“幸好……”胤佑笑,“我不是唐明皇,也幸好,你不是杨玉环。”
“可是,你是有可能成为唐明皇的,”耿凌转头睇向胤佑,“谁都知道皇上对你的器重,若你硬要为我,失去原该属于你的东西,我怎能心安?”
“除了你,我看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胤佑一本正经,“你是我的贴身侍卫,我尚未允过你辞去官职,不是吗?”
“谁是你的贴身侍卫!”耿凌瞪他一眼,“我只是你的错误。”
“是呀!是我最大的错误。”胤佑语中含笑,“枉我镇日在外寻觅梦中佳人,却在你自个儿‘跌’到我眼前时浑然不觉。”
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窘况,耿凌情不自禁笑了。
“现在想来,当时你已然给了我暗示,是我自个儿太笨。”
“什么暗示?”耿凌一脸困惑。
“你要拿我的裤腰带,不是吗?”胤佑忍着笑,她则是一脸窘迫,“一个女孩子若非决心想要委身给一个男人,又怎会想要他的裤腰带?”
“我没有……”耿凌还想回辩,却让他的吻阻住抗议。
“我的小凌儿,我的心肝宝贝,”他低低窃笑,不顾她的闪躲,一再啄吻她柔软的唇,“‘芙蓉帐暖度春宵’,今后,别说裤腰带,中衣、内衫、裤裆……你想要什么都成,连人,都是你的了。”
她哼了声别过身子,他却依旧笑意晏晏逗弄着她,台上戏目演得热烈,这边,一对有情人喁喁私语,却已自成了一片天地。
第七章
“西方有土乐无涯,何必偏来帝子家?白玉黄金非足贵,唯他干净是袈裟。”
“胤佑,”玄烨望着眼前的儿子沉声一叹,“这是当年你祖父先皇顺治皇帝出走时留下的一阙诗,”想起自个儿因之八岁即位当了个小皇帝的往事,玄烨眼神缥缈,“即便是一代仁君,但最终下场若是自困于情爱纠葛,不得其解,这一世仍将惨澹收场。”胤佑不语,明白父亲是以当年顺治帝为了个女子舍下帝位,看破红尘,远走高飞,遁入空门的事情来告诫他。
传言中顺治帝到了西山的红莲寺,出家当和尚,之后又到白莲寺苦修。“祖爷爷终究还是得着了他想要的清静,不是吗?”胤佑的嗓音淡然。
“是呀!”玄哗冷哼一声,“他是得着了他想要的,可却狠心扔下个稚龄幼子在一堆虎豹豺狼间求生存,枉顾他应尽的教养职责,更忘了天下人对他的期许。”
“可也因此……”胤佑睇着父亲,“阿玛才能被磨练砥砺成了个杰出的英明君主,成就一代霸业。”
“甭捧我。”玄烨嗓音依旧冷冽,眼前这孩子像极了他年轻时的模样,却比当年的他更多了股拗气,“你只须放弃你不该有的念头,阿玛就心满意足了。”
胤佑轻笑,“孩儿自问尚未重要到像祖爷爷一样需肩负一国之君的重责,更没有天下人的期许在身,自问还能够依自个儿的心意做事情。”
“虽然尚未……”玄烨长声一叹,“却也为期不远,胤祁一再让我失望,你其他的兄弟在各方面均远不及你,这次远征噶尔丹,阿玛就是想要培养你,使你先立军功,收服人心,逐渐在政治上立稳脚步,以便水到渠成,顺利接下胤祁接不了的重任。”听到父亲明白说出想由他继承皇位的意思,胤佑脸上毫无喜色,只是淡淡道:“阿玛应该明白孩儿的性格。”
“是!”玄烨语气中有着怒火,“阿玛很明白你压根不希罕这个皇帝的位置,也明白你是只关不住的野狼,但这个由爱新觉罗先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阿玛绝不容许毁败在子孙手里!为了大清,为了阿玛,为了身为男子汉当有的志业,为了千万百姓,胤佑,男儿汉有当为及不当为呀!”
“如果阿玛硬要孩儿接任太子,”胤佑目中亮着固执,“孩儿可以勉强自己为您分忧,但唯一条件,我要凌儿,除非您将她允给我,否则孩儿宁可不当大清的皇子。”
“如果你连个女人都割舍不下,”玄烨冷哼,“你这未来皇室继承人还能有什么作为?”
“阿玛!自小佑儿不曾向您开口索过什么……”胤佑首次在父亲眼前软下口气,眼中亮着炯亮的芒,“但凌儿对我意义不同。”
“再过三天她就会是你的四嫂了,”玄烨残忍地述说着事实,“对你自是意义不同。胤佑,倘若这女子当真厉害到可以令皇室兄弟不和,令男人连自个儿肩头上的责任都不想扛了,那就成了祸水……”玄烨眼中亮起冷芒,“对于可能会殃及大清皇统的祸水,阿玛向来不会手软,别逼朕!”
胤佑不语,回视的目光收回殷盼,回复淡漠。
“阿尔吉善!”玄烨唤进一身戎装掌管紫禁城九门内外守卫巡警的九门提督,冷冷下了命令,“将五阿哥押入天牢,关个几天让他清醒清醒,加派人手严加戒备,这几天给我看牢点,若让朕发现人不见了,”他冰寒的瞳眸令人不寒而栗,“小心你的人头!”
阿尔吉善青白了脸孔,玄烨对于部属向来宽厚,从来没有用过如此严厉的口吻,他吓得差点儿软了手脚,结结巴巴,“皇上,皇上……安心,小的……小的一定全力以赴,看牢了阿哥。”
面对眼前一切,胤佑始终默不作声,直至阿尔吉善要带他离开时,他竟跪下,对着玄烨拜了三拜,起身后,他沉默随着阿尔吉善离去。
心头起了不好的预感,玄烨拧紧发疼的额头,这孩子的眼神说明了他不会放弃!
玄烨决定派人在这孩子的饮食里下点儿迷药,让他无法胡来,玄烨清楚胤佑的本事,更清楚即使是十个阿尔吉善也不会是一个胤佑的对手。
还有,在迎娶新娘时得再加派人手,以防他真来强抢人家的妻子。一个未来皇室继承人是不容许任何污点的,这也是他坚持不能由着他将耿凌改允给他的原因。
表面上佯若无事,实际玄烨心底苦涩,方才在见到胤佑恳求的目光时,他险些便要允了他,这孩子素来好强,如他所言,从未向这个当皇帝的老子索过什么,即使在他额娘死时,胤佑也是固执地不曾流露过心底的哀伤,万没想到首次开口,竟是如此为难的事情。
虽然他疼胤佑胜过胤祺,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能纵着他!
尤其,如果将来这孩子真要继承他手上的千秋大业,他就得明白一件事情——世事无法尽如人意。
四皇子大婚,在京城里是件多大的事儿。
尤其他娶的还是那北京城里出了名的闯祸精——耿凌。
“老哥哥,这我就不懂了,”说话的是挤在流水席中的一名老叟。为了庆贺四阿哥胤祺与耿家千金的婚事,不单圆明园里有达官豪宴,连耿家也在宅第门口设下三天流水席,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均可沾光来此吃喝尽兴,老叟搔搔头,“这耿家不就只那么个整日惹是生非的小少爷吗?什么时候竟然还出了个千金?”
被问话的人呼噜噜灌下了碗佛跳墙,心满意足地摸摸肚皮打个饱嗝,看来耿家老爷得此佳婿可真是心满意足极了,虽说是个流水席,但宴上食材道道货真价实,他剔剔牙,这会儿才得着空回答老叟——
“您老是整日关着门杵在家里不出门是吧!连这事儿也不知晓,耿家少爷就是耿家千金,耿家老爷听了高人的指示,自小将女儿当儿子养,”再一剔牙,说话的人猛一击掌,“嘿!想想这高人还真有本事,用这种方法养大的女儿竟然还能钓着个皇阿哥!”
“真这么灵?”话没说完,老叟扔了碗筷,东西也不吃了,就往家里的方向直窜。
“干嘛不吃啦!”那人唤着他,“听说接下来的菜更好呢!”
“不吃,不吃了!”老叟急不溜丢抛下话,“昨儿晚我儿媳刚生了个女儿,我得去教教她……”
话未尽,人已远去,剩下哄堂大笑的人群。
是呀!天在笑,地在笑,爹在笑,花在笑,邹嬷嬷和丁四也在笑,方才拜堂时她还听见了皇上、皇太后及胤祺额娘的笑声,人人都是喜滋滋地,隔着喜帕,她见不着胤祺的脸,不知道他是否也是笑着的。
但耿凌却笑不出来,甚至,她好想哭!
她从来不觉得嫁给胤祺有什么不妥,但这会儿她才知道,她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想起临上花轿前,邹嬷嬷同她说解稍晚胤祺将会对她做的事情时,她更想哭了。
花轿出耿家大门时她真的抽抽噎噎哭了起来,惹得爹也伤心了。耿介之当她是舍不得父亲,拍拍女儿肩头,哽咽着嗓音,“傻丫头,你长大了迟早有这天,爹知道你舍不得爹,爹也舍不得你呀!”
你才是傻爹!蠢爹!白痴爹爹!连女儿的心思都不解,耿凌在心头暗暗咒骂,鬼才舍不得离开你,少个人管我,我可不知道要有多开心,只是……鸣呜……她也不明白自个儿干嘛要哭得如此伤心。
还是邹嬷嬷明白她,踱到小姐身边,用着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半是劝慰半是警告,“小姐,什么都别再想,你已经不能回头了,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他’,你都不能再回头了。”
这句话震醒了她,是呀!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胤佑,她都不能回头了。
那晚分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