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肃北终是灿烂的笑了出来,他眼中又恢复了往日自信的神采。
“房价那么贵,住定一个地方就别搬了。”
顾衍生摇摇头,也咧着嘴笑了起来:“我不怕,我爸有钱。”
……
顾衍生在走出这一步之前一直觉得这是个几乎不可能的决定。可是当她真的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才突然觉得,这并不是多么困难。她甚至觉得解脱。
以前她和叶肃北都犯了一样的错误,他们都像蜗牛一样,把心事都放在自己的心里,背在背上,最后压垮的是自己。而现在,她不过是学会了为自己解压。
她不敢说自己有多豁达,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不成熟的人,但她一直不会忤逆自己的心。恨一个人太累了,她宁愿用这样的精力去爱一个人。她一直相信感情是有报应这一说,她用一颗心去爱别人,总有一天也会有人一颗心的爱她。她不怕付出,因为付出并不可耻。
如叶肃北所说,他们重新开始,回到最初相识的那一刻,像每一对恋人一样,从最初的邂逅开始。如乔夕颜所说的,和一个闷骚的男人在一起,只要做他心里的与众不同就行了。
而她,想要做他心里的与众不同。
她想起和叶肃北去民政局办离婚的那一天。那天天阴沉沉的,没有下雨却异常的闷热。她开车和叶肃北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她率先从车上下来。而一贯迅速沉静的叶肃北反而犹疑了。
他下车的时候,皮鞋正好踩中了树上落下的树枝。并没有枯死的树枝,踩上去甚至没有声音。顾衍生双手抱胸面容冷峻的凝视着叶肃北。他有些呆怔的看了一眼脚下,随即又走了过来。他每一步都迈的很稳,奥热的夏风吹动他的衣角。明明是很难受的天气,他看上去却是那么清逸轩昂。这样冷色调的画面非常有老旧照片的质感。让顾衍生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为他们办理手续的是一位穿着制服面容姣好的年轻小姐。她一直直愣愣的看着叶肃北。最后又用看到UFO一般惊愕的表情看着顾衍生,似乎是难以置信她竟然会和这样的男人离婚。
她坐在绵软的椅子上也有些虚浮,是啊,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和叶肃北离婚。
那位小姐接了他们的各种证明,给了很多单据他们签署。
签到第三张的时候,顾衍生终是不能从容,她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叶肃北。叶肃北低垂着头,她好像看到他眼睛里有爆红的血丝,可只一瞬,她就转回头来。因为她明白,他已经不再需要她来心疼。
像所有离婚的夫妻一样,他们最终把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整个过程很顺利,他们也没有过多的交谈。唯一发生的意外,就是叶肃北签字的时候,竟然用力过度把民政局的原子笔折断了。
一声清脆的响声。顾衍生和叶肃北都怔住了。顾衍生心绪复杂的看着叶肃北。有一瞬间她是后悔了的。
呆怔许久,那小姐也犹豫了许久,终是又重新递上一支笔。顾衍生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
那时候她以为他们是永久的就此别过了。没想到真有山穷水尽却又柳暗花明的一天。
距离预产期越来越近,顾衍生却觉得越来越轻松。每天饭后她总要散步许久,为生产做准备。顾妈紧张的要命,一直在和顾衍生说预约剖腹的事宜。顾衍生看上去并不壮实,又是头胎。顾妈实在不太放心,反倒是顾衍生,没心没肺的就这么过来了,她一直坚持要自然产。按她的话说,她就是想体验一下到底有多疼,然后让孩子和她都记住。
顾衍生每天按照医生教的呼吸方法练习。练习完了她就开始无聊。明明肚子那么大,她却和一般的孕妇不同,还是动作矫捷,她这爱动的劲头,只差要上蹿下跳了。顾妈看她这样不成熟的样子,视线几乎一刻都不敢离开她。
距离预产期还有22天的时候,紧张的要命的叶肃北硬是把顾妈说服了,准备第二天把她送到医院去。顾衍生一直气呼呼的,她觉得他们一老一小都过分紧张。
晚上王令文过来吃饭,顾衍生一直喋喋不休的和他抱怨。叶肃北不气也不恼,就这么顺着她的话说。她说他是沙文猪,他就说自己是沙文猪,她说他独裁主义,他也说自己独裁主义。
直到最后王令文看不下去了,“怒斥”顾衍生和叶肃北在他这个“孤家寡人”面前调/情她才闭上了嘴。
晚饭后顾衍生拿出扑克牌要斗地主。多出一个人来,顾衍生大喇喇的一挥袖。叶肃北就变成了候补队员。起初叶肃北一直坐在她身边帮她支招,后来她越打越顺,玩的忘乎所以,连叶肃北离开她身边都不知道。
顾妈笑呵呵的看顾衍生,揶揄她:“你就赌,给你儿子做了‘好榜样’。”
顾衍生不以为意,她看了一眼空空的旁边,随口问了一句:“叶肃北呢?”
顾妈也才反应过来:“刚才不是还在这呢么?”
“接电话去了。刚才他还和你打招呼了,你还点头了。”王令文提醒。
顾衍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等我一下,我去叫他。正好去上厕所。”
她从座位上起来。笑吟吟的往屋里走。却很奇怪的发现叶肃北不在。她又找了一下,仍然没有看见。当她走入尽头时,隐隐约约的好像听见了叶肃北的声音。原来他在阳台外面。
顾衍生推门而入,正要叫他。外面有辆音响声音很大的车经过。顾衍生知道那是附近面包店的送货车来了。她抿着唇轻手轻脚的钻进去,准备吓一下叶肃北。不想她的脚步却在送货车过去后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
叶肃北的背影挺拔颀长,一贯清隽的男人,此刻却全身绷得紧紧的,他因为激动,身子有些颤抖,顾衍生屏息的站在后面,叶肃北压抑又激动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我说了,我不可能这么做。”
——“衍生现在要生孩子,你要我回国?!我不可能回去,你自己解决!”
——“别拿爷爷来压我!你问我怎么做儿子,那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你现在也要做爷爷了,你能不能站在孙子的角度想一想?你一定要衍生恨我一辈子你就满意了!?”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连续三句“不可能”后,叶肃北渐渐沉默了下来。顾衍生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想象他现在肯定是凝着眉头面目僵硬的。
顾衍生突然对下面将要说出来的话有了一丝丝的预感。她突然不想再听下去。可是她脚下却像灌了铅一般。猛的,顾衍生感到一股温热从腿根处一直往下流。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脚底心一直走到顾衍生的大脑。
温热一波一波的从她身体里涌出来。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破水了。本能的想要喊叶肃北,可是还没等她开口,沉默许久的叶肃北又开始说话。
——“等衍生孩子生下来我就回去。这是我最后的极限。”
——“你们别想连衍生一起拖下水,她没有义务参与这些事情!”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衍生孩子生了再说!”
……
一阵一阵的疼痛从下腹传来。顾衍生本能的捂着肚子。她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堵。
前一天晚上叶肃北还牵着她的手温柔的和她说,只要她不想回去,他就永远都不离开。虽然那时候她知道不可能一辈子不离开,可是还是忍不住感动。
可是这一刻,当她再次看见叶肃北向家人投降、妥协的时候,她的心情除了绝望,还是只有绝望。她并不是要和叶家的人争宠,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不怀疑,这个男人,他究竟是为了她而来?还是为了孩子而来?
更或者,从头到尾他们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男孩”?
顾衍生越想越觉得发冷。
她不想去计较电话里究竟是说什么。她只知道,叶肃北再一次骗了她。
疼痛一阵比一阵强烈,温热还在一波一波的向下。顾衍生眼神有些空洞,她艰难的捂着肚子,脚下像有千斤重一样。每一步都和背对她的叶肃北背道而驰。
最痛最痛的时候,她顶着一头的冷汗,吃力的喊了一声:“妈——”
……
救护车五分钟不到就到了。顾衍生的意识很清醒。疼痛感一阵一阵的。她死死的咬着牙。那一刻她喊了顾妈,却没有叫离她更近的叶肃北。
下意识的,她想离他更远一些。
当叶肃北闻声转过身的时候,顾衍生已经疼得蹲到了地上。叶肃北紧张的冲了过来,二话没说就把她抱了起来,顾衍生是想推开他的,可是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她知道自己的力气要留到需要用的地方。
进入医院,顾妈在护士的带领下去办手续。顾衍生一直没有看叶肃北一眼,叶肃北的脸色煞白双眼血红。进入诊室的时候顾衍生坚持不让叶肃北跟着。她忍着阵痛向医生说明了自己可能破水了。医生拿出一张试纸,顾衍生看着那张纸从白色变为墨绿色。医生严肃的看了一眼病例,对顾衍生说:“预产期还没到,但是确实破水了,阵痛来的太早了,你现在产道完全没有开。”一旁进来了一位护士,她附在医生耳边说话,医生又回过头来:“您先生和您的母亲都希望你剖腹,现在把你送进产房。”
“不能自然产么?”
医生严肃的看了她一眼:“胎儿并不大,自然产应该没有问题。”
“医生,我想自然生。”顾衍生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那医生考虑了几秒,又回头交代了护士,片刻后说:“你先生不放心你这样痛苦,但是我们充分尊重产妇的意见,不过现在仍然要把你送入产房,不要太紧张,尽量放轻松。”
顾衍生感觉冷汗还在往外冒,头发都不舒适的黏在脸上,她咬着牙点了点头。
推入产房的那一刻顾妈和叶肃北一起围了上来。顾衍生手紧紧的攥握着床单,身下的枕头早已湿透。她瞪着眼睛看着叶肃北。
“不要进来。你没有资格看他出生。”顾衍生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
叶肃北瞪着眼如被石化,只一秒他就反应过来。
“不要赌气。有什么等你出来我们再说。”
顾衍生也不知是哪来的执拗劲儿,说的果断而坚决:“我不要听,也不要说了,永远!”说完,她把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了下来。
怀孕后她的手指变得胖胖的,戒指取了半天都没取下来。她猛一用力,戒指终于从手指上拖了下来。她恨恨地把戒指砸向叶肃北:“我疯了才会相信你的那些鬼话!”
第四十一章
顾衍生产前看过很多书,也听医生讲过很多种可能。但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顾衍生才知道为什么老人总说生孩子是女人的劫难。进入产房整整六个小时,顾衍生疼的死去活来,医生五分钟检查一次,六个小时,顾衍生依旧只开到四指。肚子上绑着一条宽宽的带子,身边都是各式各样的仪器。产房里医生护士有好几个。顾妈一直蹲在旁边紧紧握着顾衍生的手。
最疼最疼的时候顾衍生觉得自己有些产生了幻觉。
她好像看见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叶肃北背着她到后山头训练的地方玩。那座山并不高,用大人的话说,那就是个小土坡。但是对于小小的叶肃北和顾衍生,却是长征一样的旅程。顾衍生小时候就娇气,没走多远她就嚷嚷着走不动了。那时的叶肃北也不过高她半头,却还是吃力的背着她。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从郁郁葱茏的树林走到山顶的豁然开朗,顾衍生也不记得有多久,她一直聒噪的和叶肃北说话,可是叶肃北太累了,连回答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那天他们爬到了最高,叶肃北和顾衍生把之前就准备好的装糖果的小铁皮盒子拿出来,用尖利的石头挖了个深坑,把盒子埋了起来。
那时候刚刚听到大人讲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顾衍生懵懵懂懂的把那时她最爱的酒心巧克力糖纸都放在小铁盒里,顾爸顾妈对她吃糖一直很控制,所以她贪心的想要更多。而叶肃北的盒子里也是些洋画卡片什么的。两个小孩子像模像样的埋下了“希望”的种子。夕阳正红,大树参天,那天的风是温和而微凉的。
那天他们都折腾的太累了,以至于没两天就忘记了这件事。顾衍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了起来。一些记忆都没头没脑的冒了出来。
她还想起初中的时候叶肃北代表学校参加辩论比赛,他是反方的二辩。那是顾衍生记忆里叶肃北说过最多话的一次,明明也只是个青葱的少年,却有着超乎年纪的沉稳,说话不疾不徐有理有据,让对方的辩手乱了阵脚。
那场比赛叶肃北获得最佳辩手。顾衍生也去看了比赛,她一直坐在离台上最近的位置。那时候的叶肃北在学校已经是风云人物。比赛一结束就有很多豆蔻年华的少女冲上去给他送花。那个年纪的少女总是有着比常人更甚的活力和勇气,而顾衍生却失了先机。一直站在人群的圈外。远远的看着叶肃北成为人群中最受人瞩目的焦点。他的光芒像天上最亮的星辰,点亮了顾衍生心底的一世繁华。
后来叶肃北把那枚奖牌送给了顾衍生。对他来说这些荣誉并不重要,而顾衍生却一直珍之重之,小心翼翼的收藏着。
她从小到大所有的愿望都和叶肃北有关,她一直想做那个站在叶肃北身后的女人,所有的荣耀她都不要,她只想安静的守着叶肃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衍生觉得疼痛越来越强烈。医生每一次的检查都是煎熬。
叶肃北最终被医生拦在外面,顾妈一直守在一旁。好几次顾衍生痛的几乎要晕过去,都是顾妈不停的和她说话她才强忍着。
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她突然想哭,在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她突然很想看一眼叶肃北,她也想叶肃北站在她床头,和她说话,甚至看着她死去。
她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甚至诡异的想,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那么就该叫叶肃北看见,叫他内疚,叫他后悔,叫他永远的记得他。
可是当她看见仪器上跳跃的数字,那是她孩子的胎心指数。她的手紧紧的攥握着床单,咬着牙坚持。孩子是她的一切,她不能放弃。
又过了两个小时,顾衍生感觉一直有温热的东西从她体内流出,看着护士从她身下换走的沾满血迹的布帛,顾衍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了。
她无力的呼吸着,转头问顾妈:“妈,我是不是快死了?”
顾妈眼眶红红的:“瞎说,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你头胎所以时间长。”
“可是为什么我会流那么多血?”
“生孩子哪有不流血的?”
“……”
顾衍生很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回答。医生又一次检查后对顾妈叽叽咕咕的交代了起来。顾衍生的意识有些飘忽,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
医生给她吸上了氧气,她感觉疼痛感减退了很多,慢慢的她竟然觉得有些困了。
医生在她耳边喊她,她又朦朦胧胧的醒过来。
“你的孩子目前指数还算正常,但是时间太长了,你恐怕不能自然产了,再拖下去羊水流光孩子就会有危险,现在我们决定给你剖腹。”
顾衍生迷迷糊糊的看着白皮肤的医生。他的声音很温和。虽然他的语气似乎很轻松,但是从妈妈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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