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婷有气无力地拍拍手:“谁去校门口市场买衣服?”
“我和你一块去。”华寒霜放下小说道。她同小雅不一样。小雅有心事,就变得像下蛋的母鸡,叫个不停。她爱把心事放在心里,发泄的方式就是到市场大把大把买东西,买回来以后,心痛一阵子钱财,就会忘记许多烦恼。上周华寒霜陪欧阳庆思去医院。欧阳庆思让她坐在外面被他擦得一尘不染的凳子上等候。他自己跑前窜后买来《参考消息》、《大河文化报》,让华寒霜在那里看阅,不无聊。华寒霜最后糊涂得搞不清楚谁病了。今天是欧阳庆思去医院复查的日子,一会他肯定上来叫她。真急人,还不如去买衣服散心呢。
“我也去。”小雅把扑克扔在桌子上。
林玉婷拿起扑克:“啥时候买的?昨天咋不讲,咱们再借一副就可以打双升了。”
“这是占卜扑克。昨天我从尔月那儿顺手牵羊牵来的。”小雅笑嘻嘻道。
“占卜扑克?”华寒霜一手揽头发,一手掂起来扑克牌盒子。盒子背面有说明:自古以来,吉普赛人是个流浪的民族。他们的祖先以替人占卜为生,因此,有许多灵验且充满神秘色彩的游戏方法流传至今。这一套吉普赛游戏扑克历经数千年的印证而得到世人的肯定。内容问签共有八张(婚姻、财运、交友、爱情、命运、职业、旅行、今日运气)。答签52张。“这灵不灵呀?”她问小雅。
“当然灵了。”生意冷清的小雅见华寒霜要算命,喜出望外。昨天她给马家姊妹算的命运不好,被俩人奚落一顿,连说“灵验狗屁”,再不捧场。
小雅按照规定程序,洗签、抽签。然后把爱情问签放到答签上。从小孔中显出的字句是——你对他的爱慕之情,他早已知道。
华寒霜脑海中一个英俊大眼的面孔闪过,脸微红。
众人玩笑:“哈哈哈,天机泄露了吧?还不承认自己喜欢欧阳庆思!真是鸭子嘴——死硬。”
华寒霜没有笑,她向马芬貞道:“芬貞,你不是要买胸罩吗?要不要捎来?”
“你用多大号的?”林玉婷问马芬貞。
“你才用几天?懂得不少!”马芬貞嚷她。
“倒也是,你用多大的?”华寒霜也道。
“跟你的差不多就行。”马芬貞道。
“这也瞎凑和?干脆掀开让我仔细瞅一下。”华寒霜道。
马芬貞掀开衣服。
“哇。”林玉婷叹道,“真漂亮。”
小雅也想看,只是马芬貞已经盖住。
“你好像一个大一个小呀?”林玉婷一本正经道。
“不会吧?”马芬貞重新掀开,“我咋不知道!”
林玉婷见小雅她们瞪大眼细瞧,忍不住“扑哧”笑了。
马芬貞知道上了小家伙的当,遭了她的报复。
林玉婷躲开马芬貞砸过来的书,右手拉开门,逃了出去。
第二节 全部都是琐碎事
邱锦拿了手巾和香皂进洗手间。
水管前,刷好牙齿的尔月看见欧阳庆思又把牙膏挤到刚刚冲洗干净的牙刷上,不解地问:“干啥,你?”
“再刷一遍。”
“刷两遍?有病呀你!”
“我昨天没刷。”
“咦,那你一周没有刷,今天就得刷七遍了?啥人呀!”
旁边的邱锦也笑了:“哈哈哈。今天干什么去?是不是有约会?”
“嘿嘿嘿,我去医院看牙去。”欧阳庆思说完后,把牙刷放到嘴里,不再说话。
“你的几个破牙真麻烦。干脆拔了呗。”尔月摇头。
“废话,要是长在你的嘴里,我也毫不犹豫地给拔了。站着说话不腰疼。”欧阳庆思口里牙膏沫子乱喷。
邱锦洗了脸回宿舍,房间里巩俐香对尔月讲:“刚才洪世仁到我们宿舍,邀请汪雪到学校外照相。他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去。正穿衣服的刘寄奴差点跑了光。气得她指桑骂槐了好一阵子。说94级一个不懂礼貌的小子在妇产科实习时,冒冒失失闯进妇科病房,被人家家人打了一顿。打残他都活该!”说完,巩俐香东张西望:“杜仲呢?快去给刘寄奴报仇雪耻去呀。”
“杜仲去啤酒厂找老乡了。他还想寒假打工。”卜傲道。
“噢。对了,你咋不去川妹子那儿吃火锅?牛夕吃得正香呢。”巩俐香向卜傲道。
“哼哼,说谎的本领都快赶上邱锦了,眼睛都不眨一下!牛夕去取考试成绩了。”卜傲冷哼,把巩俐香的谎话“啪”地戳穿。
“在州去厕所怎么还不回来,他就爱蹲在那里看报纸,臭习惯!”
说曹操曹操到,邱锦话音刚落,关在州大叫着进来:“真是邪了门了,往常上厕所的人排成队,你还没有拉干净,外面就有人敲,让人不得安宁。今天倒好,蹲那半天,愣是没有人催!”
“没有人催你就住里面不出来?”尔月道。
“我才不想呆在那儿,没办法,手纸掉水里了。”
“那你咋出来了?是不是……”。尔月捂住鼻子。
“胡扯,刚才申图给我送了卫生纸。”关在州道。
欧阳庆思气呼呼地返回宿舍,说都是小雅和林玉婷办的好事,她俩非拉华寒霜去买衣服。扭头对尔月道:“只好劳驾你陪我一块去,尔月。”
尔月不高兴:“我没工夫陪你。有本事自己到市场找她们。”
“不去拉倒。”欧阳庆思倒也干脆,他转换目标:“卜傲,我听葛百灵讲川妹子她们已经把火锅吃得底朝天了,你没有必要去了。再说,上周刚吃过,老吃可上火!”
“我说过去吃火锅了吗?说话不爽快,绕这么大圈子,是不是想让我陪你去医院?”
“你答应了?”
“门都没有!”卜傲属顺毛驴的,不高兴自然勉强不了。
巩俐香开口:“欧阳,我和邱锦陪你去。”
“你们方便吗?”欧阳庆思怕耽误俩人的预定节目。
“中午你得请客啊!”邱锦道。
“中。每人一碗滋补烩面。”
第一节 不得鲜花有玩具
“卜傲……。”
邱锦探头一看,是提着行李的川妹子在楼下叫。
扭转脖子道:“卜傲,川妹子叫你送她回家……。”却发现卜傲冲了出去。已经放假三天,多数同学归心似箭地回家过年了。卜傲磨磨蹭蹭不肯走,原来是另有企图。
404宿舍就掉他一人了。
邱锦伸手拉过上衣,掏出一支香烟,点上。那天,六十年代把他单独拉到一旁,悄悄地问他“你知道你考过几门”时的表情,使他预料到大事不妙。当晚,巩俐香来404宿舍,关切地问没去上课的邱锦:“咋回事?上次考的那么好,这次咋弄砸了?”邱锦自我解嘲说,上次是蒙的呀,还可能是批卷老师一时糊涂。
想到此处,一种撕肝裂肺般的挫折感涌上来,令人窒息。灰烬掉落,他轻吹烟头。发亮的烟头压向左手背侧外关穴的部位。伴着“滋滋”的清响,烧烤的香气飘进鼻孔。内心的伤疼抵消了肉体的痛楚,麻木的邱锦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受烫的肢体,苦苦思索:“怎么会三门不过呢?!”这个事实实在难以接受。
打消回家念头的邱锦到校外打长途,告诉妈妈说,要留学校复习功课。电话那头的妈妈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埋怨他暑假不回家,寒假也不回家,是想打工还是怕花路费?荣儿来咱家几次了,总在询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
邱锦含含糊糊地应付着,挂上电话后,在街上失魂落魄地闲逛了半天。
奔驰的大客车猛地冲向路边的水沟,紧急刹车没能使它立定。大客车蹦了一下,斜着下了小水沟。
“咋开的车?”
“会不会开车?”
“开车敢瞌睡,你不要命,大家还想过年呢!”
乘务人员面对不满的乘客,陪着笑脸说,保证不耽误老少爷们回家过年。
到站了,巩俐香从塞满乘客的大客车上下来,提着包出了汽车东站。平常没有觉得多么长的路程,今天好像永远走不到头。胳膊酸的让人想哭,鼻子也痒了起来。巩俐香放下包,把鼻子拧歪。
“巩俐香?真的是你!怎么这么狼狈?”
见拍自己肩膀的是邱锦,巩俐香甩着胳膊高兴道:“谢天谢地,快帮我提回去吧。”
“你怎么没有在家过年就回来了?”
“我哪里回家了,我去洛阳舅舅家了。”
“还没有吃饭吧?”
“没有。你呢?”
“我在饭馆刚坐下,见外面闪过一个身影,很熟悉,出来一看,果然是你,饭没有来得及点呢。”
“待会我请你吃。”
“还是我请吧,给你接风洗尘。”
除夕夜。
欢度佳节的人们齐聚张灯结彩的人民公园观赏灯会。
巩俐香叫道:“宝莲灯,牛郎织女鹊桥会!”
邱锦用手里的伞指着草坪中央:“还有空城计”。
巩俐香拽着邱锦到桥南边,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电子船的船首,刘三姐正戏弄地主老财们的御用秀才。“快看,八仙过海灯。”巩俐香雀跃。
在小山上,观赏绿城广场燃放的焰火冲上云霄,五彩斑斓,落英缤纷。
缓缓下得山来,到一石凳前,巩俐香掏出纸铺在凳子上:“歇一会吧。”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小孩子来,他对着邱锦唱:“祝叔叔阿姨美满幸福、百年好合!”随即把一束鲜花举到邱锦面前:“叔叔,送阿姨一束鲜花吧?”
邱锦犹豫着。
满心期待的巩俐香失望道:“小朋友,走吧,我们不要!”
“现在的小孩子真有趣,他哪儿学的那些话。”见巩俐香不吭声,揶揄道,“买鲜花纯粹浪费,还不如吃个鸡腿呢。”
巩俐香心中莫名的委屈:“哼!稀罕你的花呀?如果不是听到关在州讲你春节不回家,我又何苦大过年的着急往学校赶,还差点搭上一条小命!”
“回学校吧,你们宿舍10点就锁门的。”邱锦觉得在待下去也无趣。
“伞呢?”巩俐香站起身,发现挂在石凳后靠上的雨伞不翼而飞。怎么回事?肯定是刚才生意没做成的卖花小童不愿意空手而归,偷偷绕到他们背后黑暗的树丛中,悄悄取走了他们的备用雨伞。
邱锦四下张望:“算了,早溜走了。”
巩俐香气得:“欠揍的小破孩,别让我逮着你!”
一路骂骂咧咧,到了公交车站牌前。嘴里还嘟囔:“气死我了,小破孩……”。
邱锦听着车站后面,礼品店里播放的歌曲:
——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试著将它慢慢溶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
依然爱我无法自拔
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
那里空气充满宁静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著你不愿提起的回忆
你说真心总是可以从头
真爱总是可以长久
为何你的眼神还有孤独时的落寞
是否我只是你一种寄托
填满你感情的缺口
心中那片森林何时能让我停留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
那里空气充满宁静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著你最深处的秘密
或许我
不该问
让你平静的心再起涟漪
只是爱你的心超出了界线
我想拥有你所有一切
应该是
我不该问
不该让你再将往事重提
只是心中枷锁
该如何才能解脱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
“唉,快看,下雪了!”众多候车的人在叫。
其实下的是雪条子。“哗哗”作响的雪条子落在地上,还调皮地跳来蹦去。寒气透过厚厚的衣服,钻进骨关节缝隙,冷的令人发抖。
邱锦跺着脚摸摸发凉的鼻子尖。然后,拉了用手捂住耳朵的巩俐香,准备到精品屋避一下。
精品屋里的小礼品琳琅满目。有几对少男少女在货柜前打量着,抚摸着可爱的商品,拿不定主意。
巩俐香出神地望着玩具熊。年轻的店主过来热情招呼:“你好。是不是相中这款玩具熊了?这款玩具熊是电子的,今年最流行,你真有眼光。要不要试一下?”
“多少钱?”巩俐香问。
“八十八元。”店主道。
“太贵了吧?”邱锦忍不住搞价。
巩俐香把头转向窗外。
“车来了。”巩俐香快步跑出去,却一个趔趄歪在地上。爬起来没能站稳,又四肢朝天仰躺在那,摔个结结实实。等另趟车的候车人“哈哈哈”笑着瞧热闹。巩俐香“哇”地哭了,任撵过来的邱锦怎么捞,她只是蜷着腿抱着膝盖在那伤心地哭。邱锦无奈,只好把她挟在肋下,带回礼品店。
邱锦付了钱,店主笑容可掬地把装好电池的玩具熊交给巩俐香。玩具熊快乐地叫“新年快乐”,巩俐香破泣为笑。
窗外,斜着坠下的雪条子渐渐少了,大块大块的鹅毛随风在寒夜悠悠飞舞,洒洒扬扬飘落下来,没有声响。路边的树枝结满白花,世界一片银妆素裹。
末班车上只剩一个单座。邱锦让巩俐香坐下,自己手拉吊环立在一旁。巩俐香抱着玩具熊往里靠,仰脸对邱锦道:“咱俩坐一块。”
第二节 同居一室枕留香
不能怪徐科长责任心差,实在是天气太恶劣。他想不起还有谁没返回宿舍,就锁了女生宿舍楼门,休息了。
巩俐香跟在邱锦身后,悄悄上了男生宿舍。
打开404宿舍的门,邱锦拉亮灯。对巩俐香道:“今晚你就睡关在州的床吧,我的铺在上面,上下不方便。”
“我不嫌麻烦。”巩俐香把玩具熊放在邱锦铺上。
“好吧。我去隔壁借点热水洗脚。”
“隔壁还有人?”
“白瑞明、洪世仁他们也没有回家过年。前天我还闻到他们房里炒菜的香气。”
巩俐香先拉开关在州的被褥,为邱锦收拾好铺窝。接着,爬到上铺,拿起邱锦床头的一本书——《虎年运程》,随手翻看。巩俐香漏过“事业、财运、健康”,细查邱锦的“感情”——属龙的人今年因有“天禧”这颗吉星出现在命宫中,故此感情生活多姿多彩。但切勿过分放纵,以免*焚身。农历五月须防多情反被多情累……。
下面空白处有一首中药诗,字迹好像是邱锦的:
——
愧对黄丹
敢思白蔹
独望天南星 心绪乱 乱
乱似天麻线
命比黄连
心若苦胆
叹远志难酬 空惆怅 愁
断肠谁人怜
——
“洗洗你的臭脚丫子。”推门进来的邱锦对巩俐香道。
“你咋知道我的脚臭?”巩俐香把书放枕头下,笑嘻嘻道。
邱锦就用巩俐香用过的洗脚水洗自己的脚,一点也不浪费。之后,趿拉着鞋子,出去倒掉。
巩俐香“咕嘟咕嘟”饮下去多半杯水,道:“渴毁我了。非要吃汤圆,黏糊糊的有啥好吃的?”
“晚饭时问你吃啥,是你自己点的汤圆。怪我?”
“我说吃饺子你肯定不爱吃!”
“可以点两样呀!猪头。”
“你才猪头!”巩俐香用光脚丫踢一下邱锦的肩,赶紧钻进被窝,搂紧熊猫装睡。
同屋而居没有什么难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