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便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小打小闹的也就不说了,左相林毅那是怎么也没想到白梦蝶还能干出这事,适才那番模样,真像失了心智一般。
此番殿前失仪,越是细想越是疑虑丛生,以白梦蝶的性子,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楚的,虽说有些疯疯癫癫,这些日子以来也已然正常了许多,怎么想也不该干出这等事来。或者,是**?
左相林毅胡思乱想的空当,太医院牛院首已然退下了,轩辕彻得他保证也安心许多,当即换了近侍带小蛇下去,好生照料,看看那两条小蛇生气全无的模样,轩辕彻止不住的满心怒火,若是再这么来上几次,莫说这两条小蛇,便是自己也受不住。也不知左相林毅怎么就看上了这等疯妇,数十年如一日,嘘寒问暖。犹记得当日赐婚玄月首富凤家小姐于左相林毅,以为可以借他之手牵住这富可敌国的沐城凤家,想他本是一大堆计划,都让左相林毅毁了个干净,不仅半点没沾上凤家的便宜,倒还惹怒了当家的大长公主。
想想凤家小姐那等样貌才情,堪称举世无双,凤家虽不立足朝堂,与个豪门大户却是往来密切,凤家小姐之生母乃大长公主,身份自也不低,肯点头下嫁那是林毅前世修来的福分。这凤家小姐比之那白梦蝶不知强了多少,左相林毅当真是瞎了狗眼才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当然,自白梦蝶原形毕露一来,左相林毅也是后悔了,当日猪油蒙了心,只惦记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算什么?两小无猜有个毛线用?那死了的凤家小姐温婉大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怎么看都是成家立业的上上选,哪像这白梦蝶,精于打扮,工于心计,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半点才情也无,只勉强识字,诗词歌赋那是空谈,唯一精通的怕就是《女戒》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等女子他竟对她数十年如一日,疼宠有加。
如今的左相府,女儿吧,靠不住;儿子吧,更是靠不住。内忧外患,如此下去,真不知如何是好。
当然,出了这等事,除了皇帝轩辕彻,敬贤老亲王以及半个当事人的左相林毅,席中群臣也是各怀鬼胎。左相一党眉头齐皱,大叹倒霉,旁的几党皆是满心窃喜,干掉一个少一个,左相林毅已然碍眼很久了,好不容易遇上这等契机,做掉他势力重组才是王道,若是让他有了翻身的机会,那可就麻烦了。
朝中重臣上演了如此一出,雪家兄妹看得尽兴,雪君禹一贯严肃,尚能维持常态,雪君瑶就悲剧了,让她忍住不笑,很困难,相当困难。索性席中众人忙着分析局势,也没人注意到她,若是让人看到那张憋笑的,抽搐的,扭曲的脸,那就好玩了。
一席宫宴只吃了个把时辰便草草结束了,那些个文武百官相当默契的相携而去,今日的歌舞升平那是假象,不难想象,明日的朝堂怕是要变天了。
一干大臣以党派做堆,各自寻了地势分析形势商量计策,左相林毅自也不例外,接连知会了好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大臣,却不料,得到的回答那是相当整齐,“我等尚有要事在身,还望左相大人见谅。”脸皮并未撕破,这般态度,立场已然表明,撕不撕破却也差不多了。
左相林毅也是聪明人,不需得挑明了直说,一来二去间便已然摸清了这些人的心理。得势之时,攀之附之,一旦失势,便离之弃之,世人尚且如此,更遑论看时局吃饭的朝中百官。自己既已失势,今后怕不比从前了。
既无力改变,便只能认命,与众大臣寒暄了几句,林毅匆匆离开宫廷,回了左相府。刚进家门边听府中管事讶声问道,“大人怎一人回来了?”
脚下一顿,林毅忆及适才那般状况,冷声道,“跟了我这么些年,还不知哪些当说哪些不当说么?”
“可……夫人……”
“夫人?我林毅怎么就瞎了眼娶了这等夫人,殿前失仪,触了圣颜,惊了圣物,扰了圣宴。我左相府怕是要败在这疯妇手里了。”
自家大人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围观十数载,第一次露出这般情状。府中管事心中一突,存了最后一丝侥幸问道,“大人可是严重了?夫人想来识大体……”
挥挥手,林毅满脸的不耐烦,“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来扰我,白梦蝶怕是回不来了,通知门房不用等她,关门便是。”
点点头,管事的最后问道,“可是大人,若是有人找……?”
哂笑一声,林毅寒声道,“有人找?不会有人找!”
“可……可是,万一……”
“便是真有人找,也说不在。”
***
左相林毅确实料得不错,白二夫人梦蝶再没能回来,当然,尚未定罪,当朝一品夫人自也不能直接关了牢房,侍卫长请了圣意于宫里靠近冷宫的地势寻了处偏僻的院落将她暂行安置,要如何处理,只待明日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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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
正文 春情
疯癫之状只持续了不过片刻,待两条玉擅金蛇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白梦蝶便恢复了神识,再无半点适才那般模样。
神识刚才归位便见自己被两肌肉喷发的侍卫架着不知前往何处,蓦地一阵惊惶,哆嗦着道,“放,放肆,还不放我下来,你们是谁?要把我带去哪里?”
步子半点没有慢下来,自侍卫长到小喽啰也无一人应声。白梦蝶越发慌了,只道,“我乃堂堂左相夫人,还不放我下来,若是让夫君知晓你们这般对我,后果不用我来告诉你们吧?”
侍卫长嘴角一抽,心中同情四溢,‘林大人果非常人,能人世人所不能忍,这等极品也能留在府里十数年,嘘寒问暖,举案齐眉,这般忍功,得今日这般成就果然是有道理的。’末了侍卫长满是鄙夷的瞄一眼左相夫人白梦蝶,哂笑着道,“皇命难违,夫人莫不是忘了,此事乃左相大人默许,陛下亲下口谕。夫人最好消停些。”
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白梦蝶怒道,“放肆,小小侍卫也敢满口胡言,我夫君怎会,怎会……绝无可能!”
“夫人多虑了,明日自见分晓。殿前失仪,惊扰使臣,冲撞圣颜,惊吓圣物。夫人如此英勇,吾等望尘莫及。”
***
左相府…书房
止不住的左右踱步,说是不管,左相林毅满心焦急,怎么说也是自家夫人,非是担心她,有点脑子的都能知晓,林毅、白梦蝶、乃至整个左相府,那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白梦蝶啊白梦蝶,林毅不止一次的反省,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怎会弄得这般狼狈。再没有下一次了,此番若能安全过关,他林毅与白梦蝶,骡子和马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多想无益,脱罪才是硬道理。
支了伺候书房的随侍唤来白梦蝶身旁的近侍,但愿能问出点什么,白梦蝶如此异常,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说道白梦蝶这近侍,那是白梦蝶自白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名唤春/情,过来的时候还是个七八岁的小童,这一晃二十余年过去,竟也是三十出头了,还记得前些年白梦蝶也提过要给她寻上一门亲事,稀里糊涂的自己也点了头的,那春/情竟是不乐意,想她一个丫头,无身份无背景的,能找户好人嫁了无论正室侧室都是莫大的恩赐了,也不知这姑娘在别扭什么,只说要一辈子伺候白梦蝶,哭得那叫一个凄惨,直嚷嚷着小姐不要她了,主仆情深,如此也就罢了。
这一年多以来,非是白梦蝶来寻,左相林毅极少主动前去白梦蝶的院落,纵使见了面也是敷衍成分居多,自家夫人尚未好好看过,莫说这跟在一旁的老姑娘了。只盼着这姑娘感念恩德,能说出些什么?如今失态紧急,若不尽快掌握真实情况想好对策,那就麻烦了。
真实情况?他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不知从何时起,总觉得白梦蝶有事情瞒着他,看到她总感觉是雾里看花,怎么都不真实。若非此变,或许他会慢慢的发现白梦蝶的问题,如今却是没有时间了,以此种最极端的手段将问题推到他面前,不知该说老天残忍,还是白梦蝶太残忍。
那姑娘来得倒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然等在门外了。
“大人,春/情姑娘到了。”
低着头的春/情嘴角一抽,姑娘,三十岁的人了,谁愿意担这一声姑娘。
低沉的声音自书房内传来,“让她进来,你出去,别让人过来打扰。”
“是,大人。”
此番命令一下,那春/情止不住的满心澎湃,难不成是上天眷顾?自己自小倾慕的左相大人终于看到自己了,别让人过来打扰,这句话,怎么听都万般**。
催促声自耳边传来,看一眼自己今日的穿着,满意的笑笑,这身衣服还是去年小姐赠予自己的,精致的面料,繁复的花纹,幸好幸好。吸气,傲然一挺胸,春/情姑娘春风满面的就进去了。
事实上,左相林毅会那么吩咐只不过怕隔墙有耳,这姑娘却是多想了。刚一进去便见左相林毅颓然的支着头坐在一旁的软榻之上,春/情姑娘不敢冒进,只悄悄地靠近些,绞着手指扭捏的问道,“大人唤春情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声音软软的,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情状,左相林毅,狐狸一般的人,只一眼便看出她心中所想,心念一动,卸下满脸颓色轻笑着道,“春/情站那么远作甚,本相可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满脸通红的往前挪了几步,春情一颗心怦怦直跳,“大……大人……”
隔了不过三两步的距离,左相林毅嘴角一勾,身子前倾,一把揽过这老姑娘困在怀里,口中不正形的道,“春情唤本相作何?”
装模作样的挣扎一下,老姑娘扭捏道,“大人,你坏!”
“哦?”眉一挑,林毅一伸手摸摸春情那张擦着劣质胭脂的脸蛋,忽略那难闻的胭脂味,手上的触感却是不错的,怎么看也不像年逾三十云英未嫁,作怪的手却是不停,一直摸上了一侧的耳垂。
“大……大人……”老姑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多年的梦想会在近日成真,刷的一下,热气上涌,自耳根到脚尖霎时红了个便,窝在林毅身上,扭得越发厉害。
女人与男人不同便在于此,若是男人,此番怕是肃然相见了,这女人,某些方法比虎着脸问话更为有效,前提是,要给她们尝点甜头。索性这老姑娘保养得确实不错,再加上本身也比自家夫人小些,上手的触感比之自家夫人丝毫不差。
蓦地一起身,将这老姑娘打横一抱,三两下挪开内里密室的暗门。抱着春/情进去之后,门又再度关上,书房内的两人已然不见了踪影,徒留软榻上的一点余温,以及孤零零燃烧着的一根香烛。
密室之内,吟/哦之声四溢,某高床软榻之上,战况激烈,两男女正忘情的做着活塞运动。事实上,说得更准确些,忘情的是红潮遍布,躬身迎/合的女子,至于上头那情话绵绵的男子,则满目清明。
一个时辰之后,男子自密室之内出来,神清气爽,轻猝一口,女人果真不牢靠,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老姑娘当年死活不嫁竟非是如她当时所说那般是因了主仆情深,当然,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那自家那柔柔弱弱的夫人竟背着他搞出这么多事来,好,很好。若非此番东窗事发,该死的他是不是要一辈子蒙在鼓里了?
事实上,那之后林毅也并没有想他所谓的对策,只回顾了这些年出过的一件件事情,越深想越懊恼,有些事知道得已经晚了,这么些年踩着那么多人走到这一步,他林毅,如今已然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能退,也没有退路。至于白梦蝶,已然不在左相府的管辖范围之内,要怎么处置,随轩辕彻开心就好。朝堂之上,他要做的是尽全力降低左相府的损失,别的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蹙眉深思片刻,左相林毅终是执笔修书一封,寥寥百余字,改了无数回。
风干,蜡封,然后相府之内腾起一只漂亮的大白鸽子。藏身于相府外某暗巷的男子双眼一亮,手上一动,一颗石子就这么飞上天空,待鸽子落下,当事人无辜的瞄一眼身后的宅院,左相林毅,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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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皇宫某院落之内,白梦蝶一整晚的心神不宁,啪的一下拍上一旁的香梨木桌子,为什么?夫君为什么不来救她?自去年,还是白家失势之时起,自己于相府之中的地位,一日千里,她知道,那些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当面讨好,背面奚落,白家败落,不是不难过的,既已嫁到相府,夫君才是她的天,那时候她狠下心并未出手相帮,那之后白家绝地逢生,关系确实坏了,她白梦蝶如今什么都没有,只剩这么个夫君,他那为高权重的夫君,确实一日日的离她越来越远。
什么白头偕老,什么举案齐眉,当日的誓言怕也要背弃了。不,她白梦蝶不是凤语,不是没用的闺阁女子,不会落得如她一般下场,不会的。
她还有儿子,对的,儿子。虽然不喜欢他,确是左相府唯一的继承人,待她从这鬼地方出去,一定好好督导他,夫君靠不住,她的后半生便全要仰仗这个捡来的儿子了。哼,林墨卿算什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如何?待迷情毒发,不仅林墨卿,连带着凤语留下的那该死的女儿,一起完蛋,全完蛋。
再抬手,却是喀一声,戴了数十年的玉镯就这么碎了。
嫌恶的看一眼香梨木桌上玉镯的碎片,没用的东西。
玉碎,玉碎,宏图满志的白二夫人不知道,玉碎,生魂将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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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告解(上)
正文 最后的告解(上)
没了线人转述,朝堂之上那些激烈境况我们无从得知,正午时分,左相夫人白梦蝶于幻雪使臣面前失仪一事终于有了决断,玄月皇帝诏曰:“左相夫人白氏,外命妇之首,素来行事乖张,人前人后多有失仪,此番更是失礼于幻雪使臣面前,损我大国天威,感念其与左相林毅相携数十年,饶其不死,发配西北边境,废一品命妇称谓,从今以后与左相林毅再无半点关系……”
白二夫人荣宠半生,自此算是彻底败了,一舞传来的密信上说,白梦蝶尚不知自己所犯何事,这罪名便已然扣了下来,以为自己那位高权重的夫君会帮自己全力脱罪,却不料,左相林毅,自进入朝堂那一刻起便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平淡的回了轩辕彻的问话,将此事同左相府撇了个干净。
自家夫君的行事作风白梦蝶自是了解的,见他这般模样便知他已然下定了决心不管自己了。想她白梦蝶,这些年为林毅做过多少,尤其是这两年,娘家不敢回,姐妹不敢见,爹爹不敢认,牺牲掉这么多只为收住她夫君的荣华富贵,守住新婚那日所说的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以为除掉了所有的威胁,以为终于能够携手,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夫君已然不爱她了,她白梦蝶在他眼里是累赘,是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