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珠闻言,以笑作答算是承认了。她处处态度强硬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李贤见惯了唯唯诺诺巴结向上的人,如果自己也是那般态度,他必定对自己并无多一分的兴趣,即使合作也不会正眼看自己一眼,那可是大大的不利。自己与他见面,一开始就态度嚣张,他看在薛黎的面上也不会问罪了自己。不敬反而能让这些顺风顺水的皇子们觉得新鲜,引起他的注意。一旦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察觉到自己话语后的智慧,这位聪敏的王子自然会对自己刮目相看,这对于自己的生意可比一开始就百般顺从他来的利益大多了。
有些理由是只能想,不能说的。贾珍珠想到这里笑了笑,开口道:“阿黎的事,我们继续帮她查。只不过这合作的事,不知殿下派去运粮的人,要几时才能到?现在市面上的粮价,可以经被我们炒到一百二十文,再下去提价空间可不大了。”
“无妨。第一批明天就能到,第二批会晚两天。”李贤点点头回答道。
“这就好。”贾珍珠这才放下心来,莞尔一笑“那殿下可记得再三吩咐他们悄无声息。”
“那是自然。”李贤得意的一笑,望着窗外说道“后天,就是后天,顶多再等一天,我们就让那些黑心的粮贩付出代价。”
第三十七章
蜿蜒的山路上,漫长的运粮队伍如同蚂蚁般连绵了数百米。押解粮草的小军官看着骑马走在最前面的紫衣男子,眼中不由带了一丝敬佩。
这一路赶的,就算他们行伍出身的人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但没想到这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竟然连吭都没吭一声,完全打破了大家最初猜想的他走不到三天就要拖大家后腿的预测。人虽然不亲近,路上也没几句话,可一直每天最晚下马最早准备出发,骑在马上的背一直挺立的如松柏般,如此的作风让这群老兵也不由得在心理暗暗佩服。一路上再累也没有人抱怨过,个个在心里都说再怎么孬种也不能让这小白脸比下去了吧。
“武大人,天色快黑了,是不是该找地方驻扎了?”小军官走上前去问道。武敏之看了看天色,约莫今天走了也有三十里,应该够了。自己骑马都觉得辛苦,更别说底下走路的,想到这里便挥了挥手,淡淡的说“好吧。传令让所有人停下,就近驻扎。”
一声令下,所有的人解脱般的散开来,安安静静的队伍一下子喧闹起来,有的人生火做饭,驻扎帐篷,收拾运粮草的车子,武敏之站在林边看了看喧闹的人群,把手上的马缰交给身边的侍从,自己一个人往僻静的地方散步去了。
顺着河流渐渐前行,听着那喧闹的声音远了,武敏之才头疼的揉揉脑袋,人声噪杂的地方果然不适合思考。现在终于能静下心来想想李贤的来信地内容了。城里的情况果然比料想的复杂,不过贤处理的很完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想到这里,武敏之总算有点类似于看到小孩子长大的欣慰感,但是转念一想,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能力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些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想想他两封信中不一致的地方,武敏之的眉头又不禁皱了起来,第一封信死命地催自己快点,而且一定要从正门入城。声势越大越好,而后一封信却是说自己不用那么赶,至于进城的方式越不引人注目越好,如果可以,最好在离城二十里之外就派人送信给他,他会派人晚上来接应。
又不是做贼,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武敏之揉了揉眼睛,想不通啊。算了。想不通就想不通,反正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就放手让他做,自己全力配合就是。
武敏之想到这里,总算不那么烦了。不知不觉已经出来了很久。林中早已黑了,想到这里他便迈步演原路折返。
“该死。什么东西。”莫名的在黑漆漆的林子里被不明物体绊倒,是人都不会很愉快。武敏之骂了两句,踩了几脚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所想的什么动物,不由得弯下身子查看起来。
甄子墨看着眼前的信鸽,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似的,迟疑了半天才伸手解了鸽子腿上小小的竹管。
不是那个人地信,那只信鸽早就被他送去给孩子们玩了。这只鸽子。抚摸着手上熟悉的火漆花纹,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送信的就只有她,只是两人形同陌路已久,她对自己一直不理不睬,又怎么会送信呢?
期盼了太久的事,等到真的发生时,甄子墨发现自己连拿信地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管怎么样都好过现在。不是么?微笑着打开那张纸条,扫视一遍之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该死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苏靖怎么可能失踪!
甄子墨迅速地在脑子里分辨着贾珍珠送来的信息,苏靖不仅仅是失踪,据她推测活着的希望已经不大。薛黎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她在一直在逃避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就算目前能自欺欺人的骗过去,那一两个月之后呢?所以贾珍珠写信要甄子墨带惠云和几个孩子过去,等到必要时候,这些人也许是唯一可以给她安慰她的人。
甄子墨钦佩珍珠想事情如此周到,并且在这个时候如此信任他而感到高兴。可是想想苏靖的莫名失踪,他不由得不怀疑是不是某人地诡计。
如果这样的话,甄子墨习惯性的敲着桌子思索道,只要还活着,自然有机会把苏靖弄出来。当务之急先是赶去看看情况再说,那人诡计多端,不知道又会出什么阴招数。薛黎虽然聪明,可毕竟纯良,有些事情她是不会往那方面去想的。至于珍珠,甄子墨微微一笑,虽然她在做生意上足够精明,可是关于薛黎的事件,她还有很多内情不知道,判断出了误差也是正常。自己以前做过一些对不住他们的事情,这次无疑是偿还的最佳时机。无论怎么样他都要尽力让那对小夫妻平安。
看着那对善良地人拥有自己所不能拥有地东西,这也是种幸福。
主意已定,甄子墨匆匆的回完信便出门往苏家去报信去了。
薛黎面对着眼前摊开地账本,一头托腮一手转着毛笔,两眼无神的望着窗外,脑子里的思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有些事她也知道,只是下意识的不去想。想起那些可能,薛黎眉宇间的阴郁更深了,烦躁的咬了几下笔头,往常这个时候都是找一些事来做让自己分心,这是眼下这个法子好像失效了,眼前的账本翻了一张又一张,可那些字在眼前飘来飘去,就是进不去脑子里。
当初在法场看到有人被砍头,那刻真的被吓得仿佛就要死去。可是一旦查到他并没有在那些人之列时,自己高兴的便如同重生了一般。日子一天天过去,无数次觉得他仿佛就在自己身边,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一伸手就能够到,一闭上眼就能想到他。
可是,自己回头的时候,他不在;自己伸手的时候,旁边是空荡荡;自己闭上眼的时候,他的样子总是模糊的。
因为太习惯于他在身边,所以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样子。等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努力的捧着脑袋想,也觉得印象是模糊的。
薛黎烦躁的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一阵冷风吹过,才觉得觉得脑袋清楚了点,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等这里的事情办完,就一个人悄悄的走吧。如果没有他在,哪里都没有留恋的意义。不管是在天涯海角,自己总会找到他的。
想到这里,薛黎的脸上渐渐浮现一抹黯然。所以这些日子要对李贤好一点,哪怕一点点温柔。
毕竟自己这一走,他将再也见不到他所爱的那个人。
第三十八章 胳膊肘朝内拐
这数十天,邓州城十分不平静,首当其中的,便是那蹭蹭往上蹿的粮价,最夸张的时候达到了一早上店家改三次价钱的地步。老人们纷纷感慨活了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邪乎的粮价,可这又怎样,该买的还不是要买。有人寄希望于官府,可是遍地的流言说是官仓早已没有粮食,指望不得。征粮的话四处县镇没有哪里没遭过灾,哪儿筹的出粮食?随着官府久久的没有出布告安民心,这流言便越传越真,于是每天一溜子在粮店门口看价钱的人也多了起来。
薛黎听到这消息是喜忧参半,一边是为他们的计策能成功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看着那些愁眉苦脸在粮店门前徘徊的人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也只能忍着了,期盼那押运粮草的队伍快点到来。
终于,某天夜里,一直紧闭的东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在寂静无声中一直漫长的队伍悄悄地开进了城内,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的粮草。
“敏之,真是辛苦你了。”李贤亲自到门外去接应,见到好久不见的武敏之自然是欣喜非常。
武敏之笑笑,利落的翻身下马捶了他一拳“怎么,在这里还好吧。我收到了你的信,事情办的不错。”随后眼睛一眯,看到他身后站的女子,开口笑着打趣道“这位是谁,莫非是你新收的……”
“不要乱说,丽娘也在呢。”李贤捂着肩笑着退了一步,介绍旁边的女子给她认识“这个是贾珍珠,丽娘的好朋友。也是我这次合作的伙伴。你可别小看她是个女人,恩,行事可非常厉害地。”
“王爷谬赞了。民女贾珍珠,见过大人。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还是进去在说吧。”贾珍珠落落大方的站出来行礼,行事作风很是得体,武敏之笑了点头称许道,“极是,我们兄弟久未见面。一见着就只顾说话了,实在是失礼。”
贾珍珠掩口笑道“两位真性情,珍珠见了这般兄弟情深也是十分羡慕呢。王爷早在府内设宴款待,二位先去便是,这里有我看顾,不会出问题的。”
“有劳了。”李贤是见识过贾珍珠本事的,所以也不多话,笑了一声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武敏之走了。武敏之拗不过他。便也说扔了马鞭给左右,跟着李贤两人并肩往刺史府走去。
武敏之一路跟李贤谈了最近的状况,听到他这些天的经历,又是惊喜又是担心又是赞叹的。对于他最近的行为,虽然不怎么放心。但是也表示全力支持。
说完了公事便是私事。两人坐在案前对饮时,武敏之左顾右盼了几下。之前听他提起薛丽娘,便状做无意地问道“你不是说丽娘也在,怎么不见人呢?”
“她忙了一天,我见你来的晚便没吵醒她同出来迎接。而且,”说道这里李贤有些吞吐,但是在武敏之带着笑意的逼问下还是把话说完了,“丽娘跟你总是不对盘。我怕你们一见面就吵起来,所以我压根就没有告诉她你来了。所以,敏之你在接下来的几天能不能帮帮我,不要在她面前出现。我怕又惹得她不快。”
“她不知道我在这儿也好。”武敏之开口眉头一皱,而后又舒展的笑开来“我这几天避开她就是,你也不用夹在中间为难。”
李贤脸上明显如释重负的表情,但是想想又觉得对不起武敏之。心里有几分歉疚。“你这么辛苦回来,我还。”
“都是自己兄弟,说这话干什么。”武敏之笑着拍拍他的肩,眼神里闪过几丝莫名的情绪,而后开口问起了其它事“你们之间怎么样,她不生气了吧。”
李贤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有注意到他情绪地变化。听着他这么问很是颓然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回来之后变的多了,跟我总不大亲近。而且,而且,”说到这里,李贤有些挫败“而且她还有了其它的男人。”李贤认真地说。
“那好吧。”武敏之点了点头,看着他一副不撞南墙誓不回头的样子,知道劝不回来,那也就只有顺着他的意了。脑子飞快地理了一遍思绪,而后下了决定:“我帮你。你这几天专心的处理正事就是,找人的事让我来做,反正我也没事,借着这个机会还能避免在府里跟她碰面。”
“真的!”李贤显然很是惊喜,武敏之一向计谋多多,有他帮忙是最好。
“你安心便是。”武敏之在月色下笑的非常开心,只是一双好看的凤眼有些危险的眯起来。盘算着虽然这样做或许会对不起某些人,但是,谁叫他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人呢。胳膊肘往内拐可是他一向的风格。
“什么,有下落了!”薛黎听到这个消息,手上的笔一抖,白宣纸上顷刻间出现一大坨黑墨迹。
“嗯。王爷说有下落了,现在就在大厅,请您过去看看。”来报信的侍女喏喏的说道,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甚至有些惊恐,头几乎低的都垂到了胸前。
“哦,好。你先过去,我收拾一下就来。”薛黎又惊又喜,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麻,哪儿会注意来的人是什么表情。迅速的抽了纸揉成一团扔掉,将笔挂在笔架上,洗手换衣,坐在梳妆台拿起梳子将头发梳了整齐才喜滋滋的出门去了。
客厅并不近,但欢喜之下也不觉得路远,出了房门过了走廊,薛黎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到了前宅,快到厅前才停下来平喘了一下呼吸,整整衣服正准备进去,却听到屋檐下贾珍珠与李贤的争吵声。
“你怎么能这个时候让她知道这种事情!”这是贾珍珠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气急败坏。
“为什么不行!难道你还要瞒下去?你难道不知道拖的越久对她的伤害越大!”这是李贤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
“我知道,可是,可是也不能现在啊!没有任何准备,贸贸然的让她知道这件事,她怎么受的了。”贾珍珠听起来很是无措。
“准备,我们能做什么准备?对于她来说不管什么准备结果都是一样,注定是一场伤痛。早晚是一痛,晚痛不如早痛,再说死者为大,也应该尽快安葬才是。”李贤有几分果断的说。
“安葬!”薛黎听到这个词,脑子里轰的一下大了。什么安葬不安葬的,他们找到的,是什么?
第三十九章 破镜难圆
当她走进大厅时,所有人都住了口,厅里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对于其他人或关心或紧张或歉疚的目光,薛黎什么都看不到,她只是木然的前进前进再前进,直到走到那被白布盖住的尸体前才停下来。
“丽娘,不要。”李贤见她蹲下去,两眼失神的要去掀开那块布,忙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拦到,轻轻的在她耳边低低的劝慰道“不要看了,样子,实在是不好看。”
“让开!”薛黎的声音清冷而强势,连李贤都被震住了,只得收了手回去,看着薛黎面沉如水般冷静的掀开了面上的白布。
李贤说不好看,实在是含蓄了。在水里泡了五六天的尸体,早就泡的胀肿起来看不清人形,幸亏这是冬天,要不然早就臭了。薛黎木然的蹲在旁边,手抖的利害,却又格外稳的抓着那块布,一寸寸的掀开来,试图从那团模糊的肉里认出他是否是自己所爱的人。
“丽娘,不要看了。”李贤忍受不住她自虐般的举动,从背后环住她,手掌盖住她的眼,嘴唇明明都快被咬破了,却还强忍着,她这个木然的样子比泪流满面更让人心痛。
武敏之的动作,比他想象的快多了,两天的时间便从下游找来了这句尸体。李贤初时见到也是惊讶万分,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就是苏靖。可是武敏之随之而来的还找到了一大堆证据,铁证如山下连李贤也不得不相信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就是苏靖。
“有什么证据证明是?”薛黎的声音有些嘶哑,虽然已经血肉模糊的不成人形,可是身形不变,连身上上的布衣,分明是自己缝上去去拙劣的针脚。
李贤挥了挥手,有人端来一个大盘子,里面零星的有些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