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后悔自己的嘴太快,一不小心撕开了鹏程掩饰最深最重的一道心灵伤疤。同为孤儿,可他和自己不一样。他连一个向他描述父母的亲人都从未有过。
“对不起。”她不自禁地讷讷吐出这三个字。
鹏程却不在意地摇摇头,搂住她的手往怀里紧了紧,深情款款地说:“我们将来生很多孩子吧!”
林子敏感地瞅了瞅四周的乘客,“胡说什么呀?”还好,车内廖廖无几的乘客,没人注意到他们俩。
“好吧!那我们就生两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鹏程不顾场合,继续美美的暗自盘算。
“做梦!”林子故意睨视他,可双颊早已漾起姹紫嫣红般的春意。
俩人静静相偎,耳边充斥着汽车驰骋发出的哄哄声,好久都没再说话。
笠杰正如鹏程所言,早已坐立不安地等在他们的家里。
他们刚开门进去,他就急不可耐的扑上来,拽住妹妹的胳膊:“林子,你没事吧!那些家伙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担扰的目光在妹妹身上来回巡视了好几遍才安心。
“没事!”林子浅浅一笑,见到哥哥脸上只有左眼角青了一块,其它均无恙。自己后脑勺上的大包好像也变得不太疼了。“可你怎么会回来?陈经理不是叫你逃得越远越好吗?”
笠杰豪爽地一笑,炯炯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林子。
“出事的第二天,我就跳上火车回来了,我不放心你。”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太过直白,他连忙又补充道,“还有我妈。我偷偷地溜去会所找你,可你们都已经不在那儿了,也没人知道你的去向。我只好天天在会所附近转悠,希望能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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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呢?”鹏程笑逐颜开地插上一句。
你算老几!笠杰在心里叱道。鹏程的热情只换来他恶狠狠的瞪视,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对鹏程的感激之意。
“我有话要单独和林子说。”他就这么霸道地把鹏程赶出了小客厅。
林子对兄长不满地撇撇嘴,可想到他不顾危险的跑回来找自己,心下也就对他的恶言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有话要问你。”
笠杰板起面孔,俨然一付兴师问罪的模样,让林子心悚地直咽口水。她注意到哥哥锐利的目光一个劲的往卧室里遛,知道他在质疑自己和鹏程的关系。所以,干脆痛快淋漓的交待:“你什么也不用问了。就……就是你想的那个样。”
果然,笠杰气愤地别过头,好像心头淤积的那口闷气,把整个胸腔都塞得严严实实,无法呼吸。他转回头,冲林子挤出个难看的笑脸,“是你自己愿意的?”
“是,”林子毅然决然地点点头,“是我主动的。”
他眼睛中的盛怒依稀可见,“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就放心了。”说罢,转头便要离开。
“你要去哪儿?”林子虽然对哥哥的很多行为不理解,可就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四处飘泊。
笠杰没有理会她,低头拉开大门,一见到靠在门边,在自己跑路时趁虚而入的鹏程,二话不说,一记铁拳飞过去,捶向对方的肚子。
“哥!”
他根本不顾妹妹的惊呼和对方疼得捂住腹部,缩做一团的难受样,第二拳又飞快挥来,林子一个箭步抱住鹏程。哀怨的目光让他立刻收住手。
压了压心头的怒火,反手一把揪起鹏程的衣领,强行让他正视自己红通通的眼睛,“你给我好好听着,如果你以后敢亏待林子,让她受半点委屈,我就让你丫的变成团肉饼。”
“别总摆出一付正义之士的面孔。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你才关心林子的一切,”鹏程冷静而又文质彬彬的声音,没有笠杰的那般震撼,却坚定得透露出一丝说不出的威严。“而且,我在十岁的时候,就想过要照顾林子一生一世了。”
林子澄澈的黑眸,猛然蒙上一层感动的薄雾,她没想到自己和鹏程的爱情,竟然都萌生的那么早,那么稚嫩。
“算你小子有种!”笠杰粗声大气地甩下这一句,头也不回,高大的背影瞬间没入冬日过早落下的夜幕中。
……… ………
暮冬二月,百草依旧凋零。今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晚,也走得特别的快。长假七天一过,就意味着鹏程要正式上班了。清晨的天壁阴沉沉,满天弥漫着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林子为除岁而擦得几净的玻璃窗,包括那块被调皮的孩子,用鞭炮炸出一道裂痕,而他们不得不用胶带粘起来的窗玻璃,都淡淡地蒙上一层热腾腾的雾气。把屋内的柔情蜜意与室外的严寒,俨然划分成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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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公司里又没有特别规定,上班非要穿正式的西装。”尔鹏程喜笑颜开的嘴,虽然在埋怨林子,但脖子还是绷得笔直,乖乖地任由她手忙脚乱地帮他系着领带。
林子哆嗦的双手,体现出她内心比对方还要紧张,“第一天,还是正式点,给人留下好印象。你看这样行吗?”她后退一小步,努起嘴看看,可系了好几遍的领带,总令她感到不太满意,完全没有电视上那种修长挺括的效果。
“行!就这样吧!”鹏程无心去看,随口敷衍了事。他扭了扭发僵的脖子,真希望不会天天被她这样强行摆布。“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对了,骑车的时候慢点,当心路面打滑。”林子一边唠唠叨叨,一边踮起脚尖,在他的清逸的面颊上啄了一下。这种小亲昵,已成为他们这个寒假中,最普通的情感调味剂。
可尔鹏程显然不满足,他猝然拉过林子,在她唇上狠狠地印下一个热情四溢的吻后,喜滋滋地带着她那张泛着桃红双颊的画面离开了家。
林子自我陶醉地站在原地,为这一吻傻笑回味了半天,才想起她今天上午也安排好了满当当的日程。
虽然,鹏程一再强调,只要她静心呆在家中复习功课,,不必为其它的琐事操心。可离十月的成人高考,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她觉得不该把所有的生活压力全转嫁到鹏程一个人的身上。听柳莎说,每年的春节一过,就会有很多的单位急需用工,她决定像鹏程以前那样,去快餐店里碰碰运气。如果能有适宜的计时工,那就是她最圆满不过的工作机会。这样,她即可以减轻鹏程的压力,又有足够的时间来复习功课,一举两得。
清清爽爽的梳洗完毕后,她就按照预定计划中的线路,朝第一家快餐店进发了。此时,太阳已懒洋洋地爬上半空,透过干枯的枝桠,把切割不均的光芒,愉快地抛洒在她身上,让她好似披着一身跃动的羽衣在前行。
可还没走到公共汽车站,她敏锐地察觉身后有一双诡秘的眼睛,一直在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她不禁毛骨悚然,心惊胆战。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警察!难道,他们还没打算放过笠杰,或者是启程和樊篱根本就打算放过她们兄妹俩?
可自从笠杰那天愤然走出他们的屋子后,林子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应该说,叔叔婶婶一家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陡然变得销声匿迹。
眼见车站已近在咫尺,她鼓足勇气,假装不经意地回过头……
“林子。”
“叔叔。”
身后不远处,一位邋遢的中年男子,倏然站定在高大而枯槁的愧树下,与她同时发出了一声久别重逢后的惊呼。
失踪几个月的叔叔突然出现在眼前,寒碜的衣着,破烂的打扮,让林子在惊喜交加之余,隐隐透出一丝心疼。叔叔为人虽然浮夸*,但从小待她不薄,每当婶婶私下对她冷言冷语时,叔叔总会不由分辩的先斥责婶婶。
所以,当叔叔与她坐定在附近简陋的小餐馆,哭丧着脸向林子提出借钱时。林子几乎毫不犹豫地一口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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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最近跑到哪儿去了?厂长和大伙都在四处找您。您到底把他们的货款……”林子忍了忍,把最后一句话咽回去了。虽然,这一个多月,她没有,也不敢回去村子,但偶尔回去孤儿院的鹏程,却把村民的愤怒,原封不动的带回来给她,让她原本还有些偏向叔叔的心,也不自觉得动摇起来。若叔叔真没有侵吞公款,为何要躲起来,誓不见人呢?
“不要再提了,这都怪我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叔叔唉声叹气,悔之晚矣。
两碗葱香四溢的面条,摆在他们面前油腻腻的桌子上。饥肠辘辘的叔叔立刻不顾长辈身份,大手一挥,风卷残云似的顿时划拉下大半碗。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叔叔,林子早上滴水未进的肚子,竟会饱闷地打了个酸嗝。那碗平时让她垂诞欲滴的牛肉面,此时,却勾不起她的任何食欲。
她压抑反胃的不适感,趁此机会,想对叔叔刨根问底,“您知道婶婶和笠杰哥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他们那么大的人了,反正不会跑丢的。你不吃啊……”叔叔满不在乎地说。眼馋地又盯上她那碗丝毫未动过的面条,不等她回答,就迫不及待地抬到自己面前,狼吞虎咽地又吃起来。
林子难受地点点头。只唯愿他早点吃完,好快些离开这家店。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觉得置身在这家充斥着牛肉汤味的小店里,有种说不出的恶心。好像在再多呆下去一秒,堵在胸口的酸气,就会汹涌而上,忍不住要让她呕个不停。就在她头晕目眩,被心慌胸闷折磨得快要撑不住时。叔叔终于心满意足地咂咂嘴,起身和她离开了那家浮满油腻味的小店。
和煦宜人的阳光,及时照耀在林子差点虚脱得冰冷的身体上。苍白的脸颊又慢慢地恢复了血色时,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切不适的反应,大概都是贫血造成的吧!
“这……我只有这几千块钱。”当林子从ATM机上,取出她工作几个月来积攒得六千块钱后,她又有点追悔刚才答应的太爽快。在根本不知叔叔目的的前提下,把身上仅有的一点积蓄全借给叔叔,万一他拿去不是用作正道……
“放心吧!等叔叔将来翻了身,一定如数,不!不,加倍还给你。” 叔叔眼里泛出贪婪的红光,急不可待地夺去她手上的钱。点都不点,就利索地塞进了怀里,“等你将来和鹏程结婚时,我一定准备一个最大的红包,送给你们两个啊!”
这种大言不惭地保证,反而让林子哭笑不得,自己的这些钱,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再来找你啊!”叔叔话音未落,一缩脖子,‘嗤溜’地蹿出自动门,眨眼就没影了。
“哎……”林子抬手轻喊道。可刚刚跨进自动门,悠然不迫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的高大男人,让林子怏怏不乐的心,猛然加速。已经冒出嗓子眼的‘叔叔’二字,更是硬生生的吞回去。她不假思索,飞快地背过身。面对没有生命的ATM机,她左右为难,手足无措,一心想,要如何从来人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一天死去一点⑴
她假装在没插卡的提款机上,若无其事地按来按去,可心里却像有十足猫爪在抓,茫无头绪的干着急。背后的男人离她有一米之遥,除了背影,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如果想在这不足十平米的地方转身离开,还不被对方注意到自己的脸,实在难于登天。
越是心焦,身体的反应就越强烈,紧缩的胃好像故意和她作对似的,一个酸嗝泛上来,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可却阻止不了一连串的酸味,反刍似地往上涌,她拼命地直咽口水……在这寒冬腊月里,额头竟开始痛苦地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小姐,你没事吧?”轻言细语地问询,此刻却要命地飘进她的耳朵里。
身后的人早就注意到她迟迟不肯离开提款机,此时,背部又突然不停地打起了摆子。他忍不住探身上前,见她面露痛苦地紧紧捂住嘴,紧蹙的柳眉和黯然失色的大眼睛,好生熟悉。
林子急忙慌张地别过头,但她的眼角已清楚地瞥到樊篱那张关切的脸。她从捂住嘴的手指缝里,硬生生地挤出三个字,“我没事!”就是这个机会!她倏地一转身,捂住嘴的手掌,稍稍松开,掩耳盗铃似的挡住自己的半边脸,想飞也似地跑出去。
可樊篱的大手像俯身捕食的老鹰,神不知,鬼不觉地一把拧住她的胳膊。
林子错愕地一抬头,但马上后悔不该抬起头,樊篱那双晶亮含笑的眸子,已清晰地印上她渺小的身影。
“真是你?”樊篱其实早就猜得*不离十,见她鬼鬼祟祟的企图闪身躲着自己,不知为何,心头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不悦。可他还是不露声色,富于修养的打起招呼,“真巧!你怎么在这儿。”
是够巧的!林子尴尬地笑了笑,语无伦次:“是你啊!我住在这里。不是!我是说我住这附近。”那只挡住脸的手,僵在空中半天,才掩饰地晃了晃,垂下去。她发誓再也不想跟他们这一家人以及启程有半点瓜葛。可世界为何总是这么小,他怎么会来自己家的附近?
好像看出她心中的疑问,樊篱和颜悦色地说,“我刚好来这附近巡店。对了,我去会所找过你,发现你不在那里了。怎么,你没有打电话给我?”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林子的那张杏仁小脸,第一次见就感到很眼熟。
林子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告诉他,那张诚心诚意递来的名片,被她从医院回来的当天,就毫不犹豫地丢到垃圾桶里去了。
见她笑而不答,樊篱生怕自己的唐突引起她的误解,“你别介意,我只是觉得你和楠楠的年龄相当……就是我那个任性的妹妹。”
“是吗?”林子微妙地笑道。年龄相当的女孩,包括“大眼妹”,会所里不是有一大堆吗?为什么偏偏只对她另眼相相待呢?她不想和对方围绕着工作的问题纠缠不休,更不愿想起那位刁蛮任性的苏小姐。她顺势转移了话题,“你的伤好了吗?”惭愧的眼睛不觉朝他受伤的手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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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好了!”樊篱心无旁骛地抬起右手。微微蜷曲的手掌,一条长若蜈蚣的伤疤盘踞手心,食指指节上大如蚕豆的黑色伤痕,让早有思想准备的林子,吓了一跳。没想到笠杰下手竟然这么狠,她心里一个劲的埋怨,帮助笠杰逃跑,对伤痕累累的樊篱来说,确实好不公平!
自动门又缓缓地打开,一对情侣亲亲热热地走进来,把自动提款机围了个严严实实。
林子对他人的存在视若无睹。她坦率得不顾颜面,反反复复地好像只会念叨一句话,“对不起,真……真的对不起……”她真心以为,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抚平樊篱手上和身上触目惊心的疤痕。
“不是和你说过,不用道歉了吗?”樊篱的谦和一如以往。对于林子那天放走笠杰,他也曾产生过忌恨,可事后一想,她的所作所为纯属人之常情。更何况,此时面对她怅然若失,泉水般纯净的眼睛,心里哪还有责备之意。“你的头没事了吧?还有,你刚才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有……不是……”林子一时语塞,笨嘴拙舌地不知该怎样作答,才能正常解释她刚刚鬼头鬼脑的行径。不过,她陡然发现,和对方聊了这半晌,先前折腾的翻天覆地的胃,竟然不难受了。
恰巧此时,樊篱藏青的大衣里,传来一阵微弱又悦耳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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