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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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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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肩头轻轻颤抖著,用力地吐著气,仿佛想将所有的悲愤、凄怆和痛苦全数吐出一般。
  不!不能再这里哭,更不能在这里发疯,她怕她最后会忍受不住冲向前掐住妹妹的颈子狂摇,并大哭特哭一番。
  “我出去走走。”她霍地甩手,大步往门口冲。
  “姐,你去哪儿呀?”联儿急了,“姐姐──这些面团怎么办呀?”
  “统统拿去喂狗!”春儿头也不回地大吼。
  她的胸口绷得好紧好紧,心狂跳得像是要迸出来了,所有的泪,所有的怨,所有多年来堆积的委屈辛酸痛苦就快要把她整个人撕得四分五裂了!
  春儿强忍著满腹心痛泪水,狂奔到城东近郊的十里亭下,对著这片山光水色放声大喊。
  “混蛋──混蛋──混蛋──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伤我的心?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才甘愿?”
  马蹄声由远至近达达而来,而且还不只一骑,如滚雷般震动而来。
  她置若罔闻,喊完后伤心地坐倒在阶梯上。
  骆弃一眼就看见了她。
  那个艳光四射,妩媚风生却清减瘦削的身影,失魂落魄地坐在十里亭的石阶上,他的胸口蓦地纠结成一团。
  他勒住马缰,胯下黑马极有灵性地止蹄,鼻息喷喘著。
  “主子?”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黑衣高手诧异地询问。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他微微一笑的说。
  “是。”黑衣高手们恭敬敛首,一夹马腹又风驰电掣地奔入东城门。
  骆弃轻轻跃下马,牵著缰绳缓缓踱近她。
  她怔怔地抱著双膝,将小巧的下巴抵在裙裾内,仿佛在想什么,又像什么都不想。
  “坐这儿发什么呆呢?”他温和地俯下身,轻揉了揉她的头。
  他眉宇间掩不住再次见到她的喜悦飞扬,但是她的落寞也深深撞击著他的五脏六腑;昨晚一夜辗转难眠的矛盾与犹豫迟疑,全在这一瞬间化为无形。
  “艾公子!”春儿不敢置信地抬头,悲伤的美眸霎时亮了起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出城办点事。”他在她身畔坐了下来,放开缰绳,让马儿自行觅草去。
  不知怎地,他在和她眸光交触的一刹那间,心头莫名鼓荡燥热了起来。
  他今日清晨疾驰出城,却心心念念著加紧处理完事情后要尽快赶回来,为的就是不想她送馒头进艾府时扑了个空。
  骆弃甩了甩头,心烦意乱得不愿再厘清此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噢。”她痴痴地看著他,用袖子抹了抹面上残存的泪痕,忽然想到一事。“哎呀,我今儿忘了送馒头去你家!”
  “你哭了?”他紧紧盯著她,神情蓄满风雨欲来的狂暴。“谁欺负了你?告诉我。”
  她鼻头一酸,本想向他倾诉内心悲惨痛绝的委屈,可是她旋即迟疑了……能说些什么呢?向他泄漏自己的家丑有多么难堪丑陋吗?让他知道自己不受娘亲疼,如今连妹子都为了一件新衣裳,而埋怨起过去都是捡她这姐姐的旧衣穿?
  春儿的衣裳何尝不是去捡人家的旧衣和不要的布,一件件重新缀缝而成的?家里三口人要吃要喝要穿,再加上娘亲嗜赌如命,她用尽力气也只能维持了个吃不饱饿不死的局面,又何来闲钱可以买新衣衫给妹妹?
  千言万语,堆积在肚里的血泪痛苦已满到喉头了,可是该捡哪件事先说呢?
  唉,还是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不提了,那些都不重要了,不过是些烦心事。”春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展露笑颜。“我决定放自己一天假,不蒸馒头,不卖馒头,不扫地、不洗衣、不抹桌子、不煮饭、管他的呢!”
  骆弃听得失笑,目不转睛地看著她,“言下之意,是要我带你出去玩啰?”
  “谁让你今天碰巧让我遇见了呢?就算你倒楣吧。”她拉起他的大手,嫣然一笑,“到哪儿玩好呢?去喝酒吧。”
  “喝酒?”他讶然地扬高眉,“你一个女孩子家,跟人家喝什么酒?”
  “谁说女人不能喝酒?一醉解千愁呀。”她不管不顾,拉了扯了他便走。
  “不如去喝茶吧。”他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你怕吗?”她斜睨他一眼,娇美明亮的眼眸闪闪绽光。
  “是啊,我怕。”他笑吟吟的点头,才不上当。
  她一时气结,娇媚的眼儿又是好笑又是苦恼。“噫。”
  “别噫了,我带你去相思红豆楼喝茶吧。”他握紧她的小手一笑,嘴里清啸一声,但见骏马四蹄撒飞而来。
  “哇,好俊的马。”她赞叹,又是敬畏又是喜欢地望著这高大神驹。
  “和我共乘一骑进城去,好吗?”他低头问著她,脸上笑意盎然。
  “可我从没坐过马,万一它看我不顺眼,一家伙把我颠下来可怎么办?”春儿警戒地望著马儿。
  “疾风不会的。”骆弃微笑道,爱怜地拍了拍马儿,“只要有我在,它不会动你一根寒毛。”
  “要动我也不会只动我一根寒毛,说不定是赏我一腿。”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道:“不如你用坐的,我用走的。”
  “看不出你原来是个胆小鬼,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个天上地下千载难逢的一代女豪杰。”他故作失望的说。
  她张大了嘴,呆了。
  没想到……没想到在他心底,把她看得那么样地好?
  春儿心头一热,她又怎么可以让他失望呢?
  “好!坐就坐,不就是匹马嘛,能可怕到哪里去?”她嘴里叨叨碎念著,就在他要扶她上马的那一刹那,紧紧攀住他的手臂,焦急张皇地道:“倘若我快掉下来了,记著要拉住我,如果拉不住,那麻烦让马蹄对准一点,千万别踹得我一口气要断不断的,知道吗?”
  骆弃又好气又好笑,不禁轻拧了拧她的俏鼻头,“傻子,我会保护你的。”
  这小妮子……
  “千万记住啊,这是你自己承诺过的,你会保护我的。”她纤纤玉手紧抓著他。
  他温柔一笑,轻轻一运劲将她抱上马背安置好,被她揽住的大手完全没有放开来过。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照顾你。”他轻轻地,沙哑地道。
  夏日和风煦煦拂来,她乌黑青丝阵阵飞扬,暗香幽幽如梦似幻,阳光洒落在她雪嫩娇靥上,衬得花朵儿般的容颜益发娇艳动人。
  他一时之间,竟看得痴了。
  第七章
  大病了好些天,春儿终于渐渐痊愈了起来。
  但是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憔悴清减的脸庞和瘦骨伶仃的身子似乎能随风飘起,飘飞出京城,飘飞到她梦想了好多年的自由自在的土地上,落地生根,重新活一次,重新打造一个新的柳春儿。
  但她毕竟不是蝴蝶,也不是蒲公英的种子,这个梦想逐渐被残酷的生活蛀蚀得即将褪色了。
  春儿一身素衣,来到城西郊外一座小山坡上。
  长长的青丝只以一条月牙色的带子轻绾住,随著风在背后轻轻飘动著。
  她来到一座坟冢前,简陋的木牌上只刻了“柳公静之墓”五个字。
  青翠的绿草已然长满坟上,见证岁月来了又去,除了她之外,又有谁记得爹爹呢?
  想来连联儿也忘了吧?
  她不禁鼻头一酸,热泪盈眶。
  “爹,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她哀哀痛绝地低泣,纤细清瘦的手紧紧揪著胸前,不胜凄楚。
  该任凭她们爱怎的就怎的,就此让联儿跟著心怀不轨的娘亲吗?
  不,她做不到,或许联儿就像墙头草,立场摇来摆去不能坚定,但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著妹妹被娘推入火坑?
  她知道娘一定会的,端看时间早晚而已。
  “我知道我向您承诺过要好好照顾妹妹,有朝一日要带著她走得远远的。”她难过地摇头,一脸哀伤恻然。“可是我真的觉得好累好累。”
  “爹,您在天上真的有看顾著我们、保护著我们吗?”她再也抑止不住地跪倒在坟前,紧紧抱著木牌痛哭失声。“如果有的话,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怎么兜、怎么转都一样?眼前都是绝路,绝路啊!”
  令人鼻酸心碎的嚎啕痛哭声在山风里破碎地回荡著。
  骆弃见到的就是这令他心如刀割的一幕。
  他胸口热血蓦地一涌,心上似被一道火烧的鞭子狠狠烙了过去。
  在这一瞬间,他才惊觉到她早已在他心底深处生了根、发了芽,一颦一笑深深地左右著他,震荡著他。
  他随著她的笑而微笑,因著她的泪而心痛……
  这道娇影,在他心上再也磨灭不去了。
  他心疼不舍地望著她颤抖瘦削的背影,喉头热硬地一哽。
  春儿额头紧抵著木碑,哭得声嘶力竭泪流满面,就在此时,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坚定地自背后拥住了她。
  她悚然一惊,抬起布满泪痕的小脸倏地回头。
  “艾、艾公子?”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轻若游丝地低问。
  “是我。”他深邃的黑眸紧紧地盯著她,双臂将她拥得更紧,沙哑地道:“别再流泪了,好吗?有什么伤心委屈全部告诉我,我就在这儿,抱著你、听著你,直到你把所有的痛苦悲伤全倾吐一尽。”
  她是在作梦吗?
  可是这个梦好美,好美……梦里面还有他。
  “艾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出现?这怎么可能?”她惊喜的落泪。
  他的胸膛如此宽阔暖和,他的臂膀如此温柔坚定,就连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和男子气息都神奇地抚慰了她冰冷绞疼的心。
  “我在找你。”他修长的手指轻拭去她的泪水,“还有你的馒头。”
  她不禁破涕为笑了。
  “原来是找我追讨馒头的。”她笑完后又觉心酸酸的,她该抱著一丝丝希望吗?
  “我想念你的馒头,还有……你。”
  他的叹息刹那间振奋了她死寂的心,她原本黯淡无光的美丽眼儿亮了起来,“想我?”
  “是,虽然你搅得我头晕,把我的生活弄了个乱七八糟,让我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长长的一串感慨下来,骆弃英俊的脸庞上又是懊恼又是温柔。
  春儿怔怔地看著他,心底滋味又酸又甜,又喜悦又惶惑。
  “我、我听不太懂,你是想我还是来找我算帐的?”
  “都是。”他一把将她扶起身,黑眸幽幽地俯视著她,“也许该是我们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你欠我好几个解释。”
  “咦?”她眨了眨迷惘的凤眼。
  “首先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伤心?”提到这事,他脸一沉。
  听闻他的问题,一时之间千头万绪酸甜苦辣齐上心头,她只能黯然地摇了摇头。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
  “我本性爱哭。”
  “你当我不认识你吗?”他气恼她事到如今,竟然还不愿让他知晓内情,好分担她的伤心事。“我知道你固执得跟头驴子一样,打落牙齿和血吞,连上回在相思红豆楼吃了一盘包子都要算钱给我,放眼天下,能拗得过我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了。”
  “你还记得那件事?”她又悲又喜。
  “我怎么忘得了?尤其你后来就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他眼神复杂地看著她,气愤之外混杂著深深的恐慌。
  他在这五、六日里寝食难安,一颗心反反覆覆被忧虑和焦灼啃噬著,既想要狠狠痛打她一顿屁股,又想在找到她的那一刹那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再也不放手。
  该死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我生了一场大病。”春儿轻轻地推开他,心底被他方才意味深长,似带柔情的话撩惹得怦然,却也不知该怎么想。
  若照她以前的性子,早高高兴兴地顺著话头下去,以为他是郎有情妹有意了。
  但是现在,她的身体和心灵正是脆弱,是怎么也禁不起自我欺骗后的爱情幻灭了。
  她早已笃定他就是自己心上唯一的那个人,但她也知道世事多变、沧海桑田这两句老话,曾承诺过的都可以不算数了,更何况是从未许下任何诺言的呢?
  那一天,他说过会照顾她,她多么希望他指的是一生一世的事啊!
  可是她心底明白,他指的是会照顾她不落马吧。
  “你生了大病?为什么不差人来告诉我一声?我……我是说我和我爹都很担心,你早该让我们知道这件事的。”他轻声斥责。
  “让艾老爷和你担心是我的错,但是你们知道了又怎样呢?”她略带嘲弄地问,凤眸里掠过一丝丝苦涩。“难道你们可以守在我床边照顾我吗?还是能够煎汤熬药喂我吗?艾公子,你我都明白,我们俩……什么都不是,我又有何资格接受你们的关怀照应呢?”
  “不准你把我们之间轻描淡写地一笔勾消。”骆弃眸底蓄满了怒气。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也就没有所谓一笔勾消了。”她淡淡地道。
  她不想激怒他,只是想让自己死心。
  不要再想著念著他或许会爱上她,并且会回报她的爱,这样她的心就不会涨满了希冀和渴望,自然也就不会失落得那么痛苦了。
  这是她在娘和妹妹身上学到的残酷道理,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不是这样的!”他怒火上升,紧抓住她的肩头摇晃。“你醒醒,难道病过之后连脑子都胡涂了吗?”
  “脑子胡涂的人是你!是你一直把我推开,是你不断提醒我,我根本配不上你,是你警告我千万别对你抱著任何期待,是你!是你!全部都是你……”春儿被他摇得又难过又气苦又混乱,不禁狂叫起来,泪流满面。“那么你现在还想我怎样呢?我除了接受还是接受,难道这样还不好吗?”
  骆弃震惊心痛得无以复加,怔怔地退了两步。
  他之前真的说过这样残忍尖刻无情的话?他以为他只是逃避、抗拒,但……
  “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要照顾我、安慰我,甚至救了我的命,如果你压根就不想要跟我有任何关系,就求求你不要再对我这么温柔了!”她痛声喊完,小手紧紧捂住逸出口的哭泣。“我……怎么也走不了……逃不开……”
  她的哭泣把他的心都揉碎了。
  “春儿!”骆弃猛地将她揽入怀里,嗓音喑哑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彻底在他怀底崩溃,哭得凄惨痛绝──
  思悠悠  恨悠悠  凄凉岁月总悠悠
  朝无休  夜无休  牵愁惹恨到几时休?
  我的心中事  在那泪中流
  泪珠儿如同春水向东流……
  春儿又坐在骆弃的马上,安心信任地偎著他的胸膛,任凭他紧拥著她并驾控马儿,扬蹄奔回京城。
  只是这一次,她希望他永远永远不要再放手了。
  他们回到艾府,当马缓缓踱近时,她没有瞧见佣仆守卫们松了口气又眉开眼笑的模样,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卜通、卜通,敲得她阵阵臊热羞晕,就快要连头也不敢抬了。
  这么大摇大摆的,他是存心故意的吗?
  “不要笑得这么邪恶。”她手肘用力往后撞了一下。
  “咳……你怎知我在笑?”骆弃正笑得愉悦得意,差点被她一记撞岔了气。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不无哀怨地道:“你非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咱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我们……咳咳咳!”他这下子真是呛著了,大咳特咳了起来,英挺的脸庞涨得通红。
  “难道不是?我在你怀里足足哭了一个多时辰,这还不算是‘不可告人’吗?就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说给人听呢。”她理直气壮道。
  “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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