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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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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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他终于喘过一口气,笑了开怀。
  “艾公子──”
  “唤我骆弃。”他眉头一皱,“既然我们已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你是否应该舍弃这艾公子长、艾少爷短的习惯?”
  “我可没那么大胆子,敢直呼你的名字。”她回头瞥了他一眼,心底乱成了一团。
  唉!
  她向来不是曲里拐弯的性子,肚里藏不住话,脾气更是直来直往,那么现在他俩预备怎么办呢?
  继续保持这暧暧昧昧若有似无的情意纠缠吗?可就算她身强体壮之时,也仍旧捱不住那款款情丝销蚀入骨的滋味,更何况现在她身心俱疲?
  在他的心底,是对她有一点点动心,还是有更多更多的欢喜?为什么他言谈间就是这么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
  “你还不够大胆吗?我一颗心都快给你吓飞了。”他轻声叹息。
  打从认识她后,他发现自己整个人跟著上上下下、颠颠倒倒,完全分不清是笑多过生气,还是动心胜过烦心?
  “你倒是恶人先告状。”她忍不住嘀咕。
  “我们到了。”骆弃微微一笑,矫健优雅地一跃而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搀扶著她下马。
  阳光好不耀眼,她有些虚弱地靠著他的肩,伸手挡去那穿云透叶而来的丝丝金光。
  七棠楼还是那样清雅奇趣。在夏日灼阳下,雕梁画栋楼阁上有几许徐风轻送,鼓动了一重淡绿色纱帘摇曳飘拂著,四处有蝉声唧唧,药田奇香隐隐。
  她不禁满足而感慨地轻叹一口气。
  真像人间仙界,得有多大的福气才能住在这样好、这样清静无忧无愁的地方呢?
  她蓦地想起那窄窄小小老旧的家里,盛的不是一家子的温暖,而是一家子的空洞无情淡漠和贪婪计较。
  “你怎么不进屋?想什么呢?”他温柔地揽扶著她。
  春儿回首,给了他一朵嫣然却憔悴的笑。“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这儿真的很美、很好,无论来上几次都不厌倦。”
  “那么你就常常来吧。”骆弃抑下满心欢悦,勉强维持住平静的神情。
  她无言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永远赖在这儿就不走了。
  不管外头的风风雨雨,人情冷暖,流语蜚言,以及……教她心痛的娘亲和妹妹。
  在这儿,有他保护著她,就算外面风雨恁般急、恁般狂,她知道他决计不会让她淋到一丝丝雨,受到一丝丝寒。
  如果她可以……
  她悲喜交错地凝望著他,冲动得就想开口问,可是一见他平静从容的模样,似不像她这般为情为爱神魂颠倒,忐忑难安,所以她又退缩了。
  “为什么叫‘七棠楼’呢?我一直想不懂。”她转移话题。
  “七棠楼取自‘七心海棠’之意,传说那株奇花是毒中之王,无色无味无形无意,海棠株上绽放著七朵小小白花,花瓣上有点点似心,故名为‘七心海棠’。”骆弃眼神放光,向往地道:“我一直很希望能见识、培植这毒中之王的药草。”
  “你真的很喜欢这些药草。”她温柔地看著他。
  他低头对她一笑,眸底漾动著愉悦的光芒。“我想,你是唯一不怕我碰这些花花草草的人,也不怕我对你下手。”
  “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都不会去毒害一条生命。”她满眼信任,轻声道:“所以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他一震,感动地凝视著她。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充满信心与依赖和崇拜,全心全意相信他的人格,而且她完全了解他,真的了解他。
  外人不知底蕴,总难揭开他那层神秘的面纱,于是流言四散,于是恐惧横生,就算他不至于因此而感到受伤,却也不免觉得寂寞。
  知他的,虽有父亲和艾府中人,以及两名好友与那千百名忠心属下。
  但是他们都以为他太坚强了,根本对那些流言不为所动。
  可是春儿不一样,她感受得到他的脆弱,他的人性……还有他的心。
  “你不相信外头的流言吗?说我逼死了我的妻子?”他深吸一口气,在心神震荡之下终于主动开口提及。
  “我一个字也不信。”春儿抬手轻轻地抚摸著他的颊,眼神深情而了解。“你不可能会蓄意去伤害一个人,更别说是逼死一个与你有结发之情的妻子。外头说你长相奇怪,不男不女像妖怪,光是这点就可以证明,他们爹娘根本没生眼珠子给他们,怎么能把一个这样出色英挺的男儿错认是妖怪呢?”
  “很高兴你还喜欢我的长相。”他喉头紧缩,却又不禁微笑了。
  “我当然喜欢你的长相,但是更喜欢你的心,你这样好,反而是我觉得我太差劲也太匹配不起了。”她有些黯然。
  “难道没有人同你说过,你长得有多么美吗?”他目不转睛地盯著她。
  “有哇,一堆色鬼和买颗馒头就想要占我便宜的人。”她顿了一顿,神色凄伤地道:“还有一心想替我报名登记做妓女的娘亲,她巴望利用我的容貌赚大笔大笔银子已经很久了,你想这样算不算?”
  “有这样的事?!”他神色一惊,随即愤怒心痛了。“该死的,我就知道你有事瞒著我。”
  她一怔,更生气。“什么呀,你倒是吼我做什么?难道我娘从良前是妓女是我的错吗?我因为长得太好看而被人家指指点点流口水,也是我的错吗?我以前不告诉你是怕你会瞧不起我,现在我更加后悔我刚刚告诉了你……你、你这个混蛋!”
  她又气又急又伤心地转身就要走,却被他强壮的双臂紧紧拥在怀中。
  “别走。”骆弃紧抱著她,低头在她耳畔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也别走好吗?”
  她被他温暖宽大的肩怀拥揽住,心头不禁一热,眼眶跟著红了起来。“艾公子……不,骆弃,我真的很怕、很怕,怕你误会我是掘金娘子,又怕你会讨厌我的身世,而且我真的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配得上你,可是我又不自量力地喜欢著你,我这些天想来想去,想得头都痛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傻瓜,你应该早些告诉我这些事,让我为你分担才是。”他心头掠过阵阵怜惜与不舍。
  “我该告诉你,名声臭得不得了的,不只你一个吗?”春儿终于勇敢说出口。“他们说,我人尽可夫;他们说,我是京城有名的女混混,家住花街柳巷里,天天干那营生;他们甚至编了一副对联说我,什么‘身居花街柳巷,却是清白人家’,横批是‘有钱也行’。”
  “可恶透顶!”骆弃心头怒起,恶狠狠地低咒。“是哪个人这么说的?我让人去卸了他的下巴,拔去他的牙齿,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污蔑你。”
  “你不相信他们说的吗?”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不会是那样的人。”他勃然大怒的火气在对上她晶莹的美眸时,顿时怒气消散了,眼神柔和了下来。“如果是,你何苦这样辛辛苦苦卖馒头为生?这样害怕别人因你的容貌而误解、伤害你?假若你是他们说的那样,你就不会那样浑身刺地保护著自己,早已在青楼里艳名远播了。”
  春儿忽然哭了起来。
  这一哭,慌得骆弃瞬间手忙脚乱了。
  “老天……”他大大地手足无措起来,著急著、心痛著,大手想拍抚安慰她,却又想先为她拭泪,一时间窘促僵愣得全然不若平时的自信从容。“你、你别哭。我说错话了,惹你伤心了,刚刚说的都不作数,重来!”
  “你敢?”她突然扑向他,将他抱得紧紧的,又泪又笑道。
  他呆了一下,随即怜惜地揽著她柔软幽香的身子,心头一松。“哎呀呀,吓得我。”
  “没想到你也会有吓到的一日。”她破涕为笑,被他逗乐了。
  “怎么没有?你就几次吓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醒也不是、睡也不是。”他紧环著她纤细的腰肢,下巴轻靠在她发顶,叹了口气。
  “那我们就扯平了。”她在他胸口喃喃,心儿澎湃滚烫汹涌得像是要迸出来了。
  怎会有这样好的事?他的疼惜、他的温柔、他的保护……
  也许是老天爷看在她病了许久的份上,特意将他的真心给了她。一时之间,她又是感动又是迷惑又是喜又是疑。
  似真似假,如梦如幻,惊喜过度的她倒觉得现在又是她在梦中了。
  这天晚上,春儿被骆弃硬留了下来。
  在通知过父亲这消息以及前因后果后,骆弃决心要做点什么哄她开心,让她伤郁已久的心松弛开怀。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看见她笑。
  所以他接受了父亲有点荒谬离奇,却是有可能达成效果的那个提议。
  他应该相信爹,他老人家在这方面有著异常的天分──将春儿带到他眼前,就是一个奇迹。
  此刻在七棠楼里,整个人好好梳洗过后的春儿,穿上了一袭粉红色的新衣,宫衫云袖飘飘,乌发巧髻玉钗盈盈,她就像是朵雨润过后的娇艳牡丹花,在淡绿色的长帘轻纱掩映下,宛若天人。
  骆弃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惊艳!
  他双脚钉在地上,心脏狂跳,双手冒汗,呼吸急促紊乱了起来。
  刹那间,他终于震撼而悸动地发现,他此生此世再也放不开这个小女人了。
  续弦的念头,第一次那样真实而欢然地敲进他脑袋里。
  “怎么呆呆的不说话?”春儿有点羞赧,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喂!发傻了吗?是不是我穿这样很怪?”
  “不,你真美。”骆弃总算说得出话来了,情不自禁低吟起来,“素约小腰身,不奈伤春,疏梅影下晚妆新,袅袅婷婷何样似?一缕轻云。歌巧动朱唇,字字娇嗔。”
  她睁大了水汪汪的美眼,满心崇拜的看著他,“你还会吟诗作对呀,真是了不起。”
  “不比你的美,那般教人想要千古传唱。”他读叹著。
  春儿虽然听不太懂他的话,但也晓得他是在赞美她,不禁嫣然一笑。
  “我肚子饿了。”她眨眨眼,摸摸肚子。
  骆弃一怔,顿时哈哈大笑。
  她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挠挠头。“我这样是不是很没有气质?对不住,在你吟诗吟得那么好听的时候,我还讲这么粗俗的事情。”
  “吃饭哪算什么粗俗事?诗人也得吃饭,皇帝也得吃饭,更别说我们俩了,更要吃饭。”他满眼笑意,牵起她的小手。“走吧,外间已经摆好了晚宴,就等著我们了。”
  “晚、晚宴?”她还来不及反应,就给他半拥半拉走了。
  第八章
  这个晚上,有极美的圆月。
  柳丝轻轻曳动著,花影暗吐幽香,四处点起了盏盏温暖的宫灯,点亮了艾府上上下下的曲廊芳径莲池水榭。
  在正中花团锦簇的大园子里,却是一大群人坐在草地上,正对著那一座临时搭起却精致喜气的台子。
  台子上有著雪浪纸剪出的大朵大朵云儿,还有一轮皎洁淡黄缎子做成的明月,以及下方姹紫嫣红花海。花儿是真的,随著晚风轻送著香气,荡漾得整片园子幽香扑鼻,芳甜沁心。
  而台子两旁有著丝竹管弦队伍,正咿咿呀呀、铮铮咚咚地奏著美妙乐音。
  晚宴的座位就摆设在那正对台子的亭子里,桌上摆满了精巧美味的油焖大虾、香椿焙蛋酥、冬瓜酿干贝、芙蓉蟹、东坡肉、蚝菇蒸蚌,还有一条烤成金黄色的鱼,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春儿不禁想起了那个与他钓鱼烤鱼吃鱼的晚上,心里一甜,抬头望向他。
  正好与他四目相对,望入了他深邃而深情含笑的眼底。
  呵,原来这是他的别具心意呀!
  桌上还摆著散发著清香的“江南雨”茶,以及各色小巧典雅的点心,有甜有咸。
  “骆弃,怎么吃个饭这样大的阵仗?还搭个台子要唱戏吗?”春儿又是欢喜又是惊奇,忍不住低声问道。
  他牵著她的手到雕花椅上双双坐了下来,上头还细心地铺了一重锦绣软垫,是他的意思,因为她原本就纤瘦,病了一场更是清减了不少,若没这软绣垫衬著,他怕她坐得不好,不舒适。
  “有特别的节目。”骆弃笑著拿起筷子,帮她夹了一筷子的油亮大虾。“快吃,你不是饿了吗?这虾我让他们炒过后再去壳,味道鲜美极了,你尝尝。”
  “哇。”她连忙吃著,高兴得不得了。“嗯,好好吃喔,谢谢你。”
  “谢什么?多吃点,边吃边听好曲子。”他唇畔有抹神秘笑意。“保证精采绝伦,外边是看不到的,一定让你印象深刻。”
  被他这么一说,勾起了她的好奇兴致,就连吃东西都给忘了。
  “是什么?是什么?”她攀著他的手臂,一个劲地追问。
  “你先吃饭。”他皱起眉头,手中筷子夹这个夹那个地放进她碗里,没几下子碗里食物已是堆得像座小山。“消瘦了这许多,我得把你养得壮壮的才是。”
  “那不成,当了猪就做不动了。”她冲口回道。
  “嫁了我,就不用做了。”骆弃笑吟吟的,接得异常顺口。
  春儿蓦地呆住了。
  他、他他他……刚刚说了那个字吗?
  就在这时,台子上乐声大作,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到那头去。
  “看戏吧。”他笑望著她。
  “可是我……咦?”等她看见上台的那人时,又是一阵惊愕。
  此刻站在台子上,一身彩衣翩翩,手持书生扇的正是艾老爷南风先生。
  但见台下亲友与佣仆们欢声雷动,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还有人在那儿狂叫──
  “哇!好耶!好耶!”
  底下还有各式各样的牌子、旗子摇晃,什么“南风词迷后援会”、“风仔天地”、“艾你爱我影友团”,挤得旗团锦簇闹烘烘的。
  “谢谢、谢谢,谢谢大家今天晚上的热情捧场。”艾老爷煞有介事地比了个潇洒英俊的姿势,对著全场挥挥手道:“各位亲爱的观众,你们今晚都好吗?”
  “好!”底下欢声震天。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我相信所有的人一定很好奇,到底是为了什么人、什么事,今晚会如此盛大热闹,老爷我还亲自粉墨登场──”
  “对呀!对呀!”
  “到底是什么事呢?”
  艾老爷嘻嘻一笑,故意卖关子,“现在不告诉你们,等我们这场演词会最高潮时再解开谜底吧!”
  “那台上的是你爹没错吧?”春儿嘴巴大张了好半晌,终于找回声音,迟疑地指了指台子方向。“他……的眉毛……”
  “他说画粗点有精神,有效果。”骆弃忍笑回道。
  的确是很有精神,犹如两条黑漆漆的胖毛毛虫爬在上头晕倒了,所以显得“笑果”格外不错。
  “噢。”她怔怔地点头,又迟疑地指了另一个地方,“那么他的鼻子……”
  他清了清喉咙,“是,他用了黑色脂粉画在鼻端两侧,特意强调出挺拔立体的鼻梁。”然后就活脱脱是只果子狸。
  “这样啊。”她满眼不忍卒睹。“那他的嘴巴……”
  “上的是西洋国进贡的胭脂,名唤‘梅碧菱’,据说这样嘴巴会异常动人似红菱。”骆弃支著额头,解释到最后也不知该笑还是该难为情好。
  但爹向他保证,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怜的老父,为了他续弦的终身大事如此奔波卖力,不生个孙儿让他抱抱,好似有违孝道。
  骆弃浑然不觉自己在傻笑。
  “艾老爷果然有眼光,品味和常人不一样哩。”春儿点点头,一脸深思。“或许我下回也该试试……”
  “或许还是不要的好。”他这下子笑不出来了,心有余悸地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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