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甜,又吻她了。
外边,日上三竿,他们依然相拥而眠。她是罗刹邦的太上皇,逍遥自由,无人管束,她不起身,谁敢惊动?他也是个无事散神仙的人物,而且常常与她同进同出,不避嫌疑,邦人早已司空见惯,背后都说是金王良缘,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才成为名符其实的夫妻。
在王宫的正殿里,正副主考官召集了文武试官,开始挑选驸马——那就是罗刹邦女邦主的丈夫。
这时,孟春和王力衣服整齐,精神焕发,并肩坐在候选席上,等待口试。他们文科中式,又是武科最后两组的优胜者,论相貌,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论品格,贤良方正,诚实忠厚;论风度,一如宋玉临风作赋,一似潘安命车游市;论门第和家声,前者之祖是黔郡土司盂修,后者之父乃山坳村村长王孝,都是德高望重,良善绅士;论出身,孟春是儒上兼渔郎,游泳活泼,近水者智,王力是儒士兼猎人,纵跳敏捷,近山者仁。至于体格,彼此都经过几个著名医官详细检验,认为非常强健,毫无暗疾,尤其是他们二人的子孙根粗长,合于规格,龟头微呈红色,堪称上上之选。
当孟春和王力中选文武两科后,该邦巫医权威沈硕,坚决主张把他们的身体作一次最后检定。他的理由是:王孟二生体格虽佳,但不知性的能力如何?性能太强,只怕床笫之间,女邦主非其敌手,结果,他必将暗偷宫女,另找发泄,以致秽乱后宫。如果太弱,只虚有其表,也不能使女邦主畅快,而失去了人生乐趣。
所以基于医者父母心的原则,他提议:挑选二个秀女,以抽签方式决定,赐予王盂二生先行交配,并由众医官在旁检阅,以便评定性能的优劣。
在道学家的眼光看来,这是一种荒谬绝伦,有碍风化的建议,简直是个笑话,必然斥为混帐无礼,而建议者必须要受到处分,小则掌嘴,中则鞭臀,大则割舌,可是在罗刹邦,这也不是什么异想天开,骇人听闻的事情。所以当沈硕发表这个主张之后,除儒医陈和外,其余在场群医都很赞成,并鼓掌拥护。
儒医陈和,来自中洲部落,精通医学,又敬仰孔孟之道,他认为沈硕的主张决不可行,提出反对的理由有四:(—)未娶妻,先纳妾,非礼也;(二)男女交媾乃是秘密之事,只可天知地知,男知女知,怎能公开进行,让众医官旁观品议?(三)以良家秀女供王孟二生试验性的机能,这是败风俗,坏道德的行为。绝对不宜提倡,何况女慕贞节,男效才良,此举对秀女和王孟二生也是侮辱,尤其是女方,必将终身蒙羞;(四)依照本邦惯例:男子娶妻,以男家为主体,夫有权纳妾,而妻不得过问。女邦主招考驸马,形同民间的“出赘”,以妻家为主体,未得女方同意,馆甥无权纳妾。最后他又补充道:“如今沈硕和众医官赞成这样做法,实属倒施逆行,我陈某末敢敬同,决定辞职不干。”他说完话,立即掉头而去,退出现场。
沈硕个性甚强,自以为是医务组的领袖,言出必行,但听了陈和的话之后,倒也有了顾虑,于是他拟就一份公文,并由另—医官施彬副署,把这提议呈请主考陈根批准。
陈根看了之后,立即与赫芳商量,后者怒道:“沈硕可恶!想把责任套在我们的头上。”
陈根道:“把他整肃一下,你以为如何?”
赫芳道:“不可,这巫医在本邦医务界颇具势力,不宜公然整肃,只能如此这般……”
陈根听了,笑道:“这办法很好,使他不会对我们怀恨。不过,此事必须先禀女邦主之母,才能进行。”
赫芳点首称善。
于是陈根立即进宫,与丁母商量。
丁母深明大义,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就答应照办。
接着,陈根出宫,拟定饬文,内容如下:“查沈硕、施彬提议挑选良家秀女,以供未来驸马试验性机能力,事关邦族后裔优生,‘绵绵瓜瓞’,诗有佳句,足见汝等思想周密,忠心耿耿,理应传令嘉奖。此事现已禀明邦母,准予即日施行。选择秀女之举,不必劳师动众,广采民女,以招物仪。兹经本委员会拟定,决征沈硕之女玉姑,二十岁,与施彬之女娟娟,二十岁,使光荣归于汝等之家庭。事后,汝等之女,必须留居宫内三月,由女官监护观察,若已怀孕,不论产男生女,即属庶出,但不得继承邦政。如未受孕,着即遣返娘家,另行择配,井赠赐礼物以及遮羞赏钱计白银壹仟两……”
沈硕和施彬接到了这种恶作剧的饬文时,如闻晴天霹雳,惊得面面相觑,啼笑皆非,终于呆如木鸡,心里大为懊伤,后悔不听儒医陈和之言,但已来不及了。
当沈硕和施彬回家说出这事的时候,前者之妻大骂其夫,“老杀胚,老杀胚!”不绝于口;后者乃是惧内之人,除被妻掴嘴外,另外还受到“面皮抓破”的痛苦,闹得两个家庭六神不安。
这消息一经传出,不到半日,早已巷知里闻,邦人都笑他们咎由自取,也可为世界上的“搅搅震”者戒。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沈施两医,各献女儿,以抽签方式,王力拈得沈五姑,孟春拈得娟娟,随即分别在指定的房里交配,由众医官从房外的洞隙向内窥视,好像参观“活春宫”
那样,品评二生的性能。
在这种情况下,沈硕和施彬,身为严父,究竟不好意思与众医官同为合法的“瞥伯”,所以他们早已悄悄地离开现场,躲入办公室里,等待参观者的禀报,但心里都有无地自容的感受。
比赛结果,性能方面的战绩是王孟二生不分胜败,同列优等。
过了三个月,沈施二女都未怀孕,就被遣回娘家,这使她们的父亲非常失望,感到面目无光,终于相继辞官离京,黯然迁移他乡,但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再说陈根、赫芳等面对王孟二生,—时之间倒也分不出甲乙。
口试方面,上由天文,中经人事,下至地理,双双有问必答,对答如流,语必中肯。讲到山上的事,王力略胜一筹,但谈及水中之物,孟春稍占上风。众试官挖空心思,轮流提出问题,也不能难倒二生,这使正副主座惊为神奇,不禁对这两个年轻人刮日相视,终于由惊生爱,肃然起敬,敬爱对方天才横溢,无人能及。
这时,陈根对着赫芳低声笑道:“如果本邦有二个女邦主就好由于王孟二人的口才出人意表,对每一问题往往平分秋色,遂使众试官难定优劣。于是试官陆生想出一个办法,贡献正副主考采纳,这办法就是王力与孟春也应比赛一场武功。
赫芳不赞成。他的理由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但也可能两败俱伤。如此人才,世界少有,保护他们还来不及,怎好加以伤害?”
武青提出以掷骰的方式决定取舍。
陈根不赞成。他说:“小事可用掷骰决定,但如此大事,有关邦族盛衰,不宜使用这种不公平而只是依靠运气的方式。”
他们觉得取了王力,不忍把孟春割爱,反之亦然,大家商量良久,一筹莫展,无法定议。
最后彭志提出建议,道:“何不恭请邦母丁太夫人前来相婿,可能她的眼光有独到之处,也说不定。未知渚公之意如何?”
赫芳喜道:“丈母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就止邦母来择婿吧!”
于是众议遂定。
过了一会,内侍进入大殿,问正副主考官报告道:“邦母驾到!”
陈根、赫芳听了,吩咐王孟二生暂行回避,接着率领众试官出殿迎驾。
只见邦母丁太夫人乘辇而来,内侍宫女两旁拥护,到了廷阶下车,群臣以陈赫二人为首,上前施礼请安,然后恭迎入殿,坐于主位,众官各归原座。
陈根首先禀道:“王孟二生不但是文武全才,品貌兼优,而且口才礼节,人情世故也属举世罕见,堪称人间双龙,但臣等见识浅陋,难定取舍,又不敢擅自作主,特此恭请邦母降临,参与择婿盛举,则雀屏中选之时,即是我主大喜之日。”
邦母丁太夫人道:“陈相公说得太客气了,为了小女婚事,烦芳在座诸公连日奔走忙碌,老身衷心感激。其实这件事只要你们认为妥善,就可作主决定,无须老身参加意见。”
赫芳道:”婚姻之事,虽有月下老人注定,但邦母身为家长,怎好只凭媒妁之言,草率答应?臣等在礼仪上必须请示。何况丈母看婿,眼光与众不同,必有特殊见解,因此邦母前来主持,实是天经地义的事。”
丁太大人昕了,微笑道:“赫相公,这样说来,老身确是义不容辞了。”
群臣听了大喜。
于是彭志得到赫芳的授意,立即吩咐内侍垂帘,一边高声道:“传王力孟春入殿,拜见邦母!”
接着,两名内侍引导王孟两生进入正殿,众目集中于他们的身上。
只见王右孟左并肩而入,举步稳重,态度从容,走到邦母帘前,五尺左右之处,双双屈膝跪下,叩头道:“拜见邦母!”
邦母丁太夫人道:“二卿免礼,分坐两旁!”
二人起身谢坐。
究竟是女人心细,丁母看到王力所跪的地点比孟春占前三寸,暗想道:“看来我儿的终身要属于王力了。”
在座群臣谁也没有注意这种小节,即使有人看到,也不会把它当作一回事。这时,丁母举目向王盂二生逐一巡视,发觉他们稳坐椅上,毫无局促不安之态。文质彬彬,英气勃勃,兼而有之,犹如两株玉树,临风不摇。
接着,她先看王力……
王生天庭饱满,面现红光,眉长于目,双耳垂珠,如此一表人才,乃寿者之相,后福无穷。她又细看孟春……
孟春方面大耳,印堂发红,额角宽敞,口鼻端正,也是忠厚有余,福寿双全之相。她看了一会,心想道:“二人都是上上之选,不分轩轾,无怪在座诸公难定取舍了。”
于是和善地道:“试问王卿。我女虽是本邦之主,但容貌粗陋,又体弱多病,只怕不足以配君子。”
王力拱手道:“妻不嫌夫贫,夫不嫌妻丑,但求心心相印,终身厮守,于愿已足。至于体弱多病,只要妥为治疗,善加珍摄,必能恢复健康,转弱为强。”
她听了王力之言,首肯者再。接着回过头去,对着孟春,也和善地问道:“请问孟卿,我女虽贵为本邦邦主,但性烈气盛,个性倔强,卿乃名门之后,见宠于家庭,一旦出赘为婿,势必受制于内室,有辱大丈夫身份,到了那时,不知贤卿何以自处?”
孟春拱手道:“男子出赘,自古有之,例如:淳于髡齐之赘婿也,数使渚侯,未尝屈辱。
索闻令嫒贞静贤淑,文才美妙,似非刚烈悍强之女,即使阃闱之内,偶有指使,自当逆来顺受,以求和睦,千析邦母勿虑。”
丁母听了孟生之言。也连连点头。
于是她有了主意,低声向陈根、赭芳说了几句话,随即起身离座,率领内侍宫女等迳往后殿而去。
过了一会,赫芳传令撤帘。
众人—看主座虚位,都不知邦母何时回宫,未免惊疑不定。
只听得陈根朗声道:“诸公暂勿离座,耐心等待,邦母不久必有谕旨。”
众人听了,一时议论纷纭,有些人猜测王力中选,有些人认为孟春得隽,只有彭志独持异议,确定二生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尚须重新考验,始能揭晓谁将获取最后胜利。
这时众官员笑谈未已,忽见内侍推门进来,击掌三下,顿时殿中一片肃静。
他高声道:“奉邦母谕;请陈赫二位大人引导王力、孟春到后殿书房用茶,等待邦主临轩策士。”
陈根赫芳听了,立即起身,率领王孟二生离开现场。
果然不出彭志所料,那二位考生还要经过御试,始能攀仙桂,步青云。换言之,他们必须在薪樵之典中释褐,即可成为驸马,也可说未来的妻面试未来的夫——考夫,但不知谁是幸运儿,大登科兼小登科?陈赫王孟等进入书房,邦母丁太夫人早已等候,起身迎接,他们重新见礼,然后坐定,内侍奉上香茗。这里,彼此谈话犹如家人,不讲君臣礼节。
过了一会,四名宫女在门口出现,道:“二位佳士,邦主有请!”
王力与孟春同时起身离座,向邦母与正副座主分别作揖后,双双走出书房,由宫女领路,进入内厅。
厅内阒无人声,气氛静穆,四周壁上挂着彩色绢画数幅,出自名家之手,家具整洁,红木搁几大座的两旁,分列书桌,文房四宝齐全。
这时,那些宫女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厅内只有王力和孟春二人,双方也不说话,各自观看壁上的画,等待女邦主降临。
良久,厅内一切如常,毫无动静。王孟二人态度悠闲,耐心等候,显示了名士风度。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自大座后面:“二位佳士请坐!”
二生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见人影,但也未表示惊异,接着又发觉厅内除了桌旁有椅之外,别无座位,于是他们就各据一椅坐下,依然孟左王右。
须臾,只听到轧轧几响,搁几大座和后面的画屏缓慢地自动移向旁边,中间悬挂着一长幅宽阔的雾色纱幕,幕内稳约透出一个淑女的影子,身穿大红披肩,发光可鉴,稳重地正面坐着,后面排列八名宫女。
王力和孟春连忙起身作揖,口称:“参见邦主!”
“少礼!”女邦主丁香道。
幕色如雾,王孟二生由于不敢正视,看不清丁香的庐山真面目,只听到她发音美妙,想来必是绝色美人无疑,而异性吸力,却使他们暗生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心情。
过了片刻,丁香接着道:“听说二位佳士学富五车,天才敏捷,本邦主信疑参半,故有廷试之举,但不知尊意如何?”
王力孟春同声道:“愿聆诏旨。”
了香道:“昔吕公着谓宋天子临轩策士,用诗赋,非举贤士求治之意。今日本邦主虽不敢以宋天子自比,却爱诗赋有怡情之妙,不知尊见以为然否?”
王孟二生异口同声地道:“悉听邦主之谕。”
丁香道:“现在先考二个‘对课’的题目,让你们各对(题(一))二句下联,(题(二))四句下联,限定时间,十二分钟,逾时抢卷。”
接着,幕内走出一个宫女,手持二份彩笺,分发王孟二生。课题是∶(一)分秧割麦逢初夏,(二)黄菊篱边初放蕊。
他们接过彩笺,一边磨墨,略加思索,立即挥笔疾书,都能及时交卷,并由原来的宫女携回幕内。
了香举目细阅二生的课题下联……
王力这样写着……
题(一):
剪韭撷蔬值早春。
访桂飘桐度仲秋。
题(二):
冰梅岭上乍盈枝。
幽兰谷里巳舒英。
苍松涧畔永盘根。
青里窗外已千霄。
孟春课题的下联是这样:
题(一):
剥菱烹莲纳晚凉。
吐柳舒桃千暮春。
题(二):
碧桃院内正繁荚。
绿杨池畔乍垂丝。
白莲池内最超尘。
紫藤架上已开花。
丁香对王孟的作品看了一会,心想道:王生的题(—)以“剪撷访飘”与题(二)以“梅兰松篁”对抗孟生的题(一)“剥烹吐舒”与题(二)“桃杨莲藤”。
接着吩咐另一宫女又将二份彩笺分递王孟两生,题目是:(一)美人绝色原妖物,乱世多财是祸根。(二)杨柳起眠风荡漾,李桃零落雨滂沱。(改作骈文)(三)离怀消浊酒,愁眼看黄花。(加十字成骈文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