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金钱。”
“哦?后来怎样?”
“后来他入世为人,长袖善舞,敛财有方。”
“那么,周明何故不能做活阴差?”
“不,只有不贪财的人,可任此职。”
“张老如何?”
“他也不行。”
“为什么?”
“此人外柔内刚,刚中寓柔,但不能刚柔相济为用,也不是活阴差的材料。”
“你认识王行吗?”
“王行?不详。”
“他也是魔国的散人……”
“是你的朋友?”
“不错。”
“目前他作何生涯?”
“他现在是替人保管和记录金银财物出纳的事情。”
“职位倒也清高,但不知有家眷否?”
“有。”
“道行和武功的造诣如何?”
“和我相差无几。”
“经历怎样?”
‘过去曾在魔国的侦查部门服务多年。”
“有何背景?”
“常与散人辈中的正派人物交接。”
“前世的渊源有无劣踪?”
‘据说:十一世前,他是地国中洲金华山的白石投胎为人。”
“是否黄大仙叱石成羊的白石?”
“是。”
“前世的渊源也清白,但不知他对活阴差的职务兴趣如何?”
“据告很有兴趣。”
“有目的否?”
“有。”
“为了什么?”
“要找寻个炼石成丹的江湖术士。”
“找他为了何事?”
“查问—块七窍玲珑灵石。”
“它是王行的石躯吗?”
“不错。”
“王行怎知那江湖术士在阴间?”
“因王行查遍了天涯海角,并末发现他的下落。”
“据传当年有一术士囊括金华山白石,作为炼丹的原料之一,王行要追寻的就是那术士吗?“是。”
“王行只不过想向那术士查问自己石躯的下落而已,还是因对方炼石成灰之故,打算为千万石友报仇?”
“他并未谈到报仇之事。”
“想来他只为自己的石躯,是吗?”
“可能是。”
“如果是这样的活,王行就做不得活阴差,”
“是何理由?”
“因他只为自己,不想为许多石友报仇,太自私自利了。”
“唔,你说得对,但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
“那也不能怪你,因你与他是朋友关系,你的感觉多少已被友情所蔽,所以思考也不够深刻。”
“不过,他虽未讲到报仇的事,但心里或许有此概念,也说不定。”
“阴阳子。你我谊属知交,无话不谈,我罗某想请王行面试武功道行,真才实学,不知此举会影响他的自尊心吗?”
“你不相信我的活。”
“非也。”
“我认为不妨面谈,何必面试?”
“活阴差职务低微,但责任重大,假如经过考试,由我选定,一切后果都是我负担,否则,你可能去受到牵连……我这样做法完全是了使你脱离干系。”
“唔,你说得有理,……几时面试?”
“说试就试,现在你能请他前来舍间吗?”
“你不想休息养病?
“此刻我的精神很好,面试不妨宜即举行。”
“既然如此,我去叫他来。”
“不,何必要你劳驾,告诉我,他住在何处?我叫院公去请。”
“好。”
阴阳于说着,即从身边取出一张名片,写下了王行的地址,又加了—句:“盼即来见罗公”,把它递给罗炎。
罗炎看了一看,就叫院公拿着名片去请王行。
接着罗炎又吩咐仆媪,到隔邻请“压不死伯伯”前来谈话。
不久,一个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老者进入房内,罗炎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事,号称压不死伯伯。”
阴阳子立即起身,与压不死伯伯握于,双方各用六成腕劲,互相印证武功,彼此半斤八两,不分高下,而罗炎已经开口道:“这位是我的好友阴阳子。”
压不死伯伯与阴阳子同时大笑,互道“久仰”。
于是他们二人坐下来谈话。
阴阳子问道:“尊号‘压不死’这三字,想来必有来历,可否见告?”
压不死伯伯正想问答,但罗炎业已抢先道:“这位伯伯能肩挑千斤重担,步行如飞,所以别人都叫他压不死伯伯。”
阴阳子道:“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压不死伯伯道:“区区之力,何足道哉 !罗公叫我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罗炎道:“等—会,有个姓王的前来面试,请你老伯指教。”
压不死伯伯—听,心里明白,道:“指教不敢……如有用老汉之处,但请吩咐。”
罗炎道:“那好极了……阴阳子老弟,等—会,王行来时,请你暂到后房回避,不知尊意如何?”
阴阳子道:“当然,当然。”
正谈话间。院公前来通报,道:“客人已在大门外等候。”
罗炎道:“麻烦老伯,代我迎他进来。”
这时,阴阳子已经转入后房。
—会儿,压不死伯伯引导王行走入房中。
王行一见罗炎,连忙作揖,道:“参见罗公。”
罗炎拥着锦衾,坐在床上。欠身拱手道:“请坐,请坐!恕老朽偶沾微恙,未能起床出迎。”
“不敢,不敢……”王行说着,坐于刚在阴阳子所坐的椅上,同时眼光瞟向罗炎,一掠而过,心里暗想:此公颧骨高突,双日炯炯,必是个足智多谋,处事严正的人物。
罗炎道:“王老弟,你的意思已由阴阳子转达了,”
王行道:“在下才疏学浅,还仗罗公不吝指教。”
罗炎道:“不要客气……不过,老朽说话喜欢开门见山,实事求是,如有得罪之处,希勿介怀。”
王行道:“罗公有问,在下必答,决不敢吞吞叶吐,装腔作势。”
罗炎点头道:“世途险恶,陷阱密密麻麻,防不胜防,冥路崎岖,机巧迷迷茫茫,无所适从,处身于阴阳之间,应该怎样说,怎样做,方称得体?”
王行道:“上什么山,采什么柴,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
罗尖又点了一下头,道:“在阳间,常有绿林好汉,威胁过路之人,付出买路钱来,在阴间,或许也是如此,假使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知如何对付?”
王行道:“在人间,遇到强盗,付钱免灾,如在黄泉路上,我就一毛不拔。”
罗炎道:“你想逃走,还是想与鬼打架?”
王行道:“都不想。”
罗炎道:“你将使用什么方法走过这条黄泉路?”
王行道:“我只要在鬼强盗的脸儿上分别吐了几口生人气,他们就会退避三舍。”
罗炎唔了—声,道:“鬼计多端,你不怕他们阴损?”
王行道:“阳间为人,若不做亏心的事,头上毫光发出浩然之气,阴间鬼魅小丑,遁逃惟恐不及,怎敢阴损?”
罗炎也不表示是或否,又问道:“若遇邪神留难,蛮不讲理,为之奈何?”
王行道:“对付邪神比对付恶鬼还要容易,前者乃是伪君子,其行虽伪,但神的身份多少要讲体面,不敢公然显露劣迹,以免当众出丑,后者犹如真小人,已包括了无赖,亡命之徒,不知羞耻,以及无所不用其极的混合体。因此,如果邪神蛮不讲理,故意留难,我就找其漏洞,以正理制其无理……”
罗炎道:“假如制之不服,怎么办?”
王行道:‘强辞夺理的邪神,表面上必然虚张声势,所谓开弓不放箭,吃相难看,令人望而生畏。其实色厉内荏,心里暗示发慌。对付这种邪神,只要轻描淡写,用几句中肯的活,戳穿他的理亏之处,并晓以利害,使他知难而退。”
罗炎道:“万一他顽固不化,你是否用武。”
王行道:“不,在下除了自卫,决不用武力。”
罗炎道:“不用武力,问题没法解决。”
王行道:“比舆论来揭发他的假面具,或诉之于那邪神的上级,还怕他不肯就范吗?”
罗炎道:“刚才你说:邪神乃是伪君子,恶鬼犹如真小人,但你在初次见到他们时,如何辨别对方的性质?”
王行道:“在下只要先看他们的眼睛,再听他们的言语,就能知道一切。”
罗炎唔了一声,道:“胸中不正,则眸子无焉……听其所言,察其所行……是这意思吗?”
王行道:“是。”
罗炎道:“假如你做了活阴差之后,将如何对付那些犯罪的鬼魂?”
王行道:‘鬼犯了罪,应由鬼官处理,活阴差无权过问‘”
罗炎道:“如果那鬼魂是由你带领呢?”
王行道:“我先把他扣押起来,然后交给鬼官。”
罗炎道:“假如那鬼犯是个赳赳武夫,恃力反抗,向你攻击,但为了自卫,你是否以牙还牙,压其凶焰?”
王行道:‘我无须动武,只要念几句‘治鬼咒’,他就会头痛不止,或我把护身符让他看一下,还怕他不吓得屁滚尿流吗?”
罗炎道:“什么护身符?”
王行道:“是我要求‘鬼煞’神影子前辈画的。”
罗炎道:“你为什么要求他画这种‘鬼画符’?”
王行道:“难道它没有用处吗?”
罗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的动机何在?王行道:“我早想与鬼打交道,就不得不预先准备一些必要的法宝。”
罗炎哦了一声,道:“阴司路上和人间一样,坐要坐的钱,立要立的钱,钱从哪里来?”
王行道:“为了公事,可先向公家领款,以后照实报销;为了私事,我自己掏腰包……”
罗炎插嘴道:“假如为了鬼魂,而要花钱,你怎么办?”
王行道:“对于鬼魂用钱。听说规定某种供应和服务都是免费的,例如囚鬼车,鬼马。
落案过堂,打屁股,以及其他体罚等等。
至于别的事项,我只能做到将猫儿尾拌猫饭吃。”
罗炎道:“你的意思是向鬼魂敲竹杠?”
王行道:“不,蜻蜓吃尾巴。”
罗炎道:“假使那鬼魂忘记带钱,或是个穷鬼,身边不名一文,试问你如何应付?”
王行道:“由我暂垫,以后向其阴司的祖先讨还。”
罗炎道:“万一那鬼魂的祖先也是穷鬼,无钱可还。你的垫款就变成了坏帐,那么,你是否把它放弃当作舍施。”
王行道:“不,我要追讨。”
罗炎道:“对方像燥砻慷那样的榨不出油,如何追讨?
王行道:“我要他为我做工,作为抵销,谁不欠谁。”
罗炎道:”假使有个鬼魂恳求你给以某种方便,你可答应?”
王行道:“那要看他恳求何种方便,”
罗炎道:“臂如他需要女鬼伴行,以解长途寂寞。”
王行遭:“不准。”
罗炎道:“也许他肯出重大的代价,作为交换条件。”
王行道:“拒收,谁要拿他的锡箔灰,吃他的软口汤?”
罗炎道:“可能他也给你一个美丽的女鬼伴宿,由他付钱。”
王行道:“不要,活男阳具不入女鬼阴户。”
罗炎遭:“如果此鬼愿意将他在阳间的妻,女,或姘头赠给你呢?
王行道:“说这种话,我打他的嘴巴。”
罗炎道:“他请你饮酒吃饭呢?”
王行道:“谢绝。”
罗炎道:“这种小事你也不肯领情?”
王行道:“活人的肚子容不得鬼酒和鬼饭。”
罗炎遭:“假如此鬼要求多吃一些好东西,你能允许他?”
王行道:“那当然,不过钱要由他自己付。”
罗炎道:“如果这鬼家伙向别的鬼使神差行贿,求他们打屁股时不要太重,被你看到。
你将作何表示?”
工行道:·眼开眼闭。”
罗炎道:“做鬼的多数扮惯死模活样,装傻作哑,耍鬼把戏,玩鬼花头,使你防不胜防,糊里糊涂地进入圈套。耍你顶缸,对于这一点,你有什么办法使他们扳不到你的错头?”
王行道:“魑魅舰魉,都是下流胚子,脱不了鬼胎,我跟他们办案,打交道,不能太过仁慈,一定要外好里砑搓,否则,我就会吃亏。最好的办法是:开始就使用下马威,折磨他们,或者给个软钉子,反会得到对方的尊敬和服贴。”
罗炎道:“天下无难事,只怕鬼子们死求白赖,使你轻也不得,重也不得,—时倒也拉不落面皮,结果你还是上当。”
王行道:“当然,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不过,假如为了无关重要的问题,我譬如做好事,行个方便,不妨卖个顺水人情。”
罗炎道:“鬼之为物,你倒也知道不少,可是你所讲的都是理论,只怕不能与实际结合,这一点,你有什么策略补救?”
王行道:“我希望罗公给我一个机会,代你到阴司路上走走,办些小案子,也好让我获取些经验和见识……当然,我也不敢保证胜任,但最低限度我有信心,也不会使你丢脸。”
罗炎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否则我怎会叨叨絮絮与你谈论不休?”
王行道:“多谢阁下看得起我。”
罗炎道:“且慢多谢,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
王行道:“您尽管问吧罗炎道:“目前你的生活过得好吗?”
王行道:“我以劳力换取金钱,所以对自己生活掂斤估两的舍不得滥用,可是对朋友却肯尽力帮助,那末,我只能说有限度的吃用不愁。”
罗炎道:“你不想多挣钱?”
王行道:“只要吃用足够,我也不想多用心思,乱抓乱挖。”
罗炎遭:“做活阴差,有时可能先要倒贴本钱……”
王行哦了—声,并不回答。
罗炎接着道:“你在阴司办案,有些贪污的鬼官也许会向你伸手,索取魄送。”
王行道:“阳间衙门横行,难道阴司官吏也敢做这种不良的额子吗?”
罗炎道:“你不知道,除此之外,鬼官有时也会挨近你的身边,给你—包赃款,使你无法拒绝。”
王行道:“哦!有这种事?”
罗炎道:“他们贪赃,同时也敢行贿,如果你是活阴差的话。”
王行道:“这是公开的秘密,还是定例?
罗炎遭:“不过,都可以说,大家心照不宣。”
王行道:“我可否取消这种定例?”
罗炎道:“当然可以,不过,好戏上演了。”
王行道,“什么好戏?
罗炎道:“如果你拒付馈送,或拒收贿赂,想作洁身自爱,清清白白的活阴差,这叫做破坏旧规定例,他们就会处处与你作对,弄得你焦头烂额,在黄泉路上寸步难行,接着许多控告你贪赃枉法的无头信,具名报告书,立即转到上司手中,或栽脏嫁祸,查有实据,到那时,不论你的口才如何高超,道理如何充足,也会感到辞穷,无法自辩清白。”
王行道:“这样说来,你罗公做了四十年活阴差,一定是贪过无数次的赃,行过了无数次的贿,才能保持这个职位……不过,在下非常疑惑:照理,你早已应该发达了,衣食住行大可改善,但现在我看你的生活情况还很清苫,住的是破落院子,穿的是粗布衫裤,家具简陋,设备陈旧,出无车马……是否你做活阴差的工资,加上赃款收入,还不够你行贿支出?”
罗炎道:“我本人做这一行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此中矛盾,以后你会明白……
不过,如果你要做活阴差,先决条件是右手行贿,左手纳贿,你愿意吗?”
王行听了,面部显出迷惑之色,半晌说不出活来。
过于一会儿王行缓慢地道,“假如这是非做不可的任务,我只得勉为其难了。”
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