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惊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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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世惊尘-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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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凌月刚邀名医为罗章治腿,才知道他骨碎已极,非要西域名药“生骨膏”方可医治,否则,只有落得终生残疾。凌月刚遂骑快马远赴西域求药。岂料这造药之人是党项族拓跋氏一名祭司,单名一个超字,其父母皆死于汉人手下,怎么也不肯赐药。

凌月刚只好趁夜盗药,为拓跋超知觉,双方大打出手。那拓跋超武功颇强,虽让凌月刚取走了些药,却也打中凌月刚数掌。本来,凌月刚若可及时修养,则并无大碍;可他心挂罗章安危,日夜兼程赶回洛阳,以至内伤迸发,险些丢了性命。正因为凌月刚对罗章有此大恩,罗章才对凌家万分敬重,就算是刚才被李虹秀顶撞,他也丝毫不恼在面上。

罗章静默良久,叹道:“其实,我固知兄嫂为人仗义,不肯出卖朋友,那贼人投来此处,也甚为明智。只是罗某职分所系,该当如此,还望嫂子见谅。”说着,躬身退出堂外,又说:“顶罪之事,小弟自有计较。明日子时,东门处自有我亲信把守,可叫他二人出城,莫再回头。错失此机,性命不保。”李虹秀听了一愣。只见罗章转身出门,领了军众朝东门奔去,直呼:“反贼不在此处,必是出城去了,追!”李虹秀这才想出罗章明知来此得不了人,早已预备下计策,而他这么一闹,总算是替凌府脱了干系。

李虹秀这么一想,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念起刚才自己一番义正词严的教训,可叫罗章吃了不少苦头。

忽然,一只大手握在李虹秀肩头:“何事教夫人如此开心?”乃是凌月刚悄悄来到身旁。李虹秀立刻敛了笑,假装气道:“凌大侠行侠仗义,何时关照起小女子来了?”凌月刚俯下身,轻拍她手道:“没你这巧舌如簧的小女子,我这大侠只怕早就没了命,还仗什么义呀!”李虹秀嘴一翘:“说归说,今日这挡箭牌可是错砸了罗老弟。”

凌月刚大笑,说:“那简单,改日你我登门谢罪便是。”“谢什么罪?”李虹秀眉梢一扬:“他当年险些累你送命,我是老大的气,一直碍你面皮,才没发作,今日权当算笔旧账。”“好,好。算他活该倒霉。”凌月刚见爱妻这般模样,真像个霸道的姑娘,全没了平时持家教子的稳重,不禁又是大笑。

李虹秀又问:“那两兄弟怎样?”“还好,没受内伤,性命保得住。”凌月刚这就将二人所述告知李虹秀。

那怀仁教建教不长,都是些劳苦农家,逃丁败兵之人受不住官府欺压,聚在一块儿扶持。后来受了名家指点,自创一派武艺以为自保。约在数十年前,教中一人写就一篇教文,大旨是要众人心含仁念,相惜相怜,人人平等,正说中了众人心思,便以“怀仁”为教名,广招教徒,传其教义。多年来,虽算不上什么大教派,但总是在穷人中有些威望。王仙芝起义之后,教主尚君长率众相从。刘克山正要在洛阳召集宋、滑、潞、陕等州县教众精英起事,呼应仙芝大军。岂知人众方齐,竟听说有人告了密。只因那告密之人百密一疏,所放三只信鸽有一只被看守的教民捉了去,当即拆看了密函。若当时众人散去,也当无事。但刘克山是个刚直汉子,定要查对笔迹纠出那人。这百余人查来谈何容易,不及一柱香时间,官军已然杀到,众人寡不敌众,四散突围。刘克山与弟子赵小二逃到了凌家。

李虹秀听了前情,忙问:“那字迹你可识得?”凌月刚摇摇头:“饶是我交朋甚广,也不曾认得此人。方才,我已让轩儿认下这笔迹,他日如再遇上,定可辨出。”

翌日子时,凌月刚依罗章之言,叫人驾车护送刘克山、赵小二出城,果然在东门处遇上罗章亲信,接应了去。

刘克山走后,凌家唯恐走漏了风声,日夜戒备;一连半月都不见异常,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又过几日,忽然来了个变戏法的老汉,挡在门口要见凌月刚。门人拗他不过,就引了进来。凌月刚并不识得他,心中大疑。却见老汉一把抓去胡须面皮,成了个二十来岁的精瘦汉子,乃当日那个怀仁教弟子赵小二。

凌月刚这可吃了一惊:“赵兄弟缘何去而复返?此处当真危险地紧啊!”赵小二前曰:“凌爷,若非十万火急,小的怎敢冒此大险。我教关中分舵传来消息,有人奏告凌爷聚众谋反,小儿皇已着兵部侍郎慕容昆领两千神策军来此捉拿凌爷。”“小儿皇”是义军对僖宗的蔑称,指的是他十四岁登基,还是个孩童。

凌月刚倒吸一口凉气:“是何人奏告?”赵小二答:“我教多方打探,乃神策中尉田令孜。那厮明知罗大人与凌爷有些交情,故而不调洛阳本部兵马,指了名要慕容昆率兵来此。刘舵主得了此信,急令我冒死前来知会凌爷,约莫官军不日便到。”凌月刚这才想起与沙铁一战,不料惹来这等大祸。他数年不闻官道之事,自然不知田令孜的底细。田令孜本是个阉人管事,官司小马坊使,是个极善谄媚的种儿,得了普王欢心,及至他穿上龙袍做了皇帝,竟得封神策中尉。僖宗对他可是言听计从,口呼“阿父”,以至其权倾朝野,恣意妄为。

凌月刚沉思片刻,叹道:“不意一时冲动,竟酿成此灾。”赵小二说:“凌爷,刘舵主要小的说了,凌爷莫如举家迁我总教,怀仁上下必定竭力维护。”“不,不”凌月刚忙说:“刘兄弟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此等大罪,牵连颇重,若我一走,罗大人与城中一干武林人士必受连累,况且田贼有心为难,躲了初一,难保十五。”又想一想,说:“那慕容昆,本天马派一传弟子,二十年前于汴州府任职,与我相识,故人谋面,尚不容进言哉?”赵小二答曰:“此事小的听刘舵主说了,只是慕容昆自中武举进京,就离了江湖。这官宦之人,薄情寡义,唯利是图,凌爷也是知的。便是那罗大人,当日也亏得您照应,不然,定要拿了我二人邀功去。”

“唉——”凌月刚无奈道:“此事未可造次,只当周全计议。”遂命下人速齐家众于正堂议事,自己扭身入了内房,来见李虹秀和凌云轩。

母子二人也被唬得一惊。从前与江湖中人结了怨,关系周转,找些人调停几次,往往可解,也多有化干戈为玉帛之事;这次却是得罪了朝廷,无论如何是躲不掉了。

凌月刚却往床头一探,打开墙上一处暗格,露出一把兵器。凌月刚取来交给凌云轩,凌云轩不知父亲此举何意,脸显疑惑之色。凌月刚解释道:“轩儿,这是我凌家传家之宝——化雪刀。”

凌云轩看看手中之物,只见它粗木制的鞘身、握把,怎也不见精工之处,哪里像是珍宝,怕是丢到街上也没人去捡。而且,此物又细又直,没几分像刀,却更似柄长剑。

凌月刚看凌云轩满脸狐疑,又说:“‘刀剑两似,木鞘双锋’。这可是一句名震江湖的歌诀,说的正是此刀。”凌云轩听后,好奇地将刀拔出。那刀笔直如尺,宽只及寸,确是一副剑的模样,唯有尖首不像剑那般有两处斜锋,而是自上而下一道斜口,犹如一条矩木叫人斜劈后的断痕;更奇的是,除刀腹开锋外,刀背竟也打了刃,委实古怪之极。

凌月刚慨叹:“此刀本有一惊天之秘,无奈咱家传息数代,已失其本源。数十年前,有一姓金的侠客找到你祖父,说有要事相商,乃与此刀有关。他老人家不敢怠慢,相约次日于长安贵兴楼详谈。谁知那人竟再未露面。二十年前,武林谣传‘武林至尊两件宝,乾坤神功化雪刀’。为父恐其为歹人夺去,故而暗藏至今。现将它交托予你,望日后寻得此刀来源。”说完,又从暗格中取出两本书:“为父知你不善习武,然此家传拳谱、刀谱,务必好生保管,流传后人。”凌云轩听出父亲语气,如交待后事一般,心中悲切,“嗒、嗒”地落下泪来。凌月刚又道:“你且先去我义弟‘红袍将’周德威处暂避,其现在延川。待风平波静,为父再接你回家。万一不幸,德威自会待你如子,与我无异。”原来,凌月刚估计此劫难逃,心中只愿护得凌家这点血脉,要将凌云轩远远送走,才好避过这遭变故。

凌云轩自然听出他的意思,大叫:“爹——孩儿不走,此时正当孝敬膝下,怎奈天降横祸,生生地拆散一家,可教孩儿如何走得!”凌月刚嗟叹不已,曰:“轩儿,你现时不走,为父也不强你。但一见情势不妙,你是务必走脱。”,言语之间,透出其意之坚,无人可改。李虹秀在旁不忍,随着哭起来。凌月刚只有仰天长叹,恨恨不已。三人又是来来对对,长长短短,一个时辰转眼就过。

李虹秀不愿伤及无辜,便下了话,命众家丁收拾收拾,各回各家。奈弟子、家众念往日凌月刚夫妇体恤照应,甚为仁义,竟无一人肯走,皆定以死相随。凌月刚点了名簿,计一百七十余口。

当夜饭也不用,府里尽是唉声叹气,悲泪惨音……

次日一早,罗章派人叫凌月刚速速遁去,凌月刚婉言拒了。到了傍晚,罗章得知慕容昆已至,正思计拖延,倒是见慕容昆自己找来。他二人均念及旧交,不愿下手。可慕容昆又带了个凶信。他所领神策军是拱卫京畿的劲旅,本在太监头子的管辖。这次田令孜荐他为“扫贼平乱使”,拨给两千甲士。僖宗怕这些骄兵不服管束,特地点了个神策军中颇有信义的牙将张异人为副,辅佐慕容昆。岂料一到洛阳,张异人却为人一刀断喉,手段颇似凌家刀法。尸首上留有一张白布条子,上书“有敢损我凌家者,有此下场。”众军吵闹着要杀进城来,硬是给慕容昆劝下,定了三更再来。慕容昆却偷偷溜来,商议如何救下凌家。

罗章马上领他来见凌月刚,又将营中之事述说一遍。凌月刚听后,拍案大怒:“我凌家岂会如此下流。定是那阉人设计害我,罪上加罪,非要我凌家一个不留。”遂说了当日大挫沙铁一事。“原来如此,”慕容昆恍然大悟:“想来田令孜为何荐我。正是巴望你我两败俱伤,以报我往日揭他不法之仇。”罗章也说:“这朝中尽是些污毒败类,遇了此事,绝不稀罕。天色已黑,且商议如何脱难。”

“不忙,”凌月刚抢白道:“慕容兄弟,张牙将死时的布条你可带着?”“嗯!”慕容昆从怀中取出给凌月刚看。凌月刚一瞧,惊呼:“竟是那人!”又问罗章:“罗兄弟,那日怀仁教起事告密之人,可是你手下?”话语中已带有几分怒气。罗章谦道:“实不相瞒,小弟自凌兄舍命相救,凡遇上江湖之人总是有心庇护,能放则放。当日,在下收了田令孜传来的圣上兵符,这才不得不动手。谁人告密,在下确实不知。”

凌月刚知道罗章不会欺骗于己,叹道:“想不到他小小阉人,却连调兵遣将也插得上手。”罗章、慕容昆对视一眼,心里苦笑:“他一手遮天的形状何止于此。”

正说话间,外面人喊马叫,千余火把照嘚堂前亮如白昼。一队甲兵破门而入,大叫:“主帅好不仗义,定了三更入城,安能独自先入,难道暗通凌贼。”慕容昆倏地站起:“尔等休得胡言。”

凌月刚知势头不妙,低头吩咐王管事:“速回后房,叫公子依计而行。”又见众兵抢上,念道:“死则死耳,不如替他二人脱了干系,再死不迟。”遂挥出两掌,将罗章、慕容昆打出丈远,口中大骂:“二贼,言是招安,却用计赚我,好不是人物。”众军扶了二人,齐道:“二位大人,此等逆贼招不得,吾等助你杀他个鸡犬不留。”不知何人大喊:“弟兄们,说甚白话,杀!”众甲士举刀砍来,凌府上下亦应上阵来。两边就在这大堂、大院杀得难解难分。章、昆二人欲止不住,欲助不能,欲走不敢,只好暗自叫苦。

官军虽是人多势众,但凌家个个习武出身,以一当十,也不见得吃了亏。尤其是凌月刚,量定生也无门,索性打个痛快,连斩牙将一员,兵丁七个,吓得众人莫敢近前。

猛然间,一小校挤上前来。凌月刚也不搭话,举刀劈下,却被他伸手架住腕子。凌月刚立刻察觉,那小校手已扣住自己的阳谷、阳池、阳溪三穴,这三个穴道恰好封住了手背所行脉气。小校一股真气压来,凌月刚疼得猛抽而去,钢刀险些落下。

凌月刚心中一惊:“神策军中果然藏龙卧虎,此人武功怕还在慕容兄弟之上。无名小卒恁地生猛。”这一想,便打算使些稳健招式来探那小校底细,又抬眼欲认其面容。谁知小校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闪身欺来,身法之快竟叫凌月刚看不清他真容。凌月刚不及多看,挺刀相迎。小校忽左忽右,一招快胜一招,凌月刚倒始终看不到他脸形。

酣斗之间,小校步法奇准,每每落在凌月刚刀光掌隙之中,身形恰好躲过凌月刚突施的杀招。凌月刚心中暗想:“这小卒只是施展轻功困我。”虽然知道他不会出手,凌月刚仍然不敢大意,盖他武学修为已然不低,当世对得上手的也就不多,可这时却让这无名小卒困若牢笼,此等对手实在生平未遇。迟疑之间,小卒一掌推向凌月刚小腹。凌月刚见他突然发难,来不及回刀,左掌相对而出。

甫一相触,凌月刚只感对方内力怪异之极,似有还无,反是将自己力道引去。待一掌卸毕,那小卒竟可将劲力尽数打回。凌月刚抵持不住,退出丈远方停,却依然猜不出小卒来路。这时细看那小卒面貌,倒是认出他戴了个极丑陋的面具。

正在这时,凌月刚身后一个官兵伸刀偷袭,正中凌月刚右肩。倘在平时,莫说偷袭,那厮连凌月刚身也近不得。可眼下凌月刚败了一阵,心思全在那小卒身上,这才令别人有机可乘。凌月刚怒火攻心,一连一十二招连环腿踢得那兵登即毙命。这一用力,凌月刚只觉伤口溢血,头脑昏胀,兀自站立不住,幸得张管家撑了,才没倒下。如此一来,凌家退了来保,官军径自压上,形势斗转。

那小卒却不乘胜追击,隐于众军之中,不见了踪影。

此后,凌家人众渐渐不支,死伤十之五六,退向后院。

是时,凌云轩正在和王管事计较,怎也不肯走。忽听屋外大噪,二人开窗一看,见是一帮女仆保着李虹秀、凌月刚等人边打边退。

突然,窗外飞进几箭,一支正挂了凌云轩冠带,又听有人嚷道:“楼上光亮,必有贼人,冲准了射。”那箭便如雨如蝗,一个个扎了进来。凌云轩二人正无处躲藏,又飞来几支火箭,燃了墙木、壁毡,搞得热气扑脸,炎烟涨天。王管事顾不了生死,拉了凌云轩一同跳下,幸而只是二楼,没伤着筋骨。

只听某人大叫:“贼人在此,不可放走。”王管事赶紧扯着凌云轩奔向后花园。凌云轩又恐包中宝物掉了丢去,不敢大步迈开,眼看追兵愈逼愈近。

王管事没了办法,叮嘱凌云轩快走,自个儿拦在园口。凌云轩却又不忍,叫他同去,王管事大喊:“事急矣!少主人先走,老奴自当一阵。”追兵已然来到跟前,与管事杀在一块儿。他人老体弱,哪敌得过那许多手,觉是不敌,只教凌云轩快走。凌云轩慌了神,抱定了包袱,径朝前跑去。

有刀狠的,斩了管事,率人要追。巧是李虹秀一干人等退来园口,几个弟子杀散那些个兵,众人抵了追的,一同退进来。

凌云轩跑跑跌跌,冲出后门,又看着一队人马由大道过来,唬得他不敢出城,背向走小路去了。

凌月刚夫妇领着残众亦欲逃出后门,却听门外喧哗,乃凌云轩适才所见人马闯入园来。原来是守营的神策军耐不住,不知由何人指点,从后门进来包抄,前堵后追恰把凌月刚等人困在中央。

章、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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