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 下 共2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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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 下 共2卷-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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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碧说话一向谨慎,这样尖锐的与我说话实在是很少有的。

 

我于是转身,眼中已蕴上了浮云一般的疑惑。

 

浣碧也不畏惧,也不如她一贯一般低头,只拿她那逐渐幽深的目光望着我,轻轻道:“王爷为何会这样明白小姐的心思,小姐真的不知道吗?”真的不知道吗?我仔细审视自己的心,回味着浣碧的这句问话。“因为王爷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姐的喜怒哀乐、悲欢忧愁上,那么您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纤毫毕知呢?”

 

是啊。也曾觉得与玄清心有灵犀,若没有心,没有把心放在彼此身上,又和来的灵犀一点通呢。

 

灵犀一点。原来,他的心思,我也是全都晓得的呀。只是多少个时候,我只情愿自己装着不晓得罢了,情愿糊涂而已。

 

浣碧的目光并未从我的身上移开,竟有了几分逼视的意味,清凌凌道:“小姐,其实你是知道的吧,知道了为何还要这样问?”

 

我的目光只停驻在刚刚蕴出如芽花蕾的夕颜之上,久久不能转移视线。那样洁白的一星一星花蕾,一如星光渐渐照亮了我一直模糊黯淡的一颗心。

 

他那些隐约的情愫,最早,最早的时候,其实在桐花台的夕颜之夜,我就含糊地明白了些吧。

 

直到今时今日,我还这样问他一句:“你为何会这样明白我的心呢?”

 

答案我早就知晓,我只是不愿意自己亲手去揭开谜底。或者,我内心的深处,是希望他自己告诉我,亲口告诉我——是为了你呀。

 

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深刻切实的相信,相信他是这样的爱着我,即便我的身份那么让人尴尬。

 

不知在哪一日,在我心底最深处,那一夜的夕颜,早已胜过了这世间无数奇花异草,春深繁花如锦。

 

早在我不知晓时,早在我以暗暗抗拒的姿态面对他的感情时,这不能盛开在阳光下的被世人喻为“薄命之花”的夕颜,早在我心里抽蔓吐芽,开出一地如雪清新。

 

它原来,早就是我心中的清白月光,明月如霜了。

 

我只浅浅笑,“浣碧,你越来越喜欢分辨人的心思了。”回首,夕颜淡淡的清馨拂上脸颊,在我唇边亦开出一朵花来。

 

浣碧的话语是在我含笑良久之后才问了出来的,“小姐从前拒绝王爷时曾引用《碧玉歌》(1)”,她一句一句吟诵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我抬头看她:“如何?”

 

浣碧是笑着的,可是她的笑意这样疏离,淡薄如凝在夕颜花朵上一点露光靡丽,“小姐回绝时可曾想到《碧玉歌》的下一首,只差两句,意思却全都不同了。”

 

我想了想,慢慢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浣碧,你想说这个是么?”

 

浣碧微微点头,她浅绿色的衣裙被风缓缓扬起,仿佛融在一片夕颜的枝叶之中,“小姐,你当时可曾想到呢?”

 

我仔细回想,或许真是机缘巧合,于是郑重摇头道:“真的没有。”然而我的回绝之后又有这样的变数,就如《碧玉歌》的迭变,情词峰回路转。于是这郑重的回答中也有了轻柔的语调。

 

“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浣碧微微笑,手指绕着碧绿的衣带,声音柔弱,“小姐,我早觉得,你和王爷会走到这一步。”

 

我惊异她今天这一番突兀的话,不觉沉思,问:“浣碧,你究竟想说什么?”

浣碧淡淡的笑开放在风中似一朵娇柔的夕颜迎风微微颤动,“奴婢总是在想,当日小姐虽然回绝了王爷,可是心底,或许却是这样‘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的迟疑吧。难道小姐当时回绝王爷时真的对王爷一点心意也没有么?”

 

我说不出来,或许是有的,只是那时,我是多么迟疑。

 

而浣碧,什么时候,已经变的这样敏感而细腻了。

 

浣碧仿佛知道我的疑惑,浅浅道:“奴婢觉得多懂得些事真好。跟在小姐身边听的诗书多了,懂得的也多,看人看事也明白也多了。”她温柔一笑,“浣碧能明白这样多,还得多谢小姐,常常愿意讲些诗书给我听,叫我不是一味懵懂无知。”

 

她说得轻松,一语轻轻带过。说完,转身离去,她的身姿这样轻盈,飘飘若举,只是步履却隐隐沉重,与她的笑语和身姿都这样不合。

 

我望着她的身影,心底一点疑惑的阴翳,渐渐变得浓重。

 

而当我向槿汐淡淡透露了我的疑惑之后,槿汐只道:“别问浣碧,也别把意思露出一点半点来,只作一个糊涂人罢。”

 

见我不解,槿汐直截了当道:“娘子与王爷的情意咱们都看在眼里,奴婢只问一句,娘子有没有效仿娥皇女英的心思?”

 

我不假思索,“没有。即便我有这个心思,清亦断断不肯。”

 

“这就是了。浣碧服侍在娘子身边多年,娘子的这点念头她是清楚的。奴婢瞧她在清王爷身上留心,那么王爷的心思,她断然也清楚。既然她都清楚,她不说,娘子也不要问。除非娘子是想让彼此尴尬或是要想法子打发浣碧走。”

 

我情急,“浣碧与我的情分不同寻常,我身边只有她,她也只能依靠我,我怎么舍得叫她尴尬难堪,或是叫她走。”

 

槿汐松一口气,道:“那就是了。奴婢冷眼瞧着,浣碧姑娘是个明白人,王爷与娘子的事她再清楚不过,所以断断不会开口。这两日碧姑娘的样子,只可说是姑娘家的小性子犯了。娘子若太在意,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槿汐的话如同醍醐灌顶,我瞬时头脑清明,“那么依你的意思,我便当什么都不知道就是。”

 

“是,这样彼此也能相处下去”。槿汐恭顺道:“王爷也不是个糊涂人,碧姑娘的心思,他未必真的一点半点都不晓得。只是看王爷的样子,也只作不知道,那么娘子何必把那层窗户纸撕开。若真到了要说穿那一天,自然王爷会说,娘子不必牵扯进去。”

 

我心中清明如镜,了然微笑道:“槿汐,你看事情总是明白,叫我放心。”

 

槿汐垂首笑道:“这件事里,娘子与碧姑娘与王爷都是当局者,也唯有奴婢旁观者清了。何况三位都是聪明人,就当难得糊涂一下吧。”

 

于此,我也便安之若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沉稳,也让浣碧缓和了心思。

 
(1)、碧玉,成语“小家碧玉”的主角,晋代汝南王司马义的妾。孙婥应司马义之请,作有《碧玉歌》两首。其一: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色。其二: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


秋夕(上)
  这一晚是七夕,我料想宫中循例都要开宴庆祝,他必定是不会来了的。于是带了槿汐和浣碧做了几样简单的小菜,一起慢慢准备着吃饭。
  夜来风大,把白天的暑期渐渐吹散了,倒也不觉得有多炎热。我见槿汐炒的金针菜口感清爽,于是道:“还有么?”
  槿汐正踮了脚在瓜棚下摘丝瓜,回头道:“有的是呢。”
  我想了想,笑道:“不如炒一个金针菜,再拌一个黄瓜,我亲自拿去给舒贵太妃吧。”
  槿汐笑道:“那自然十分好,舒贵太妃那里本来就人少,娘子去了一是尽尽孝心,二也是与太妃有个伴说说话也好。”说着向浣碧使了个颜色,低头吃吃而笑。
  浣碧也不接话,只一笑了之,依旧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剥着豆荚。我知道槿汐话中所指,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道:“舒贵太妃终究是长辈,我去探望她也是应该的。”
  槿汐抿嘴笑道:“自然,是十分应该的。”
  我晓得她拿我与玄清取笑,也不好意思再理会,等到槿汐准备好了小菜,便收拾了再食盒里。
  浣碧起身拍了拍衣裳道:“不如我陪小姐过去吧。”
  我笑着指了指天,道:“天色还敞亮,我自己去安栖观就可以了。反正去去就回,你和槿汐先吃就是。”
  浣碧“嗯”了一声,目送了我出去。
  彼时天色尚早,湛蓝天际里彩霞满天,似小时候看过的琉璃盏,粉紫、宝蓝、翠绿、明黄、橘红,幻彩流离,交相辉映,一时间变幻不定,长长铺开如五色织锦。山里虽然风大,然而走得久了,背上亦渗出薄薄的汗珠。我顾不得热,一时也贪看住了,心里不禁想,从前总说之女善机木予织补,眼前这漫天云霞如锦绣斑斓,是否真是她一力织就的呢?
  
 然而,织女长久思念银河彼岸的牛郎,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这云霞似锦,亦恐怕是她无数思念伤心的泪水化成吧?如此想想,再美的霞光万丈,亦是恸然失色,再无别趣了。
  京都之外多山峦,连绵起伏,重峦叠嶂如碧青屏障逶迤相连。其中以飘渺峰、嵯峨峰、甘露峰、凌云峰等最为著名,飘渺峰与嵯峨峰遥遥相对,甘露峰、嵯峨峰、凌云峰彼此相连,景致风光最是美好。甘露寺建于甘露峰顶,舒贵太妃所居的安栖观则在甘露峰后山,而飘渺峰上则是玄清的清凉台所在,我所住的凌云峰与其他三峰山势最高最陡,只是处于嵯峨与甘露两峰之间,来往稍稍便利些而已。
  我所住的禅房本在凌云峰山腰之下,去安栖观也不算太远,不过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安栖观虽然小,住着的也不过是舒贵太妃与积云姑姑二人而已,却打理得十分清爽。我推门进去,积云姑姑见我来了,已是满面含笑,招手道:“太妃在内堂念经呢,娘子先来坐坐吧。”她笑吟吟道:“娘子来得真巧,我正要摘了葡萄洗呢,娘子也尝个鲜吧。”
  说着引了我穿过中庭往后院去。
  中庭门前两株树木,一松一柏,各自长得匀称秀挺,亭亭平齐屋檐。与周遭亭亭如盖的梧桐树互为掩映,倒也荫凉匝地。
  积云见我注目,也忘了一眼,道:“这还是当年太妃入观,六王亲自送到此间,依依不舍母子之情,亲手种下后才离开的,当时不过是小小树苗,如今也这样大了。叫人一想起来,果真觉得岁月如流水一般。”
  我点点头,想着那松柏是他亲手所植,不觉伸手摸了一摸,亦觉得无比亲切。
  放佛手心所触及的不是寻常苍劲的树皮,而是他的手触摸过的痕迹,心下亦稍稍安慰欢喜。
  及至后院,我抬头去看,果见观内后院中葡萄荫荫如盖,青碧枝叶藤蔓肆意蜿蜒于细且直的竹竿之上,翠色生生,叶片如小儿的手掌欢喜舒展,仿佛整个院子都清凉了下来。藤蔓之上垂下无数窜葡萄,或是嫣紫或是玉青,颗颗饱满如珠,盈盈欲要破出一般

我笑道:“长得真好,太妃好有口福。”
  山中幽静,凉风暂至,清新宜人。我话音刚落,舒贵太妃已经携衣漫步而出,盈盈笑道:“你来了。”
  我行过见长辈礼,道:“本来今儿个是七夕,不该随意来叨扰太妃的。只不过我身边的侍女,炒了两个极清爽的菜,想着太妃或许爱吃,所以拿过来,请太妃尝一尝。”
  太妃本就和善,一笑更是容颜如玉,遂笑道:“我在这里,左右也不过是个无事的。你来了正好,否则这七夕佳节,我也与积云两人对坐着大眼看小眼,也是无趣极了的。”
  说话间,积云已经把食盒里的菜端了出来,摆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太妃笑道:“这菜看着就有胃口,我是极喜欢的。”说着拉我坐下来,“我还没用晚饭,不如嬛儿陪我一起,如何?”
  我道:“原本是要回去的,只是太妃开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正好也是空腹而来呢。”于是帮着积云一道端了一盘玫瑰豆腐、一碟紫姜、一碗丝瓜汤,并着白粥,都是夏日里清爽开胃的小菜。三人一并坐下吃了。
  夜色如墨水丝丝缕缕化开来,映得半边天色都晦暗下来。半弯新月隐隐从东边天际深处爬上来,踯躅在树梢之上。
  太妃与我一同吃着葡萄,慢慢道:“到了中午积云跟我说起来,我才想到今日原来是七夕。山中安静,不知岁月几何,差点连七夕的日子也忘了。”她十指尖尖,慢慢剥着一颗葡萄,微微一笑,“其实先帝已去了这么多年,于我而言,七夕与平常的日子又有什么区别,倒是你们小儿女家,这样的日子牵挂不舍些。”说着望着我只是吟吟微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头把玩着一颗葡萄,低声道:“太妃说什么呢?”
  

她打量我两眼,似想起什么事,道:“清儿还没有来么?哦,今日七夕宫中想必又有欢宴,他是不会来了。”又问我:“是去太平行宫了么?”
  我摇头,“这两年皇上驻跸宫中,甚少去太平行宫消暑。”
  “虽然在宫里,只怕出来也是不易。”太妃轻轻点头,笑道:“难怪这样的日子你要来陪我老太婆了,原来也是孤身一人。”说着安慰我,“不是清儿不知道,在宫里他也有他不得已。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偏心,这个时候,只怕他身在宴席,心理也是一样想着你的。”
  我唇角微微扬起,道:“太妃不用劝解,他的心,我自然知道。哪怕一时三刻不在一起,又有什么要紧呢?”
  太妃抚一抚我的额头,叹道:“你这样明白他的心,就是最好了。我和清儿母子连心,他待你怎么样,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十分明白。所以我心里,是把你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的。”
  我心下感念不已,伏在太妃膝上,道:“我心里对太妃,亦如母亲一般。”说完,脸上火辣辣烫起来,大觉羞(不会的字。。汗。)
  太妃怜爱道:“你既把我当母亲,我就也不瞒你,你要和清儿在一起,自然还有不少险阻艰难。只是你们的心若是一样,自然也没什么难的。有句话叫情比金坚,你可知道么?”
  我点头道:“知道。”
  凉风轻轻拂到面上,和太妃的手一样凉而温柔,吹面只觉舒服。
  太妃望着夜空,四周静谧,有喜鹊飞过。太妃的声音柔缓似春水泛波,“清这孩子像极了我和他父皇。从前,我是摆夷降臣的女儿,跟着父亲在大周朝廷中存活着本就身份尴尬,后来爹爹又因罪被贬,我又身在罪籍被没入荣德长公主府为婢。后来皇上为了让我能进宫,费尽了多少周折,才进了宫,却也只被允许住在太平行宫。”太妃似沉浸在往事之中,皎洁的脸庞被如乳如烟的月光映照着,似敷上了一层柔软的鲛绡轻纱,无比光润柔和,“因为昭宪太后不满我的出身,于是不许我进紫奥城册封。昭宪太后是先帝的嫡母,先帝的生母昭慧太后去世之后,一直是由昭宪太后亲自抚养先帝长大的,十数年母子之情,先帝自然不好违拗昭宪太后的意思,却也不忍太委屈我,如是才在太平行宫建了桐花台迎接我入宫行册封嘉礼。”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桐花台,那是舒贵太妃当年进宫行册封嘉礼的所在,亦是她与先帝可以公开站在世人面前携手同进退的地方。当日先帝立于桐花台之上,亲自吹“长相守”歌《凤凰于飞》迎接他毕生心爱的女子归来。于一个女子而言,这样盛大的情意,自然是十分美好的回忆。
  然而对我而言,桐花台——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漾起温柔的笑意。
  那一夜的夕颜,开的如斯洁白纯净。每每在伤心时,脑海中想起那一夜的言语,亦染上了这样洁净的安宁气息。
  太妃见我微笑,不由问:“嬛儿,你在笑什么?”
  我这才惊觉过来,盈盈浅笑道:“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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