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姑娘可在屋里呆久，太无趣了？”身后传来小宛温柔似水却不是清雅的声音。这些日子，都是她和另一侍女在照顾我，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转过身，嘴角扬笑道：“董姐姐，你就别姑娘来姑娘去的了，叫我璃儿就可以了。”
见我眼神真挚，她终于微笑着点头应道：“好，璃儿。公子说你要是闷了，可以出去走走。”
原来她是要陪我上街啊。
江南的街市大多在青石板路上，曲曲折折的错落排列着。
我和小宛一副寻常女子的打扮，如同姐妹一般慢慢悠悠地晃荡着。
也许，江南喜静。
纵使是在街市里，也依旧没有京城的那种繁华和喧嚣。江南就像是一位宁静、清雅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般遗世独立。
“璃儿，可有入眼之物？”
我摇摇头，转而又开口道：“我喜欢这种宁静的氛围，家里什么都不缺，也就不太注意那些什物了。”
“是啊，公子在璃儿来之前，就吩咐过把能准备的都准备了。家里怎么会缺东西呢？”虽是反问，可是从她口中说出，却给人一种不许回答理所应当的感觉。
可是，我的心却陡然颤了一下。家，我刚才说的是家。
我没有把王府称作家，没有把紫禁城称作家，因为我一直认为，家是一个有亲人的地方。可如今，我竟然不经意间把我和乔小居的地方称作了家！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嘴角不知何时已经上扬，露出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温暖弧度。
在江南、在他的身边，落璃只是落璃。
不需理会尔虞我诈的争风吃醋，不需为历史已定的结局提心吊胆，不需为了改变历史而步步为营……
如今这样恬淡、安逸的生活不正是我一直所向往的吗？
我想，我应该定下来心来，与他，在江南重新开始了。
“璃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小宛的声音里有女子的纤细和饱经沧桑后的平淡，让人听了总是不由地被引去心神。
“这里真的很好，我很喜欢。”我侧过脸看着她，答非所问。
然而话音未落，我的眼睛就倏忽一下怔住了。
整个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那人，那个从弄堂里走出的锦衣公子，怎么会和慕寒长得一模一样？他，他是夜祁吗？
一瞬间，我的神思都被抽走，连呼吸都在这一刻静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谁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锦衣公子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转身看向我。
隔着不多的几个人，不远的一段距离，我和他，默默相望。
他的眼里闪过一刹的讶然，随意唇角上扬，露出笑容。
而我，我早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宛，发现我的怪异，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那时，我的目光完全锁定在了他的身上。如果，如果我可以分神去看一眼小宛，我就会发现她对夜祁的点头示意和眼神交汇，就会发现原来他们都早已相识。
我和他的这场相遇，亦是早已被安排好的一步落子。
所谓落子无悔，可是我一辈子也无法知道他们是否感到后悔了。而我，当知晓自己踏入这盘棋局时，就已经后悔莫及。
我想上前去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是耳畔却又响起了小宛的声音：“璃儿，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公子该埋怨我了。”她半真半假的玩笑着。
“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宛说这一切，如果让乔刃天知道了他会不会多心？我已答应了他，要努力和他在一起，我又怎么可以去想别的呢？
就算他是福临派来找我的，那又怎样？难道，我还要回到那个囚笼里去？
想到这，我定了心神。
“好，我们走吧。”
走吧，走的不只是人。
还有，那颗犹豫不决的心。
是夜，我一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白日里的坚定，到了夜晚竟然一下子崩塌。
寂静的夜，连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地听到。
心脏，在不安分的跳动着。
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今夜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果然，临近后半夜，我感到屋子里似有脚步声。就在我想躲起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出现在我的视线。
黑夜里，身着紧身夜行衣的他与浓重的夜色溶为一体，唯独他那一双眸子，让我格外熟悉。
是夜祁，他是夜祁。
我激动的差一点从床上摔下来，他扶住我，示意我安静。
“落儿。这里守卫很严，我只能对你长话短说。”他声音依旧温和，可是如今听在我耳中却有些陌生。
从我知道他是楚统领的那一刻，就开始陌生了吧。
“皇上半月前派我南下来寻找你，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他这话问的闪烁其词，似乎他自己早已知晓答案一般。
只是心痛如我，怎么会发现他的不自然呢？
我摇摇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嘶哑着声音道：“没有，我很好。”
听我如此回答，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不过转瞬又变得欣慰起来。
“那就好，就好……你……你还要回去吗？”他试探着问道。
我抿着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他……他……他还……还好吗？”
“皇上很好。”见我眼里的泪珠已经滑落，他抬手想帮我擦拭，可是靠近我的面颊他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今天在街上看到你很好，我就放心了。落儿，你还是别回去了。佟妃已经暂掌凤印，荣宠正盛。你回去，依你的性子，怕是又要伤心了。”他的声音虽然柔和，可听在我的耳中却是越来越尖锐，仿佛一道刺眼的闪电在心头烙下伤痕。
我才走几天？这才几个月？呵，佟妃就已完全占据了我的位置。
回去，我还回去干什么？回去招人烦吗？回去等着被打入冷宫吗？
眼睛里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滴落下来。
我拼命地咬着下唇，竭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落儿！对不起……”他的眼里闪过慌乱，终究抑制不住地抬手帮我擦着眼泪。
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对不起我的，是他！是他爱新觉罗氏福临。
我越想越委屈，幸好乔刃天把我带出来了。否则，我该怎么忍受下去啊。
“夜祁……呜呜……你……你也别回去了……”我哽咽着对他说道，一切都在按照历史的轨迹延展，他如果真的要刺杀福临，那么死的就是他啊。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劝说他放弃。
他微微摇了摇头，站起身道：“人各有命。我要走了，你——”
“保重！”
说着他已移步向后退去。
我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却只留下一手的空气，布满薄凉。
今夜，恰如一场繁华落尽后的空欢梦。
让我对福临，对紫禁城，彻底绝望。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执子之手
也许真是应了一场秋雨一场寒那句话。西子湖畔虽地处江南，却也随着一场又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越发的充满了凉意。
我披了件单衣，站在水塘边，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水中清冷的倒影。
圆月与我，不知是谁陪着谁，一起孤单。
平静的水面偶尔被风吹出丝丝涟漪，我的倒影与月影晃出短暂的融汇，然后又分离。这么反反复复的分分合合，看的我有些心疼。
“璃儿，怎么又一个人在这。”身后想起乔的声音，我喜欢叫他乔，叫刃天觉得有些怪怪的。乔，很熟悉的音节，仿佛，早已刻在心上一般。
我刚想转身，就已被他拥在怀里。他握住我的双手轻轻揉搓道：“都这么凉了，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
我的手指冰凉，是从出生就带来的毛病。没想到，换了身体也没有任何好转。
也许，这个身体也和我有着相似的毛病吧。
伴着轻微的叹息声，“习惯了。”三字从唇边溢出。
“璃儿，为什么不要嫁衣？”见我少言沉思，他又问道。
“那么多俗礼，累。”我靠在他怀里，用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的手指绕着他的长发玩着。
我一直奇怪他不剃发怎么也能安然无事到现在，即使在大街上别人见到他也只是惊艳而不是惊讶。
“是吗？”他抓住我不安分的手贴近胸口，声音低哑地继续说道：“可是，没嫁衣怎么算是成亲？”
“怎么不算？”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看着他反问道。
月上中天，如水的月光倾泻在湖面上，荡着粼粼波影。这静谧的午夜，只有我和他的声音。
这是多日以来，难得的晴天。
月朗风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看着眼前的好花好月好美景，我不禁心生笑意。从他怀里转身出来，伸手拉着他走到水塘旁边的一块空地上。
“怎么？”他浓密的眉毛微微挑起，似有会意却又明知故问。
我对他粲然一笑：“我们今夜就成亲，怎么样？”
不等他回答，我就硬拉着他跪了下来。执着他的手一同抬起，对着月亮道：“落璃愿与乔刃天结为夫妻，无论生老病死，此生不离不弃。”能说出这番话来对我真是不易，平时电视剧看的也不少，可是一到自己大脑竟然没词了，想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俗套的一番话来。
他会意的对我笑了一笑，反握住我的手道：“乔刃天愿与落璃结为夫妻，无论生老病死，无论风云变色，无论岁月变迁，此生定会不离不弃！”他一字一词地说着，似乎用尽全力在告诫自己什么。
可是，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心底隐隐浮现出一种不安。
风云变色，岁月变迁。
他到底是在说什么？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如同普通的富家公子一样，风花雪月，游玩嬉闹。
哪有一点明教教主的样子？想到此处，我的嘴角不觉间已露出温柔的笑意。
“这样就完了？璃儿，你真是——”
“我真是怎么？”
“容易满足。”他侧过脸抬手扳住我的双肩，看着我叹气道。
“容易满足不好吗？要不——”我狡黠地眨了下眼，伸手指天的说道：“我要天上的月亮，我要月亮做聘礼！”
闻言，他微微一笑。抬手捉住我举高的手，牵着我起身走到水边。
“嗯？来这干嘛？”我不知他是何意，有些疑惑。
他袖口一挥，手掌似有一团紫气，只见水面如同投入炸弹一般渐起巨大的水花。他手一扬，水面飞起的水花如同有了魔力一般凝成一个水球浮在半空中。
我看着他，眼中满是迷惑。
“你看，月亮给你摘下来了。”他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格外好听，让我总是想听他多说几句。不知道他唱歌会是什么样子，来这这么久我还真没见过男人唱歌呢。
因为沉浸在他好听的声音里，竟然没有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看，月亮在这里。”他用另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向前看去。
透明而泛着淡蓝色水球里恰好映有一轮圆月，随着水的翻动似乎还在转着。
“怎么做到的？”我惊讶的连音调都抬高了许多。
“伸手，张开手心。”哄小孩子一般温柔的声音，让我毫不犹豫地按他说的去做。
“收好了呵。”他嘴角神秘一笑，恍如梦里的神在许下我最真实的诺言。
他再次挥手，水球翻动化成水注飞向我的掌心。只一刹那，我感觉手心一凉，忍不住闭上了眼。
呼吸都静止了，这是魔术吗？怎么会如此诡异。
“睁眼，看看，满意吗？”
闻言，我眼睛睁开一条缝，隐隐看见手心里浮动一团透明的水球。眨眨眼，完全将上下眼皮分开，这回视线明了，手心里的东西清晰可见。
月亮在水球之内，而水球在我的掌心旋舞。
我的嘴巴已经成了“”型，我侧过来看着眼带笑意的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似乎明白我眼中的疑问，半转过身看着我，道：“喜欢吗？只要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可以给你摘下来。”
他的声音如此坚定，他的眼神如此深情。
没有什么奢华的十六抬大红花轿，没有绣金丝的凤冠霞帔，没有笑语盈盈的宾客满堂上，没有……
有的，只是我和他。
我和他在这宁静的夜里，心心相印，结为夫妻。
最原始的，最神圣的婚礼。
对月起誓。
月光下，他脸部的线条越发柔和，乌黑的发如墨染一般，白衣胜雪透有花纹，他整个人仿佛从画中走出的绝世妖魅一般，一举一动，都是惑人不浅。
让我不禁看得面红心跳，为自己刚才的大胆和无理要求感到不好意思。不过，他竟然可以配合我，陪着我一同跪在这柔软的草地之上，为我寻来这掌心的月。这，真让我对他越发迷惑，他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的鼻子有些发酸，闷闷地问着他。
他一手插进我的发丝里，磨蹭着我的脖颈道：“我也不知道。”
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里也有了少见的迷惑。
有些感情如果是可以控制的，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呢？他的回答，让我心中荡起莫名的涟漪。
天地为房，圆月为媒，这样的场景只能是在小说里才会出现，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这么浪漫一回。
只是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让我有些怀疑它的真实。心底发慌，生怕下一秒，这一切都消失无踪。
似乎感受到我的恐慌，他他抓住我的手。
我和他十指紧紧相扣，很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暖。
我想，这，一定是真实的。
“这就是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你的承诺吗？”嘴角的弧度上扬，嗓子里溢出幸福的笑声。
他点头，拥我在怀，附到我耳边道：“你这一生都是我的，我，再也不会发开你了。”
他虽是拥着我，但另一只手仍旧握着我的手。我想我们这辈子真的可以做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
这一刻，是如此美好。
哪怕是梦境，我也情愿沉沦于此。
可是，我忘记了，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虚幻的，转瞬成空。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执子之手”，未必可以“与子偕老”。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死神在召唤
“乔，我都胖了。在这么被你养下去，我都和董姐姐养的那只大白猫没区别了。”
“胖点好，你身体不好，总得多补补啊。要不然，影响到我儿子怎么办？”
“乔……哪有孩子……”我支支吾吾的有些不好意思。
“总会有的。我不急，你也不用着急。”他打趣着道。
“你为什么一直在江南，不回明教呢？”我错开话题，否则我的脸非得变成苹果。
“因为我的璃儿喜欢江南。”
“那我也喜欢昆仑山，听说山顶的积雪终年不化，白皑皑的，就像是棉花糖——”
“嗯，光明顶后面有个雪洞，里面都是由雪堆成的床和桌椅。等到冬天了，我带你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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