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也是一笑:“谢太子体谅。”
本来可以就此揭过,谁知平王身边的小孩突然说道:“太子伯伯,才不是父王之过,分明是那群侍卫懈怠,因为看到我父王带着人上山,就没去山顶盘查。”
平王脸色一僵,重力的拍了拍儿子的头,连忙请罪:“臣弟有罪,小宝不知事,胡乱说的。”
太子笑出声来,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太监,毕竟今儿是他的太监扶着监视巡查力度的,太监连忙低下头去请罪。
太子温声道:“三弟不必惶恐,说来小宝很有你的模范,眼里揉不得沙子。”
平王心中微松,太子继续道:“小宝过来。”
小宝嘻笑的走过去,太子将他抱起,道:“小宝今日真不错,以后见到谁有出格、犯错的事,可也要不怕事的禀告太子伯伯知道,好不好?”
小宝笑问:“太子伯伯会罚他们吗?”
太子道:“自然会的,朝廷律令摆在那里,而且太子伯伯身为储君自然有必要秉公执法。”说到这里,太子转过身对一旁的太监道:“王路,今晚你去领三十板子,今天当值的侍卫全部罚俸三月。”
小宝听了,连忙道:“太子伯伯好厉害。”
太子揉了揉小宝的发髻,小宝顺势将头靠在太子肩膀上,太子座榻后面无人,没有人看到小宝眼睛的狡黠。
平王心中微微抽动,这混小子,虽然帮他证明他对太子无害,但也得罪了东宫的人,到底还嫩,以后得好好教。
太子温声对平王道:“三弟起吧。”
平王躬身道:“谢太子殿下。”
太子点点头,然后将小宝放下。
小宝伶俐的走到平王身边,用敬仰的目光看着太子。
太子看向莫夫子和李衍,问道:“你和你身边的小儿如何上了山顶去?”
莫夫子和李衍心中一叹,果然是这样。
上面的人勾心斗角,他们因为参与到一个巧合就变得复杂了。
“草民莫铅祖叩拜太子,今日草民回乡,得知故人被安葬在山顶,所以便携过来拜祭,未想太子殿下驾临,打扰到太子殿下。”
太子目光意味不明,低沉道:“原来如此。”
莫夫子道:“不敢欺瞒太子。”
太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目光放在李衍身上。
“莫铅祖,好熟悉的名字……”一个花魁低喃道。
太子立刻将目光移到这花魁身上,花魁这时想起来,欢喜道:“我记起来了,是莫化舟,二十多年前名动钱塘的莫大才子,妈妈和前辈们一直念叨着。”
太子听到莫化舟也有了印象,嘴角微微勾起,道:“原来是莫大人回乡了,怎么这么低调?”
莫化舟一叹,道:“草民是罪臣,能够在有生之年回到家乡,已经是皇上的恩典。”
太子见莫化舟知趣,便不再为难了。
昔日的德林党仗着文坛为难父皇,为难四王八公,活该被打入尘埃。
平王心中微舒,同时为莫化舟可惜。
莫化舟的才学绝对是有名的,这样的人却因为那些蛀虫不得再入世,不是朝廷之福。
“你就是莫化舟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李衍恭谨的道:“草民李衍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微笑:“李衍?”
李衍不怯场,道:“正是!”
太子看着这十一二岁的少年,道:“希望你能在不负莫化舟的弟子之名的同时,落魄如斯地步……”
太子语出,当真是石破天惊。摆在李衍现在两条路,得罪太子为师父说话,讨好太子,认同太子对师父的侮辱。
李衍有些气闷,他才十岁好不好,一个平民有木有,为什么要这么对付他?
应对(下)
莫夫子没有抬头看李衍,但是李衍知道自己老师也很紧张。
李衍的心思转了几圈,得罪太子,现在贾家是太子一党,而且他还是小孩子一个,就算太子不高兴,也不至于对他下手。至于未来,李衍是知道这位太子做不了多久了,登基的或许就是站在亭子里的平王。
平王是个抄家皇帝,为人最是严谨不过。他若是维护师父,到显得有情有义,不过他也重规矩,这个度必须拿捏好,否则反而被人记挂让他翻不了身。
于是,他低声道:“师父才学,草民父亲都是十分佩服的,唯有竭尽全力而已不负师父所望。”语中并无不妥,偏偏给人一种桀骜不同之感。
少年人,就该如此。
太子和众人自然看出来了,众人屏住呼吸,坐等太子下一步。
太子笑道:“身为读书人,你这年纪也应当明白天地君亲师之理,这君在第三位,而师在末位。”
众人再望向李衍,李衍说道:“荀子此言,当为并列,不为重与轻。后来在荀子在《礼论》所言,‘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由此见,君与师同等重要;政与教不可偏废。”
众人顿时失笑,后面一句确实有道理,不过一论有理并不足以推翻前论,所以这不是实辩,而是诡辩。
太子会怒吗?自然不会。
他损莫化舟,不过是随性而起,而且莫化舟不是德林党重要人物,他的父皇登基也没去清理他,可见对他没有什么怒气。
这小子虽然反驳他,但是也只是神态上的,语中到无冒犯。太子被皇帝亲自教养,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而且,也因为从小高高在上的缘故,如果不是心情极其糟糕,他对一些重情之人还是有好感的。
所以,今日算李衍福气大。
太子的心情十分不错,对于李衍这点冒犯没怎么计较。不过太子也是好学之人,见这小子开始拽文争辩,他感觉到十分兴趣。
于是,太子道:“这一点不足以说明。”
李衍心一定,这太子似乎与传闻中不一样。现在,李衍是无暇去想这其中的道理,而是不停的想着应对。
终于,他说道:“《国语。晋语一》也曾言,‘民生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长,非教不知’,由此看来,这三者并列。”
太子拍了拍手,道:“不错,未曾想你这小小年纪学的到是多。”
李衍跪了下来,道:“小子也自知是诡辩之言,请太子恕罪。”
太子笑看着他,说道:“李衍是吧?”
李衍点点头,太子问道:“今年多大了,可有功名?”
李衍说的:“草民明年二月年满十一,因见识尚浅,尚需随师父见识一番,所以还未参加童子试。”
太子听了,再想到莫化舟,便打消了心中念头。
等来日他考取功名看看,若是不像莫化舟一般,或许可一用。
“不错,今日见你才思敏捷,就不追究你的妄言之罪,再有下次,孤定然重惩。”
李衍连忙称谢。
莫化舟松了一口气,先前他就怕李衍这倔脾气和太子硬着来,现在知道他有思虑,心中欣慰之极。
想想当年他中了进士都还未能有这般思虑,这孩子果真是官场上的料子。
就在大家认为太子对李衍赏识有加的时候,太子忽然道:“来人,送莫化舟和李衍出去。”
众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真的赏识的话,应当留下他们看歌舞,或者让他身边的小太监送才是。
不赏识的话,可太子挺和颜悦色的。
莫说众人猜想,被送出去的李衍和莫化舟刚好碰到已经换好衣服的丽君。
丽君看了一眼莫化舟,眼中带着些许的歉意。
李衍不着痕迹的扫了莫夫子一眼,莫夫子似乎没看到。
人道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今日看来,似乎并不像。丽君主动停琴,无非是看到了他和师父,她高声答话,应当是为了提醒他和师父里面人的身份,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做出应对。
只是,等到太子查到他和夫子在山下见过云莲和丽君的时候,就不会想不到。
希望丽君这一舞能真的让太子赞赏吧,毕竟太子好色是众所皆知的。
侍卫将他们送下山便离去了,山下的小画舫还停在那里,倒是雇的船夫不见了。
两人沉默了走了过去,莫夫子撑起了船,李衍过去帮他,爷儿俩竟然这样优哉游哉的离开了。
湖上空荡,最是好说私话的地方。
“你今日见到的是平王?”
李衍点点头:“是的。除了平王和那小王爷,那告密的儒生也在。”
“估计那密林里有问题,而且太子事先知道,特意吸引平王父子去的,谁想你在,平王舍弃了去密林的念头,真不知你这小子说了什么?”
李衍大吃一惊,说道:“怎么可能?太子怎么会……”
莫夫子低声道:“太子虽然深得皇上宠爱,不过最得势的却是二皇子,二皇子被封为成王,去年胜仗而归,权利已经和太子不分上下。而平王,最是一板一眼,成王胜仗而归,少不了平王在户部的用心操持,太子估摸着早恨上平王了。此外,宁王在两月前将成王妃的家族朱家参奏了,现在被皇上贬了爵位,还丢了不少亲信。今日太子或许不会亲自动手,但是知道一些内情不闻不问也是可能的。”
李衍皱起眉头,这夺嫡之争果真复杂。
“师父为什么告诉我了?”
莫夫子道:“从今天你的表现来看,可见你已经长大了,最重要的,这一次,我就不随你回京了,守中的才学也不错,加上你天资聪颖,在他的指教下定然可以高中的。”
李衍一惊,连忙挽留道:“师父,弟子还盼望您的教……”
莫夫子止住李衍,紧紧的盯着他,道:“皇上看起来十分健壮,或许再有二十年执政,你不能背上德林党弟子的名声。”
“德林党不是散了吗?而且这是先皇那一朝的事了……”李衍问道。
莫夫子摇头:“德林党得罪过还是太子的皇上,当年闹的太大,现在朝廷最忌讳党派之说,你师从我定然引得皇上不喜,还不如回京再找一名师,童子启蒙之师和真正的坐师是不一样的,皇上当不会太过计较。”
李衍心中一暖,莫夫子分明是为了他着想。
“我不想……”
莫夫子低声说道:“师父老了,也想落叶归根,你若是孝顺,就不要为难为师。”
李衍沉默下来。
莫夫子仰望着无边无尽的湖面,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莫化舟的歌声虽不如歌女婉转好听,但是却带着一种强大的感怀,似思念,又似自豪,也有着歌女所没有的感情。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唱到这一句,莫夫子进入眼角湿润起来。
李衍走回了浅陋的画舫舱,听着莫夫子唱完,心中各种情绪升起,其中以伤感最多。
莫夫子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知道他勉强不了,这唱《望海潮》中的感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衍的危机
莫夫子执意不回,李衍便随着莫夫子回了祖宅住着。莫夫子让他回去,李衍笑道:“师父不回去了,还不容许弟子多尽孝几天?”
“你大姐出嫁,父亲外出主考,家里没个人,也不怕你母亲挂念?”
李衍道:“自是不会,我已经提前写了信,母亲的为人,巴不得弟子多留几天向您尽孝。”
莫夫子一叹,李家一家重礼仪也重孝道,这样的家教不是一些自诩贵族的暴发户所能比的。
“既如此,便允许你待上三天,三天后,你便回去。”
李衍犹豫起来,莫夫子道:“你若不答应,说不得以你不尊师命将你逐出门墙。”
李衍方才应了。
三日,李衍和莫夫子走遍了整个钱塘城,钱塘的人都知道莫化舟回来了。
没有某些京官们的嘲讽,有的是对他的敬重,不少士绅邀请他前去赏画品茶,更有年轻才子诚心向莫夫子请教,甚至还有人带着孩童跪求莫夫子收徒。
这一切的一切,让李衍真正放下心。
莫夫子的祖产不多,多年不打理,早就没落下来。
靠着租子过日子,遇上收成不行的天,他的日子也会难过。所以,应李衍提议,在莫府外宅建了一座小小的童子学。
可以招聘几个秀才给小孩子开蒙,也算是一小型的私立学校。
李衍欲以给小学堂拟定章程拖延几天离开钱塘,没想到莫夫子丝毫不理会,在第四日早晨,竟然亲自送李衍上了船。
李衍眼睛有些湿润,站在床板上看着岸上的人变得越来越小。
莫化舟慢慢放下送别的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话道:“衍哥儿,再见。”见船已经消失在他眼帘中,他颓然的转过身。
“莫先生。”莫化舟停下脚步,抬起头一看,只见平王从石梯上慢慢走下来。
莫化舟欲要行礼,却被平王跟前的徐福扶住了。
“我便装出来,就不要暴露身份了。”
莫化舟轻声道:“是。”
平王看向江面,问道:“莫先生是在送你弟子?”
莫化舟点了点头。
平王本就将这师徒的一幕收在眼里,道:“果然师慈徒孝。”
莫化舟也看向江面,不答话。
“当日我见李衍在山顶上并未带着斗篷,想来是给莫先生用了?”
莫化舟露出笑容,道:“衍哥儿确实细心。”
平王却道:“你可知那斗篷的来历?”
莫化舟一惊,问道:“来历?”
平王坐在一旁的石座上,道:“那斗篷是成王赏下来的,是极其珍稀的雪狐皮毛制成的。这样的雪狐皮毛做成的也不过六件。四大二小,四件大的送进了宫,两件小的,一件给了成王的世子,另一件,经过我查探,给了荣国府。没想到荣国府将其作为年礼送给了李家,也正是这阴错阳差,让莫先生和本王逃了一劫。”
莫化舟低下头,淡淡道:“三老爷的话,什么死劫不死劫的,老朽听不明白。”
平王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露出笑容。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我能查到的,太子和成王也能查到,若想李衍这等俊才不被成王报复、或者太子厌恶毁了仕途,还请莫先生在一年后屈驾平王府幕僚。”
莫化舟手一颤。
平王轻轻的拍了拍莫化舟的肩膀,然后带着人离去。
徐福没走,给了莫化舟一封带着火漆的信。
莫化舟以前的性子定然不会收,可是这一次他不得不收。
莫府中。
莫化舟挥退了伺候的仆人,他坐在书房中,犹豫了很久打开了徐福交给他的信。
信上面有路引、一份叫赵自畴的身份证明,以及五百两银票。
莫化舟一叹,他怎么会真的不明白?
平王说的斗篷,这已经是告诉他,太子和成王要谋害他,因为设下密林的杀机,被他和衍哥儿误打误撞阻止了。那些杀机本会解决他和衍哥儿然后按照计划进行,可是这斗篷让他们不敢妄动,毕竟衍哥儿和成王世子一般大。
正如平王所说,他能查明白的,根本瞒不了太子和成王。
成王对于坏了他的事的衍哥儿怎么会放过,就算要不了衍哥儿的命,在衍哥儿的前途上动手脚,衍哥儿这一辈子就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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