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难以卒辞,不久大内高手追上门来,双双毕命于此。
他上次见到陆乘风时已然后悔,此时梅超风新死,见曲
灵风又用心如此,心下更是内疚,转头见到傻姑笑嘻嘻的站
在身后,想起一事,厉声问道:“你爹爹教了你打拳么?”傻
姑摇摇头,奔到门边,掩上大门,偷偷在门缝中张了张,打
几路拳法,可是打来打去,也只是那六七招不成章法的“碧
波掌法”,别的再也没有了。黄蓉道:“爹,她是在曲师哥练
功夫时自己偷看了学的。”黄药师点头道:“嗯,我想灵风也
没这般大胆,出我门后,还敢将本门功夫传人。”说道:“蓉
儿,你去攻她下盘,钩倒她。”
黄蓉笑嘻嘻的上前,说道:“傻姑,我跟你练练功夫,小
心啦!”左掌虚晃,随即连踢两腿,鸳鸯连环,快速无伦。傻
姑一呆,右胯已被黄蓉左足踢中,急忙后退,哪知黄蓉右腿
早已候在她身后,待她一步退出尚未站稳,乘势一钩,傻姑
仰天摔倒。她立即跃起,大叫:“你使奸,小妹子,咱们再来
过。”
黄药师脸一沉道:“甚么小妹子,叫姑姑!”傻姑也不懂
妹子和姑姑的分别,顺口道:“姑姑,哈哈,姑姑!”黄蓉已
然明白:“原来爹爹是要试她下盘功夫。曲师哥双腿折断,自
己练武自然练不到腿上,若是亲口授地,那么上盘、中盘、下
盘的功夫都会教到了。”
这句“姑姑”一叫,黄药师算是将傻姑收归了门下。他
又问:“你干么发傻啦?”傻姑笑道:“我是傻姑。”黄药师皱
眉道:“你妈呢?”傻姑装个哭脸,道:“回姥姥家啦!”黄药
师连问七八句,都是不得要领,叹了一口气,只索罢了,心
想这女孩不知是生来痴呆,还是受了重大刺激惊傻,除非曲
灵风复生,否则世上是无人知晓的了。
众人当下将梅超风在后园葬了。黄药师瞧着一座新坟,百
感交集,隔了半晌,凄然道:“蓉儿,咱们瞧瞧你曲师哥的宝
贝去!”父女俩又走进密室。
黄药师望着曲灵风的骸骨,呆了半天,垂下泪来,说道:
“我门下诸弟子中,以灵风武功最强,若不是他双腿断了,便
一百名大内护卫也伤他不得。”黄蓉道:“这个自然,爹,你
要亲自教傻姑武艺么?”黄药师道:“嗯,我要教她武艺,还
要教她做诗弹琴,教她奇门五行,你曲师哥当年想学而没学
到的功夫,我要一股脑儿的教她。”黄蓉伸了伸舌头,心想:
“爹爹这番苦头可要吃得大了。”
黄药师打开铁箱,一层层的看下去,宝物愈是珍奇,心
中愈是伤痛,待看到一轴轴的书画时,叹道:“这些物事用以
怡情遣性固然极好,玩物丧志却是不可。徽宗道君皇帝的花
鸟人物画得何等精妙,他却把一座锦绣江山拱手送给了金
人。”一面说,一面舒卷卷轴,忽然“咦”的一声,黄蓉道:
“爹,甚么?”黄药师指着一幅泼墨山水,道:“你瞧!”
只见画中是一座陡峭突兀的高山,共有五座山峰,中间
一峰尤高,笔立指天,耸入云表,下临深壑,山侧生着一排
松树,松梢积雪,树身尽皆向南弯曲,想见北风极烈。峰西
独有一棵老松,却是挺然直起,巍巍秀拔,松树下朱笔画着
一个迎风舞剑的将军。这人面目难见,但衣袂飘举,姿形脱
俗。全幅画都是水墨山水,独有此人殷红如火,更加显得卓
荦不群。那画并无书款,只题着一首诗云:“经年尘土满征衣,
特特寻芳上翠微,好水好山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
黄蓉前数日在临安翠微亭中见过韩世忠所书的这首诗,
认得笔迹,叫道:“爹,这是韩世忠写的,诗是岳武穆的。”黄
药师道:“不错。只是岳武穆这首诗写的是池州翠微山,画中
这座山却形势险恶,并非翠微。这画风骨虽佳,但少了含蕴
韵致,不是名家手笔。”
黄蓉那日见郭靖在翠微亭中用手指顺着石刻抚写韩世忠
书迹,留恋不去,知他喜爱,道:“爹,这幅画给了郭靖罢。”
黄药师笑道:“女生外向,那还有甚么说的?”顺手交了给她,
又在铁箱上顺手拿起一串珍珠,道:“这串珠儿颗颗一般儿大,
当真难得。”给女儿挂在颈中。父女相视一笑,心中均感温馨
无限。黄蓉将画卷好了,忽听空中数声雕鸣,叫得甚是峻急。
黄蓉极爱那对白雕,想起已被华筝收回,心中甚是不快,
忙奔出密室,欲再调弄一番,只见郭靖站在门外大柳树下,一
头雕儿啄住了他肩头衣服向外拉扯,另一头绕着他不住鸣叫,
傻姑看得有趣,也绕着郭靖团团而转,拍手嘻笑。
郭靖神色惊惶,说道:“蓉儿,他们有难,咱们快去相救。”
黄蓉道:“谁啊?”郭靖道:“我的义兄义妹。”黄蓉小嘴一撇
道:“我才不去呢!”郭靖一呆,不明她的心意,急道:“蓉儿
别孩子气,快去啊!”牵过红马,翻身上鞍。黄蓉道:“那么
你还要我不要?”郭靖更是摸不着头脑,道:“我怎能不要你?”
左手勒着马缰,右手伸出接她。黄蓉嫣然一笑,叫道:“爹,
我们去救人,你和六位师父也来罢。”双足在地下一登,飞身
而起,左手拉着郭靖右手,借势上了马背,坐在他的身前。
郭靖向黄药师与六位师父躬身行礼,纵马前行。双雕齐
声长鸣,在前领路。
小红马与主人睽别甚久,此时重逢,说不出的喜欢,抖
擞精神,奔跑得直如风驰电掣一般,双雕飞行虽速,小红马
竟也追随得上。过不多时,那对白雕向前面黑压压的一座树
林中落了下去。小红马不待主人指引,也直向树林奔去。
来到林外,忽听一个破钹般的声音从林中传出:“千仞兄,
久闻你铁掌老英雄的威名,兄弟甚盼瞻仰瞻仰你的绝艺神功,
可惜当年华山论剑,老兄未克参与。现下抛砖引玉,兄弟先
用微末功夫结果一个,再请老兄施展铁掌雄风如何?”接着听
得一人高声惨叫,林顶树梢晃动,一棵大树倒了下来,郭靖
大吃一惊,下马抢进林去。
黄蓉跟着下马,拍拍小红马的头,说道:“快去接我爹爹
来。”回身向来处指点,小红马转身飞驰而去。黄蓉心想:
“只盼爹爹快来,否则我们又要吃老毒物的亏。”隐身树后,悄
悄走进林中。一瞧之下,不由得呆了,只见拖雷、华筝、哲
别、博尔术四人分别被绑在四棵大树之上,欧阳锋与裘千仞
站在树前。另一棵倒下的树上也缚着一人,身上衣甲鲜明,却
是护送拖雷北归的那个大宋将军,被欧阳锋这裂石断树的掌
力一推,吐血满腹,垂头闭目,早已毙命。众兵丁影踪不见,
想来已被两人赶散。
裘千仞如何敢与欧阳锋比赛掌力,正待想说几句话来混
朦过去,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转身见是郭靖,不觉又惊又喜,
心想正好借西毒之手除他,只须引得他二人斗上了,自己便
不用出手。欧阳锋见郭靖中了自己蛤蟆功劲力竟然未死,也
是大出意外。华筝欢声大叫:“郭靖哥哥,你没死,好极了,
好极了!”
黄蓉看了眼前情势,心下计议已定:“且当迁延时刻,待
爹爹过来。”
只听郭靖喝道:“老贼,你们在这里干甚么?又想害人么?”
欧阳锋有心要瞧明白裘千仞的功夫,微笑不语。
裘千仞喝道:“小子,见了欧阳先生还不下拜,你是活得
不耐烦了么?”郭靖在密室之中亲耳听他胡言乱道,挑拨是非,
此时又在害人,心中恨极,踏上两步,呼的一声,一招“亢
龙有悔”当胸击去。他这降龙十八掌功夫此时已非同小可,这
一掌六分发,四分收,劲道去而复回。裘千仞忙侧过身子,想
闪避来势,但仍被他掌风带到,不由自主的不向后退,反而
前跌。郭靖“嘿”的一声,左掌反手一个巴掌,要打得他牙
落舌断,以后再不能逞口舌之利,兴风作浪。
这一掌劲力虽强,去得却慢,但部位恰到好处,正是教
裘千仞无可闪避,眼见就要击到他的面颊,忽听黄蓉叫道:
“慢着!”郭靖左手当即变掌为抓,一把抓住裘千仞后颈,将
他身子提了起来,转头问道:“怎么?”
黄蓉生怕郭靖伤了这老儿,欧阳锋立时就要出手,说道:
“快放手,这位老先生脸皮上的功夫甚是厉害,你这一掌打上
他脸皮,劲力反击出来,你非受内伤不可。”郭靖不知她是出
言讥嘲,不信道:“哪有这等事?”黄蓉又道:“裘老先生吹一
口气能揭去黄牛一层皮,你还不让开?”郭靖更是不信,但知
她必有用意,于是将他身子放下,松手离颈。
裘千仞哈哈大笑,道:“还是小姑娘知道厉害,我跟你们
小娃娃无冤无仇,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做长辈的岂能以大欺
小,随便伤你。”
黄蓉笑道:“那也说得是。老先生的功夫我仰慕得紧,今
日要领教几路高招,你可不许伤我。”说着立个门户,左手向
上一扬,右掌虚卷,放在口边吹了几吹,笑道:“接招,我这
招叫做‘大吹法螺!’”裘千仞道:“小姑娘好大胆子,欧阳先
生名满天下,岂能容你讥笑?”黄蓉右手反撒出去,哒的一声,
清清脆脆打了他一个耳光,笑道:“这招叫做‘反打厚脸皮’!”
只听得林子外一人笑道:“好,顺手再来一记!”黄蓉闻
声知道父亲已到,胆气顿壮,答应了一声,右掌果然顺拍。裘
千仞急忙低头避让,哪知她这招却是虚招,掌出即收,左掌
随到。他以六合通臂拳法横伸欲格,料不到对方仍是虚打,但
见她两只小小手掌犹如两只玉蝶,在眼前上下翻飞,一个疏
忽,右颊又吃了个耳括子。
裘千仞知道再打下去势必不可收拾,呼呼冲出两拳,将
黄蓉逼得退后两步,随即向旁跃开,叫道:“且慢!”黄蓉笑
道:“怎么?够了吗?”裘千仞正色道:“姑娘,你身上已受内
伤,快回去密室中休养七七四十九日,不可见风,否则小命
不保。”黄蓉见他说得郑重,不免一呆,随即格格而笑,身似
花枝乱颤。
此时黄药师和江南六怪都已赶到,见拖雷等被绑在树上,
都感奇怪。
欧阳锋素闻裘千仞武功极为了得,当年曾以一双铁掌,打
得威震天南的衡山派众武师死伤枕藉,衡山派就此一蹶不振,
不能再在武林中占一席地,怎么他今日连黄蓉这样一个小女
孩儿也打不过,难道他真的脸上也有内功,以反激之力伤了
对方?不但此事闻所未闻,看来情势也是不像,正自迟疑,一
抬头,猛见黄药师肩头斜挂蜀锦文囊,囊上用白丝线绣着一
只骆驼,正是自己侄儿之物,不由得心中一凛。他杀了谭处
端与梅超风后去而复回,正是来接侄儿,心想:“难道黄药师
竟杀了这孩子给他徒儿报仇?”颤声问道:“我侄儿怎样啦?”
黄药师冷冷的道:“我徒儿梅超风怎样啦,你侄儿也就怎
样啦。”
欧阳锋身子冷了半截。欧阳克是他与嫂子私通而生,名
是侄儿,其实却是他亲子。他对这私生儿子爱若性命,心知
黄药师及全真诸道虽与自己结了深仇,但这些人都是江湖上
成名的豪杰,欧阳克双腿动弹不得,他们决不致和他为难,只
待这些人一散,就去接他赴清静之地养伤,哪知竟已遭了毒
手。
黄药师见他站在当地,双目直视,立时就要暴起动手,知
道这一发难,直是排山倒海,势不可当,心中暗暗戒备。欧
阳锋嘶声道:“是谁杀的?是你门下还是全真门下?”他知黄
药师身分甚高,决不会亲手去杀一个双足断折之人,必是命
旁人下手。他声音本极难听,这时更是铿铿刺耳。黄药师冷
冷的道:“这小子学过全真派武功,也学过桃花岛的一些功夫,
跟你是老相识。你去找他罢。”
黄药师说的本是杨康,但欧阳锋念头一转,却立时想到
郭靖。他心中悲愤之极,向郭靖恶狠狠的瞪视片刻,随即转
头问黄药师道:“你拿着我侄儿的文囊干什么?”黄药师道:
“桃花岛的总图在他身边,我总得取回啊。累得他入土之后再
见天日,那倒有些儿抱憾。”欧阳锋道:“好说,好说。”自知
与黄药师非拆到一二千招后难分胜负,而且也未必自己能占
上风,好在《九阴真经》已然得手,报仇之事倒也不是急在
一朝,但若裘千仞能打倒江南六怪与郭靖、黄蓉,然后来相
助自己,那么二人联手,当场就可要了黄药师的性命。在这
惊闻亲子被杀噩耗之际,他仍能冷静审察敌我情势,算来赢
面甚高,便不肯错过了良机,回头向裘千仞道:“千仞兄,你
宰这八人,我来对付黄老邪。”
裘千仞将大蒲扇轻挥几挥,笑道:“那也好,我宰了八人,
再来助你。”欧阳锋道:“正是。”说了这两个字后,双目盯住
黄药师,慢慢蹲下身子。黄药师两足不丁不八,踏着东方乙
木之位,两人立时要以上乘武功,决强弱,判生死。
黄蓉笑道:“你先宰我罢。”裘千仞摇头道:“小姑娘活泼
可爱,我实有点儿下不了手,啊哟,糟糕,糟糕,这会儿当
真不凑巧!”说着双手捧住肚子弯下了腰。黄蓉奇道:“怎么?”
裘千仞苦着脸道:“你等一回儿,我忽然肚子痛,要出恭!”黄
蓉啐了一口,一时不知如何接口。裘千仞又是“啊哟”一声,
愁眉苦脸,双手捏着裤子,向旁跑去,脚步蹒跚,瞧情形是
突然肚痛,一个忍不住,倒是拉了一裤子的屎。黄蓉一呆,心
知他八成是假,可是却也怕他当真腹泻,眼睁睁的让他跑开,
不敢拦阻。
朱聪从衣囊内取出一张草纸,飞步赶上,在他肩头一拍,
笑道:“给你草纸。”裘千仞道:“多谢。”走到树边草丛中蹲
下身子。
黄蓉拣起一块石子向他后心掷去,叫道:“走远些!”石
子刚要打到他背心,裘千仞回手接住,笑道:“姑娘怕臭罢?
我走得远些就是。你们八个人等着我,可不许乘机溜走。”说
着提了裤子,又远远走出十余丈,在一排矮树丛后蹲下身来。
黄蓉道:“二师父,这老贼要逃。”朱聪点头道:“这老贼
脸皮虽厚,脚底下却慢,只怕逃不了。这两样物事给你玩罢。”
黄蓉见他手中拿了一柄利剑,还有一只铁铸的手掌,知道是
他适才在裘千仞肩上一拍之时从这老儿怀里扒来的。她在密
室中曾见裘千仞向全真七子玩利剑入腹的勾当,当时明知是
假,却猜想不透其中机关,这时见了那三截能够伸缩环套的
剑刃,直笑得打跌,有心要扰乱欧阳锋心思,走到他面前,笑
道:“欧阳先生,我可不想活啦!”右手一扬,猛将利剑插入
腹中。
黄药师和欧阳锋正蓄势待发,见她如此都吃了一惊。黄
蓉随即举起剑刃,将三截剑锋套进拉出的把玩,笑着将裘千
仞的把戏对父亲说了。
欧阳锋心道:“难道这老儿真是浪得虚名,一辈子欺世盗
名?”黄药师见他慢慢站直身子,已猜中他心思,从女儿手中
接过那铁铸的手掌,见掌心刻着一个“裘”字,掌背刻着一
片水纹,心想:“这是湘中铁掌帮帮主裘千仞的令牌。二十年
前这令牌在江湖上真有莫大的威势,不论是谁拿在手中,东
至九江,西至成都,任凭通行无阻,黑白两道,见之尽皆凛
遵,近年来久已不闻铁掌帮的名头,也不知是散了还是怎的,
岂难道这令牌的主人,竟是一个大言无耻的糟老头儿么?”心
下沉吟,将铁掌还给女儿。
欧阳锋见了铁掌,侧目凝视,脸上也大有诧异之色。
黄蓉笑道:“这铁手掌倒好玩,我要了他的,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