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在北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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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在北大荒-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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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个多世纪以来的革命斗争中和文艺工作中,作了许多有益的工作,创作了许多优秀的文艺作品,在国内外有重大影响。……她在20多年的长时间里,虽身处逆境,但一直表现好……她拥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的路线、方针、政策,不顾年高体弱,仍积极写作,维护毛泽东文艺思想,教育青年作家,几次出国活动,都有良好影响。事实说明,丁玲同志是一个对党对革命忠实的共产党员。现决定为丁玲同志彻底恢复名誉……。”
  陈明说:丁玲在遭受诬陷、折磨时,从不流一滴眼泪,这次他看到她的眼眶湿润了。她的行装已打点就绪,机票就放在案头,明天就要乘飞机去外地参加一个会议,但她没有休息。陈明看到她拿出纸张,戴上老花镜,端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她要把她此时此刻对党的感激之情,向党表达。她要把她这些年来,承担巨大屈辱而凝结成的一个真正共产党员的对党的信赖,不可动摇的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与追求,向党表达。  。 最好的txt下载网

最后一篇作品(2)
这是她写给中央组织部的信的全文:
  中央组织部并请转
  敬爱的党中央、亲爱的同志们:
  你们好!
  三中全会以来,你们受命于危难之际,身负重任、政务繁忙,因此我平日极不愿打扰你们,分占你们的时间。但现在我必须写这封信,必顶向你们打开心扉,把深埋在我心底的、涌流在我血管里的感情讲出来。我要大呼:“我感谢党!感谢党中央!”
  日前,中央组织部通知我:“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已经中央书记处批准,即将下达。这真如一轮红日,从浓雾中升起,阳光普照大地。我沐浴在明媚的春光中,对党的感激之情如热泉喷涌,我两手高举,仰望云天,满含热泪,高呼:“党呵!母亲!你真伟大!”
  我写文章已经近60年了,可是到今天我才第一次感到我的文字是不够用的,我从脑子里找不到最合适的字眼来准确地充分地表达我现在的感情。这种感情如风驰云涌,如果不讲,不叫,我就无法平定我这种深沉而激荡的心情。
  我本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愚人,一个伶仃的孤女,是党长期地教育我、指示我,使我逐渐能懂得做人的道理,使我走上革命的正道,使我没有白白地浪费我一生。从1932年我在上海参加党那一天起,我就完全把自己交给了党。我是属于党的!要听党的话,为人民服务到底。52年来,我得到过许多温暖、荣誉、幸福,也得到过启发,使我更贴进党,更理解人民、更加强共产主义必胜的信心。自然,由于种种原因,我受到过一些惩罚。但我只愿从中引起我的反思,自省自问,不计其他。而在逆境中,我更要求自己坚决与党站在一起,与人民站在一起,努力为人民服务,这样就能改善我的处境,改正周围的人对我的了解;我能向人民学习,吸取力量,鞭策自己。这种起步和历程,自然是很困难的。但经验告诉我,只能坚持这种态度,把相信党、相信人民、相信历史、相信自己的信念,化为日常的行动,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总是可以绝处逢生,化险为夷,变坏事为好事。我慢慢能做到不受任何干扰,专心致志,默默无闻,勤勤恳恳,工作不息。而且能感受到劳动以后工作之余的一点乐趣。
  三中全会以后,党中央大力恢复实事求是的革命传统,为许多人平反冤假错案,也为我恢复了党籍。我有权写文章了,能为党大胆工作了,我的心情就很愉快了。尽管偶尔也还有一丝薄薄的网络笼罩着我,有些阴影不时象幽魂似的流荡在我周围,也有些闲言闲语,不可能不传到我耳里,即使我努力保持乐观、豁达,也难免对我的精神情绪不发生丝毫影响;而且总会觉得这是一点缺憾。但现在却什么都澄清了。党内的一些同志,以及党外的一些人士,也会为此感到欣慰。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呢?没有了!我只有向党盟誓:丁玲永远是属于中国共产党的,是党的一个普通的忠实战士。我年事不小,有点宿疾,但身体还可以,精力也算充沛,脑子还不糊涂。今后我更要鼓起勇气,为党的文艺事业的发展,贡献余生。专此奉达。
  谨祝同志们身体健康、长寿!
  丁玲 
  1984年8月
  她把信慎重地收进抽屉,准备回京再作修改。谁知这一封最充分地表达了她对党的无限深情的信,竟成为她的“一封未发出的信”,直到1986年6月29日,丁玲去世4个月后,这封信才在《光明日报》上作为我国无产阶级的伟大作家最后一篇作品发表出来。
  中央为丁玲这段历史作出正式结论后,她说:“我现在可以原原本本的把这一段经历写出来,公之于众了。”她写了《魍魉世界》这本书,详尽地向读者描述了她被国民党逮捕后的生活、经历和在复杂的环境中,作为一个忠贞的共产党员的斗争历程。她生前只写完了这部书的初稿。她去世后,经过陈明同志整理,才正式出版,和读者见面。
  

飞蛾扑火 非死不止
瞿秋白曾评论丁玲说:“冰之是飞蛾扑火,非死不止。”丁玲自己理解这个评论:我正是这样的,我还要以我的余生,振翅翱翔,继续在火中追求真理,为讴歌真理之火而死。
  1986年3月,一面北大荒人敬献的红旗覆盖在丁玲身上。
  我在陈明同志家翻阅丁玲近作,老陈缓缓地对我说:“老丁这个人,一颗心就放在写作上,这六七年时间,她抱病写了近90万字,出版了《丁玲近作》、《生活?时代?灵魂》、《我的生平与创作》、《访美散记》、《文学天才意味着什么》等5本书,还留下了《魍魉世界》,《我在爱情中生长》和《风雪人间》三本书的初稿。除了住医院,她从不休息。”陈明忍着失去亲人的悲痛,回忆这几年的情形说:1979年从山西回到北京,医生就发现她患有乳腺癌,需要手术,可她说:“刚回来,要做点工作,我知道有病注意就是了。现在叫我住医院,真没有这个时间呵!”第二年病情加重,不得不住院,动了大手术。手术后,她刚从麻醉中苏醒过来,就挥动着右手,护士赶紧走过来问她要什么,她淡然一笑,用微弱的声音高兴地回答说:“我什么也不要,就想试试我这手还能不能再拿笔写字。”前年刚在医院没住几天,她就要求医生让她出院,她对医生说:“我回家去,每天还能写300字,失去的时间太多了。”
  1985年丁玲和陈明,重访延安,她站在延河边上,情深地注视着宝塔山,很久很久都不愿离去。她对陈明说:“年岁不饶人呵!我真想登上宝塔山去看看。”
  这几年,丁玲不顾旅途疲劳,到过老家湖南临澧县,去探寻她童年时代的足印;到过云南、上海、福建、天津等许多地方,和青年作家会面,和读者会面。她总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劝告青年作家,深入生活,沉到人民中间去,到人民中去找韩荆州,只要你心怀坦白,为他人着想,你到哪里都有朋友。她说:我在北大荒12年,交上了一些朋友,这些朋友给予我的温暖、帮助,至今还装在我的心里……
  在西安,她应邀谈文艺创作自由问题。她坦率提出:“作家要正确理解创作自由,正确理解党的号召与行政干预是不同的。当代作家只要真正同四化大业息息相通,创作就会有广阔的天地。所谓创作自由,只有真正了解社会,了解生活,真正掌握了时代的脉搏、客观世界的本质,既懂得政策,又善于分析,那才能如鱼得水,在创作的天地里自由驰骋。如果你一提起笔来,就想主编喜欢不喜欢,得奖不得奖,总想在这些方面找什么窍门,那你就难得自由。”  
  1985年冬天,丁玲由于肺部感染,旧病恶化,第三次住进北京协和医院。谁也不曾料到,这是她最后一次住院。1986年1月份,丁玲最后一次在病室召集由她主持的《中国》杂志社的编辑会议,还审阅了一位青年作者的一部近10万字的稿件。那天,她和《中国》杂志社的编辑人员,谈当前的文学创作,谈《中国》编辑部的队伍建设,谈了许多许多。在握手告别的时候,她说:以后有机会,希望和大家再多谈谈心,促进相互理解。这是她留给《中国》的最后遗言。
  她最喜爱她的小外孙。这年除夕,陈明特地带着小外孙和全家人到医院,坐在她的床边,希望陪着她愉快地度过这坎坷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年节。丁玲爱抚着小外孙,安详地、情深地对陈明微笑着说:“你们都回家去高高兴兴地过个团圆年吧!看来我是真的要成佛了。”
  1986年3月4日上午10时45分,我国杰出的无产阶级文艺战士、享誉国内外的作家和社会活动家、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丁玲同志,走完了82年光辉的人生旅程,与世长辞了。
  丁玲去世的消息传到北大荒,宝泉岭农场糖厂厂长何富有的80岁老母哭着说:“我这老婆子活着也没有用了,让我去替老丁死吧,老丁还有许多大事要做哩!”
  丁玲弥留之际,嘱告亲人:“我死后不开追悼会,不办丧事,何必惊动那么多人。”她还要求:“不要称我为著名女作家。著名不能靠标榜,作家也没有必要分男女。”王震将军听说丁玲生前要求不办丧事,立刻表示:“一定要开追悼会,我来主持。”
  遗体告别仪式举行前两小时,悼唁大厅外面就簇集有人群。一位从甘肃自费来京的年轻人,刚下火车就赶来八宝山,喊着要见丁奶奶最后一面;山西长治的工人代表持着挽联,搭夜车赶来了;纺织工业部的一位干部,扶着老母,领着孩子,一家三代都赶来了……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与丁玲“非亲非故”,然而却都是丁玲生前在人民中间结交的最亲的亲人。他们站在卷起黄沙的冷风中,静静地等待着向自己敬爱的人的遗体告别。告别仪式的参加人数,原规定在500以内,结果一下子来了1500多人。老将军###紧紧握着陈明的手说:“我来晚了,来晚了。”有位鬓发斑白的将军,深情地向丁玲的家属一一握手,陈明暗想:这将军是谁?老了,认不出了。老将军深沉地对他说:“我是杨成武,杨成武!”
  丁玲的灵床四周,撒满了鲜花。灵堂前竖立着她的放大手迹:“飞蛾扑火,非死不止,我还要以我的余生振翅翱翔,继续在火光中追求真理,为讴歌真理之火而死。”灵堂四周,厅内厅外,一直到走廊,都布满了感人的挽联、唁电、唁信。清华大学的悼唁信,后面署名“万名学子”,表达了这座著名学府的青年对丁玲的崇敬。山西长治学生的挽联,概括这位人民作家坚强的一生:“80年坎坷,两度入狱,数次蒙冤,经历创文坛奇迹;誉满人间,毁满人间,昭昭思史鉴千秋,论定不负我崇钦。”
  黑龙江农场总局派专人来北京,代表北大荒人向老丁遗体最后告别。他们连夜赶到天津,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某文工团特地送来的一面鲜红鲜红的红旗上,请画家范曾写了四个大字:“丁玲不死”,署名“北大荒人敬献”。然后把这面织着北大荒人千万缕哀思,寄托着北大荒人的深深思念,散发着北大荒人的温暖的红旗,轻轻地覆盖在老丁的遗体上。
  从北大荒采访归来,我又坐到北京阜外大街22号9层丁玲家中的会客室里,凝望着迎面竖立的丁玲的巨幅照片。照片上的丁玲,穿一身八路军制服,扎着绑腿,这是1938年她在西北战地服务团工作时的英姿。照片旁有丁玲亲笔写下的字句:“丁玲永远是属于中国共产党的,是党的一个普通的忠实战士。”
  我咀嚼着这句朴实的话语。 
  1987年5月采写于北大荒—哈尔滨
  1987年10月修改补充于北京—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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