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用多少去交换?
脸上有着一道短短刀疤的男人,轻轻地,单膝跪在茶摊前。
青云山下的城镇里,大部分都是朴实的老百姓,虽然偶尔也会有自青云山上下来走动的剑仙;然而眼前这个带来了杀气重重的男人,给人的感觉只有萧索肃杀,哪像是修仙得道的正派人士?这一跪,使得周围的空气全部冻结。寒风劲吹,吹得人心生寒意。
茶客们出阵阵低声窃语,纷纷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茶铺老板委屈万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但是面对着眼前这个让人心生惧意的男子,却又是敢怒不敢言。
“客官,您这是喝茶还是……”老板苦笑,轻问眼前的男子。
数百年之前,正邪大战所引起的惊天浩劫,那份记忆早已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现在,所有人都安逸于这份平静。
而当所有人抬起疲惫的头颅,想无尽的苍穹望去时,却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有人;即将打破这平静;将世界再一次带入腥风血雨当中……
茶客之中,有个镇定的老人缓缓站起,咳嗽了一声,抚着冉冉长须,用眼角的余光瞟了那跪着的男人一眼。男人一动不动,仍是跪着。老人眼中突然精光大盛,拔腿就跑。
半时辰后。
这蓄尽白的年迈老人,拄着“仙人指路”的大幌子踉踉跄跄地跑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紧跟着的人影。那人一袭黑衣,脸上有疤,仍是不动声色地跟在老者身后,老者跑,他便也跑,老者停下来喘气,他便兀自噗通一声跪倒在三步开外,眼睛却没有看着老者。
一阵疾风吹过,那“仙人指路”布幌子抖了两下。老人将扶着招牌幌子的手臂猛地一震,生气地哼了一声,那人却依然跪着,没有任何反应。
那人自他在茶摊喝茶的一刻起,便是这样如影随形地跟着。老人又是推着他来回跑了几步,后来实在坚持不住,干脆又走回茶摊,端起一碗凉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刀疤脸的男人仍是跪着,面无表情。这男子年纪轻轻,长得也极是俊俏,不知何故,脸上竟被人砍出短短一道疤痕,实是令人感到惋惜。
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人,手里扶着仙人指路的幌子,白老人不由得一阵颤抖,开腔道:
“你,你这是要逼死老夫么?追了三天三夜,搞得老夫和宝贝孙女儿也走散了,你……你你你……这是想要周一仙的命吗?”老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视着这男人。
那人仍旧没有开口。老人心中突然有些惴惴,连忙将手指缩回宽大的长袖中,暗暗掐算了一番,心中已是大惊,脸上却故作平静道:“你就是要算命么?也罢,老夫不收你的银子便是。”
“我必须知道。”这尾随周一仙的男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跪在老人的脚下,面目上不带有一丝的感情,继续漠然道,“鬼王不曾说过,鬼先生亦不愿提起。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老人家会有办法……”
“老夫说过,不知道!这天命,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预测的!老夫,老夫不过是替人看看‘前生相’,混几口饭吃而已——啊呀!算了(eb用户请登陆。)!要杀了老夫,现在便杀吧!老夫,老夫实在是跑不动了……”周一仙疲惫不堪,汗如雨下,他暴跳如雷之际,却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他嘴上啰啰嗦嗦地呵斥着面前的男子,“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这真是无理取……”
正要破口大骂的老人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因为他看见了眼前的男子,虽然还是那样一成不变地跪在自己的面前,但他的右手却慢慢地抬了起来。
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而又充满杀气的,缓缓抬高。
一道刀光在他手中凝聚。
“别,老夫刚刚开玩笑呢!老夫,老夫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孙女……你怎么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古稀老人也下得去手……”算命的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左顾右盼,打算找个合适的方位迅逃走。他向后移了两步,目前正处于“艮”位上,此位最适宜使用他的看家本领,“土遁之术”。他探手在囊中摸了摸,现这几日的奔命早已将用来逃命的土遁灵符用得一干二净了。现在,他实在是没有把握从眼前这个动了杀意的人手下溜走。
“哼,江湖人称‘短命修罗’的七杀少爷,哪怕杀死的是妇孺老人,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么?”
“我不眨眼,是因为我害怕闭眼。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七杀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似乎任何话语从他的嘴里传出来都会是这般冰冷如铁。“你真的不说?”七杀似乎是在询问,又似乎是在给自己一个答案。“你真的不说。”
算命老者周一仙方才已以“九命天数”掐算完毕,得到的结果竟是“今日必有血光,天机不保”,不由得心下一沉,料想今日必为此人所伤,还会被他逼得说出那个惊天的大秘密来!
这劫数,怕是难以躲开了!
老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住了七杀的右手。仿佛世间所有的寒气都集中在那支杀死无数人的手上。刀影越聚越浓,似是要向他奔袭而来!
“我的银子啊……”周一仙见此情景,虽知自己命数已定,仍是脚下一移,后退连连,一只脚踩在“坤”位上,另一只脚恰在“巽”位之上。
难道一定要动秘术了么?周一仙面色不改,心下却是一沉。那男子身手不俗,他若是晚了一步,那可就……
名为七杀的男人看着周一仙向后退却,却没有任何反应;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的手,突然落下!
“啊!!”老人惊叫道,闭上了自己恐惧的双眼。那男人实在是太快了,他的逃生秘术还未准备完成,刀风便已向他袭来!
刀风?唯有刀风而已吗?
过了片刻,老人方才惊讶的现,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让他更惊讶的情景:
七杀那支杀人无数的右手,已经深深的插进了他自己的腹中,鲜血正在涌出,温热的深红在地面上蔓延。看着那深深的可怖的伤口,老人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但是七杀却仍旧如同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知觉一样,就那么平静地拔出了自己已经被鲜血染透了的右手。
这便是,命数中的血光么?
周一仙看了看眼前跪着的人,突然叹了口气。“何苦?”
………【第一章 天音】………
普泓方丈微闭着双眼坐在蒲团上,一边说话一边抖着雪白的胡须。方丈是这么说的:
“为师掐指一算,这卷《神魔志异》应劫而生,乃是又过了四个甲子又九九八十一日八个时辰零一刻。前几日自青云门来访的那位陈道友也曾说过,天下大乱,指日可——不对,是近在咫尺……为师现在将这本古卷的第十篇《灵魄篇》的卷轴传给你,便是要你以性命保护这卷轴。你须记得,在这卷轴之内,封印着各色强大的妖魔,一旦打开,便会令妖(eb用户请登陆。)
类作乱人间,导致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因此,你须保证本篇一定不被随意……打……开……”
老和尚浑身一震,瞪大眼睛看着跪在面前的年幼弟子。
那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生得伶俐无比,极是招人喜爱;此刻他正胡乱翻弄着手中的那只长卷,饶有兴味地看着卷轴中的文字和配图,一边手指蘸着唾沫,弄得卷页哗啦啦作响;方才听到师父的语气陡然变了,这才抬头看了看方丈大师。
“师父你刚刚说什么?”
………【菩提】………
“师父,现在便将卷轴传给菩提,是不是稍微早了一点点?”
法相和尚帮忙收拾着凌乱的大殿,小心问道。大殿中一片狼藉,皆是方才那几只逃出古卷的妖兽造成的破坏。大殿不远处的须弥堂中,传来菩提的阵阵哀号。那声音中气十足,自是假装的成分居多,屁股上的疼痛居少。
住持大师没有言语,只是摇头。“我还以为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哎,还是太早太急了吗?”
“弟子明白师父想要早早让菩提下山历练的苦心,”法相叹了一口气,深情地看着眼前的圣殿:金碧辉煌的穹顶之下,到处是奇奇怪怪的伤痕和毁坏的法器。“菩提要是再在本寺多留一年,大殿和我佛金身必将不保。”
老和尚闭上眼睛,缓然道:“慈悲为怀啊,慈悲为怀。把菩提带上来吧,反正你们也舍不得真打他。”
于是几个和尚一个接着一个喊道,菩提,过来吧!师父不生气了!
菩提脚下一闪,行走如风,已然到了普泓的面前。
“跪下!”住持方丈的语气十分严肃。菩提恭敬跪倒,拜在佛像面前。
“你昨天答应师父什么了?”普泓大师怒不可遏,大声喝问道。
“不可和香客说菩萨是我的师母(eb用户请登陆。)。”菩提答道。
“哦,啊,不是这个——那就是前天,前天你答应师父什么了?”普泓略显尴尬,顿了一顿,又是一喝!
“不可在大殿烤山芋吃。”菩提答道。
“也不是这个。那……大前天你答应的师父什么?”普泓显然有点乱了方寸,强作镇定,继续问道。
“不可拔师兄的胡子。”菩提答道,然后想了想,恍然大悟般接着说:“师父的也不行。”
“那大大前天呢?”方丈擦了擦汗,显得力不从心。
“不可在膳房的锅里洗澡……”
“那……”
“不可……”
将近两个时辰后。
“你看,你也记得半年前曾经答应过师父,不许毛手毛脚听别人说话只听一半吧?”普泓大师喘着气,口干舌燥。菩提眼明手快,跑去沏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端给普泓。普泓大师一脸欣慰,接过去正要入口,突然扣下茶杯盖子,警惕地看着菩提。“你记得答应过师父什么吧?”
“巴豆是药材,不可随意掺在茶里。”菩提心领神会,同时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那就好,那就好……”老方丈放心地喝下茶水,爱怜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什么时候,你才能稍微长大点呢?为师也不贪心,只要你有琉璃一半懂事,我就可……”
“又是琉璃?”菩提极为不满,尖声打断了普泓的碎碎念,一脸地不高兴。
“哎,看来,卷轴果然是应该传给琉璃啊。”普泓大师假装无意间的感叹了一句,同时瞧瞧斜着眼睛瞄了瞄菩提。
“不要!”菩提果然上当,大喊一声。
“那就去给我面壁两个时辰,然后誓再也不私自打开卷轴了!”普泓大师轻拍木桌。
“……”
瘦小的身影,摸着屁股委屈地走向墙壁。
………【琉璃】………
“你又闯祸啦?”一个声音,对着菩提的背影说道。
“谁泄的秘?”菩提听到这说话声,生气地回过头去。
那是个一脸微笑的小女孩,天真可爱的她,站在菩提的背后,脸上都是无辜的表情。
“还用问吗?回来的时候,师兄他们正在修大庙;那么大的窟窿不是你弄的,还有谁。”小女孩似乎并未因为菩提的态度而生气,但是语气里仍是多了一分责怪。
“琉璃,师父今天把卷轴传给我了。怎么样?”菩提想了想,立刻骄傲道,脸上全是炫耀的神色。
“嗯,我听法相师兄说了。”被称作琉璃的女孩淡淡道,“而且听说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师父就收回去了。”
菩提此时恨不得用自己的小脑瓜狠狠的去撞墙;但是他记起自己两年前一头撞坏了天音寺的南门时答应了师父,不可以头砸墙。于是他对着墙面狠狠踢了一脚。“那是我自己还给师父的,你懂什么。”
琉璃没有理会这句话,而是拉起了他的手。“干嘛?我还要面壁呢。”菩提不满道。
“今天晚饭有茄子,你去不去?”琉璃悄悄说。
“去。”菩提立刻跟上,不再多说。
膳房。天音寺众人满席而坐,(eb用户请登陆。)
慢条斯理吃着晚饭。菩提出现的时候,法相着实吓了一跳。
“……师父,菩提来了。”法相在普泓耳侧低声道。
“到两个时辰了吗?”普泓左右眼皮齐跳,紧张问道。
“还没,刚半个时辰。”法相说。
“这,这!”普泓气得直摇头。“他不知道违反寺规是要加倍处罚的么?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去公然违反!”
“怎么办师父,要不要当场拿下?”法相请示。
普泓想了半天,一咬牙一跺脚:“算了,我回房吃去!就当我没看见!他吃完了你赶紧把他带回去面壁!真是的,一点也不想去反省……”普泓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离席。
偏偏菩提和琉璃都看见了普泓,亲切大喊:“师父!”
普泓恨不得把手里的馒头扔过去。法相亦是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我没听见,没听见!”普泓说完,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大家的眼前。
“师父怎么了,怎么走的这么着急?”琉璃很不解的坐下,看着师父坐垫旁的一双鞋子。
“可能是刚才的巴豆起作用了吧?”菩提紧张地说,又四下看了看。“替我保密啊。”
琉璃无奈,递给菩提一个大馒头。“吃吧,吃完了还要去面壁的。”
“你今天怎么不在?是不是去后山洗澡了?”菩提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大声问着琉璃。周围的师兄们纷纷觉得很不自在,咳嗽声此起彼伏。
“你别说了。”琉璃更不自在地小声说。
“哦,那你就是去寺外面偷吃野鸡了。”菩提恍然大悟的高声说道,继而很仗义地压低了音量:“放心,我谁也不告诉。”
琉璃自顾自吃着馒头,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叫这个师弟来吃饭了。
法相师兄站在他们面前,一言不。
“师兄,找我们吗?”琉璃看出了法相一直盯着菩提,开口问道。
“师父说让你吃晚饭继续去面壁。”法相皱着眉毛,看着菩提说道:“你今天做的也太过分了,菩提。”
“是说我翻开卷轴放出火妖的事吗?”菩提一边夹了一筷子蘑菇一边问道。
“不。是火妖烧了师父的胡子你还叫好的事情。”法相说。“师父可是想将卷轴传给你啊,你怎么能那么开心!”法相越说脸色越难看。
“师父的胡子被……”琉璃听了惊讶的合不拢嘴。
“嘘,不要声张。”法相看了看周围众僧,低声警惕道,继而摇了摇头:“欺师灭祖啊……”
………【面壁】………
禅房。
“说起来,也不是我的错啊。”菩提对着墙壁说着,心里像是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琉璃没有说什么,在菩提身边的灯下,看着那些深奥的经书,似乎不知疲倦。
“你当时要是拿到了卷轴,也会打开看的对吗?”菩提见没有人答话,故意冲着琉璃的方向说道:“你那么爱看书,肯定也会忍不住的。”
琉璃听了以后抬起了头;她的眼神很是认真,半晌之后,才严肃道,“不会。”
“骗人。”菩提吐了吐舌头。
“骗你什么,我绝对不会打开的。”琉璃嗔道,“才不会和你一样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少来!上次还不是你和我一起给师父和师兄的脸上涂墨汁!”菩提大为不屑。
“那是因为……”琉璃急的快哭了,但是一时有找不到什么话去反驳。
大殿内的烛光闪动了一下,恍惚之间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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