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歌说到一半,楚天涯就抬起了头,好笑地看着楚天歌,不过心里却是微微有些惊讶,似乎也是才意识到,他眼中那小小的一团还冒着奶香味儿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都会分析问题了,就笑着点了点头,“哟,还真是长大了,分析起事情来也是头头有道。”又说:“明年暑假你回来玩,正好熟。”
“行啊。”楚天歌略有些不好意思,她就是太老实了,话也不多,后来上了大学才好一些,也难怪楚天涯惊讶了。
看楚天涯挑的那些种子,倒像是要种反季节菜,就问:“这些菜不是过了季节么?还能种么?”
楚天涯格外有耐心,听言,就拣了几袋种子出来,说:“今年我租了几家的地,正好和我们家的地连在一起,我准备搞大棚种菜,种些反季节菜。”说完,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来。
楚天歌一时也想不明白他在遗憾什么,不过楚天涯这话接得好,离着她的目的越来越近了,赶忙就问:“租了多少地?”
“没多少,也就十来亩地,多了也忙不过来。”楚天涯眉头皱了起来。
“你应该多租一些,这样的话,买个机器犁田也划算,再请上几个人,也就忙过来了,二伯和二妈(地方叫法,就是二伯母)也还轻松一些。”
楚天涯笑着摇头,叹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说来说去,还是个钱的问题。从楚天涯这方面来说,若能大面积用机器种田,也好叫老父老母好生歇着,他定然是巴不得。
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比如,农民勤劳朴实,但是却仇富。楚天歌他们家里,老一辈的三个兄弟,老大在教育局,老三在外面做生意,其实说出去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在这村里,就算是拔尖的人家了。
何况楚家年轻一辈的几个都有出息。
楚天初在双江市海关里工作,用老一辈的人的话来说,是吃国家饭的人。在农村人眼里,这是很了不得的事,好比村另一头的一户人家,儿子出了国,村里都是极鄙夷的。直到几年后,村里有电视机的人家多了,接触外面的事物多了,观念才慢慢改了一些。
楚天雪也是大学生出身,包了分配,回了云城教书,体面又轻松。
楚天涯也是大学生,镇里第一个回乡的大学生。
村里总有一些人,一面眼红人家,一面恨自家孩子不争气,为了面子,却专爱挑别人的刺。楚天涯回村里,这些人当面话说得好听,背后什么样的话都有。就是为了二伯二妈不被人说,楚天涯比任何人都希望做大做好。
楚天歌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道:“怎么学得和我爸他们一样,你才比我大几岁?动不动就说‘哪那么容易的事啊’,其实本来就是挺容易的事,是你想得复杂,就变成了一件极不容易的事。要我说,你要是想,就立马去做。不然,今年等明年,明年等后年,你得等到什么时候?时间错过了,机会也错过了,再后悔又有什么用?你现在还年轻,没得积蓄也没什么,正是做事业的时候,就算是失败也没得关系。等过个几年,再给我娶个嫂子,有了孩子,再要想做个什么事,所虑的事情就更多了,再想痛痛快快地做点事就更不容易了。”
楚天涯本来沉寂了的心,一时又澎湃起来,随即却又疑惑,楚天歌的话像是经历过事的人说出来的。可楚天歌一向是被父母宠大的,虽说吃穿比不上城里的孩子,但是所穿所用,都是家里最好的,这样的话,怎么也不该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又羞愧,他看事情倒不如这个小了几岁的堂妹透彻。
可是想到钱,就又有些泄气,两手一摊,“没得钱,一切都是白说。”
“你回来也有三年了,就没存到钱?”
“那么点哪里够?若是事情上了路,就用不了多少钱,可这开头用钱的地方就多了。种地不比做生意,是活钱,货卖了钱就回来了。种子种到地里,总得几个月才出菜。”楚天涯说着话,已不知不觉地把楚天歌当成了可以商量事情大人来看待。
楚天歌听着也跟着数起来,“那倒也是,首先一个,租地的钱得预备着,不然什么都是白说,再一个就是人工,机器和种子倒在其次。”
见楚天歌说得句句在点子上,楚天涯这会儿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诧异了,认真地点着头,“但凡想做些规模,算下来,先期的投入总得十来万,手上也得留些活钱,不然也运转不开……”
终于说到这个话上来了,楚天歌忍不住有些激动,暗自得意了会儿,靠近了楚天涯说:“你没有钱,我有钱啊。”
第二十一章
楚天涯心里一暖,也没有把她的话当真,只当她是想帮他,就笑着说:“行啊,把你的学费借出来给哥用,回头我卖菜挣了钱双倍还你。”
楚天歌开始还高兴,听到后面就知道他压根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就泄了气,也有些无奈,“你别笑,我是说真的,我给你二十万,咱们也不说借的话,就算是我投资,咱们合作,利润……”说到这里,才想起她还真没想过这个事儿,本来是想帮帮这个小哥的,也是临时决定合作,怎么分配利润还没仔细想过,“三……就二八分吧,我只出钱,什么事也不干,不过也不会就是了。”本来想说三七分的,不过想到自己干出钱,一点力也没出,拿三成有些多了,临时就改了口。
楚天涯这才重视起来,这一开口就是二十万,看来是听清了他刚才的话,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正色道:“你的钱是哪里来的?”
楚天歌无奈,只得把中奖的事儿说了,不过说得模糊,只说中了奖,中了多少却没说。
楚天涯自然不会傻到细问,“你要和我合作,有没有和叔叔娘娘(第一个字读二声,第二个读四声,是方言,婶婶的意思)说?”
“我也是临时起的意,还没说呢,先和你说了,再和我爸爸他们说。”楚天歌摇了摇头,转眼就明白了楚天涯的顾虑,不过是怕于莲华认为楚天涯是骗楚天歌的钱。人之常情,自然没什么好怪的。
突然知道自己的理想就要实施了,楚天涯有些激动了,连种子也顾不得了,就往自己屋里跑,一边还说:“我把我以前做的计划拿给你看看。”说着这话进的屋,话音才落,人就出来了,一张脸满是笑容,扬了扬手里的硬壳笔记本,“不用你操心,你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楚天歌看着好笑,暗道:“你就这么确定我有二十万?又这么确定我老爸老妈同意我出这个钱?”这么想着,倒也没有说出来打击楚天涯,伸手接了本子。
她实在是有些好奇楚天涯到底做了什么样的计划。
看了才知道楚天涯有多努力了,整整齐齐的是旧的字迹,犄角旮旯里添上的是新一些的字迹,也是有新有旧,颜色也不近相同,应该是不同的时间写下来的。有物件的添加,也有计划的改动,还有人工费的变化,机器的价格,型号,以及生产时间等等,极为细致。
翻了几页,楚天歌才明白,为何过了那么多年,已人到中年的楚天涯仍旧成功了,这样认真的人,又怎么能不成功呢?
这样看来,这一辈八个兄弟姐妹里,楚天涯原来是最有韧劲的。
楚天歌不知道,她正和楚天涯说着合作种地的事,家里那四个亲人正说着她最关心的事儿。
昨天刚卸了货,楚正礼就没有去厂里,和楚天烈楚天云两个一起在家里看电视。
于莲华买了菜回来,进来看见三个都闲着,就笑着骂了楚天烈和楚天云,“都坐着动都不动一下,也不说过来接一下。”
楚天云是女孩儿,又乖巧一些,忙就上前去拿葡萄,说:“我去洗,您就等着吃,回头菜也留着我摘。”
于莲华笑着瞪了她一眼,扭头看着儿子,却说:“养姑娘还是比养儿子好。”楚天烈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仍旧低着头看报纸,连头也没抬一下。
于莲华也坐到床上,看了眼电视,正播着广告,就转过头推了楚正礼一把,“要不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先通个气,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等晚上再打吧。”楚正礼似乎还有些犹豫。
于莲华就在那絮絮叨叨的说:“照今年这个势头,再买一台肯定赚。”
楚天烈一直看着报纸,听到这里,才抬起了头,问道:“买机子?”
于莲华似乎很高兴,忙就说:“今年生意好,做了半年,本钱已经回来了,既然有钱就再买一台。”顿了一顿,又说:“一回添多了人手也不够,再说,我们跟你小姨妈毕竟是合作做生意,目前这个钱也是混着在用,他们百事不管……”于莲华说着说着,意识这话说给孩子们听也不好,便打住了。
后面的话,不用于莲华说,楚天烈也知道是些什么话。
这会儿,如果楚天歌在,肯定是要强烈反对的。
因为转年就爆发了一次世界性的传染病,病源就在南方。年前就死了好些人,不过一直隐瞒着,结果年后外省也相继有人死亡,就瞒不住了。一时全国人人自危,各处关门闭户,学校也停了课,连各大院校也封了校,许进不许出。除了上班不得不出来的人,基本上没人出来闲逛,生意一落千丈。疫情过后,各大超市为了回拢人气,卷纸等一些薄利的东西卖得十分便宜,与厂价甚至还略低一两分,当时有很多在家里拿货的小商贩就跑去超市抢购。再接下来,几个大厂家开始打假。生意影响虽然不大,但是也接年往下滑。
这还是其次,后来生意差了,两家分了伙,还为了钱闹得很不愉快。
没挣着什么钱,还伤了亲戚的情分,有些得不偿失。
最重要的是,这个生意太累人了,而且受累的,尽是自家父母。
楚天烈似没听见他妈妈后面说的那些话,说:“这生意挣钱是挣钱,那也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做仿品始终不是长久的事。以前是没有法子,现在有了钱,您要么做大,注册个商标;要么这个生意就停了不做,累死累活,其实也赚不了多少……”似乎意识到这话对自家妈妈说有些太重了,而且后面的话又涉及到小姨妈一家,毕竟是长辈,忙就转了过去,“其实我觉得买些房子和铺面比较好,房子出租,铺面或是出租或是自己做生意,哪一样都比现在这个事好,关键是人轻松,您和爸爸也能享享福。”
楚天烈说买房子时,楚天云就进来了,接了他的话说:“买房子好,坐等在家里收房租,又轻松又舒服,比做生意好多了。”
楚正礼和于莲华均有些动心,却又为眼前的利润动心。还有一点就是不知怎么谈散伙的事,楚正礼重情谊,自然不肯开这个口,于莲华又最疼这幺妹,当初这个生意又是她起的头,现在说不做就不做了,于莲华也开不了这个口。
犹豫不决,过了半响,楚正礼才开口说:“这事我和你妈心里有数,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只管多用些心在学习上,下半年天烈也上高三了,要下功夫努力,不然你可就被比下去了。”
第二十二章
楚天歌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与楚天涯说定了,就预备给家里打电话。想了想,怕于莲华那一关难过,而楚正礼重情,也极顾外甥外甥女侄儿侄女,就没打家里的电话,先打给了楚正礼。
楚正礼问了下情况,也没有说同意还是不同意的话,只说是好事,楚天歌再追问,楚正礼就说要和于莲华商量一下,叫晚上再打回去。
正好是于莲华接的电话,楚天歌就把事情再说了一遍,于莲华果然不同意,楚天歌的话还未说完就说不行,还把几年前的旧事拿出来说。
那还是楚天歌读初中时候的事,大棚种菜也是刚刚兴起,镇里鼓动一个村里种了几亩地,结果不止没挣到钱,买薄膜的钱也亏了下去。之后就再没人种过大棚菜,一直到十年后。
估计楚正礼也是刚回来,没来得及和于莲华商量。
楚天歌想着,就要再劝于莲华,还没开口,就听见电话里传来楚正礼的问话声,问是谁打来的,于莲华说了,楚正礼就说他知道这事,又说之前已经说过。一时,电话就转到了楚正礼手里,“我还没有和你妈妈商量,晚些我再回给你。”于莲华根本不听楚天歌讲,她也没法,只好答应了,就挂了电话。
等了半个多小时,楚正礼才打过来,楚天歌接的,还一句话都没说,楚正礼就说:“叫小哥接电话,我和他说。”
楚天歌只得把话筒递给楚天涯,说:“爸爸叫你接电话。”两个人说了一个多小时,不过情况似乎很不错,楚天涯说得很细致,脸色也很好,说到后来,更是笑了起来。
楚天歌就知道楚正礼和于莲华同意了,也替他高兴,也懒得去问他和楚正礼说了什么。
晚饭时楚天涯把楚天歌出钱合作种大棚菜的事和楚正智夫妻两个说了,当然,没说钱是谁出的,只点出是楚天歌牵的头,两老口自然就认定钱是楚正礼出的。高兴得不得了,高兴过后,又担心楚正礼,连声的问:“你叔叔家里现在也不宽裕,天歌他们三个读书,天歌今年又考上了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哪里还有钱投给你?”
楚天歌宽慰了几句,只说:“应该不缺,我爸爸也不糊涂,总不能让我们都不读书把钱拿出来给小哥种地吧?就算我爸愿意,我也不答应。”说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楚天歌回桐县交志愿表时,楚天涯也制好了合同,找了家打印社打印了,一式两份,两人签了合同,不过利润改成了三七分,楚天歌三成,楚天涯七成。过后,两人就去了银行,楚天歌把钱转给了楚天涯。
交了志愿表,又领了新的,明丽姝果然就闹着要请客,不过她也知道分寸,几个人就在学校外面的小店里点了几个小菜。
除了那天的四个,又多了三个,都是原来初中的同学,楚天歌还记得她们。几个老同学里,楚天歌当时进高中时,并不是考得最好的,相反,不过是和水灵一样,刚刚过线而已,没想,过了三年,她却是考得最好的一个,几个都兴致不高,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楚天雪打了电话叫楚天歌过去玩,中午几人散了后,楚天歌去三姑妈家里拿了衣裳就直接去了云城。
待专科的志愿表交上,已经要到八月了,楚天歌才回了双江市。
这一次是下午到的家,屋里只有楚天烈和楚天云兄妹两个,一人正拿了一摞不知什么的东西议论,看见楚天歌进来,也不问饿不饿,楚天云先就说:“姐,快过来看一看,哪个房子好。”
听言,楚天歌才仔细看他们手里的东西,果然是卖房子的宣传单,还有从房产销售中心拿的资料,心里就是一喜,“准备买房子?看了哪些地方?”说完,一屁股就在楚天云身边坐下,挨着她一起看她手里的资料。
楚天云胡乱翻找了一下,从中间找出一踏高档彩印厚纸出来,说:“妈妈比较中意这一家的房子,楼盘就在中商平价后面,买东西出行什么的都特别方便。”
只听这地理位置,楚天歌也很满意,忙就拿了过来仔细看起来,一边看一边问:“开发商是哪一家?”楚天云说了。
楚天歌更觉满意起来,这家房地产商将会是国内房地产商的龙头老大,这几年正是做名气的时候,不说设计,质量也是靠得住的,只她也不好就说出来,只是问:“他们家的信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