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机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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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机词-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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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皇上自小老成,他一定会成为一代明主的。那这一妃又是谁?”

    “是陆谦老师的小孙女儿,将来一进宫,便要封为贵妃的。”

    周渊点点头:“贵贤淑德四妃,贵妃体同副后,也是尊贵无比的了。”

    “哀家这做娘的,只愿他这另一妃能选个心中真正喜欢的,那才算是完满。”

    “教我说,选个民间女子也好,以示皇室选贤,无分贵贱。”

    “哀家也是这样想的呢。民间女子,自有其山野淡逸之风,与官中女子大不相同,说起来,哀家倒想起当年尚在民间的日子来了。”

    正说着,内官报皇帝来了,周渊行礼后便退下了。由他母子自在讲话。

    济慈宫里,玉萱堂中,花架上整齐的放着两溜幽艳馥郁的玫瑰,那香气浓厚得恼人。皇帝喝了两口茶,忽然变得不安起来,一双手放在膝上摩挲,但很快又生了汗。

    皇太后笑问:“皇帝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太热了么?”

    皇帝摇摇头道:“回母后,并不热,只是有一桩事难以向母后开口。”

    尚青云笑了:“天下人都臣服于皇帝,皇帝有什么难处呢?”

    “母后,朕初登大位,这皇帝的位子做得是不是自在,是不是有难处,母后当知道才是。”

    尚青云叹道:“皇帝的难处,哀家这做母亲的,自然是知道。只是也帮不上什么,说来惭愧。”

    “母后说哪里话来,母后为朕婚事,操碎了心,难道儿臣不知么?”

    “**之事还可,御臣治国之道,还要靠皇帝自己。”

    “母后既为儿臣婚事操劳,儿臣在此有一事请求,求母后成全。”

    “皇帝请讲。”

    “母后,朕自登帝位,夙夜操劳,时常午膳不继,至晚方食。早朝午筵,未敢废弃。一日批折,少则近百,多则几百。到现在,时常觉得深思倦怠,目尝昏视,耳自喑鸣。就算如此,也不能令大小臣工,上下万民满意,直谏有之,诲骂有之。早知如此,倒不如做个闲散宗室来得快活。为这帝位,必先废先帝之妃,杀先帝之子,毁先帝之掌珠。朕今选后妃,只因朕刚刚即位,根基尚浅,朝中功臣大多不服朕,不选武英伯之女以示笼络,朕恐燕境犬疆无人可守。母后,朕只觉得委屈。”

    尚青云眼泛泪光:“哀家都知道,还有一宫主位,皇帝要选谁,母后都应承。”

    “母后,朕自幼得母后悉心教导,原只为成人,不想母后一代贤后,朕也比居东宫,母后于朕的恩情,竭海水为墨不能书尽。如今朕于婚事上有求于母后,惟愿母后深恩绵延尺寸,朕心愿了矣。”

    尚青云奇道:“皇儿何时这样多话了,到底是何事?”

    “母后,武英伯之女,朕虽不爱,必尊之;贵妃陆氏,朕虽闻贤名,却无从见之。”

    “胡说,百位小姐都在宫中,饮宴之时,尽可遍阅,怎说无从见之?”

    “母后,朕于饮宴之时,耳目无一刻不在朝堂,心思无一时不在文案。既已选定,不看也罢。无盐嫫母,旷古贤后,朕一早已想得通透。”

    “皇帝,你究竟喜欢哪位小姐,说出来让母后为你做主。”

    “母后,朕幼时一得母后教诲,二得渊姐姐启蒙提携。于母后的恩情,册太后以享尊荣,叙天伦以备弄孙。于渊姐姐,朕无以为报。思前想后,朕愿封她为德妃,以示朕心。”

    尚青云一口茶没吞下去,全喷了出来。她惊愕的看着儿子,要看清他的脸和心,然而只看到一脸平静。

    尚青云命人收拾了杯子去,问道:“渊儿……便是皇帝可心的人么?”

    “母后,朕自幼得渊姐姐陪伴,读书习武,围猎射击,哪样不是她带着朕?后来莫大哥哥也待朕极好。当年他们成婚,朕不能发一言。但朕心中,渊姐姐的美貌聪慧,温柔平和,别的女子是万万及不上的。渊姐姐孀居三年,早不复当年欢悦。去岁春宴,她独立于汀兰榭顶,神伤不已,但即使如此,那风姿容貌,宫中谁人能及?朕既敬她,又怜她,且爱她。母后,朕的心事,自来不瞒着母后,但此一件,儿臣实难启口。自她嫁了,朕便断了这念想。但莫大哥哥也算是为先帝,为朕而死,渊姐姐更助朕登上帝位,论其功,亦在千万女子之上。莫大哥哥既已离世,渊姐姐便可再嫁,朕要娶她,亦无妨碍。”

    “皇帝,你的心思哀家已经明白。渊儿自幼随哀家长大,哀家一向疼爱她,怜惜她。但她毕竟是辅国公夫人,又比你长了十岁,你若娶她,只怕朝中有人非议。”

    “母后,朕不怕非议。实话说,朕登基以来,一再推后大婚,为的就是等渊姐姐守丧期满,如今三年已过,渊姐姐要嫁要守,全凭她自己!”

    “皇帝,渊儿上有婆母,怎容她自己做主?”

    “母后,渊姐姐是怎样设计软禁了陈四贲,您忘了么?她九岁时,便知依自己心意而为,难道如今倒不如从前了?”

    “皇帝,你真的想明白,想清楚了么?”

    “母后,渊姐姐一生孤苦,天生她这般才貌,不应埋没。求母后成全!”

    尚青云沉默了好一阵,只得说道:“便是你愿意,渊儿她愿意么?”

    “求母后容孩儿亲自问明了,若渊姐姐愿意,求母后去莫府求亲。”

    “哀家权且一试吧……”

    “多谢母后。”

    此时,周渊刚刚出了宫门,预备坐轿回府。于她,明日与今日无甚分别。皇太后欢天喜地的张罗婚事,她却像个已半入土的老人,别人的喜怒哀乐,与她无关。天边的云彩聚了又散,散了复聚,没有一片云能牢牢挂在天上。心中想起两句话:日边彩云常聚散,闲步天衢总踏空。

    忽然一道金光自云层中射出,令周渊眩晕,放下轿帘。周渊取出一面菱花小镜。镜中是光洁的肌肤,漆黑的秀发,掩镜深思,忽然一笑,明明并不老,为什么要做此暮气之叹,明日难道不是新的一天么?
澶渊(十)完
    第二日,周渊奉懿旨入宫陪侍皇太后,然而来到济慈宫玉萱殿,却不见尚青云。等了片刻,却是皇帝自殿外缓步而来。周渊急趋迎驾,敛衽行礼。皇帝便端坐于主位,赐座于周渊。

    周渊道:“皇太后始终不见,皇上来的不巧。”

    皇帝笑道:“渊姐姐不必疑惑,其实并非母后召见,而是朕有件要紧的事情要请教姐姐。”

    “臣妾自先夫去后,久已不问世事,恐怕臣妾无能,不能为皇上效力。”

    皇帝淡淡一笑:“是这样的,朕年幼之时,曾钟情一女子,待朕做了储君,她却嫁与别家为妇。如今朕闻得她已寡居在家,欲娶之为妃,姐姐以为如何?”

    “那女子既孀居,皇上又不曾移爱,待守丧期满便纳之为妃,未为不可。”

    “那女子若年长过朕,姐姐又以为如何?”

    “若长不过二三岁,当无碍。”

    “长四五岁如何?”

    周渊想了一会,说道:“若保养得宜,亦可与皇上相配。”

    “十岁若何?”

    周渊有所觉,便回答道:“不可,皇上正当壮年,彼已年老,何以同心偕老?”

    皇帝笑道:“姐姐所说,何其不通。”

    “臣妾所言,普天所识,怎么不通?”

    “彼女,朕一心所愿也。此时秉花容,持月貌,朕爱之。彼时年老,曾共轭同难,生儿育女,则朕愈敬爱之。以朕壮年,惜送其归,则哀伤遗于朕心,彼女不觉也。待山陵崩,彼香魂笑待朕焉,美事也。”

    “皇上后妃非此一人,彼女日益衰老,如何固宠?若不固宠,恐失于**。”

    皇帝叹道:“朕选后妃,不能遂心。唯娶此女,能稍慰朕怀。朕日夜操劳国事,愿得一知心人,相与共岁。人生不过数十年,朕已空待十年。故愿以余生与彼女相伴。试想半百之后,朕界古稀,女已耄耋,以古稀伴耄耋,常也。此诚千秋佳话,天下争相颂之。”

    “皇上,恐女徒增齿岁,不能诞育皇嗣。”

    “无妨,若求子不得,朕便以别子归其膝下,使其终身有靠。”

    “皇上,此女既长,又曾配人,恐廊庙江湖,非议皇上,耻笑皇上。适逢上怒,便失宠。”

    “朕娶此女,待守丧期满。男婚女嫁,于礼法无碍,于臣民无碍。天下或笑话朕,却不能非议朕。纵有非议,朕量辞以驳,宽念以恕,绝不放在心上,更不会迁怒爱妃。”

    “皇上,恐太后不喜。”

    皇帝大笑:“昨日朕已问准了太后,她老人家向来疼爱此女,只待此女愿意,便上门提亲。”

    周渊一时无言以对。皇帝追问道:“请教姐姐,此女可娶么?”

    周渊正色道:“若彼女一心思念前夫,皇上如之奈何?”

    皇帝一愣:“这倒没有想过。”思想一阵,又说道:“思念前夫,乃人之常情。若闻御妻之属,便忘了旧人,一心雀跃,此贪恋富贵,无情之女,朕不娶。朕娶了她,许她年年私祭,于宗祠供奉亡灵。若彼前夫于国有功,朕愿亲往宗祠,种上一瓣心香。”

    周渊道:“彼女不忍年迈婆母,皇上如之奈何?”

    “此女之孝也。若娶之,则待婆母如椒房亲眷,许女侍奉。”

    周渊淡淡一笑:“皇上,如此未足善也。”

    皇帝一愕:“愿闻其详。”

    “彼女与前夫无所出,若再嫁,难舍夫家年迈高堂,不能安心为他人之妇。”

    “高堂并非无人照料,朕愿为她颐养天年。”

    “皇上,于此老妪,绝嗣方是心头之患啊。”

    “那依姐姐看……”

    “求皇上,若彼女诞下皇子,其第二子必过继为先夫之子,以完先人子息,慰老人心怀,全子媳之礼。皇上若能应了,彼女可娶,且不坏大义。”

    皇帝哑然,想不到周渊会出这样的难题。低头想了好一会,说道:“若为忠臣之家,朕愿续其子息。”

    周渊再想不到他会答应,心中也不少感动,于是说道:“愿皇上颁旨昭示天下。”

    “朕娶彼女之日,自当将今日所诺昭告天下。”

    “如此,愿皇上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皇帝到底年轻,有些喜形于色,来回踱了两步,不知作何言辞。忽然皇太后自后殿转出,满面春风。周渊连忙行礼,皇帝亲自上前扶了皇太后。

    尚青云笑道:“瞧这情形,想必皇上如愿了。”

    周渊低头不语,皇帝喜气洋洋。尚青云既不点破,周渊便借故告退了。

    荐花节后,众女回乡。秋天,周渊封为德妃,自修仪门入宫,皇后裘氏自朱雀门入宫,贵妃陆氏从显仪门入宫。婚后不久,周渊有妊,皇帝祭天祀祖,大赦天下。咸平四年夏,周渊生皇长女,封义阳公主,周渊晋贤妃。咸平五年冬,周渊生皇长子显,晋贵妃。咸平七年夏,生青阳公主;咸平九年秋,生皇子,赐姓莫,袭辅国公爵。此时,皇后已生皇次子曜,贵妃陆氏已生平阳公主。

    咸平十年,北燕犯境,骑兵践踏南原数万生民,虏劫为奴。皇帝闻报大怒,高骂燕贼,欲亲征。群臣劝之不得,上奏皇太后,皇太后便召周渊来商议此事。

    周渊道:“皇上亲征的心思,想母后也知道一二。”

    尚青云叹道:“哀家知道,皇帝登基时,年纪轻,根基薄,不得不笼络旧臣。如今在位十年,羽翼丰满,故此跃跃欲试。”

    周渊微笑道:“不止于此,皇上未及弱冠便登基,至今未上过战场。当年玄武门之变,便是因为皇上未立尺寸之功而骁王曾随军战斗过,因此众武将不服皇上。如今皇上亲征,若能击败北燕,此先帝之未尝之功,皇上从此可令群臣心服口服。”

    “照渊儿这么说,群臣倒是错的了?”

    “母后,群臣的担忧,自有道理。放马出兵,事关生死。皇上的安危,是最要紧的。”

    “依渊儿所说,当如何呢?”

    “母后,渊儿不敢说……”

    “这里没有别人,但说无妨。”

    周渊捻起一本奏折,看了两眼,说道:“群臣之所以力劝皇上放弃亲征,乃是害怕万一……朝中大乱。当年皇上储位已定,尚有玄武门之乱,可如今……”

    尚青云道:“这一点哀家也想到了,哀家也曾与皇帝说过立太子之事,皇帝说,皇子们年幼,立太子嫌太早了些。哀家想想,皇帝说的也不无道理。想当年先帝有皇子已经成年,尚迟迟不决……”

    “母后,先帝迟迟不决可以,但皇上不能。”

    “此话怎讲?”

    “当年先帝视母后与陈夫人不分先后,故称帝三年未立后。后来先帝立母后为皇后,又立皇上为太子,正因皇上是母后所出,是言正名顺的嫡长子。如今皇后名分已定,又曾生子,理所当然当立长立嫡,这皇太子之位,生来便是皇子曜的。皇上当早立太子,安天下臣民之心,此国家之幸,社稷之福,更于皇上有百利而无一害。”

    “渊儿,可是哀家瞧着,皇上倒是想立显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周渊淡淡一笑:“皇上的心意,儿臣也知道一些。凡事都有规矩,皇上也要照规矩办事,要立显为太子,这事太难。儿臣嫁入皇家时已非完璧,以衰朽之躯,承宠多年,实在惶恐。惟愿三个皇儿一生平安,再无奢求。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儿臣定会劝立曜为太子,好一心建功立业,取信于臣。”

    “渊儿,难得你这样想,哀家实感欣慰。”

    正说着,忽报皇后与陆贵妃来了,只得请进来。裘皇后见皇太后与周渊同坐,心里便十分不自在,正眼也没看周渊,只向上行礼。周渊站起身来,向皇后行礼。

    皇太后赐座,裘皇后便沉不住气,问道:“母后,儿臣听说,皇上要亲征,大臣们都劝不下,如今联名写了奏折请母后劝和,不知母后是怎么想的?”

    皇太后却不答她的话,淡淡的反问道:“未知皇后的心意如何?”

    皇后脸一红,知道自己造次,便软和下来,说道:“儿臣没什么见识,母后怎样说,儿臣便怎样做。”

    皇太后点点头,说道:“哀家会找皇上说这件事情的,你们都下去歇着吧,哀家也乏了。”说完,端起茶杯。裘皇后与陆贵妃相视一眼,连忙起身告退。周渊也退了出去。

    三人刚出了济慈宫,皇后便冷笑道:“周贵妃好啊,这么大的事情,皇太后谁也不找,只找周贵妃,可见我和陆贵妃,在皇太后眼中是可有可无的了。”

    周渊听她说得不堪,连忙说道:“皇太后英明睿智,心中早有打算,召臣妾前去,不过闲话两句,国家大事,臣妾不敢妄议。”

    “好一个不敢妄议!”回头便向陆贵妃道:“妹妹,到守坤宫去跟本宫说说话,咱们也不议国家大事,只说说这家长里短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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