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宁突然发现，此时此刻，就连他对自己都开始完全陌生。
是啊。
什么时候，自己的戾气已经如此浓烈。
这时，纪小宁戴在手腕上的芯片腕表，微微震动，点开一看，是林小沫向他发送过来的一张照片。
这是二个多月前，他在江市的药剂师协会，参加完药剂师职称评测后，与林小沫、袁传浩、钱晋宇、赵古奇、周哲瑞等人聚餐时的集体合照。
“还记得二个月前你的样子吗？”
林小沫似回想到什么，眸中噙着憧憬笑容，道：“那时的你，平和，阳光，开朗，更是有着一双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的和平、温煦目光，让人印象深刻，就好像不是生长在冷漠杀戮世界的战争年代，而是来自只存在于历史博物馆中，那些旧时代人们照片中的和平，阳光气息，眼神里没有杀意，没有冰冷，没有对朋友的提防之心，没有对生命的漠视，更不会对身边好友起了杀念，那时候的你，是这么让人心生亲切感觉，与我们格格不入，目光单纯干净得像一个从未经历过战争与杀戮的天真幼稚，可却可爱，善良，让我和袁传浩他们愿意与你结交，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你，因为你身上有着我们，甚至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没有的特质。”
“你还记得二个月前你的样子吗？你有看过二个月后你现在的样子吗？”林小沫眸中笑容一黯，一对美眸死死注视着纪小宁。
纪小宁沉默。
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虚拟触摸屏投影出来的，照片上几人合照，其中就有一人是属于他的身影。
那是个眼神笑起来很天真，很纯粹阳光的十七岁少年。
在现在的纪小宁眼里，的确笑起来很天真，也很幼稚，这种人只适合在和平年代，安然当一名不用为战争苦恼的和平年代。根本不适合生存在这个强者为尊，冷血杀戮的战争世界。
但是！
正是这样一对目光，却属于二个多月前的他。
看着虚拟触摸屏上，此时倒影出的，却是一双冷漠，淡漠，冷冰冰，充满着漠视的目光，才十几岁的年轻脸庞，却已经是冷峻，刺冷冷的冰冷无情…判若两人的完全陌生感。
这一刻的纪小宁，心头开始茫然…只是三个月不到，难道他真的已开始迷失了吗？
“从今以后，这或许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相见，我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的了，没错，是我自作多情，偷偷瞒着家里人，一个人偷偷从大学休学，又一个人偷偷瞒着家人来到江市青云高中，向学校提交教师申请表格，有些紧张坎坷期待着与你见面的那一刻……”林小沫这个柔弱女孩，突然目光一坚，落落大方道。
“当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时，又是我自作多情苦苦哀求我爸，坚持一定要来确认，他们口中那位杀伐无情，冷血强势的神秘大师，到底是不是我…一直等待的纪小宁！”
“谢谢你，现在我终于确认了，可我却没有一丝的开心与惊喜，只有失望。”
“这次将是我们最后一面，在离别前，你…能满足我一个小小心愿吗？让我拥抱下你……”林小沫走至纪小宁身前。
二人之间，只相距不到一米，纪小宁的鼻尖，可清晰嗅到林小沫身上的幽幽体香，钻入鼻尖，钻入他的肺部，很好闻，很幽香，是那种淡淡的幽香，双肺里升起一丝丝酥麻，心痒感觉。
此刻的林小沫，并未回避纪小宁的目光。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
“突然发现…你长高了……”
“以前你与我平头，现在的你…已经比我高出一头……”
349 第三百四十九章 心境蜕变
纪小宁低下头颅。
看着眼前有些楚楚动人，带着一抹柔弱黯然的女孩。
林小沫嘴唇紧抿，目光透着几分希冀与忐忑紧张，鼓起勇气与纪小宁四目相对，她并没有在这一刻退缩。
她美眸中的神采，更多的是坚定到孤独的倔强，勇敢踏出一步，抬起如藕玉臂，微微张开双臂，目光希冀，紧张，一眨不眨看着眼前少年，那双干净清澈的秋水瞳孔中，映照着眼前少年的面庞，那深情的模样，好似要把眼前这位少年永远刻画在记忆。
纪小宁沉默着。
沉默着。
与林小沫四目相对沉默着。
四下气氛一片寂静。
平静得就好像两棵青松，站成了永恒。
时间悄然流逝如流水，只是随着时间渐移，林小沫眼眸中的希冀之色与神采，慢慢消退，渐渐的，浮现在那双瞳剪水中的，是越来越浓的失落与一丝自作多情的自嘲，眸中神采越来越黯淡。
看着渐渐低下头颅的林小沫，眼眸最后消失前，紧咬嘴唇的那抹倔强感伤，纪小宁突然怔住。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成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眼前似乎依稀浮现出，之前在虚拟触摸屏上倒映出的那张冷峻，冷漠，漠视一切生命的冰冷陌生面孔，这样一双完全陌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目光，真的还是他吗？
沉默之中，他又联想到，此前他居然对身边好友，也动了杀念…他，戾气太重！
已经被戾气干扰到心境。
不！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直到此时，纪小宁才茫然发现，他对前世记忆，正在渐渐模糊。
他的记忆，越来越多的画面，是这个世界。
他开始有些模糊…前世死党的五官，前世暗恋的同桌校花五官，前世高中班主任的五官…甚至连他家隔壁宠物店的老板名字，他也渐渐有些记不起来…连他家附近熟悉了十几年的街道名字，也渐渐有些记不起来…每次早上上学买早餐点的张伯、张大娘摊点，他最喜欢吃的紫菜鸡蛋羹味道，他也慢慢开始淡忘，他曾说这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吃腻的最好吃美味……
诸如此类……
越来越多关于前世的记忆，当他仔细去回想时，却发现只能回想起模糊轮廓。
而这，才只是短暂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短暂到，对于漫漫十几年人生，只是眨眼即逝的瞬间。
可他仿佛经历了一辈子般那么漫长，记忆中所回想起来的，都是关于这个世界的种种画面。
冰凉的感觉，仿佛自身体最深处生起。
刹那之间，冰凉感觉游走遍全身，带走身体一切余温，
他仿佛在黑暗中沉睡了千年，沉沉无边的黑暗中，只有他孤独孜然一人在负重前行。
然而除了黑暗，他竟无路可走。
他愤然而击。
亘古永久的戾气，在体内幽幽叹息一声。
纪小宁怔怔出神。
在这个世界的一幕幕记忆画面，如同一帧帧画面，在脑中如万花筒般快速快进，从凌乱不堪的碎片，再到组合成越来越巨大的完整画面。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
是当初那座旧时代二线城市废墟之行！
他第一次真正见到人心险恶一面，是在什么时候？
是段闻天的栽赃陷害？
不！是当初段成化、段真鹏兄弟俩以权压人，诬陷他，将他拘押之时！
他第一次真正生死危机，是在什么时候？
是当初那头三阶飞禽吗？
是当日与段闻天一战后，神秘组织那名剑修老人的追杀吗？
不！是齐家韩飞的千里追杀！
他第一次开始产生强烈复仇怒火，又是在什么时候？
是当他抱起那名无辜惨死，带着少女般甜美与浪漫，怯生生紧张向他低声询问签名，最璀璨花季时期凄美凋零的女记者时，怒而悍然孤身一人打上贤者组织基地的时候！
一幕幕画面，快速在脑海闪过。
纪小宁募然才发现。
在这短短三个月时间，他所经历的人性阴暗，生死危机，重伤垂死的次数，远远超过前世和平年代下的人们一生。
一次次的生死搏杀……
杀念越来越重……
以至于，他开始受到戾气羁绊，不知不觉间已迷失于黑暗中，找不到出路。
此刻。
纪小宁的心境，在飞速蜕变。
在他的身上，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无关乎实力，无关乎境界，无关乎能力又增涨多少…而是，他的心境修为正在一日千里，气象奔腾。
如雷鸣在鼓荡。
一道道雷霆在淬炼心性“杂质”，一颗颗念头，渐渐圆润，通透，饱满，豁达，晶莹剔透，通亮无暇。
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翻天覆地变化。
却是实打实的自身底蕴，正在不停积累，等待厚积薄发，大蛟腾飞九霄呼风唤雨化为大龙的那一刻。
“呼。”
纪小宁吐出一口浊气。
豁然间，有种念头顺畅，身心轻松，仿佛脱去一身沉重枷锁，马上要乘风欲去，羽化飞仙的全身轻灵之感。
纪小宁知道，这只是他的一时错觉。
并不是他马上就要真的像神话中那样，要羽化飞仙的征兆。
林小沫低垂下皓白螓首，脸色微微煞白，没有血色，眼中竟有一分哀伤，还一丝凄苦自嘲与失落。
来自身体幽幽最深处，仿佛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过往岁月，镂刻在心间的一幕幕时光，在这一刻翻涌不息，连鬓角几根青丝扰乱心神，凌乱披落都未察觉到，可就在此时，忽然，一双温暖大手如触碰精美瓷器般，小心翼翼抬起，是那么拘束，是那么紧张，带着有些笨拙，手忙脚乱的动作，轻轻拨开那几根凌乱披落的青丝，轻轻捋到林小沫那洁白如玉质琉璃般细腻雪白的耳后。
林小沫愣住了。
嘴唇紧抿，她猛然抬起头颅，纪小宁望见了她的精致五官，也望见了她的眼神。
两人就这么静静伫立。
眼前美丽的女孩，与他静静相望。
一对温暖而有力的臂膀，环抱住林小沫。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林小沫已经发懵惊呆住，如一只受惊的蠢萌小猫咪，身体僵硬忘了动弹，纪小宁他…居然笑了……
居然不再是冷峻无情。
“谢谢。”
纪小宁低声道，鼻尖喷吐出的阳刚温热气息，轻轻喷吐在林小沫的洁白耳朵上，酥麻奇痒，林小沫的耳尖升起一抹潮红。
我，还是我！
我是纪小宁！
或许，我已经无法回到完全过去的那个自己。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
唯有不变的，是一直在改变。
世人的目光，与我何干？
我只要记住一点！
不要迷失自我，不忘初心。
我的初心是什么？
守住最起码的道德底线。
与我为友者，我必倾尽守望。
与我为敌者，我必斩之。
谢谢你，林小沫，让我还未越陷越深时，及时从迷失中找回自我。
纪小宁的心境，完成了蜕变！
350 第三百五十零章 纪！叔！叔！
林小沫怔住。
身体僵硬得像一根泥塑木雕。
这一刻，身体好像失音了一般，又好像麻木了一般，没有及时回神。
林小沫脑袋依旧还是有些发懵，完全是出于本能，下意识的，她那对纤细皓白的藕臂，轻轻环抱住纪小宁的腰间。
皓首轻轻依偎在纪小宁胸口。
静静聆听着那强劲而有力，蓬勃朝气如打鼓般的，一下又一下，心脏跳动声音。
林小沫耳尖上的潮红，悄然蔓延。
慢慢扩散至耳廓。
旋即霞飞双颊。
她马上低下脑袋，有些又羞又急，慌慌忙忙推开纪小宁。
借着整理有些凌乱的鬓角发丝，来掩饰内心的害羞与尴尬，以及眼底的一丝慌乱之意，如一只偷腥被发现后的炸毛小猫，说不出的蠢萌，可爱。
林小沫的俏立身姿，有些手忙脚乱，她忍不住偷偷抬眼望向纪小宁的目光，结果四目相对，恰好对上纪小宁望过来的一双揶揄目光。
“不许笑！”
林小沫可爱的皱了皱晶莹琼鼻，佯装凶巴巴模样，有些恼羞的瞪了纪小宁一眼。
可话音甫落，林小沫这才反应过来，小嘴微微张开，杏眼溜圆瞪大，有些不敢相信的吃惊表情。
“你终于再次笑了。”
林小沫静静看着眼前的纪小宁，俏影恬静道。
咔嚓！
“有个纪念，不介意吧？”
“就算你介意，这张照片你也休想拿回去。”
林小沫点开芯片腕表，动作飞快的拍下一张照片，是她与纪小宁的合影。
“谢谢你，这一次是你骂醒了我。”
纪小宁目光真挚道。
此刻，他的眼神，少了几许冰冷，对朋友的拒人千里之外冷冰冰之感，多了几许人的生气与温和。
眸光多了分，本应就是年轻人所正常持有的，朝气蓬勃，生机勃勃的神采。
不再像此前眸光沉寂如一潭冰冷寒潭。
虽然只是一小许变化，不可能一下子性情完全大变，但足以证明了，纪小宁的心境修为，已经脱胎换骨。
人生一世有起有落。
有得势顺境，失势逆境。
有使人颓废，有使人痛苦，有使人绝望……
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所站的位置，而是所去的方向，重要的是你要去往何方……
倘若学不会乘风破浪，注定要沉沦于冰冷无情的黑暗海底深渊。
说到底，纪小宁终究只是十七岁的高中生。
这个年龄阶段的少年，正是性情容易大变，心智逐渐趋于成熟，最终定型的关键时期。
或许，没有林小沫这一次的骂醒，纪小宁将变成戾气沉重的性格，把身边朋友全部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会对身边朋友动了杀意……
此生孤独一人。
哪怕终有一日，他拥有了全世界，却被全世界抛弃为孤冷一人。
这一次的心性成长经历，让纪小宁感悟到许多。
纪小宁终将还只是十七岁的少年。
这一次的人生经历，对纪小宁的意义，无疑是非常巨大。
每个人的心中，都居住着一头魔猿。
这头魔猿可灭世。
可大闹天庭。
他心中那头原本挣脱枷锁，挣断重重锁链，从黑暗寂灭中缓缓睁眼复苏而来的魔猿，再次被镇压下去。
这头魔猿，也可以说是纪小宁的一次心魔。
心魔万千。
都是点爆人性最负面一面。
倘若实力与心性修为不匹配，就如他此前迷失自我一言，心头充满戾气，甚至连对身边好友都动了杀念。
这是纪小宁自己独自一人过河，一次次劈荆斩棘，慢慢探索出的修行经验。
他不管是在修行之路，还是在这个冰冷杀戮的世界，相比较起那些本土之人，他都缺乏一种底蕴，缺乏一名引路导师，正确引导他的修行之路与心性修炼。
他终究只是名缺乏引路人，独自摸索着前进修行的十七岁少年。
人生经历局限得有限。
在这个世界的短暂三个月经历，却比他在前世活过的十几年人生，加在一起，还要惊险万重。
不是经历生死间隙的苦战。
便是遭受强势强者追杀。
足可写成一本厚厚的人生经历，别说比这个世界普通人一生所经历还要丰富，凶险，更比前世那个和平世界，一生都是想都不敢想的惊悚经历。
毕竟面对生死间隙，又有几个人能真正谈得上是，面不改色，不惧生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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