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又是谁?
“小心!”晏清鸿猛的抱上我的腰快退了两步,两个人紧密的贴合。
一辆华贵的马车擦着我的衣裙驰过,马儿神骏,车身精美,车顶的横梁边透雕着百鸟朝凤图,就连车辕处,都团拥着祥云朵朵,只是这辆显然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马车,既无府门标识也无家徽图案,让我有些意外。
马车悠悠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在城门口不远的地方缓了速度,似乎并没有出城的意思,而是停在一旁的角落处。
“你没事吧?”晏清鸿的气息包裹着我,不住的打量着我,声音急切。手掌在我的肩头胳膊细细的抚摸:“有哪疼吗?”
摇摇头,我好奇的目光始终不离那辆车,翘首等待了半晌,却不见车中人出现,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关城门了,进进出出的人莫不是行色匆匆,唯有这辆车停在一旁,显得特别突兀。
晏清鸿搂着我,同样望着那辆车,声音忽然一沉:“别过去了,那是恒昌公主的车。”
恒昌公主,传说中那个汇集了天下荣宠于一身,羡煞了无数女子的人,还有十数日便要下嫁易承烈了吧。
不知为何,对这名只见过背影的女子,我的心头总有种难言的感觉。或许是她背负了本该属于我的命运,或许是同样身不由己的际遇,让我一想到这个名字,悲凉隐隐。
她,是倾慕哥哥的吧?
哥哥也注意到了这显眼的马车,目光衡量中,人影朝着马车行去,俊朗颀长身姿立在车前,抱手行礼说着什么。
车帘晃动,皓腕雪指轻扬,鹅黄袖口翠竹滚边,别有一番雅致娴静之气。
她缓步下车,全身笼罩着纯净清丽风姿中。只是那华贵端庄的背影终,隐约有股淡淡的伤感。
她遮挡了容颜,我依然没有机会看到她的真容,只能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凝卿,还是不要过去吧。”晏清鸿沉声开口:“恒昌公主连侍女都未带,想必也不愿见到我们。”
我点头,轻嗯了声。
城门口的人群突然骚动,急行着的人忙不迭的朝两边让去,掩口捂鼻走避躲闪。
“啊!哈哈哈……”人群中传来疯狂的笑声,那笑声中掺杂了悲哀和凄凉:“并蒂花开,天下大乱……并蒂花开,天下大乱……”
人群让开,一个发丝披散纠结的脏污之人从人群中奔出。光着脚,身上鹑衣百结,依稀能分辨出是朝服。
晏清鸿目露惊讶:“钦天监李晋李大人?他不是失踪数年了吗?”
那人直奔着恒昌公主而去,双手直直的伸着,口中不住叫嚷:“并蒂花开,天下大乱……”
“啊!”恒昌公主惊吓着躲闪,脚下踩着裙摆,整个人朝地上跌坐。哥哥长臂微伸,将她揽住。
她的面纱滑落,哥哥一向冷峻的脸忽然大变,望着恒昌公主失神讶然,怔愣当场。
恒昌公主手忙角落的抓着面纱,急匆匆的遮上脸,瑟缩在哥哥的怀中,身体轻颤。
疯疯癫癫的人诡异的笑了,指着恒昌公主,嘿嘿怪笑:“天下大乱了,大乱了……”径直越过他们,朝着我的方向跌跌撞撞的奔来。
一群士兵在他身后,想要阻拦,又有些投鼠忌器,竟任由那人乱闯乱撞一路而行。
脏污的人影行到离我不远处,猛的侧目,扭曲的面容咧出诡异的笑容,在看到我的脸时一声怪叫,似看到鬼般露出惊恐,“并蒂花开,并蒂花开……”
他歪着脑袋喃喃自语:“不应该的啊,为什么你没死,为什么没死呢?”
他猛的转身,双手抓向身后一名士兵手中的长枪。疯狂的力量,全身扑上,那士兵反抢竟无法抢回。
那疯子抓着枪,双目泛红,看看我,又看看恒昌公主:“杀了一个,就能救国了,杀,杀,杀!”
52 坊间谣传 皇子图谋
明晃晃的枪,利刃寒光,劲风扑面。
通红的眼,疯狂的笑,森森的就在我的面前。诡异的表情,看的人心头发憷,我竟忘了躲闪,忘了尖叫,直直的看着他冲我扑来。
青影如风,隔绝了我的视线,眼前只有宽厚的胸膛,遮挡了天地一切。
双手,抱着我的腰身,紧紧按着我,将我圈在胸前,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
这一瞬间,我竟忽略了所有的呼喊声,唯听见耳下的胸膛的心跳,很急,很急……
野兽困樊笼的嘶吼,叫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抱着我的人,直直的冲出了数步兀自不肯放手,一只手按着我的脑后,“莫看。”
惊慌抬头,第一次在晏清鸿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失措,他的手好紧,紧的快要勒断了我的腰身,我喘息着,声音颤抖:“你、你怎么样?”
他的呼吸不稳,“我没事,你呢?”
默默的摇头,双手揪着他的前襟,只觉得心跳如雷,呼吸艰难。
确认我的安然后他才回首看去,透过他肩头的缝隙,我看到那疯子被一群士兵压倒在地,长枪交叉将他卡住,无论他如何叫嚷,反抗挣扎都是徒劳。
晏清鸿放开我,急急叫出声:“莫要伤他,他是前任钦天监李大人。”
一名士兵抬起头:“可是他疯了啊,这,这要我们怎么办?啊,是晏相大人。”
我侧脸哥哥的方向,那恒昌公主瑟缩在哥哥的臂弯中,整个人瑟瑟发抖,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吓的不轻。
晏清鸿缓步走到马车前,低低的对女子说着什么,哥哥怀中的恒昌公主只是摇头,却听不清回答了什么。
哥哥扶着恒昌公主,目光低垂中一直在打量,直到晏清鸿出现才抬头寻着我的方向,眼神中有说不清的震惊,无言静望。待晏清鸿说了许久,才慢慢的点了下头,扶着恒昌公主上了马车。
哥哥跃上马车,再度重重的看了看我,一语不发的钻入车中,车夫的鞭子扬起,马车缓缓起步,擦着我的身边驰离。
“凝卿,你先回府。”他低下头,手指按在我的肩头:“让你受惊,抱歉。”
我摇头,不及说什么,他已经放开手,指着一旁的士兵:“替我送夫人回相府。”
士兵傻愣愣的看看晏清鸿,半天缓神,僵硬的点着头。晏清鸿带着几名士兵,还有被捆绑着的疯子,急匆匆的走了,城门缓缓闭合,发出沉重的声音。
人群渐渐散了,城门处渐渐寂静,我的耳边传来嗫嚅的声音:“相、相爷夫人……”
回首间,年轻的士兵紧张的捏着枪杆,“您、您回府吗?”
我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明灭,星星点点,空气中飘散着春末夏初特有的味道,让人不舍离去。
轻吐出口气,我巧笑:“不,我还没看够灯市场呢。”
他胸膛一挺,豪气毕露:“那我护送您。”
看看不远处灯火闪烁着的茶馆,里面人正说着书,谈笑间引起无数人叫好,闹哄着再来一段,“不用,麻烦小哥替我跑一趟相府,叫晏凌派辆车来接我,我到里面坐坐。”
士兵唯唯诺诺的转身飞奔而去,我拎起裙脚慢慢走入茶馆,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不算大的茶馆,几张老旧的木桌泛着黑黄的油光,飘着茶末的茶水,两碟瓜子花生,大笑间偶尔起哄两声,最是寻常百姓家的生活,别有一般生气。
最前首一人,粗布长衫,颇有几分文人之气,手中一块惊堂木正待拍下。
“李先生,别老是官府抓贼什么的,有啥惊奇的么?”早有人喊出了声,引一片附和赞同。
老者手指捻须:“什么叫惊奇的?”
初始出声的人抓抓脑袋:“上次你说的那个就很有趣,以前什么皇宫里妃子换了别人儿子,然后当了皇上找亲娘的那种就很有趣。”
“狸猫换太子啊。”老者摇头晃脑:“行,刚才我正听人嚷嚷什么‘并蒂花开,天下大乱’的话,倒让我想起前朝的一个故事,说给你们听听。”
他手掌一拍,惊堂木闷响,小小的茶馆中顿时鸦雀无声,间或几声嗑瓜子的脆响。
“话说前朝德懿皇帝,那可是后宫三千佳丽无数,皇公主是一位接一位的出生,可是呢,十余年过去,就是没有一位皇子出生,这可急坏了皇帝及后宫嫔妃。皇帝甚至放话,若是诞下皇子,当即立为皇太子。”
我撑着下巴,脑海中搜寻着曾经关于德懿皇帝的历史记载。史书称:德懿十五年,后诞皇长子为储,次子燕王。德懿四十年,帝殁。太子登基,燕王反。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双方对战十年,燕王亲手诛兄长,篡位。未及登基,暴毙。群雄并起,遂国灭。
一场十年的浩劫,谁也没有得到半分好处,得到了天下的没有坐稳江山,得不到天下的苦苦斗争,最后仍是一场空,却覆了整个国家。
到这,似乎没什么值得听下去了。我放下几枚铜板,打算起身离去。
那说书先生抿了口茶:“就在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居然生了皇子,还生了一对,两个。”
我心头微讶,太子与燕王是双胞?难怪为了皇位会如此耿耿于怀,半刻时间,得失江山。
好奇被勾起,我止住了离去的念头,静静的听了下去。
“当时德懿皇帝可乐了,这一生生了俩,能不开心么?就在这时,朝中看天象的官员居然上了道旨,说什么‘并蒂花开,天下大乱’要皇帝杀掉其中一位皇子。”
“哇,杀儿子啊,这谁舍得,万一死了一个,还有一个继承皇位呢,谁舍得杀啊。”
“就是,就是……”
闹哄哄的议论声四起,遮掩了说书先生的声音,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不久的刚才,李晋的疯言——并蒂花开,天下大乱。
观天象的官员,不正是钦天监吗?
前朝的故事,过耳听听,不过是一场传说一场笑而已。
那说书先生已起身离去,笑闹够了的人也开始渐渐散去,我在门前等了等,晏府的马车犹未到,路上的游人也渐稀。
夜风有些凉,我拢了拢衣衫,翘首看着街头,毫无马车的踪迹。
“风寒露重,风小姐是否愿意让在下护花而行?”诡异的声音响起,我顿时倒退了两步。
人影,从角落的阴影处行了出来,目光炯炯,盯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吐着:“果然是你。”
身后无处可退,我扬起头:“皇子殿下似乎喊错了,请叫我晏夫人。”
他的眼神中闪着阴鸷,“如果不是晏清鸿,你还有可能是晏夫人吗?”
我笑笑:“我现在已经是了,皇子的新婚贺礼还在妆台上哩。”
他忽然伸手,勾上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着他的双眼:“易承烈想要之物还没有得不到的。易承烈诚心和亲,并有画像送达,‘红云’随意拿女子顶替,没有丝毫诚意。你说我父皇会不会再次开战?”
冷冷的望着他,我似笑非笑:“恒昌公主是‘红云’帝后掌珠,‘梁墨’大军在您手上折损数万,此时为一女子开战,‘梁墨’之主不至于如此糊涂。更何况,您现在最想要的是‘梁墨’皇储之位,有‘红云’为靠山也是一桩助益,您不会此刻与‘红云’翻脸的。”
他愕然而立,我推开他的手:“皇子殿下深夜在此守候,凝卿受宠若惊,只是瓜田李下,此等逾举之事还请收敛,晏府的车就要到了。”
他森森的笑了,目光投射向黑暗的角落:“晏府的车不会来。”
我的目光,隐约看到一缕红璎穗,在地上微微拂动。
他凑近我的身边:“我若是此刻将你强行带离‘红云’,会有人知道吗?你说的很对,娶了恒昌公主确实是很大的助益,便是晏清鸿和风翊扬,也没有胆量在无证据的情形下对我动兵。”
“您试试吧。”我坦然的迎向他的目光:“凝卿手无缚鸡之力,更不会是您的对手,不过凝卿胆敢一人街头行走,会无人护卫?”
他凝视着我,良久。
突然,他轻哼了声,缓缓退了两步:“下次再见面之时,只怕世上再无贺云崖此人。”
我面色平静,没有接话。
他愤然转身,衣角翻飞,微凉的空气中传来他的声音:“易承烈若是得不到的,宁可毁去,也决不让他人得到。”
他的人影消失不见,我吐了口气,低笑着:“贺侍卫也不知在不在,若是不在皇子殿下岂不是被吓跑的?”
夜空中,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严谨的回应:“属下在。”
我呵呵笑了,放眼眺望,那石桥竟就在眼前不远处,不过十数步的距离。
脚步,不由自主的走向那石桥。汉白玉的栏杆在黑夜中明丽亮眼,月光打在桥头,安谧干净,练华如水。
远处,马蹄声急,踏破夜晚的宁静,凌乱的朝着我的方向而来。
极目间,青衫飞扬,发丝舞空,俊秀的人伏在马背之上,驰骋疾行。看到我时,用力拉着缰绳,纵跃落下。
“凝卿!”他抓着我的手,掌心很热,有些微的汗意。
月光洒在桥头,古隽的字体沉镌——情缘。
53 月下携手 吻落心痕
“你怎知我在这?”被他握手,漫步街头,月高星朗,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他但笑不语,眼中含着几分深意,让我不由挪开眼。
“累吗?”他牵着我的手,“我扶你上马。”
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偏着脑袋:“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来这找我的呢。”
见我不愿上马,他也没有勉强,“我从府衙回来,听晏凌说你未回去,生怕有闪失,我们在这分手,自然也要回这来寻你。”
月光洒在桥头,将桥上二字照的清晰,他目光滑过,如水畔柳枝温柔:“莫非凝卿记得我说的话,在此等候为夫?”
越是与他相处,越是发现,晏清鸿的潇洒随性根本不是做作,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羁与淡然,偶尔跳脱世俗之外,却让人感觉又是情理之中。
“你在想我?”
忽悠悠的一声,惊的沉思中的我低呼,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看来果然是在想我。”
何止不羁,他居然还有几分无赖。
我浅浅的笑着,故意别开脸不看他,调皮的踩着青石板的格子往前跳,他在身后牵着马,慢慢的跟着我,马蹄滴答,敲出清脆。
我忽悠回首,月下男子脸上带着温柔,“凝卿卸下心防时,很是可爱。”
可爱?这般的词居然有一日会用来形容我,当真让我意外。
“公主三日后出阁,易承烈会在新修的府邸设宴。请帖已至,道理上说我应该带你去的,不过你若是不喜人多嘈杂我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若不去,你面子上总有些过不起。”我垂首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这是宫廷的礼仪,不喜也不能推。”
恒昌公主出阁,皇家十年间最盛大华丽的典礼,数千人的仪仗队,华盖撑起以蔽京师之日,喜乐敲打直至夜半。皇上更是亲口下令大赦,这在以往可是只有帝王登基,昭立皇储才有的恩典,可见皇家对此次婚礼的在意。
有皇家嫁女的浩荡游行,数十日前我出阁时的场景顿时为人淡忘,津津乐道的谈论着壮丽的场面。
这三日,晏清鸿又一次消失,不过这三日间,他的信一如我在莫府时般准时送达。当我起身时,桌边已放着散发着清新墨香的字笺。
“今日夜归,勿念。夫:清鸿。”
依然是短短的三言两语,依然是普通的仿佛家长里短的叮咛,只是着感觉,却又深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淡如水偏浓似酒。
我拈着字笺,神思飘忽,想起三日前他送我到门前时的眼神,还有……
“凝卿,这里不算是公众之地了吧?”
“不算。”我知他话中含义,垂首停驻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