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处问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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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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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风府的我因为受凉,足足病了三个月,几乎病的要断了气,从腊月一直断断续续缠绵病榻到开春,等我能再度溜出府却已是半年之后的事了,雪早已化了,梅早已落了,少年的身影也杳然无踪了。
  六年了,那个少年的面容早已模糊,唯一记得的是那笑容,温暖而宁静的笑容。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能寻回在意的宝贝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忘记了寒冷的雪,忘记了凛冽的风,心头飘散着暖意。
  而那少年的笑容,也与这幸福的温暖,永远的镌刻在心间。
  “凝卿,到了……”哥哥的嗓音不轻不重的耳边回荡,我猛的一抬头,正对上哥哥狐疑的目光。
  “啊,车上舒服,竟让我差点睡着了。”胡乱的掩饰中我掀开车帘,才发现马车早已经停在了穆府的门前。
  哥哥纵容的目光看着我,伸手递过来一个盒子,“你给穆夫人的绣样,一路上都紧紧抱着,怎么现在忘了?”
  我只能用温婉的笑掩盖自己的失态,感觉自己的脸都僵了。
  刚刚抬腿,哥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凝卿……”
  “嗯?”我转身,询问的目光看向车中的哥哥。
  他沉吟了会,轻轻开口,“等秋围过后便是爹爹的寿辰,我们请个戏班子回来热闹下吧。”
  我就知道,我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不对劲,都逃不过哥哥那双如电的眼眸。
  6 承欢膝下 淡隐真相
  “少爷,小姐……”回程的马车刚刚停稳,门口伺候的下人已经匆匆迎了上来,小心牵住马匹,恭敬的低头,“老爷回来了,正在书房等少爷。”
  “嗯!”哥哥点点头,看着我在亦蝶的搀扶中缓步而下,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爹爹一向严格,自小教育哥哥就是棍棒拳脚,丝毫没有半分情面,所谓将门虎子,盛名之下的厉色又岂是一般人能懂的?
  “爹爹今日的神情如何?”我开口询问着面前的小厮。
  对面的人抽动着嘴角,扭曲了面孔,还伸手挠了挠头,仰首望天了半晌,终于选择摇摇头,“老爷似乎刚从宫中回来,带了些赏赐,其他小的不知。”
  也对,爹爹那声狂霸的气势他们怎么敢猜测,能有这样的回答就不错了,我侧首身边的亦蝶,“去,准备两盏茶。”
  “小姐又想偷听。”亦蝶咕哝着,倒是飞快的跑了。
  我抿着唇,小步轻迈,缓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爹爹已经在校场呆了三日,每次回来哥哥都少不了被叫去训斥一顿,倒不是有过,而是警戒。
  无非是些少年得志不可张扬,为国尽忠不可居功,治军可以严格却不能狂妄的话语,我偷听了十几年早已经倒背如流。
  果然,刚刚靠近书房的门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翊扬,皇上定你为秋围护卫统领,你可知道自己的责任?”
  “知道!”哥哥清朗的声音在与爹爹的谈话中已然透着股简洁有力,“孩儿已经布好方案提交兵部,所有的人员调动除了我和兵部尚书没有人知道,奏折会由兵部呈给皇上过目。”
  “嗯。”爹爹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强硬,“如今外族蠢蠢,内忧不断,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有变故,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皇上周全。”
  “是!”哥哥重重的应着,声音中的力量隐含勃发。
  “对了……”爹爹的声音微一犹豫,“前日是不是晏相来过?我听小厮说起有人拜访,形容样貌颇似晏相。”
  心猛的一跳,我倒抽一口气,手指按上了唇。
  爹爹还是知道了,这府中上下那么多人,终是瞒不了他。
  “是凝卿来了吗?”爹爹不轻不重的嗓音,沉稳有度,顿时让我不能再躲下去。
  伸手取过亦蝶手上的茶盘,我伸手敲上房门,温婉低声,“爹爹,哥哥,凝卿奉茶。”
  爹爹应了声,“进来吧。”
  推开书房门,我目光低垂,在路过哥哥身边时偷瞄了眼,哥哥一脸严肃,目光冷凝,看不出半点心思。
  我可怜兮兮的看了眼哥哥,发现他的目光与我一触即轻忽的闪开,落在爹爹跟前,让我想讨饶都无处暗示了。
  在几案上放下茶盘,我端起茶盏递到爹爹面前,“爹爹,请用茶。”
  在爹爹接过的瞬间,我忽然开口,略带几分神秘眨眨眼,“爹爹可要细细的品,这茶里有女儿特别加的东西。”
  爹爹轻啜了口,闭上眼睛抿了抿唇,咋咋嘴巴,皱眉思索着再次啜了口,靠在椅背上继续冥想。
  我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忍着笑开口,“爹爹可累了,让凝卿为您捏捏肩可好?”
  “不用。”爹爹摆摆手,再次抿口茶,摇头晃脑似乎在享受着,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放松,“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累。”
  再是说不累,眉眼间的疲累是无法遮掩的,爹爹威武的面容上尽是风霜之色,还有些微细碎的疤痕错落的叠着,岁月不知不觉在他的两鬓间染上了花白,额头上的皱纹因为常年的深锁露出深深的痕迹,在卸下满身的威严后,他不过是平凡的父亲,疼爱儿女的父亲。
  爹爹的手,轻轻抚上右膝,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
  我蹲下身,手指捏上爹爹的腿,心头有些酸酸的,“爹,我来。”
  爹爹的右腿曾经在战场上受过伤,每逢阴雨天就会酸疼不止,但是对于沙场无数的爹来说,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不舒服的。
  “不用。”爹爹睁开眼,茶盏端在手中,里面的茶水已然见了底,“凝卿,告诉爹,这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为什么我品不出来?”
  “嗤……”我捂上唇,低下头轻轻笑着。
  哥哥已经朗声笑了,一手接过爹爹的茶盏放在几案上,“爹爹,凝卿和我一同回来,短短时间怎么可能烹茶煮水,这不过是一盏普通的茶,多的只是……”
  他深深看我一眼,笑意中多了几分纵容的无奈,“凝卿的孝心么。”
  “哈哈哈……”爹爹放声大笑,抚着我的发顶,“淘气丫头,连爹爹也作弄。”
  我不言,只是蹲在爹爹的膝边抿着唇微笑。
  “爹!”哥哥垂手站在爹爹面前,“这次秋围允许带家眷,而我听闻‘御慕城’中莫府主人终于云游归来,想借此机会带凝卿去看看身子,请爹爹准许。”
  “这次带凝卿去?”爹爹眉头一皱,面色凝重,“你是皇上身边的守卫,不能擅离职守,换个日子去不行吗?”
  哥哥苦笑,“这莫府的少爷虽然医术超群,却是个朝圣理佛之人,流连于山水之间,走访各处寺庙,常常一住就是一年两年,如果这次错过,下次不知何时才能遇上,我会提前一日到东都布置,也能顺便带凝卿去拜访莫府。”
  爹爹不住的点头,“皇上出城副车数辆,若是你在旁边确实太扎眼了,这样也好,只是千万小心。”
  哥哥眼中掠过一丝喜色,“我会的。”
  “凝卿。”爹爹喊着我的名字,“我刚从宫中回来,皇上赐了些参补之物,已经着人送去你那了,还有……”
  他的声音一停,“还有一匹‘金丝锦绢’。”
  “‘金丝锦绢’?”
  “‘金丝锦绢’?”
  我和哥哥同时一怔,互相对望了眼,都无法掩饰彼此的惊讶。
  不待我询问,哥哥已经先开了口,隐忧浮现在脸上,“这不是进贡的御物吗?每年的贡品呈上也不过十几匹,大多是赏赐给后宫有品位的妃子,怎么会……?”
  爹爹摆手,带着笑容凝望着我的脸细细端详,欣慰的感慨着,“转眼凝卿就要十六了,也要进宫朝拜皇后了,一生只此一次爹爹竟然差点忘记了,那匹‘金丝锦绢’是皇后娘娘赐给你做宫服用的。”
  及笄了吗?从来没发觉,自己竟然要及笄了。
  官家女子在及笄的那一年都要进宫觐见皇后,运气好的说不定能得到皇后的喜欢而常进宫伺候,所有女子都将这一次进宫看的极为重要,自然要好好的打扮自己。
  “听说皇上和皇后最为宠爱的女儿也是今年及笄呢。”哥哥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与我交换了个眼神,“皇后娘娘不是牵挂着给小公主什么尊贵封号吗?怎得关心起凝卿及笄来了?”
  爹爹的表情微怔,停了停,“凝卿……哦,皇上和皇后娘娘对晏相宠爱有加,数次说要亲自主持晏相的婚礼,都被晏相以凝卿未及笄推脱了,没想到这话倒让皇上和皇后娘娘上了心,时刻念着我们凝卿什么时候及笄,这‘金丝锦绢’的赏赐,怕也有一部分是冲着晏相的面子吧。”
  爹爹望着我不住的点头,欢喜写满脸庞,站在他身边的哥哥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双唇越抿越紧,凤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
  “呃……”我站起身,撒娇的拽拽爹爹的衣角,“爹,晚膳了,有话以后谈吧。”
  “好,好,好!”爹爹站起身,率先朝门口走去。
  看到他的手抚上门闩,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对着哥哥冰冷的脸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可怜的望着他。
  “对了。”爹爹忽然站住了脚,回头,“翊扬,你还没告诉我,前日是不是晏相来拜访过?”
  我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整个人立在当场犹如木头。
  哥哥如电的眸子扫过我的脸庞,看的我心头凉飕飕的,听着哥哥的声音缓慢而悠扬的回答着,“是的,前两日晏相是来过。”
  “他怎么挑那个时辰来?”爹爹虎目闪过精光,“我不在府中,也没有人知你在家,他来拜访谁?”
  哥哥从容的抬起头,脸上似湖面安静,声音平稳,“晏相与我商谈此次秋围之事,文官不能擅闯军营,只好来府中下拜帖邀日拜访,恰逢我在府中就长谈些时辰,相聊甚欢。”
  “这就好,你们年纪相差无几,应该很聊得来的。”爹爹开心笑着,迈步出门。
  我咬着唇,偷看了眼哥哥,他一双眼正蕴含着怒意,瞪着我。
  “哥,用膳了。”艰难的挤着字,垂下头碎步跟在爹爹身后出门。
  耳边,依稀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7 闹市隐门 莫府求医
  马车的辘轳声单调重复着,车窗帘外透进阵阵风,带着几分秋日的萧瑟,淡去了夏日的燥热,官道两旁的蒿草枯黄,摇曳着最后一抹悲凉的风景。
  一排橘子树林立,沉甸甸的橘子饱饱的挂在枝头,远望去满满的象是小灯笼般扎眼,在高而远的天空下显得异常惹人喜爱。
  “小姐,你看,外面很美啊。”亦蝶不改她咋咋呼呼的本性,在窗户边不断的招着手,目光留恋着窗外的风景不肯收回。
  抽回目光,我继续手中的活,扯穗子线缠绕出形状,在细细的绕出漂亮的绳结,嗔笑着,“真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带你出来,从早上一直看窗外,同样的风景也能让你兴奋到现在,你不嫌无聊我还嫌你吵呢,快帮我理线,我的穗子线不够用了。”
  兴奋的小麻雀顿时蔫了,委委屈屈的抓起我面前的线,嘟着嘴巴一下下的拽着,还不到半刻钟就忍不住了,“小姐啊,你不说话很闷的。”
  拈起一粒梅子,顺势塞进她的嘴巴里,我头也不抬穿着手中的穗子,“有吃还塞不住你的嘴?”
  小丫头低垂着脑袋,丢给我一个脑袋顶,眼神从额前刘海后透着打量,不时瞄我一眼,又瞄我一眼,耷拉着。
  车身一震停了下来,车帘被人从外面挑开,哥哥站在车外,“亦蝶你下来。”
  在我面前雀跃不停的人因为哥哥平平淡淡的几个字顿时老实了,扭扭捏捏绞着手指,倒是文文静静的下了车,低着脑袋,声音也变得轻轻柔柔,“公子爷有何吩咐?”
  哥哥手一指身前的几名男子,“你跟他们去休息的地方,准备好一切,等我和小姐回来。”
  “啊!!!”亦蝶的文静顿时被打破,张大着嘴巴,看看哥哥又看看我,结结巴巴的说着,“我……我要……伺候……伺候……”
  哥哥跳上前架,手中鞭子一挥,马儿长嘶中四蹄扬起沙尘,车子顿时驰了出去,我抓着车窗,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只来得及丢给亦蝶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看着她欲哭无泪的站在风沙中,口中依稀还喊着小姐。
  车驰的极快,有些颠簸,我抚着胸口,极力压下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挣扎着撩开帘子,“哥哥!”
  “怎么了?”哥哥在回首的关切中拉着缰绳,车子的速度慢慢缓了下来,“是不是太快了让你难受?”
  忍着肚子里升腾起的翻涌感,我摇着头,“没有,只是从未在驾位上坐过,好奇的想坐坐。”
  “不行,风大你会病的。”我的提议被一口拒绝,哥哥单手拽着缰绳,空出的手推上我的肩头,将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小心肝给推了回来。
  我拨开车帘,感受着风吹上身体的凉爽,刚才的憋闷和翻涌之感立时烟消云散,冲着车前的人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哥哥,我很想早些见到那莫府的神医,能再跑快些吗?”
  “别急。”哥哥转身笑道,头顶的阳光斜打在他的肩头,映出他的无俦俊颜,“皇上明日早晨才到,我们有一日的时间。”
  “求医总是心切的。”我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缩回了车里。
  马鞭甩开的同时,我轻轻的放下车帘。
  哥哥身为秋围护卫统领,却私下带我求医,他连亦蝶都赶下车就是想车轻马快,我又怎么能耽误他的行程?
  手指绕着绳结,缠出八朵花瓣的形状,看花瓣层层叠叠的绽放,我忍不住的垂下眼皮。
  我自己发明的绳结,不知道能不能讨哥哥的欢心,我真的不想看到哥哥听到我的病无医时失落的目光。
  不想看医,就是不愿意见到哥哥和爹爹一次次的失望。
  妥协,却也是因为他们眼中希冀的神采。
  生,不由己。
  死,亦不能由己。
  不求时时刻刻快乐,只愿尽量展颜。
  能为至亲至爱的人而活,已是天赐恩宠。
  “凝卿,到了!”哥哥的身影站在车边,正望着我浅笑,“想什么呢?”
  我取过一旁遮挡容颜的斗笠纱帽轻轻系上,“我在想这一次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借着哥哥的手下了车,我抬头打量着面前的老宅,深色的木门厚重沉冷,散发着百年岁月积淀的痕迹,门环上铜色被擦的锃亮,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有两颗高大的梧桐树,可门下的石阶清爽干净静,一片落叶也没有,处处都显示着这应是常年有人勤洒扫擦拭的地方,可是为什么……
  眼光落在门楣之上的牌匾,常理中应该是金光闪烁的字迹却斑驳脱落,早已看不到原本的底色,极尽目力,勉勉强强看清几个字——圣手莫府。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哥哥伸手握上门环,轻扣了几下,回望我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这块匾是前朝大胤皇帝亲手所书,挂了差不多有百年,自然看不清晰。”
  我的眼睛瞪的老大,“前,前朝?”
  这里离狩猎之地不过半日车程,他们竟然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挂着前朝的牌匾?这胆子真够大的。
  “这也没……”我瞟瞟左右,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这都没人说他们有谋逆之心?”
  哥哥眼神中的玩味更浓,“凝卿,你猜猜。”
  我凝神想了想,这才慢悠悠的开口,“是不是当年天下初定推行仁政,他们不过是医药世家,既无兵也无权,放任他们在这里也闹腾不出什么,还能博得我朝宽宏大量的气度,地方官员嘛,既然皇上都不追究了,他们又岂会咬着不放,人谁无三灾六病,留着他们也是留自己一条后路不是么。”
  哥哥赞许的点点头,叹了声,“莫府祖上曾是前朝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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