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梁墨’皇族当年与帝王争夺皇位的人,你的二皇叔——易南天。”
他脸色变的十分难看,“南王曾得先祖皇之令,镇守西北,不得皇命不准回朝,你问他做甚?”
“但是南王手中有独城,有兵权,为什么不起兵?”
“因为他当年生儿子慢了一步!”易承烈的眼含讥讽,“当年他与我父皇争夺太子之位,先祖皇意属易南天,但朝中大臣均反对,认为皇位应是我父皇继承……”
我呵呵轻笑,“就如同今日的易清鸿与你,对吗?”
“‘梁墨’皇嗣萧条,一直都是单传,直到我父皇一辈方才有两子,而那时我父皇和南王都早已娶妻数载偏膝下犹虚。在双方皇位争夺不可开交之时,皇祖父出于皇嗣传承考虑,颁下诏书,言明谁先诞下皇长孙,谁就是皇太子。在此之前,二位皇子,一守西北,一镇东南。直至二十年前,先皇后传出喜兆,而南王妃也有了喜兆,不过先皇后先诞下了易清鸿,我父皇当即被立为太子,南王虽也诞下儿子,终究慢了一步。”
“所以皇位才是你父皇的?”我捂唇带笑,“如此立太子的方法,难怪南王不服气。”
“他不服气是因为易清鸿胎中带病,数次传出夭折之态,为保皇嗣父皇始终没有带易清鸿进京,直到三岁时,方才进京。可自从进京之后,易清鸿的病倒好了,越发的身强体健,倒让他这等待了三载盼望太子之位松动的人活活气出了病,发誓从此退守西北再不入京。”
“十七年前吗?”我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伤痛,就是那一年,‘红云’京师失防,也是那一年,我诞生,从此结缘风家,结缘风翊扬。
“我知道了。”疲惫已经让我完全没有力气再说下去,“皇子殿下给我几名亲信,一定要最信任的人。”
“你要干什么?”
“我要拜访六大家族!”
80 探访家族 结庐之约
‘梁墨’国内开始了元都与陪都之间兵马的转换,街头上时常能看到碌碌的车马,铁甲士兵队列整齐的从街头经过,气质身形上偶尔能判断出一些往日‘红云’将士的风姿,只是盔甲已成了‘梁墨’的制式。‘红云’之军的威武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了。
西北冰寒,不过刚刚入冬,‘梁墨’已开始飘雪,纷纷扬扬飘坠似絮,不一会已铺上了街头,银白下闪着石板青色,隐隐绰绰,不甚清晰。
我全身笼在硕大的黑色及地斗篷中,头上盖着挡雪的斗笠,将整个人盖了个严严实实。
前方,京师衙门威武敞亮,我抽出信笺,递给身边一名男子,“严嘉,替我投递民谏书。”
男子恭敬接过,身影飞快的消失在了府衙大门内。
我站在街道尽头,看着严嘉行色匆匆的出来,快步消失在巷尾。不一会,几名在衙门前转悠的人尾随着他的脚步,不急不缓的跟了上去。
扯了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我这才转身,“严遥,我们走。”
身边的严遥压低嗓音,“杨小姐,您想去哪?”
“元都最繁华的地方,所有酒楼商铺林立之所,二皇子殿下说你是京城百事通,不妨就为我介绍介绍。”
“是!”
两人悠闲的行着,我拢着暖炉,暂时感觉不到气温冰寒,耳边听着他徐徐介绍,“京师最繁华的地段,集最顶尖的酒馆、古玩铺、绸缎庄,但是您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琳琅各色的铺面其实都是属于两家,就是费和夏。”
自从我向易承烈所要他最信任的两人,要求不过两点,机敏和懂得察言观色,更通京师各路门道,最主要的是,面生。不能被人查出半点与他有关联的讯息。
第二天易承烈便派来了这两兄弟,明面上,他们不过是城中游手好闲之徒,实际除了上三流不曾有过接触,下九流中无论是农工商,还是妓牙道稳,他们都能说出些门道。
“哦?”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面前正是一家绸缎庄,除了名字外,右下角一个鹰纹图腾,正是我在青舞身上看到的。
“这就是费家的族徽。”他手指着反方向的酒楼,“您看,那云虎图案的便是夏家。”
我轻点了下头,“如此说来,元都商界已为他们二家平分秋色?”
他挠挠头,“差不多吧,不过费家更强大些。”
“为什么?”我随口问着,“按理说六大家族各执一方,攻守同盟,应该是发展差不多,不然其他五家也不会答应。”
“不,费家论财力,远在其他几大家族之上,这些您表面上看去差别不大,但实际上京城人都知道,费家的势力不仅仅在商铺上,更远触及商队贸易,所以他们可以完全自立盈亏,不受其他几大家族的共通,甚至当年与‘红云’‘塞宛’通商时,这些家族还要看他们的脸色。”
“这就奇了。”我目光不住的游移,仔细观察了下,确实发现虽然各家都是精致高雅的装饰,但有费家印鉴的商铺东西的确新奇些,“按理说六大家族各自发展,怎会如此不平均?莫非费家出了商界奇才?”
严遥摇摇头,“不是,其实人们只知六大家族,其实当年建朝时,是七大家族。只是石家一门当年被满门抄斩,所有石家的生意都归了费家,费家自然比其他家族强悍些。”
“石家?”为什么我收集的资料中,竟然缺了这一个家族?还是因为本就被灭门,所以易承烈也认为无关紧要而丢开了?
“石家当年是皇上最器重的家族,所以才将通关贸易交给石家,石家的壮大可以说是在七大家族中最鼎盛的,也就是那个时候,皇上忽然下旨说石家借由通关之机,与‘红云’军政联系,意图引军‘梁墨’,还将‘梁墨’的米粮由商队运往‘红云’,给满门抄斩了,而他们的生意就成了费家的天下。”
“很是古怪。”我淡淡的说了声,“漫说一个家族不可能有造反的能力,便是‘红云’也不会轻易相信,就这么抄斩了,似乎皇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谁知道啊,宫闱之事我们平民百姓根本不会知道内幕,再说都十四五年了,皇上刚登基时的事,谁还记得?”
我听着他的话,不时搭上一两句,两三个时辰已听闻了不少六大家族的传闻密闻,明争暗斗的笑闻,眼见着天色渐暗,我忽然冒出了一句:“严遥,以杨雨的名义,替我下一张拜访帖,拜见夏家的家主。”
六大家族,曾经为易氏打下天下的六个部落,实力侵占了‘梁墨’江山的各个角落,上及军政,下至商户,几乎没有他们触角伸不到的地方。百年的根基更是不可轻易撼动,曾经的功勋也无人敢摄其锋芒,便是皇族,也对他们的伸展无可奈何。
当我说要拜访六大家族的时候,易承烈虽未说反对,却也是叹息无奈。在他看来,六大家族是如今‘梁墨’的栋梁,也是鸡肋,皇族若有半分怠慢了他们利益的地方,必然是联手上本奏请修改。
可易承烈不知,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同样的六大家族,彼此之间谁也不想落在下风,明争暗斗自然少不了。
如今我的居所,是易承烈安排在城东一个不起眼的小屋,一切都照着普通人家的住所布置,没有半点奢华。
院门外,严嘉已在等候,见到我们回归,立即迎了上来,“小姐,信件已送达,那些尾随的人也被我甩掉了。”
“他们都属于哪些人?”杨雨两道奏表横空出世,危及无数人的利益,坐不住的人已然蠢蠢欲动了。
“兵部侍郎家的护院、礼部尚书的贴身护卫、还有中书令家的探子,但是有一波行踪最隐秘的,我甩掉颇费了些力气,不敢反追踪。”
“辛苦你了。”我笑着点头,心头已有了计较。
兵部易承烈渗透最多,看来易承烈确实做到了他对我的承诺,没有将我与他联手的事传达下去,这批人该是忠于他,想要将弹劾易承烈的捣乱之人挖出。
至于礼部,这应该和六大家族脱不开干系,尤其是费家和夏家,只不知到底是谁了。
中书令司文职,职司起拟旨意文书,万事由皇上授意,莫非……
一个杨雨,竟然惊动了这些许人,不知明日我第三道奏表上书,又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浓浓的药味传来,我竟觉有些头晕,也不知是身体对这味道的抗拒,还是我真的又到了服药的时辰。
果不其然,刚进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桌上一碗散发着热气的药,还有桌边低诵着佛经的莫怀旻。
药碗热烫,才触上我就抽回了手指,看着微红的手,感慨自己刹那的走神。
手指,被他握住查看,我看着桌上的药碗,“莫公子,你如今是送药越来越勤快了。”
他睁开的双眸中有微微的责怪,“那是因为你身体越来越弱,街头行走却越来越长,终有一天,我也有无药可施之时。”
“那便请你在无药可施之前告知我一声,我也好加快计划,只要了却心愿,死又如何?”
他忽然站起身,双眸中的怒意更盛,从未见过他动怒的我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望着他的眼,呆呆怔楞。
他笑了,充满冷意的笑,所有的圣洁高雅离体而去,“好,也好,你若不在了,莫怀旻红尘再无任何牵挂,终于可以朝见佛主了。”
这一刻,房间中暖炉的温度竟胜不过他身上的寒烈,那身清透的白让我瞬间想起了刚才枝头堆积的皑皑,竟是一样的冰冷。
“莫公子……”我讷讷的低呼了声,声音像是卡在了喉咙中,“对不起。”
他阖上眼,左手下意识的抚上右手,落空之后微摇了下头,就这么怔在我面前。
“你我之间,一直都是平和相处,偶尔几句禅语玄机,只求一个心知,怀旻不喜多言,但若凝卿不知,枉费曾为知己了。”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脸上有些不自在。
面对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知道,可我回应不了,也正是因为回应不了,我宁愿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会应我。”他强笑着,双手轻抚上我的脸颊,掌心微颤,“你的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抹不去的名字。杨雨,那杨字取自他的名,风雨同行,他为风你为雨,是这个意思吗?”
我咬着唇,只是不答。
“若有一日你不在了,我便带你走。将你葬在梅花树下,结庐相伴,每日你听我诵经,好不好?”
我无声,默默垂首点头。
他笑了,很圣洁的笑容,药碗放入我的手心中,“不烫了,喝吧。”
81 入手商界 巧逢叛臣
杨雨第三次奏表,相比前两次有针对性的弹劾易承烈不同,这一次涉及的内容几乎全部与‘红云’有关。
奏请一,昔日‘红云’连年战乱,国内早动荡不堪,民不聊生,恳请帝君免除‘红云’地界内三年赋税。
奏请二,‘红云’内乱,南御‘塞宛’西受‘梁墨’,国内年年征兵,国中青壮年劳力大部分在军营,为恢复劳作,恳请帝君免三年兵役。
奏请三,元都繁荣,陪都萧条,为壮大国家,恳请帝君将‘梁墨’中有政绩之臣派往陪都,力举改革。
奏请四,陪都地处东部,每年春季易发洪涝,恳请帝君修筑堤坝,得陪都百姓称颂之举。
奏请五,如今陪都已是‘梁墨’之境,恳请帝君开放通商,准许人民自由往来。
奏请六,昔日‘梁墨’为攻打‘红云’曾经在国内广纳徭役作为军队补给,现下百姓苦楚,恳请帝君减免。
零零总总下来,这一份奏表看上去更像是由立户礼兵刑工六部合奏的请表,为的是‘梁墨’的壮大,对‘红云’往昔的弊端分析的头头是道,言辞恳切,见者皆赞叹,感慨‘梁墨’出了一位治世奇才,也让更多的人对杨雨的身份开始不断的猜测和好奇。
当然,这说法是严遥添油加醋从市集溜达回来后说的,看着他指手画脚挤眉弄眼的样子,我不由的好笑。
“有这么夸张吗?”我笑着摇头,“这奏表是递给朝堂的,怎么可能坊间也有传言?”
“当然有!”他正经八百的点头,不等我发问,又是挤挤眼睛,“朝堂又怎么样?有咱们在,您还怕您在人群中不出名?现在还有人在猜测,这杨雨搞不好是咱们圣上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为了出将入仕故意搞出来的,其实都是皇上授意的……”
“呵呵呵……”我终于忍不住了,手指捂着唇,爆发出轻快的笑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才喘平。
“这实在太夸张了。”我轻擦着眼角的泪水,“所谓人云亦云,怕不就是这样了。”
严遥看着我,忽然有些出神,讷讷的低声感慨了一句,“您若是这样笑起来,真是很美,难怪二皇子交代我们小心伺候。”
我伸手抚着自己的脸,“说笑了,我与二皇子之间不过是朋友关系,没有其他的意思。”
“可是二皇子提及您是称赞有加,男人提到女人的眼神是不同的,我阅人无数,二皇子未必对您无意。”
“因为我此刻于他有用。”我敛了笑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讥笑,“男人眼中,天下才是争夺的目标,女人不过是玩弄的对象而已,若是我跟了你们二皇子,你以为他还会如今天这般对我吗?”
严遥笑笑,“我们这等人没有宏图大志,若是有个暖被窝,一个好老婆就什么都满足了。”
“平淡是福。”我不无叹息,“别总是看别人好,或许别人也觉得你好。”
“小姐。”严遥聪明的不再与我继续这个话题,“你拜访夏府的帖子已递了进去,说是今日申时,您看看是不是时辰差不多了。”
我站起身朝门外行去,“严遥,你说这一次夏家家主对咱们是什么态度?”
严遥平实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低垂着头,“我认为最多也就是见见我们,探听咱们的虚实,很有可能连见都不见。”
我轻点着头,“其实我也这么认为,一会还靠你了。”
他扶着我上车,“姑娘客气。”
再一次将自己包裹在黑色的斗篷间,硕大的斗笠就连进入屋子都不曾取下,双手拢在袖中,不露半点颜色。
站在夏家大门前,我双手在斗篷下作了个揖,严遥已替我开口,“我家主人嗓子不适,有什么时候小的代主人回答,还请家主见谅。”
“你家主人好大的架子。”一名看似管家样的人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眉头拧成了一团,“我还没见过有人在我们家主面前摆架子的。”
严遥呵呵一笑,“你也说了是在你家主人面前不摆架子,莫非阁下已是夏家主人不成?”
管家面色微变,冷着脸将身后的位置让了出来,“二位请。”
严遥背着手跟在我的身后,两人就这么进了大厅,一杯清茶之后,始终不见任何人出来。
沙漏慢慢流逝,天色在一点一滴的变暗,我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严遥站在我的身后,保持着护卫的姿态,也是一直没挪动过半分脚步。
对着一次的待遇早已是心中有数,当一个时辰到来,我站起身,严遥立即跟在我的脚步之后,两人起身离去。
大门前,管家看着我们,眼中有一丝讥讽的笑,连拱手送客都懒得,“二位不再坐下么?家主就要出来了。”
严遥嘿嘿冷笑,口气意味深长,“我家主人知道贵家主地位高,不是普通人能见的,所以就不打扰了,请柬一张,等候贵家主光临寒舍,今日一时辰,他日贵主上若是要来,只怕要等上两个时辰,希望贵上不会嫌弃我们招待不周。”
管家的脸连变数变,拿着请柬看也不看,懒懒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