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处问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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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何处问多情-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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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他抓着我的手腕,力量让我有些生疼,“若是你死不了,你还会留在他的身边吗?”
  “会。”我抬头凝望他的眼,“我要易清鸿在我身边十日,他便一定会做到,无论是生是死,这十日内我都不会离开。”
  莫怀旻站起身,默默摇头,“你若死了,输了天下却赢了他。你若活着,赢了天下却输了他。你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我远眺树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我若死了,输了天下又如何,我有他陪葬。你信不信,易清鸿宁可有一个永远的对手,也不会愿意看到我死。所以,我便是赢了天下,也不会输了他。”
  他愕然。
  举步间,白衣飘飘,“我永远不会如他般懂你,也永远不可能让你将所有心思放在我的身上,这里,或许已没有了我存在的余地。”
  我转身,他手搭在门闩之上,“莫府之中,也有梅林如雪,但你要的不是梅花,是那倚梅的人。”
  “莫公子。”我张了张唇,只有三个字。
  他轻轻摆了摆手,“休息吧,我不会将这些告诉他的。”
  我不是在意他会不会说,而是总觉得他身上那种疏离之感愈发的浓烈,看他的背影在雪花中渐迷蒙,我站在门边,怔怔出神。
  有人靠近,将皮裘环上我的身体,强势的带我入屋,轻柔的抱着我,抓着我冰冷的双手贴上他的胸膛,暖暖的。
  “凝卿,我采了些梅瓣上的雪水,一会我烹茶给你尝如何?”他的笑容那样完美,只是眼中,还有些掩藏不掉的红丝。
  我未强硬的撤回手,只是带着飘渺的笑容,“好!”
  93   知己知彼 恩爱默战
  莫怀旻走了,只留下短短几字,在我发现的时候,只有一张压在墨砚下的纸在窗外飘过的风中唰唰的响。
  不言去处,未说归期,对我的病情也只字未提,看着纸上的字,有些酸涩。
  “无能为力,愿卿珍重。”短短几个字,道尽的是他的无奈,是我的无能。
  一直都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一直都知道他唯一的牵念是什么,可我给不了,真的给不了。
  人生八苦,我放不下。
  放不下仇恨,放不下怨怼,放不下过去的一切,一如他不能放下的那个唯一。
  成为他的唯一,是我的幸,是他的不幸,当年给不了,如今给不起。
  他要的是安宁的世外生活,当年的我虽然向往,却做不到,唯有一声知己相赠与他。
  现在,他要的还是安宁的世外生活,我却已不敢再奢望,我走的,是争夺的风雨之途,我与他之间,早已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其实我这一生,所负之人何其多。
  爹爹,皇后娘娘,哥哥,还有莫怀旻,我几乎是靠着他们的力量一步步的撑到今天,可我一个都还不了。
  我默默的拈着纸,窗外一阵风掠过,掀动了纸张,从我手中飞了出去,扬在雪天一色中,渐渐高飞,远走,就像那个人一样。
  双手合什,慢慢闭上了眼睛。
  竟连一声佛主保佑都说不出了,那往昔最爱的禅机佛语,竟忘的干干净净了,我的脑海中,只有杀伐战争,只有血海深仇。
  风雪中,那张纸落在一个人的手中,脸上倏忽变了颜色。
  他冲入门中,带着门外冰寒的气息,“莫公子走了?”
  “是啊。”我冷静回应,“他为我耽误了太多时间,自是要离去的。”
  “他不是这样的人。”易清鸿的眼中有不敢置信的神色,“我能看出他对你的情意,便是无能为力,他也不会随意丢下你走的。”
  “他只是成全了我最想要的。”
  莫怀旻,一个看似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之人,实则心头柔软无比,他永远都将他人的考虑放在第一,将自己的感情压抑深埋。
  他与易清鸿,是完全截然的相反,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热内冷。
  我回首,朝着易清鸿嫣然一笑,“你说给我烹茶的,我还没尝过呢。”
  他僵硬的点了下头,手臂慢慢的环上我的肩头,感觉不到我的抗拒,这才用力的紧了紧,“走,我为你烹茶。”
  慢慢的,靠上他的肩头,将身体的所有重量都交给了他。他抚着我的背心,手中的大氅牢牢将我裹上,臂弯用力,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朝着茶室的方向而去。
  我缩在他的怀中,汲取着他的温暖抵御风寒,靠着他的颈项,声音很轻,“将下人都遣了吧,我不想有人打扰。”
  “好。”他的声音很柔,低沉的像是怕打扰到我的休憩,“这些你不要操心了,我会做。”
  “嗯。”闭上眼,应了声。
  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开门,极其温柔的将我放在软榻上,手指拂过我的发,浅浅落在脸颊边,“凝卿,我们放下一切,不再谈仇恨,平淡的过十日好不好?”
  唇角动了动,仿佛是回应他,我露出一丝微笑。
  他的手,停留在我的脸颊上,一直抚着,让我懒懒的想睡,却因为这个动作而无法入眠。
  又将我抱坐在膝上,他一只手揽着我,一只手动着什么。
  耳边,传来茶水轻响,水声沥沥。
  勉强睁开了眼,他手中动作停滞,“我吵着你了?”
  看看他固执圈着我的手,我展颜,“你亲手烹茶,我还未见过,怎能放过?”
  他斟茶的手顿住,手中的茶顺着壶嘴泻下,溢满了杯子,犹未停住。
  我拍了拍他的手,“茶溢了。”
  他恍然抬腕,放下茶壶,茶水已倾尽,只有这小小的一杯,碧绿清透,升腾着茶雾几许。
  他手指探向茶杯,“好了,你书书。”
  “小心,烫。”我的话才出口,他碰上杯沿的手又忽然缩了回来,拢在袖中,却是笑了。
  “你终还是关心我的。”他轻叹着,手指拈上杯,带着几分颤,水滴撒了出来也是不管,一直到我的面前,清香缭绕上我的鼻端,“你试试。”
  凑过唇,就着他的手啜了口,茶香四溢,驱散了口中的苦涩,只余下甘甜在舌尖,我点点头,“很香。”
  他将剩下半盏茶倒入口中,微微摇了下头,“泡过了,我还是比不上你的技艺,差的太远。”
  “你差的不是技艺,是心境。”我笑着,枕着他的肩头,“不过我喝着倒是不错,余味悠长。”
  “是,我差的不是技艺。”他搂着我,目光中透着苦涩,“心境,心境不平怎能安宁烹茶。”
  他看着茶盘,“再来一泡吗?这一次我尽量到火候。”
  手搭在他的臂上,我失笑,“你什么时候也变俗了,书茶一盏,余味一夜,哪有不断泡着的?”
  他反手握住我的掌,“我想将最好的给你。”
  “一盏茶已够了,何必在意茶的好坏?如果我想吃饭,你有本事在几日内成为御厨的能力?”
  “不能。”他摇头,“不过我记得当初答应过你,带你去食清湖鱼,可惜一直没做到。”
  他答应我的,太多。没做到的又岂止这一项?
  “我素食平淡,并没有太多要求。”承诺只是一句随风而逝的话,只有真正在意的人才会牢记,去追究他人说了没有做到。
  做到了,也不过是生活中普通的平淡,转眼就忘记了,做不到,心心念念能记着,也未必不是一种缺憾的牵挂。
  “我去做。”他才动了动,又忽然坐回,凝望着我的脸不吱声。
  明白他的心意,我撑起身体,“带我去吧,我想看看清鸿在厨房手忙脚乱的英姿。”
  他摇摇头,“烟大。”
  “那我歇着,你去。”
  他还是摇摇头,“不放心。”
  “那便干看着?然后一起饿死?”我笑出了声,他的眼神猛然一窒。
  “去吧。”他缓了口气,“不见着,我终是不放心。”
  不知道有没有别人享受过在厨房里半卧在贵妃榻上的荣宠,至少我是享受到了,易清鸿一个人将偌大的贵妃榻从房中挪到了厨房,这才满头大汗的扶着我而去,坚持让我在最角落的地方歇着,又忙碌开来。
  他果然是贫寒中锻炼出来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熟悉,若不是身份已定,怎么都难想象他尊贵的地位。
  有节奏的切菜声在厨房里回荡,他偶尔的停下手中的活,怔怔的望着我发呆一会,又默默的垂下头,继续着。
  见过他执扇挺立,见过他拈杯把酒,还见过他折花风月,握笔行书,就是没看过他拿着大勺埋首做饭的样子。
  如果没有身份地位,我与他,或许会是最合拍的爱人。
  如果没有国仇家恨,我与他,或许会是最亲密的夫妻。
  如果没有立场两难,我与他,或许会过着最平淡却恩爱的生活。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与他,注定就是一场错误,一场他不该动心,我不该动情的错误。
  碗碟伸到我的面前,盘中的青菜根根雪白碧绿,飘着菜香,他伸手夹了一筷,“没做过这么少的食物,或许有些味不对,你试试。”
  我发现,今日他所有的话中都带着些不确定,哪还有半分风云在手的淡定?
  慢慢的咀嚼,食之无味,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好,而是心头的心思太多,太多。
  这是第一次尝到他做的菜,若是在从前,我只怕会开心的连梦中都会笑醒。
  夜晚的来临,我与他都不再提及那段伤心,我悄悄的卧下,他静静的贴靠着我,揽抱着。
  无法入眠,也不动,只不想让他知道我还醒着。
  他的一只手垫在我的脑后,另外一只手,暖暖的罩在我的小腹处,那温暖从衣衫透入,总有些惆怅悲凉。
  睁开眼,对上的是他星子明亮的双眸,毫无半分睡意。
  “为什么不睡?”声音懒懒的,身体习惯性的靠上他。
  “我不困。”他平静微笑,“看看你。”
  他在害怕,我能感觉到他隐藏在平静之后的恐惧,害怕我闭上眼就不再睁开。
  这只有两个人的院落中,他履行着身为人夫最温柔的诺言,为我做饭,为我烹茶,为我梳发,为我更衣,我们同桌而食,同榻而眠,再度亲密无间。
  每一夜,都能在睁眼时,看到他的目光。
  每一天,都在他温暖的臂弯中睡去,又在他的怀抱中醒来,我知道,这一次他不再离去,不再在黑夜中消失了身影。
  可惜所有,也不过短短的五日,当黑衣劲装的汉子匆匆前来,强硬的告诉他一个消息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三日前,‘梁墨’皇朝第十二任帝王龙驭殡天。
  他远远站着。我攀着梅花,手中微微用力,雪花伴着落梅,撒满了全身。
  94  归途暗斗 爱恨一线
  天阶夜凉,月光如水,亮了地面霜白冰雪。
  我仰首天空,呵出一团团白气,天空中闪烁着几颗星星,飘渺深远。
  “明天天气应该不错。”我懒懒的,蕴着期待的笑意,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人听。
  大氅带着皂荚的香气扑上我的肩头,将我紧紧的拥裹住,“夜凉。”
  我侧脸,笑的有些没心没肺,“怎么,不准备上路了吗?”
  皇上驾崩,满朝哀恸,他身为大皇子居然看不到半点情绪上的波澜,若是被人知道此刻大皇子还在小院中拥着女子享受风月无边,怕又是一场风雨。
  “我应了你十日。”他平静的回答。身为人子,父丧在身,如此言语比我更加的冷然无情。
  我嘴角笑容不减,“我是该感慨你对我的深情,还是该心寒你对父皇的无情?”
  他拥着我的身体,让我紧靠着他的前胸,“我只是回答了一个你希望的答案,你最想要的答案。”
  眼皮垂下,落在那交扣在我腰上的双手上。他揽住我的同时,与我的手紧握,“其实你一直都知道?”
  “知道。”他低声回应着我的问题,一个吻很浅很浅的落在我的鬓边,“你不也明白我知道吗?”
  是的,知道,我不否认这个事实。
  我与他,有什么事能隐瞒对方?
  他知我明了他,我明了他看穿我,谁也不揭穿,偏偏还能互相亲近同卧一榻,若说是同床异梦,我们还是彼此了然对方心思的。
  “那你还答应我十日的请求?”我靠在他的怀里,放松了身体,“帝王驾崩,大皇子不在京师,怕是失了先机呢。”
  “失便失了,易承烈又有何惧?”他谈笑间的风度展开,颇有些天下尽在掌握中的潇洒,“他能抢,又有本事坐吗?”
  这,就是易承烈与他的差距,纵然是威猛刚煞,却不如他淡然中的随意,相形失了气度。
  从不否认他有纵横天下的能力,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么会以命相搏?
  “失了江山能夺,可我不能断定你究竟有没有骗我。”他轻叹,“我承受不起,我不敢赌,所以这一次,你赢了。我便是知道一切,也不得不入你的局。”
  “还有五日。”我伸出手,随意的扳着手指头,“以如今的道路艰难,你回到京师最少也要五日,而头七若是大皇子不出现,只怕流言蜚语就漫天了,你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在出殡之日都不到京师?”
  “你只告诉我,你的身体如何?”他拢着我,目光紧盯着。
  “我不知道。”我平平淡淡的开口,“因为我若是欺骗,断然隐瞒不过你的眼睛,唯有连我也不知道的事,才能让你无法猜测。”
  “易清鸿自认难有破绽,终是被你寻到了。”
  “我以命赌你的破绽,赌注又有谁能比?”
  两个人,最是亲密无间的姿态,却是冷酷无情的话语,这就是我和易清鸿,两个将理智放在感情之前的人。
  “明日,回吧。”他开口浅笑,将我搂的更紧,“输了一个回合,若不赢回来,岂不是被你笑话了?”
  “好啊。”我双手贴上他的胸膛,汲取着温暖,“若不亲手赢来你的命,我是怎么也不舍得合眼的。”
  马车在疾驰着,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燃着红红的炉火,纵然是在冰天雪地中,也感觉不到颠簸的抖动。
  我昏沉沉的,被他拥在怀中,时睡时醒。
  说也奇怪,当我面对他时,被他激起了所有战斗的,身体上的疼痛开始慢慢的远离。
  能让我心情平静的人,除了风翊扬也只有他了,而我,借着他给的平静,让自己更加的安宁,只为了筹谋着击倒他。
  他承认我是他唯一的破绽,却将我带在身边小心呵护,而不是将我毁去让自己再无半分破绽。
  矛盾,我是他的矛盾,他也是我的矛盾,人生永远都充满着诡异的矛盾。
  “累吗?”他的手指无意识的蹭着我的脸颊,“要不要休息?”
  懒懒的抬了下眼,摇了摇头,“我这不是休息着么,不养精蓄锐如何应付你下面的咄咄逼人?”
  他轻轻笑了,手指滑过我的发丝,“今日似比昨日好了些,看着你精神一日比一日恢复,倒比回归京师更让我期待。”
  “清鸿。”我闭目养神,连声音都丝丝弱弱,“躺着也是累,不如你说说故事给我听?”
  “你想听什么?”他语气充满了溺宠的怜惜,“我说便是了。”
  “嗯……”微微思考了下,“我想听你如何从‘梁墨’去的‘红云’,少年丞相,总是让人倾慕幻想的。”
  “一点也不值得幻想。”他笑着,“年少时学的就是‘红云’的语言,大儒教学倒真是治国之策,不过也只是硬记在脑中,其他的都是游历时学来的,再便是只身入‘红云’,让自己一直流浪,既是为了看更多人情世故,也是为了让身份真实,我三岁学文,五岁读史,十岁入‘红云’,十三上京师,再然后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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