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他俊秀的容颜,将那风流之姿印在脑海中,缓缓出门。
春日的梅花,早已凋零,只余光秃秃的树干突兀的挺立着,枝桠横生,与身后绿柳春桃的艳丽比较,更多风雨沧桑颓废感。
现在,不是属于它的季节……
梅花树下,月白融融,属于他独特的暖,在柳絮纷飞中绽放,发丝微摆,遮不住那双瞳中的热切渴望,在看到我时,依然沉静在花树之下。
以往的他,习惯的迎向我,习惯的在看到我时展露俊美的笑容,唯独今日,竟有了局促之色。
“你来很久了?”看着他手中的药瓶,心中了然。
他的目光久久徘徊在我的脸上,似乎在寻找着答案,“嗯。”
同样的神色,同样的隐忍,为何我从未发现,他们兄弟间竟然连神情都如斯相似。
同样的杰出,同样的俊秀,又如何能为了一世俗女子而耽误?
桃花般在风中飘舞,缕缕清香荡着春日的清新,柳絮能模糊他身后的万般风情,却模糊不了那双眼中的深情。
“翊扬,凝卿已为风家,为‘红云’驻留太久,能否真正为自己活一次?”我缓缓开口,“凝卿恳请翊扬放我自由。”
他身形微摇,手指扶上身边的梅枝,“你还是放不下他。”
仰起脸,将他瞬间失色的表情收入眼底,我颔首,“他是我的夫。”
他的手猛伸出,抓上我的手腕,紧紧的。
手腕很疼,疼的我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一语不发。
手腕间的力量,在一点点的退去。终于,他渐渐松开,木愣愣的站在那。
“多谢翊扬成全。”我展开笑容,看着手腕一圈红痕印在肌肤上,仿佛要刻入身体里,凝成永恒的桎梏。
“我……”涩涩的嗓音,全完不见了记忆中的润泽,“我还能为你描眉送嫁吗?”
阵阵抽疼,在那双期盼的目光下散开,随着血液流淌在筋脉的每一处,冲撞着骨肉。
“既不曾改嫁,为何还要再送嫁?”我扑哧笑出声,随意的摆摆手,“这朝堂纷扰,本不是我所欲留之地,凝卿想要寻一安谧处,静待他日清鸿回归。”
他的脸色已苍白,“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我笑笑,“翊扬一世都是凝卿之兄,何谈不愿相见?只待歇烦了,我再回来看你。”
“兄长……”他唇角牵起苦笑,渐渐泛大,“原来我只是你的兄长。”
“是!”
语落,那月白身影忽然转身,飘然而去。
耳边,语音渺渺,“愿你幸福。”
我扬起清脆的嗓音,“凝卿一定。”
背影微晃,留给我的是白色的苍凉。
目送着他消失在视线中,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再遥望那紧闭的窗台,低声喟叹:“清鸿,翊扬,惟愿你们都幸福。”
脚步,朝着府门之外而去。
一辆马车静静停留,青布帐篷,朴实无华,车夫看着我,默默的撩起了车帘,“小姐,可以走了吗?”
踏上马车,再度凝望着华贵的府邸,眼前依稀残留着两张容颜,悄然闭上了眼睛,“走吧。”
141、情缘难续 卿归何处?(大结局上) 。。。
马蹄轻快,敲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车声晃晃悠悠,三月的微风吹开窗帘,眼前熟悉的风景倒略眼前,恍惚曾经过去的记忆流水沓来。
平静而望,将所有的气息凝结在心中,成为深刻的记忆,悄然的闭上眼睛,噙着淡淡的微笑。
“小姐远走,怎的不和属下说一句,若是护卫不力岂不是我的失职了?”车外,同样平静的声音响起,让我微怔。
威风卷起车帏,车座上黑色的人影如山端坐,长剑斜背身后,稳然有力。
摇头苦笑,“对不起,没和你说。”
“没关系。”他头也不回,“我是护卫,揣摩主上心意也是我们的职责。”
“我早说过……”
声音才起便被生生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当是最后一次护送你,想去哪?”
“‘御慕城’。”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他过多的纠缠,我轻轻的吐出三个字。
“莫府是吗?”他手中的鞭子甩开炸响在空中,马儿腾开四蹄,朝前飞奔而去。
我望着那个背影,“谢谢你,赫连族长。”
“现在,你还是叫我贺护卫或者云崖。”他头也不回,只有淡然的声音随风飘来。
浅笑舒展,我颔首扬声,“谢谢你,云崖。”
那个背对着我的身影僵了下,“小姐剔透,知道我喜云崖二字胜过贺护卫。”
伸手撩了撩被风吹散的发丝,我在他身后悄然叹息。
“小姐你不告而别,他们难道就不会寻找吗?”他的声音同样是无奈,“您这又何苦?”
“不会。”我扶着窗棂,终是忍不住的回首,那金碧辉煌的皇城已渐渐远去,留下一片白云蓝天,悠悠宽阔。
人影许久不言,稳稳的驭着马,在良久良久之后,才不甚清晰的听到一句,“或许,真的只有他们懂你。”
是的,清鸿和翊扬都懂,也就会理解我的抉择。我的离开并不能隐瞒一世,却能让他们明白我的心意。
路算不上近,颠颠簸簸的行程朝着昔日的东都‘御慕城’而去,一路上风景宛然,恍惚又回到了数年前。
纯真无邪的我,自以为冷静看破红尘,戏弄签文,笑着坦言自己不会卷入朝堂斗争中。一晃数年而过,再回头曾经的自己,竟有些羡慕。
人生的历练改变心境,无论以前多么稚嫩,总是沧桑之后的成熟所羡慕的对象,期盼着时光回转,却再也不能。
景物不变,江山依旧,变的是人。
车,稳稳的停在大门前,门牌上的莫字陈旧古朴,也如同那日一般。
扶着车门边欲下,身边一只手已伸了过来,“小姐,请。”
手放入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量站定,我回身颔首,“赫连族长,以你之心性,他日‘塞宛’必将是另外一片风光,凝卿祝您他日大漠豪情,长河风光。”
“谢谢。”那双深邃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小姐曾说,喜欢大漠的风景,若是您想避世,‘塞宛’是个好去处。”
“你们将我保护的太好,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娇弱。”我轻摇了下头,“他日我若大漠一行,必定通知族长,只是不是现在。”
“小姐一诺,云崖记下了。”他深深的凝望着我,“珍重。”
“珍重!”
那黑色的人影转身上马,不再有多余的语言和动作,手中马鞭扬起,人影在风中渐小渐远。
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老旧的门板,风中晃晃荡荡的门环,一切都显得萧瑟冷落,唯剩下门环上锃亮的痕迹给了我稍许的信心。
伸手握上门环,轻轻的拍打着,深幽的声音层层荡了进去。
短暂的等待却像是年岁的更迭,长的仿佛时间静止,才远远的听到一声苍老的答应声。
只闻声,脸上的笑容已浮现,在门陈旧的咯吱声中,绽放而出,“安伯,许久不见,身体可还硬朗?”
浑浊的双眼眯了眯,他的脸上立即露出兴奋的笑容,“是风小姐啊,一别数载,差点认不出了。”
急急的让开位置,“快,您快里面请。”
扶上他老迈的胳膊,我笑着摇头,“老人家还和我这么客气?”
“不是,不是。”他语气激动,连连摆手,“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一入门,阵阵药香迎面扑来,又是一年的春暖花开,药圃中的草药开的正盛,粉嫩清雅随风摇曳,吸一口气,满满的全是舒心的气息,“您身子可好?”
“好,好。”他忙不迭的点头,“少爷也好,也好……”
看看天色,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院落,“这个时辰是他诵经的时辰吧,我晚些再去打扰。”
声落,雪白的衣袍翻飞起一个小角,从藤蔓遮掩的门边透了出来,人影缓步,端立树下。
柳枝柔柔,拍打在他的肩头,一方翠绿中,白色如雪清傲,手中珠串殷红剔透,俊美的容颜上更添了几分圣洁超然。
静静的凝望,淡然的表情看不出半分喜怒,人影立在树影之下,沉融为一体。
“莫公子,许久不见,可好?”
佛珠轻轻转动着,仿佛是他唯一的回答,清风吹动了发丝缕缕,那双眼瞳下思绪跳动。
清雅的嗓音缓缓流泻在耳边,“我还是看低你了。”
不言,只是轻摇着头,笑容依然。
“我以为你看不穿,却不料说放就放下。”他的表情淡淡的,眼中却有欣慰闪烁,“我错了。”
“如果我当初被杀戮蒙了心智,你却没能感化,是否有些与你的慈悲心怀相悖?”
他微怔,目光闪了闪,很快迎了上来,摇了摇头,“我是不忍。”
红色的珠子在手指尖滚动,他平和开口,“在意你,便懂你痛,知你错,却也不忍阻止。无力改变,唯有离开。”
低垂下头,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段时日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后的疯狂,以他的慈悲,已是诸多隐忍了。
“对不起,让你记挂了。”不知道为什么道歉,只觉得对不起他,一直都对不起。
“我不是那个能改变你的人。”他动了动唇角,颇有些苦涩。
我摇头,“若不是你,凝卿绝不会保留最后一分慈悲之心,绝不会轻言放下。但是你放弃渡我,便失了普度众生的心,这是你欠我的。”
“你果然变了,以前的你是不会这样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垂下手,雪白的袖子在风中飘飘,很有些谪仙的飘逸,“竟也知道颠倒是非来达到自己都目的。”
两人对望,忍不住的笑出声,很随意很悠扬,在风中轻快的传开。
“教我医术。”我扬起笑脸,面对他的容颜,“既然我承了你的命,就该承下你的使命。医者天下,天下不需我医,便唯有做名医者医人了。”
“这是你的决定?”
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抬头凝望他的眼,“凝卿自认为是个不算太傻的徒弟,不知你愿不愿收我?”
“学医者,要心平气合,忍苦受累,山间采药风餐露宿,始终要报着仁怀天下不求回报的心,你能做到吗?”目光温柔,语声清慢,“医好了不过得句谢,医不好只怕是无数记恨与诅咒,这世间没有神医,没有人能保证治好,可是求医者往往不是这么认为的,你能忍受这些吗?”
他每问一句,都扬起尾音,很慢的一声疑问,再重重的看我一眼,几句话却说的特别沉凝特别悠长。
与他熟识这些年,从未听过他的抱怨,这几句话却让我听到了他心底的无奈,他不介意世人的眼光,可不代表他愿意让我也接受世人如此的对待。
医者的冷静,未必是看透了生死的从容,更多的或许是无能为力的沉重,在心头一声惨然叹息。
“如果我说,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想要的生活作出的抉择,你愿不愿意呢?”不答反问,亦是同样平淡的语气,“你认为我能不能做到?”
他沉吟了很久,很久……
“或许亦师亦友,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定位。”柳絮飘飘中,他颔首微笑,丰姿渺渺。
谁说女子报恩的唯一手段是以身相许?我许不了莫怀旻恩爱情深,却承了他的衣钵,他要的是妙手世人,我还他一个人间悬壶,这是他所向往的,也是我真正为自己心意而做的事。
学医,辨药,习针,枯燥又安谧的生活过充实而飞快,莫怀旻对我从未有过半分藏私,近乎是倾囊相授。
偶尔,云崖会来探视,告诉我外界的消息。
世间再无“红云”“梁墨”,风翊扬和易清鸿携手天下,定国号为“宁”。
给百姓一个安宁的世界,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一字“宁”太为不易。
唯一出我意料之外的,是他们谁也不曾登上那个最令人向往的位置,风翊扬承下了摄政王的位置,易清鸿冠上了监政王的头衔,而那明黄最高,却给了另外一个人——姐姐的儿子。
终于明白,风翊扬那一句若是儿子之后隐而未露的话,不是忌惮不是恐惧,只是若为子,皇位有人承袭,天下有人掌管。
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胸襟。
转眼十年,我不曾走入过京师半步,不曾去见过他们一眼。他们也不曾给我半点消息,仿佛彼此就这么断了一切,不再有任何瓜葛。
转眼,已是十年。
142、情缘难续 卿归何处?(大结局下) 。。。
江水清冽,缓缓流淌,水声浅浅,夕阳余晖中,不少女孩汇集,站在岸边笑闹着,手中一盏红莲河灯,期盼着。
“风姨……”稚嫩的娃娃喊着我的名字,手指拉拽着我的裙摆,“您在干什么?娘让我喊您回去吃饭呢,说一会要赶着为您放河灯。”
伸手把粉嫩嫩的娃儿抱起,捏了捏他的鼻子,“谁说我要放河灯的?”
“可是娘说要给您放。”他蹭在我的颈项间厮磨着,“她说您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要祈求老天保佑您,还说,让弟弟随了您的姓,过继给您当儿子。”
“啊……”我摇头,“你娘可真见外,我不过是名医者,治病救人是职责,没必要如此。”
“可是。”纯真的娃娃完全没有半点隐瞒,嘟着粉粉的唇,“娘说没有您就没有她和弟弟的平安,您如此好心的人不能无后。”
无后!
又何止是我?
他们,怕都是未娶。这些年四处行走,坊间流言听得多了,唯独没听到他们成亲的消息。
我们有风家的姓氏,谁都没有为风家尽孝。
娃娃在我怀里扭动着,拽着我腰带上的穗子玩的开心,“风姨快点回去嘛,我还想您一会带我来看河灯。”
“好,好,好……”拗不过性急的小子,我转身朝着河岸边的人家行去。
十年,我不曾再踏足这曾经属于“红云”的京师,属于我成长的地方。随着游历的步伐才回到这里,却碰上小笙的娘即将临盆,胎位不正和产时过长,眼见着就是一尸两命。
救了她,她却因为元气大伤久久卧床,不忍她那憨厚的夫君手足无措不会照顾,我索性留了三个月,这三个月的照料,让我来不及多走几步去看看曾经荒废的风家大院,唯有面对着清清的河水,遥望前方不远的那座石桥。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放在心里太久的东西,会在熟悉的景物前一一展现,心里遗忘的过去,清晰的就如同昨天。
“风大夫。”小笙的爹热情的招呼我,憨憨的笑容透着河边人家特有的朴实,“今天晚上您去河岸边走走,您外地人不了解,今天晚上可会好好热闹一番。”
我默默的点头,清浅展颜。
“前面不远处的‘情缘桥’您可能不知道吧。”他笑容可掬,“传说在这里遇到自己的爱人,就能携手一生的呢,我和孩子他妈,也是在这里结识的。”
里屋里传来娇嗔,似是责怪他将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说,不难听到声音里的甜蜜,让人意会。
“情缘桥”,爱人,一生一世。
多么甜蜜的字眼,恍如隔世的记忆。
“您去走走,再放个河灯,说不定就能遇上自己一生的伴侣。”他犹在说着,“您这么好的人怎能没有好男人疼,老天一定会保佑您的,一定。”
笑笑,已是食之无味了。
索性放下手中的筷子,“那我可以现在去看看吗?”
“嗳、嗳。”他连声应着,急急的拿起一个河灯放到我的手中,“这个是我自己扎的,您要是有什么心愿就写上,放进河岸中就行了,别嫌粗糙。”
“怎么会。”我莞尔,牵上小笙的手,“走,风姨带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