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是离别,对我是等待故影(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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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是离别,对我是等待故影(出书版)-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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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萱进门没多久就被摆在厅堂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礼盒吸引了目光,她一边把外套交给佣人,一边随口问:“这个点了还有客人?”
    “姑太太来了,正在小客厅和太太他们打牌呢。”
    “姑姑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魏萱起先还漫不经心的,听完下人的回答声调都一下子拔高了,她兴冲冲地扭过头对郁宁又说,“我姑姑回来了,我去见见她……”
    她话没说完人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又忽然停住,又问:“姑爹也来了吗?”
    “严先生没来,是表少爷陪姑太太来的。
    “三哥回来了?”这下魏萱的神色简直称得上惊喜交加,“那他人了?”
    “在吸烟室。大少爷他们也在。”
    她没有再多问下去,转身笑着对不知何时起僵在原地的郁宁又说:“听见没?严可铭也在。我们去看戏那天你是不是说过没向三哥道谢心里不舒服的?这不就有机会了嘛,你看我拉你来我家过年过得好不好。走,先找他们去。等一下我再带你去和我爸妈打招呼。”
    说完她领着郁宁径直去吸烟室找严可铭。魏家的暖气开得很足,屋子里胜似阳春天,可郁宁此时却手脚冰冷:自听到严可铭三个字的一瞬间起,她的脑子就轰地一声炸开了,乱糟糟像是有人在耳边声嘶力竭地一边敲鼓一边大叫,全都乱作一团,这之后魏萱说了什么统统没听到,只晓得紧紧跟着她的脚步,游魂一样随着她穿梭在这富丽的大屋里。
    竟是此时此地再见。
    最终她们停在一扇门前。门后隐隐传来说笑声,魏萱本来已经要推门,听到声音后反而驻足细听了一会儿,然后毫无预兆地一把推开了房门。
    一阵夹着烟气的凉风呼争先恐后的灌来,吹得魏萱皱起了眉头,也帮着郁宁把之前那仿佛离了体的魂魄速速归窍。可神识归体之余,心跳声却是越来越急,急得整个人好像都要跟着心口那咚咚咚咚的声音发起抖来。
    因为冷暖空气的对冲,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瞬,清晰起来的笑语声随着开门声猛然静了下来,很快一道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也不敲门,横冲直撞的,多大的人了?
    这语气是亲昵含笑的,全不像一句指责,果然魏萱听见也只是笑嘻嘻地拉着郁宁的手走进那间屋子里:“五岁啊,大哥快给我们红包。”
    一屋子的人顿时又笑开了。笑声中郁宁的心定了一点,一眼望去她没找到严可铭,而其他在场的男人都是陌生面孔,她不好意思盯着陌生人多看,就顺势环视四周,发现这是间装饰风格简洁硬朗的房间,摆了一张台球桌,一角还有个小型的酒吧,依然显得很宽敞。
    “带了朋友来家里做客?也不介绍一下。”那道陌生的声音又说。
    这声音听起来虽然放松,可威严感藏不住。郁宁不由自主地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一眼,她就想,就算没有之前那句“大哥”,她也不会错认他了。
    魏萱这时拉着她又往人群里走近几步,向郁宁一一介绍她的兄长和堂兄弟们。他们一家人都长得很像,血缘间的联系一望可知。
    一圈寒暄完毕,唯独没有严可铭的身影,郁宁心里微微一空,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恰好魏萱问:“哥,我听说姑姑和三哥今晚也来了,三哥人呢?”
    “我和郁宁已经认识了,这时候就不凑热闹了。”
    声音是从大敞的露台门外传来的。郁宁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转身望向严可铭,原来他穿着黑色的衬衣,又隐在夜色里不作声,她竟没有找到他。
    严可铭像是把室外的寒意一并携进了屋里,刺得郁宁一个哆嗦,很久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的异常无人察觉,至少表面来看如此,魏萱欢快地跑到他身边,顺手关上露台的门,遮掩住那绵绵不绝的寒气:“我们专门来找你的,你倒躲起来。”
    严可铭对着她笑:“我怎么躲起来了?没规矩,年还没拜。”
    “是是是。”魏萱笑眯眯地后退一步,朝着严可铭鞠了个躬,“三哥新年好。”
    这规规矩矩的姿态惹得在场除郁宁之外的所有人都笑了,想必这不是她的常态。严可铭递了个红包给她,魏萱笑着满不客气地接在手里,又说:“哦,郁宁一个人过年,我就把她接来家里住几天。”
    严可铭听了点点头,看向一旁站姿僵硬的郁宁,依然微笑着:“新年好。郁宁。”
    “啊,严先生,新年好。”她紧绷着嗓子回了一句。
    除了郁宁,这间房间里都是自家人,简短的介绍和交谈之后,魏萱的兄长们发现既然客人和严可铭与魏萱都认识,就没有再客套寒暄下去,又继续起刚才因为她们的闯入而中断的台球局。严可铭的手没好,本来也没下场,现在魏萱正好扯住他陪自己和郁宁聊天。
    “我先去倒杯酒,你们聊,小宁你喝什么?”
    郁宁还穿着毛衣,之前那阵因为即将见到严可铭而起的冷汗已经收了,眼下倒是觉得渴,就要了一杯水。眼看着魏萱一步步走远,郁宁恍然惊觉,这下只有她和严可铭单独相处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恐惧,在分明是应该为再遇而欣喜的时刻。因为紧张和专注,她的姿势始终很僵硬,时间久了,指头都觉得发麻,一直不知道说什么,又隐隐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似乎什么也不要说,就很满足了。
    屋子里充满着台球撞击声和人的说笑声,夹杂着烟味和香水的气味,加上暖和,有一种熏人欲醉的眩晕感。郁宁之前站得太久,被魏萱带回家前也没来得及吃点东西甚至多喝一口热水,再加上紧张,站着站着,不知不觉人就摇晃起来。她自己并不曾觉察,只是觉得眼前黑了一阵,正在咬牙撑着,肩膀上忽然有了点重量,侧过脸一看,有一只手扶在了她的右肩上。
    这只手她很熟悉,也许是因为之前的若干个白天和夜晚,手的主人坐在那张巨大的工作台的对面,翻阅资料,并不熟练地为她画出的图纸做下标注。她知道他工作起来很专注,就算有人盯着也绝对不可能分神发现,但她从来不敢去打量他的脸,只能一次又一次在等待修改意见的间隙里,不去抬头,只稍微抬高几寸视线,谨慎再谨慎地去看视线尽头的手指和手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地收回目光,又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不抓住任何一个空暇的机会看着他。
    颤栗感瞬间爬满全身,郁宁怀疑这个时候她的每一根头发都要站起来了,她目瞪口呆地转过脸,不知道要对身边的严可铭说点什么,可对方先开了口:“你脸色很差,怎么回事?坐一下。”
    旁边正好有一张椅子,严可铭的手加大了点力气,她毫无反抗余地地顺势坐了下来,心中懊恼得要命,脸上不免流露出焦急的痕迹:“我没事。”
    严可铭多看了她几眼,眼中有了关切的意味:“之前你也是忽然发高烧,身体不好不必勉强,不舒服说出来就是。”
    魏萱取了酒水回来,隔得还有一段距离,就能看见郁宁面白如纸,她忙快步过来:“怎么了?脸白得吓人。”
    她是很清楚郁宁这段时间的状态的,见郁宁低着头不说话,想一想也猜到了:“你今天到底打了多久的工?”
    无视郁宁遽然投来的恳求的目光,魏萱的话已经收不住了:“她从年前就一直在打工,不回家也不休息,刚才我把她从打工的餐厅接回来的。小宁,我问过你的,你爸妈支持你上美院,学费也每年替你缴……还是你碰到了什么难处,要是真的有什么,你说啊,要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上次就弄到住院,这次又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清清楚楚地传到郁宁的耳中,想来一旁的严可铭也听得清楚。郁宁忽然生出就地化成烟消失的冲动——她知道魏萱绝没有恶意,但她真的不愿意此时在场的人里,还有一个严可铭。
    她垂着眼,固执地沉默着;之前一直沉默的严可铭看了一眼魏萱,轻声说:“你先把水给她。”
    魏萱说得也动了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听见严可铭的嘱咐反而瞪了他一眼,把水杯往他手里一塞,回头看了看似乎注意力全部在球桌上的哥哥们,压低声音“指控”他:“你指使剥削了小宁这么久,可别指使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她发脾气,严可铭却笑了,转而把水来递到郁宁眼前:“她本来是最怕我的,你们两个一吵架,她倒朝我发脾气了。来,喝点水。”
    他微笑之下的言语让人无法拒绝。郁宁接过水杯后抬头看向魏萱,对方脸上真切的怒意惹得她眼睛一热,郁宁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裙摆,柔声说:“你啊,别生气了……”
    “我不是觉得打工有什么不好,可你这样简直是胡闹嘛……好了好了,不说了,大过年的,气死我了啊。”最后一句说得格外软绵绵的,平时魏萱拿出这样的语气,就是在撒娇,可见是已经在找台阶了。
    郁宁听她这样说话,望了望严可铭,一时间彼此的目光中都有些心照不宣的笑意,郁宁一怔,只觉得脸颊又热了起来,再次匆匆地低下目光,借着喝水掩饰起这一刻的手足无措来。
    喝完水不再觉得那么气闷,严可铭又问:“好点没有?”
    “嗯。”她点点头,要站起来道谢,又被轻轻按住了肩膀。
    “再坐一会儿。”
    每一次的肢体接触都让她心惊肉跳继而面红耳赤。之前郁宁一直觉得这屋子里暖得过了份,现在却有些庆幸这过于充足的暖气能帮忙掩饰眼下自己的异常神色。她依言没有起身,仰起头,斟酌着语句开了个头:“严先生,‘铁皮屋顶’一片好评,还有很多剧评家专门称赞了布景,祝贺你。”
    涉及到工作,严可铭脸上的神色微妙地起了变化,在郁宁看来,眼下的这个,似乎才是她更熟悉的那一个——冷静,精确,充满了因为自信而起的从容。他略一颔首,反问:“戏你也去看了,觉得怎么样?”
    “很好看。演员们都演得很好,剧本也改得很好,我看的那一场观众的反应也很热烈……”她忽然想到也许严可铭问的不是这个方面,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舞美方面呢?”
    这次郁宁犹豫了很长的时间,还是实话实说了:“开戏之前,我觉得布景非常漂亮,还问了贺臻很多细节,但真正开演之后,我就,就再没注意了。”
    她像是又回到那间不大的剧场,观众席一片漆黑,惟有舞台上嬉笑怒骂的演员们夺目之极。不要说那些精心布置的道具和细节,就连她自己一笔笔描绘出的花费了无数心血的大幕,她都再没有关注的余裕了。
    说完她谨慎地朝严可铭的脸上看去,对上的却是双含笑的眼睛,他很愉快地继续说:“这就对了。郁宁,首映那晚新诚的周恺还来问我那张幕是谁画的,说画得很漂亮。不引人注意不等于不起眼,更不是意味着可以粗制滥造,你的工作完成得很好,那一个月里你帮了我很多,谢谢。“
    郁宁再也坐不住了,从座位上弹起来,磕磕绊绊地说:“不,不是的,应该道谢的人是我……谢谢你给了我这份工作,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我从你,还有贺臻,还有剧院的美术组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学到太多东西了……”
    说到后来郁宁愈是心潮澎湃,想起在严可铭的工作室度过的一个个漫长又飞快的日子,猛地惊觉虽然没过去多久,但自从离开,自己就一直怀念着那里。
    因为怀念,郁宁的心头酸涩起来,偏偏这时魏萱插话:“小宁你不公平,什么人都谢到了,连死命压榨你的那个都不忘记,就是不谢谢给你找到这份工作的我……心都碎了。”
    郁宁不由得笑了,一笑就再忍不住,眼眶跟着红了,为了掩饰情绪的波动,她伸出手来抱了一下魏萱:“对你,道谢是不够的啊……”
    尾音里有一丝极轻微的颤抖,素来大大咧咧的魏萱就这么错过了。她笑着回抱一下,斜眼看着严可铭:“三哥,我给你介绍了个这么好的助手,要不你考虑一下,再雇一个吧?反正下学期也要开始实习和毕设了,你雇她作兼职助手,肯定能用得上的。”
    这番话说得郁宁连呼吸都摈住了,不敢动弹,更不敢去看严可铭,连等待都成了一种煎熬——
    “贺臻回来了,我的手很快就能拆线,不需要更多的助手。”
    尽管这是意料中的答案,但当严可铭亲口说出的一瞬间,无可名状的巨大的失落感还是瞬间笼罩住了郁宁。郁宁甚至不觉得失望,心底涌起的,居然是某种宁静的麻木。
    “不过如果郁宁有志在这一行里继续做下去,我知道新诚开春之后要招实习生,新诚的规模你也知道,他们的美工部门很大,美术组在业内的评价一直很高,和我这种单打独斗胡闹着来的不一样。实习期的薪水恐怕有限,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为你准备推荐信。”
    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选择让郁宁不知所措。自从离开家乡念大学,她从来没告诉身边的任何朋友,她学画、进美院这条道路是母亲对于郁宁早逝的生父执着的纪念。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自从记事,她也一直朝着“将来要成为画家”这么个目标而努力。可眼下,就连郁宁自己都能感觉到,如果她点了头,也许道路从此就要偏差了。
    可如果留在这个圈子里,就意味着她还能见到严可铭,如果她足够努力足够出色,将来就会有为他工作,不,甚至是和他一起工作的机会。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那种从心底窜上的颤栗和斗志进而强烈了起来——多学一些设计又怎么样?为什么不能是殊途同归?
    不必去深想了。生平第一次,郁宁这么迅速而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她朝着严可铭鞠了个躬,像在天平的仓库里交接完工作的那天那样,紧张,兴奋,忐忑,乃至有一线因为不可知的未来而起的恐惧,但这一切还是尘埃落定,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选择,当身体深处的激烈奔涌着的情绪终于平息下去,郁宁直起了腰,并不知道那一刻她的声音里依然埋藏着轻微的颤抖:“谢谢你,严先生。我求之不得。”
    他们又有一刻短暂的对视,这次郁宁没有慌张地别开目光,而是鼓起勇气仰起脸去看着严可铭。后者的目光从不曾严苛,总是微微含笑,看似漫不经心,又未尝不是借此来隐藏其中的锐利和洞察。在这样的目光下,郁宁又动摇了起来,这时身后传来敲门声,严可铭移开了目光,她也随之侧过脸这和屋子里的其他人一起望向门边。获准进来的下人在门边恭恭敬敬地说:“表少爷,姑太太要回去了,问你是不是也一起回去?”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严可铭放下酒杯,对魏萱说:“我们今天刚下飞机就过来了,她估计是累了,我陪她回去。你见过她没有?”
    “还没来得及。我听他们说你也来了,本来打算和郁宁先见见你再去见姑姑的,没想到在这儿待了这么久,我跟你一起过去。”
    闻言严可铭点头,向屋子里其他的人打了个招呼要先走一步,魏萱的大哥本来也要一起去道别,严可铭拦住了:“你们继续玩,还不知道她吗,道别的人多了,觉得一家人生分了,反而不高兴。”
    严可铭说话的时候郁宁悄声问魏萱:“那我是不是在哪里等你?”
    “不要紧。你是客人,去打个招呼姑姑不会不高兴的。”
    有了魏萱这句话,郁宁只得跟着他们兄妹俩一同离开了那间过于温暖的房间。说实话走到走廊的一瞬她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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