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张殷夫妇欢天喜地的收拾一切,但在这冰火岛上住了十年,忽然便要离开,竟有些恋恋不舍起来。待得一切食物用品搬上木排,已是正午,三人合力将木排推下海中。无忌第一个跳上排去,跟着是殷素素。
张翠山挽住谢逊的手,道:“大哥,木排离此六尺,咱们一齐跳上去罢!”谢逊说道:“五弟,咱们兄弟从此永别,愿你好自珍重。”
张翠山心中突的一跳,有似胸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说道:“你……你……”谢逊道:“你心地仁厚,原该福泽无尽,但于是非善恶之际太过固执,你一切小心。无忌胸襟宽广,看来日后行事处世,比你圆通随和得多。五妹虽是女子,却不会吃人的亏。我所担心的,反倒是你。”
张翠山越听越是惊讶难过,颤声道:“大哥,你说甚么?你不跟……不跟我们一起去么?”谢逊道:“早在数年之前,我便与你说过了。难道你忘了么?”
这几句话听在张翠山耳中犹似雷轰一般,这时他方始记得,当年谢逊确曾说过独个儿不离此岛的言语,但此后他不再提起,张殷二人也就没放在心上。
当扎结木排之时,谢逊也从未流露过独留之意,不料到得临行,他忽然说了出来。张翠山急道:“大哥,你一个人在这岛上寂寞凄凉,有甚么好?快跳上木排啊!”说着手上使劲,用力拉他。但谢逊的身子犹似一株大树般牢牢钉在地下,竟是纹丝不动。
张翠山叫道:“素素,无忌,快上来!大哥说不跟咱们一起去。”殷素素和无忌听了也是大吃一惊,一齐纵上岸来。无忌道:“义父,你为甚么不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谢逊心中实在舍不得和他三人分别,三人此一去,自然永无再会之期,他孤零零的独处荒岛,实是生不如死,但他既与张翠山、殷素素义结金兰,对他二人的爱护,实已胜过待己,而对义子无忌之爱,更是逾于亲儿。他思之已久,自知背负一身血债,江湖上不论是名门正派还是绿林**,不知有多少人处心积虑的要置己于死地,何况屠龙刀落入己手,此事难免泄露出去。
若在从前,自是坦然不惧,但这时眼目已盲,决不能抵挡大批仇家的围攻,料知张殷二人也决不致袖手不顾,任由自己死于非命,争端一起,四人势必同归于尽。一回归大陆,只怕四人都活不上一年半载。但这番计较也不必跟二人说明,事到临头,方说自己决意留下。
他听无忌这几句话中真情流露,将他抱起,柔声道:“无忌,乖孩子,你听义父的话。义父年纪大了,眼睛又瞎,在这儿住得很好,回到中原只有处处不惯,反而不快活。”
无忌道:“回到中原后,孩儿天天服侍你,不离开你身边。你要吃甚么喝甚么,我立刻给你端来,那不是一样么?”
谢逊摇头道:“不行的。我还是在这里快活。”
无忌道:“我也是在这里快活。爹,妈,不如咱们都不去了,还是在这里的好。”
殷素素道:“大哥,你有甚么顾虑,还请明言,大家一起商量筹划。要说留你独个在这儿,无论如何不成。”
谢逊心想:“这三人都对我情义深重,要叫他们甘心舍己而去,只怕说到舌敝唇焦,也是不能。却如何想个法儿,让他们离去?”
张翠山忽道:“大哥,你怕仇家太多,连累了我们,是不是?咱四人回到中原之后,找个荒僻的所在隐居起来,不与外人来往,岂非甚么都没事了?最好咱们都到武当山去住,谁也想不到金毛狮王会在武当山上。”
谢逊傲然道:“哼,你大哥虽然不济,也不须托庇于尊师张真人的宇下。”
张翠山深悔失言,忙道:“大哥武功不在我师父之下,何必托庇于他?回疆西藏、朔外大漠,何处不有乐土?尽可让我四人自在逍遥。”谢逊道:
“要找荒僻之所,天下还有何处更荒得过此间的?你们到底走是不走?”张翠山道:“大哥不去,我三人决意不去。”
殷素素和无忌也齐声道:“你不去,我们都不去。”
谢逊叹道:“好罢,大伙儿都不去,等我死了之后,你们再回去那也不迟。”张翠山道:“不错,在这里十年也住了,又何必着急?”
谢逊大声喝道:“我死了之后,你们再没甚么留恋了罢?”
三人一愕之间,只见他手一伸、刷的一声,拔出了屠龙刀,横刀便往脖子中抹去。张翠山大惊,叫道:“休伤了无忌!”他知以自己武功,决计阻不了义兄横刀自尽,情急下叫他休伤无忌。谢逊果然一怔,收刀停住,喝道:“甚么?”
张翠山见他如此决绝,哽咽道:“大哥既决意如此,小弟便此拜别。”说着跪下来拜了几拜。无忌却朗声道:“义父,你不去,我也不去!你自尽,我也自尽。大丈夫说得出做得到,你横刀抹脖子,我也横刀抹脖子。”
谢逊叫道:“小鬼头胡说八道!”一把抓住他背心,将他掷上了木排,跟着双手连抓连掷,把张翠山和殷素素也都投上木排,大声叫道:“五弟,五妹,无忌!一路顺风,盼你们平平安安,早归中土。”又道:“无忌,你回归中土之后,须得自称张无忌,这‘谢无忌’三字,只可放在心中,却万万不能出口。”无忌放声大叫:“义父,义父!”
谢逊横刀喝道:“你们若再上岸,我们结义之情,便此断绝。”张翠山和殷素素见义兄心意坚决,终不可回,只得挥泪扬手,和他作别。这时海流带动木排,缓缓飘开,眼见谢逊的人影慢慢模糊,渐渐的小了下去。
隔了良久良久,直至再也瞧不见他身形,三人这才转头。无忌伏在母亲怀里,哭得筋疲力尽,才沉沉睡去。木筏在大海中飘行,此后果然一直刮的是北风,带着木筏直向南行。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自也认不出方向,但见每日太阳从左首
升起,从右首落下,每晚北极星在筏后闪烁,而木筏又是不停的移动,便知离中原日近一日。最近二十余天中,张翠山生怕木排和冰山相撞,只张了副桅上的一小半帆,航行虽缓,却甚安全,纵然撞到冰山,也只轻轻一触,便滑了开去。直至远离冰山群,才张起全帆。
北风日夜不变,木筏的航行登时快了数倍,且喜一路未遇风暴,看来回归故土倒有了七八成指望。刚走了两天,张殷二人就见到御剑飞来的成云帆,也心下大喜,连忙让他登上筏子歇脚,而那张无忌见此,也是有了好奇与盼头,心下也不在伤心,张翠山夫妇自然还是始终不谈谢逊之事。
当初他二人要成云帆一起乘筏子一起而走,成云帆还笑着说:“你们先走,我随后就赶上。”两人还半信半疑,但觉得既然得道之人自然是有法子的,只是不知道成云帆正好碰到佛心木还差两天成熟,自然就等了最后两天,见佛心木成熟,这才取了玉盒,一切安顿好,才化作红芒,御剑而走。
不过片刻就追上了三人。
“道长,你真的是神仙,竟然会飞啊。”张无忌好奇的问。
“这不是飞,这叫御剑而行。”成云帆说着还抽出小剑给他看说,“诺,就是这个小剑。”
“真是奇怪,这么小他怎能让你站上去而不掉下来呢?”张无忌迟疑。
“以后你长大了,内功修为深了,就知道了!”成云帆笑着说。
第231章 武当论道再遇徒
“前辈,你莫要这样说道,等他内功修为深了,还是无法如此,岂不是要说你当初骗他了。”张翠山笑着说,“无忌,这是道术,你师公也是修道之人,也略微会有一些道术,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也是无巧不成书,几人行走没几天,张翠山一家就遇到了天鹰教的海船,成云帆自己也当会寻常道人,在夫妇俩的竭力邀请下,又在小无忌的缠恼下,也不得不与他们一起乘船回归中土,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张翠山一家对成云帆自然是尊崇有佳,视作前辈高人和知己。
一行人不日便望大陆而等岸,对于一众江湖人士是如何威逼利诱张翠山夫妇,要其说出这谢逊及屠龙刀的下落,成云帆一直没有参与,只是在房中打坐修行。张翠山夫妇也怕打扰其静修,惹来红尘俗事。就直说是半道所救之东海求仙的道人,众位武林人士自然不会为难不知内情的纯粹修道人士,成云帆也乐得清静自在。
没过两日,张翠山夫妇和前来迎接的俞莲舟等武当同门碰面,再次登船溯江而上。
成云帆本欲直接分道扬镳为九阳谷炼制丹药,怎奈张翠山一家苦苦哀求,要其上武当会面师傅,言道过了家师百岁寿诞再下山不迟,成云帆想了想,也不耽误太多时间,与张三丰这个百岁老道见一面倒也是可以,世上人能过百岁已是难得,此老道必然对道法也自有体悟,互相印证一二也许有助于修行也说不定,想到此就点头应下。
这江船一路偏又遇着逆风,舟行甚缓。张翠山和师父及诸兄弟分别十年,急欲会见,到了安庆后便想舍舟乘马。
俞莲舟却道:“五弟,咱们还是坐船的好,虽然迟到数日,但坐在船舱之中,少生事端。今日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要查问你义兄下落。”
殷素素道:“我们和二伯同行,难道有人敢阻俞二侠的大驾?”
俞莲舟道:“我们师兄弟七人联手,或者没人能阻得住,单是我和五弟二人,怎敌得过源源而来的高手?何况只盼此事能善加罢休,又何必多结冤家?”
张翠山点头道:“二哥说的不错。”
上江船没多久,张翠山夫妇才从新将俞莲舟与成云帆做了介绍。那俞莲舟听说成云帆乃世外修行多年的得道之人,也自是恭敬有礼,如同对师傅张三丰一般。舟行数日,到得武穴,便已是湖北省境。
因马上是张三丰百岁寿诞之日,张翠山一家便要张罗礼物,又耽搁些时辰。
再次开船,俞莲舟与张氏夫妇说起师傅的事是口若悬河。
俞莲舟毫不隐瞒的道:“我这次下山时,师父正闭关静修。盼望咱们上山时,他老人家已经开关。”
殷素素道:“我爹爹昔年跟我说道,他一生所钦佩的人物只有两位,一是明教阳教主,他已经逝世,此外便只是尊师张真人。连少林派的‘见闻智性’四大高僧,我爹爹也不怎么佩服。张真人今年百岁高龄,修持之深,当世无有其匹。现下还要闭关,是修练长生不老之术么?”
说到这里,还看了一眼旁边的成云帆,见成云帆只是静坐,没有任何言语表情,知道是得道之人的功法自然。
几人自然有说到当年少林的觉远传授无色、郭襄、张三丰《九阳神功》的秘辛,几人都听的很是神往,最后俞莲舟总结说:“当年传得《九阳真经》的三位,悟性各有不同,根柢也大有差异。武功是无色大师最高;郭女侠是郭大侠和黄帮主之女,所学最博;恩师当时武功全无根基,但正因如此,所学反而最精纯。是以少林、峨嵋、武当三派,一个得其‘高’,一个得其‘博’,一个得其‘纯’。三派武功各有所长,但也可说各有所短。”殷素素道:“那位觉远祖师,武功之高,该是百世难逢了。”
殷素素还不尽兴,有些感慨的说:“前辈,你修行日深,见识广博,可否知道这九阳神功是何人创所,为何出自少林寺呢?”
俞莲舟、张翠山自然也很想弄明白,一脸翘首以待的样子,成云帆也不想扫兴,就把自己前世知道的加上后来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第一次华山论剑后,王重阳得到《九阴真经》,随后应邀前往大理与段智兴切磋武艺,回来途中遇到一无名神僧,两人也印证了武学修为,那老僧听闻王重阳有《九阴真经》,便借阅翻读,王重阳见他是有道高僧,自然没有拒绝。然而那老僧看后,就感叹一句:“既有九阴,当有九阳,才算珠联璧合,功法自然。”说着翩然而去。
说到这里,成云帆淡淡的笑道说:“当年王道长也只是讲了这些,所以如今听你们讲述,贫道推断出,应是这神僧参九阴真经创造出就养生,不过这并不一定是《九阳神功》的真实来历,不过是我的推断罢了,贫道姑妄言之,你们姑妄听之。”
几人听后都甚觉有理,很快俞莲舟像想起什么的说:“前辈,听你这么讲,你与重阳真人也有交往,如今算来,可不都有一百多年了,你如今相貌…”说到这里,已经是骇然不敢再语。张翠山本以为成云帆乃世外修行高人,左不过和师傅差不多年纪,眼见比师傅还高领,怎能不震惊。
见诸人表情,成云帆笑着说:“你等不必如此神情,岂不闻洞中方一日,世上已百年。”的说法,贫道常年在深山洞府修行,甚少出走红尘,故而你等有百年之感,对贫道而言,不过短短几百日而已。”
殷素素见此,又像想起什么的问:“前辈,那如今江湖上流行的‘宝刀屠龙、号令天下;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的偈语是什么意思,可有什么深奥机密呢?”
成云帆这次没有让他们如愿,笑着说:“不可说,说不得。只是你等身为武林人士,要知道改朝换代之际,总是难免一场血雨腥风,你等好自为之,贫道涉红尘太多,反而不妙。”
众人见此,也略微知道修行之人最不喜欢牵绊红尘俗务,因而不再打听。
随后的时日,定是那些同船江湖人士早就将张翠山夫妇回归中土,有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因而几次三番遇到围追堵截和挑衅的武林人士,也多亏几人武功不弱,又够机敏,才逐渐和武当诸人汇合,不日也到了武当山脚下。
早在遇到武当首徒宋远桥后,几人也基本知道成云帆的情况,因而都是极为尊重,想着师傅百岁寿诞有得道高人前来,也是一大喜事,便匆匆飞鸽传书到武当。
只见这武当山真是气冲云霄,笔直陡峭,诸峰林立,灵气不错,也是世间一处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不愧是传说中真武大帝的道场。
几人来到武当山下的解剑破,成云帆远远就看到一须发皆白,面容清矍的老者,他一甩拂尘,直呼:“无量天尊!”,飘然就到了成云帆那面前。
打个了稽首说:“老道张三丰,得弟子所报,有同道修行前辈驾临武当,真是喜不自胜,特在山下恭候!”
其他武当弟子和门人见张三丰和一个年轻的道士躬身行礼,都是极为不解。
只见成云帆一甩袖袍,劲风过去,张三丰正要弯下的腰身陡然打住,已经自然直起。
成云帆这也才打了个稽首说:“世外修行之人,少有踏足江湖,今闻老道你百岁寿诞,机缘巧合,遂来一晤,我等都是修道之人,不必拘礼。”
“前辈真是修为高深,道法自然,这天罡之气纯净、温和,乃返璞归真,自然之道也。当年华山一别,竟近百余年,前辈面容不改分毫,老道我修道八十余年,所修之道真是坐井观天,与前辈之道真是夏虫冰语,不可同日而语。”
“张老道,你此话又有所误,既然都是道,又哪里有夏虫冰语之别呢,岂不闻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不过体悟深浅而已。”成云帆依旧与张三丰打着机锋。
两人说到此,相视哈哈大笑。
张三丰正欲请成云帆上山,这是跑来一十岁左右的小孩,还带着童音的说:“师公,怎的还没上山来呀?叫我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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