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敲了敲门,屋里传出“来了”的应门声,于是她站在门口等,可过了许久却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很不巧,这门不是自动的。”屋里再次传出了说话声。
薰自己动手打开门,看到屋里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短袖衬衫的背影,他对面放着一台大型的电脑显示器,屏幕上显示着大小球体组合。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按一下水池旁边的那台咖啡机的开关上水和咖啡已经都转好了。”背影的主人说道。
水池就在一进门的右手边,旁边确实放着一台咖啡机,看起来还很新。按下了开关,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冒蒸气的声音。
“我听说您是更喜欢喝速溶咖啡的呀。”薰说。
“这咖啡机是我参加羽毛球大赛拿到冠军时的奖品。很难得,我就试用了一下,还挺方便的,而且每一杯的成本也低。”
“后悔自己为什么早没试试,是吧?”
“不,没这回事,因为这玩意儿有个很大的缺点。”
“什么缺点?”
“这玩意儿煮不出速溶咖啡的味道来。”边说边敲打了一阵健盘之后,这间屋子的主人汤川把椅子转了过来,面对着薰说道:“习惯搜查一科的工作了吗?”
“一点点。”
“是吗,我是不是该说那就好呢?可我向来的观点是,习惯刑警工作这一点,就等于正在逐渐渐丧失人性。”
“同样的话你对草薙先生也说过吗?”
“说过无数次,可他丝毫不为所动。”汤川把目光转回到电脑显示器上,握住了鼠标。
“那是什么?”
“你说这个吗?是模型化的铁酸盐晶体结构。”
“铁酸盐……磁铁的?”
听到薰的反问,物理学者睁大了眼镜片后面的眼睛:“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虽然准确来说是磁性体,但已经算了不起了。”
“以前看过几本书,说是用在磁头上的。”
“真希望草薙能来听听啊。”汤川关调显示器,再次望着薰说道:“好了,就麻烦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你来这里的事,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对草薙保密呢?”
“要回答这问题,就得请你先听我叙述一下案件的经过了。”
听了薰的回答,汤川缓缓摇头道:“这次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一度拒绝过你,跟你说我已经不想再和警方的案件搜查扯上任何关系了,可最终还是愿意见你,是因为听到你让我瞒着草薙这句话。我就是为了弄明白你为什么必须瞒着他,才挤出这段时间来的。所以,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先声明,要不要听你述说案件的经过,容我之后再作决定。”
薰看着汤川淡然述说的脸,心中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草薙说,他这人以前对调查是持积极协助态度的,后来因为某个案子与草薙疏远了,至于那究竟是一桩什么样的案件,薰并不知情。
“如果不先把案情叙述清楚的话,这事是很难解释明白的。”
“这不可能,在你们找人打听情况的时候,你们会向对方详细述说案情吗?你们是擅长的不就是在关健的地方打马虎眼,只想把自己需要的情报从别人口中套出来吗?你就只要应用一下这项技能就行了,好了,快点说吧,再磨蹭下去的话学生们可要回来了。”
听到他这番连讽带刺的话,薰差点忍不住要翻脸了,她要逗一逗这位貌似冷静的学者,至少让他起起急。
“怎么?”他皱起眉头说道:“不愿意吗?”
“不是”
“那你就快说,我真的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的。”
薰应了一句“好吧”,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草薙先生……”她望着汤川的眼睛接着说道,“他恋爱了。”
“哎?”冷静而透彻的光芒从汤川眼中消失了,他变得如同一个迷途少年一般,两眼的焦点暧昧不明。他就用那样的眼睛望着薰问道:“你说什么?”
“恋爱。”她重复道,“他爱上了一个人。”
汤川低头扶了扶眼镜。他再次望着薰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戒备味道。“是谁?”他问。
“一名嫌疑人。”薰回答道,”他爱上了本案的一名嫌疑人,所以他如今看待这案子的视角与我完全不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不想让草薙先生知道我来过这里。”
“也就是说,他恐怖并不希望我为你提出些什么建议,是吗?”
“是的。”薰点点头说道。
汤川双手抱胸,闭上了眼睛。他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我还真是太小看你了。我原本还打算不管你说什么,尽快把你打发走就是了,没想到你冒出这么个事情。恋爱啊,而且居然还是那个草薙。”
“那我可以和你说说案件的经过了吗?”薰一边品味着胜利的感觉,一边说道。
“稍等一下,先喝杯咖啡吧。不先冷静一下的话,没法集中精神听你讲。”汤川站起身来,往两只杯子里倒上了咖啡。
“这还真是巧了。”薰接过其中的一只杯子,说道。
“怎么个巧法?”
“这还正好是适合一边喝咖啡一边讲述的案子。整个案子就是由一杯咖啡引发的。”
“一杯咖啡里,梦中花绽放……记得以前有这么一首歌。好了,说来听听吧。”汤川坐到椅子上,喝了口咖啡。
薰把目前已经查明的有关真柴义孝被杀案件的情况,从头到尾完整地叙述了一遍。虽然她知道对无关人原泄露搜查情况是违反规定的,但听草薙说过,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汤川就不会协助。更重要的是,她信任眼前的这个人。
汤川听完她的叙述,喝下了最后一口咖啡,盯着空杯子说道:“简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吧。你对被害人的妻子心存怀疑,但却因为草薙爱上了她,而无法作出公正的判断。”
“恋爱这个说法是我夸张了。为了引起老师的兴趣,我故意用了这个带有冲击力的词汇。但草薙先生对对方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至少,我感觉前辈他和往常有些不大一样。”
“我就不问你凭什么这么断定的了。我是相信女性在这些问题上的直觉。”
“谢谢。”
汤川皱起眉头,把咖啡杯放到了桌上。“但就从我刚才听你讲的这些情况看来,我不认为草薙的想法偏得有多厉害,真柴绫音……是叫这个名字吧?这位女士的不在场证明说得上是完美无缺。”
“但是,假如是一件用刀或许枪之类凶器犯的案倒也罢了,但这回是一宗毒杀案件。我个人觉得,也有可能是预先就设好了陷阱。”
“你不会是想让我来帮你把这陷阱给解释清楚吧?”
汤川一语中。薰不吱声了。物理学者撇一撇嘴,说了句“果然”。
“看来你误解了,物理并非魔术。”
“可老师您以前不是也曾经多次解开过有如魔术一般的犯罪手法吗?”
“犯罪手法和魔术是不同,你明白差别所在吗?”见薰摇头,汤川接着说道,“当然了,这两者都不有诀窍的,但处理的办法完全不同,魔术的话,演出一旦结束,观众也就失去了识破诀窍机会。然而对于犯罪手法,警方是能够对作案现场展开充分搜查,直到满意为止的。只要设过陷阱,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必须将这些痕迹给彻底抹杀掉这一点,可说是犯罪手法中最为困难的一点了。”
“这次的案子里,是否也有犯罪手法被凶手给巧妙地抹杀掉的可能呢?”
“就从你刚才所说的来看,我不得不说可能性很小。叫什么来着,死者的情妇。”
“叫若山宏美。”
“这位女士不是作证说和被害人一起喝过咖啡吗?而且咖啡也是这位女士所煮的。如果预先设下陷阱的话,那么当时为什么什么事都没发生呢?这是最大的谜团。刚才你所说的推理挺有趣的。那种把毒药说成是能给咖啡提味的粉末,事先交给被害人的办法,如果用来拍推理连续剧,倒也不错,但现实中的凶手是不可能采用这种办法的。”
“是吗?”
“你替凶手设身处地想一想,把毒药说成是提味的粉末,交给被害人,假如他并没有在自家里,而是拿外面什么地方用了的话,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呢?比方说,他当着什么人的面,说是他妻子给他的,掺进咖啡里喝了下去的话,又怎么样呢?”
薰咬着嘴唇不再说话了,听汤川这么一说,她想通了,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无法彻底舍弃这推理。
“假设死者太太就是凶手,那么她必须准备一个能够同时克服三个障碍的陷阱才行。”汤川竖起三根指头,说道,“第一,她事先下毒的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否则她所制造的不在场证明就毫无意义了。第二,喝下毒药的人必须是真柴先生,即使把他的情妇给卷进来,也一定要把真柴先生给弄死,否则没有任何意义。而第三,就是这陷阱必须得是能在短时间内准备好的。在她出发前往北海道的头一天夜里,他们不是还在家里开了个家庭派对吗,如果当时就在什么东西上下好毒的话,就会有其他人也被毒死的危险。我觉得这陷阱应该是在派对之后才设下的。”
侃侃而谈了一番之后,他推开双手说道:“我是没辙了。至少我是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同时满足这些条件。”
“你说的这些障碍当真那么难克服吗?”
“我觉得很困难,尤其是要越过第一道障碍,不容易。我觉得还是认为死者太太并非凶手比较合理。”
薰叹了口气,既然连他都这么断言了,那么也许自己假设当真是不成立的。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一边用眼角余光望着汤川起身去加咖啡,一边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儿?”听筒里传来了草薙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有些差。
“我在药店调查。因为说让我调查一下砒霜的来路。发生什么事了吗?”
“鉴证科立了件大功,他们从咖啡之外的地方检测出了有毒物质。”
薰紧紧握住了电话:“从哪儿发现的?”
“壶,烧水用的水壶。”
“从那东西上发现的?”
“虽然量很少,但绝对错不了。现在马上就要派人去逮捕若山宏美了。”
“干吗要抓她?”
“因为水壶上沾有她的指纹。”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说过他周日早上煮过咖啡的呀。”
“这我知道,所以她才有机会下毒啊。”
“水壶上就只发现了她一个人的指纹吗?”
她听见草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是家里的主妇,当然也沾有一两处指纹,但现在已经通过指纹的重叠顺序查明,他太太并不是最后一个碰水壶的人。顺带说一句,水壶上也没留下戴着手套碰过的痕迹。”
“我记得以前学过,手套是不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这我知道,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若山宏美之外就没人能下毒了,本部这边过会儿会对她进行审讯,你也早点回来。”
薰还没来得及说声“好的”,电话就挂断了。
“有新进展?”汤川说完,站着喝了一口咖啡。
薰把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告诉了他,他边喝咖啡,边听她讲,连头也没点一下。
“从水壶上检测出来了呀。这倒相当出人意料了。”
“也许我真的想多了。周日早上,若山宏美就是用同一只水壶煮的咖啡,和被害人一同喝下的。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水壶上还没有下毒。真柴绫音是不可能作案了,对吧?”
“再说,在水壶上下毒这个方法,对他太太没有任何好处。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犯罪手法。”
薰不解,歪着头沉思起来。
“你刚才又断定,他太太不可能作案了,这是因为案发之前有人用过水壶。如果不存在这么一个人,情况又如何呢?这样的话,警方不就会认为他太太也有下毒的机会了吗?也就是说,就她而言也就失去特地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意义了。”
“啊……的确如此。”薰双手抱胸,垂头丧气的说道,“不管怎么说,现在真柴绫音都是会被从嫌疑对象里排除掉的吧?”
汤川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问道:“那么今后你打算怎样改变搜查方向呢?假设他太太不是凶手,你会不会像草薙一样,开始怀疑死者的情妇呢?”
薰摇头:“我想应该不会”
“挺自信的嘛,说说你的根据吧。你不会说认为她没道理杀害自己心爱的男人吧?”汤川在椅子上坐下来,跷起了二郎腿。
薰的内心感到一阵焦躁,因为她的确打算这么说,除此之外,她没有什么确实的根据。但从汤川此刻的样子来看,她感觉到他也不认为若山宏美是凶手,而且感觉他也许还有着什么可靠的根据。有关这案子,他就只知道她所讲述的那些情况。令他坚信在水壶上下毒的并非若山宏美的提示,究竟是什么呢?
她“啊”一声,抬起头。
“怎么?”
“她会把水壶洗干净的。”
“你说什么?”
“如果是她在水壶里下了毒的话,那么她就应该会在警察赶到之前把水壶洗干净。发现尸体的人就是她,她有足够的时间善后。”
汤川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说得没错。我再来给你补充一句,如果那位女士是凶手的话,那么不光要洗水壶,她应该还会把用过的咖啡粉和滤纸全部处理掉而且还会在尸体旁边放上装过毒药的袋子之类的东西,把现场布置得就像是自杀一样。”
“谢谢,”她低头道谢:“幸好来了一趟。打扰了。”
她转身就向着大门走去,汤川叫她等等。
“估计要亲眼看看现场挺困难的,要是能有张照片就好了。”
“什么照片?”
“煮咖啡那间厨房的照片,而且我还想看看你们没收掉的那些餐具和水壶的照片。”薰睁大了眼睛:“您愿意协助我们了?”
汤川皱起眉头,摇了摇头,说道:“闲着无聊的时候,也可以动动脑子,想一想身在北海道的人是否能够毒杀身在东京的人。”
薰不由得笑了。她打开拎包,从包里拿出了一只档案袋。
“请看。”
“这是什么?”
“是您说想看的东西。今天早上我自己拍的。”
汤川打开档案袋,把头稍稍往后仰了仰。
“如果能把这谜团给解开的话,我倒还真想用这手法来让他跟你学个乖呢。”他做出一脸怪相说,“当然,我是说草薙那家伙。”
10
草薙给若山宏美打电话,她说她在代官山,那边有个绫音开的拚布教室。
他坐上岸谷开的车,两人一道前往代官山。在鳞次比栉的豪华建筑当中,他们找到了那栋贴着瓷砖的白色大楼。大门是如今已很少见的手动锁闭式。两人乘电梯来到了三楼。三0五室的门外,挂着一块写着“杏黄小屋”字样的门牌。
他按响了门铃,门开了,若山宏美一脸不安地探出头来。“在百忙之中前来打搅,实在抱歉。”草薙说着走进屋里。他刚准备道明来意,就连忙打住了,因为他在屋里看到了真柴绫音的身影。
“请问查到些什么了吗?”绫音走过来问道。
“您也在这里啊?”
“我们正在商量今后该怎么办。话说回来,你是找宏美有什么事?我想她应该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平静,但明显听得出她是在责难草薙。在她忧郁目光的瞪视下,他甚至感到有些畏缩。
“情况有了若干进度,”他转向若山宏美说道,“麻烦您跟我们到警视厅去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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